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篝火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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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平郡主一聲吼, 顧東章才算收了手。
“第三局, 安陽侯府獲勝!”
那西涼王子努巴爾盡管臉上明顯掛著“不服氣”三個字,卻不是個糊塗人,輸了比賽豈能再丟了風度?於是稍整衣衫, 用著不大順溜的中原話說道:“安陽侯武藝超群,小王甘、甘拜下風。”
樂平郡主拉著長孫, 心裏十分得意, 麵上卻謙和得很:“僥幸險勝而已,王子殿下不必過謙。”
努巴爾抱拳:“中原有句話, 不打不相識,小王今日也算開了眼界,今夜再約安陽侯多喝幾杯!”
老郡主正要客氣幾句, 忽聽顧東章陰陽怪氣地道:“甚好,靜候王子大駕。”說完便被老太太強行拖走了。
那顧東章雖然下了比武台, 然而戾氣未消, 似乎還想上去再掄幾拳方能過癮。正不情不願地隨著祖母往帳裏走, 甫一掀起帳簾,就被她揪著耳朵往裏拽:“你小子今天吃錯藥啦, 惹毛了西涼人, 小心皇上拿你是問!”
“是祖母硬要叫孫兒來比武的。”
“我也沒讓你這麽不給人家西涼王子留麵子啊!”樂平郡主許久沒見大孫子別別扭扭地跟她撒嬌,不禁偷偷暗喜,語氣緩和下來,“東章啊,凡事要學會藏拙, 切不可太過鋒芒畢露。”
“知道了。”
她以前隻擔心顧東章藏拙過了頭,鮮少見他對什麽正經事上心,今日一見,卻像換了個人似的,心中暗暗稱奇。又想那西涼王子今日是貴客,侯府須得一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人家才是。
比武結束後,盧信直接從大帳裏接走了晚荷。二人攜手而去,全然不顧旁人眼光在那兒耳鬢廝磨,旖旎之態引人遐想萬分。
幾個世家女在背後指指點點:“他們倆……?”
“你不知道哇,盧家父子倆……嘿嘿嘿……”
“真是丟人現眼。”
思冰看著他倆親昵之舉,很是羨慕嫉妒恨:“盧二公子風流倜儻,英俊多情,那個戲子何德何能……”
這小丫頭年方十三,竟也動起這門心思來了。思茹暗道:輪不到她,難道就能輪得到你?
又聽思冰道:“不過那個晚荷長得確實不錯,打扮得也與別個不同,尤其那一對紅寶石的耳墜子,咱們祈州城也找不出第二對吧……姐,你們說,她那身裝扮,得花多少錢呀?”
思君睨了她一眼,笑道:“怕是把你賣了都買不起。等來日你嫁個好夫君,自然就什麽都有了。”
思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越想越不服氣:“我能嫁什麽好夫君呀……頂多跟我們家這樣的,一輩子都買不起人家一件首飾……哪像那個戲子,出身比我還低,倒什麽都有了。”
思茹忍不住嗬斥她:“人家憑本事唱戲掙錢,你滿腦子想著靠別人吃喝拉撒,憑什麽瞧不起她?”
話一出口,又想到自己不也是每日無所事事混吃等死麽?和思冰又有什麽區別?就因為她看得起一個伶人,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自從穿越後,她從未想過這些問題,也從未如此迷茫過,沒來由地一陣煩躁。心想再這樣過下去,還真不如就跟著彩雲班走南闖北去了,倒能得個逍遙自在,至少不用整天發愁自己會被許配給哪家渣男。
一個時辰過後,夜幕降臨。
草場中