第3章 葬禮上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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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冉隨著一眾夫人匆匆走過宮門,在跨過的一瞬間忽然覺得有些釋然了。
既然她現在叫季冉,就和前陳沒什麽瓜葛了,就算她當著眾人麵說出來她是傅以柔也沒人能信,她現在能做的,隻有像看故事裏的人一樣,單單看著從前自己生活過的一切,才是最為妥當的。
季冉側頭看著石拱橋迎著朝陽映下扶手圓潤的形狀,低頭勾起唇角,一步一步的數著這些她曾走過三十多年的地方。
初雪在晨光的映射下,將眼前所有的顏色都鋪陳得更加絢爛,為每個人得身影都鍍上一層光輝。
這是告別,亦是開始,再見傅以柔,再見季冉。
降至靈堂門口,一眾的夫人小姐也開始哭了起來,有她認識的,不認識的,真心的,違心的,哭得七零八落,整個內殿布滿了哭泣聲。
而季冉卻沒為自己掉一滴眼淚。
有什麽好哭得呢,這不過是一個被感情蒙蔽、執迷不悟的老姑娘惹出的一場荒唐的笑話罷了。
因為季尚書的品級,季冉哭靈的位置被安排到了十分靠前角落,剛好能將靈柩一覽無遺,看到前麵披麻戴孝的奴才,季冉又忽然覺得好笑。
因著季冉前幾日就想去死了,臨死前她還問過身邊的奴才,“我死了你們是不是都得陪葬?”
“公主啊,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就算是你為了咱們奴才幾個,你也得好好活著呀。”傅以柔身邊常侍奉的小太監被季冉驚悚的目光嚇得不輕。
“嗯。”傅以柔斟酌著點了點頭。
於是傅以柔臨死前把身邊的人都發配到了別的宮中,還把一些和她平日作對的宮嬪眼線得力屬下都要到了身邊,隨後毫無預兆的跳河了,還在遺書上寫清了需要那些人跟她陪葬。
這下可好,但凡是的罪過傅以柔,和傅以柔不對付太監宮女都得陪她去死了,這她若是將這件事當笑話講給阿言聽,他非要笑死不可了。
季冉因此看見靈柩後邊那群哭得稀裏嘩啦的奴才隻覺得笑意繃都繃不住,心想著這群奴才非要將她再罵死一遍不可了。
季夫人和季蓉這廂正哭著,太監高亢的喊了一嗓子,皇後便領著他皇兄那群小妖精來了。
弟妹去世,皇後身為國母表率穿著表情亦很得體,還在靈柩前裝裝樣子摸了摸眼淚,雖然季冉瞄到了她眼角並沒擠出什麽淚珠來。
的確,她傅以柔死了,她這位皇嫂應該是高興的,一個月前太後和長公主還把持著後宮大部分宮權,這下她麵前的兩個心頭大患除了,她能不開心嗎。隻是她到底是傅以柔的皇嫂,傅以柔生前是沒和她鬧過什麽不愉快,唯一的不快就是擋了她執掌後宮的路了,既然現在什麽厲害關係都沒有,皇後對傅以柔的身後事辦的還算厚道盡心。
而皇後身後那群小妖精,大半部分都是和傅以柔掐過架的,有的是雙方彼此互看不順眼的,有的是傅以柔閑來無趣惡意挑撥的,總之一眼望下來,季冉覺得自己上半輩子真沒閑著,該掐的人都掐了個遍。
不過深閨寂寞的,後宮裏又都是女人,傅以柔年紀大了嫁不出去,遇到經期不順總要找人撒撒氣的,仗著身份愛掐架實屬正常。
後宮放眼過去,又都是她皇兄的小老婆,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妾,兒媳婦自古鬥不過小姑子,更何況她們還是妾,小姑子還有個母後撐腰,多數都是這些小妖精們含恨敗北,傅以柔則成了所向匹敵的鬥戰勝佛,而皇後那邊最在意的還是什麽子嗣、恩寵,傅以柔鮮少能見到這位忙於宮鬥的皇嫂,也自然打不起來了。
“為什麽想走呢?”
在眾嬪妃過場的時候,有個嬪妃挨著靈柩壓低了聲音說話,可季冉還是聽見了。
噢,那是淑嬪,和她的封號相反,這個人是生前和傅以柔吵得最凶的一個,是八年前入宮的,勉強算是皇帝的新寵,宮裏的嬪妃嘛,你若不踩著別人,別人就會想要踩你,所以就算心中一萬個不情願,隻要有了恩寵,接人待物都要威嚴些才能站穩腳,可傅以柔看她仗著皇帝的恩寵目中無人,就很喜歡和她鬥法。
不過細細品來,她們那些爭執也不過是女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且後宮之中可沒什麽當麵爭吵,那可是壞了規矩挨板子的事,所以多數也都是互相明裏暗裏拌拌嘴,回頭再給對方使個絆子什麽的,算得上是十分文明和諧的吵架了。
現今看起來,那一群小妖精裏,表情最為悲傷沉重的也就是這位和她吵得最凶猛的淑嬪了,可惜沒有孩子傍身,這恩寵不知又能再恩幾年。
傅以柔當年也猜到了,就憑皇兄對淑嬪這種寵愛程度,這麽多年都沒子嗣,以後也難再有了。
淑嬪想不通的是,當年和她吵的披荊斬棘火力全開的長公主,怎麽會這麽輕易的放棄生命去死,而季冉想不通的是,與自己周旋了這麽多年的淑嬪原來也是一樣,最後的下場終會類似自己,躲不過一個劫字。
季冉看到淑妃目光怔怔,是真的為自己難過傷心了,也不免歎了口氣。
她跨出了這道宮門,可是還有很多人跨不出去,不能跨出去。
殿內的靈樂帶走了季冉很多回憶,她麵前匆匆而過了很多人,和她生前有過很多的故事。
她的舅舅許祥林來的時候,靈樂才戛然而止。
許祥林是她母親唯一的嫡親弟弟,是手中握著幾十萬兵權的虎符的大司馬,近些年那個昏君一直想削弱許祥林的勢力,卻一直都削不下去,想來也是,她皇兄如若是一代明君也就罷了,明明就昏庸頑劣,還總想著別人要他這一畝三分地,擔心著無妄之災的同時,非作著奪朝中重臣的兵權,那怎能如他願。
她舅舅隻大了她十四歲,算是在她母後身邊陪傅以柔一起長大的,兩人打打鬧鬧的事也時有發生,感情也自然也同打鬧是成正比的,但凡傅以柔有一份的東西,她舅舅也必能分一份。
可一晃三十多年過去,她舅舅這個頑劣少年也成了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了,體型還偏胖,一看就吃了不少好東西。
許祥林踱步到靈柩前,抬手頓了一下,而後又放了下去,步履不穩的他將要側身摔倒的時候扶住靈柩才穩了一下。
“許大人莫要過度悲慟,身體要緊呐。”一旁的小太監急忙扶住說道。
許祥林甩開攙扶,冷聲咬牙切齒的問道:“陸淩晏來過嗎?”
“回大人,並未見過陸太傅。”
“嗬嗬,好,可真是好啊!”許祥林眯著眼睛背起手,最後看了一眼靈柩,拂袖而去。
季冉對陸淩晏甚至不來送別她並不感意外,反正陸淩晏這個男人的心,一直是她捉摸不透的,你越為期待,就越被他傷心,你不去想不去猜,反而就不會被他傷到了。
畢竟這麽多年過去,季冉已經對陸淩晏的態度習以為常了。
“刑部尚書,魏權到。”
伴隨著太監拉長聲音的通報,傅以柔年輕時候的好友之一魏權大步流星的走到了。
魏權四十出頭的年紀,身形清瘦頎長,麵相上傅以柔常嘲笑他有奸佞之麵,除了沒續胡須,和其他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長得差不多。
相比於其他來人麵上的悲慟、傷懷,魏權則是麵色凝重深沉,少了幾分悲傷,多了幾分惱怒。
魏權麵無表情的將一個奏折放在靈柩旁邊的贈物箱裏便話也沒落一句的走了。
季冉怔怔望著魏權離去的背影,然後目光轉移至那份奏折上,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作者有話要說: ┑( ̄Д  ̄)┍ 女主終於忍不住伸出了那罪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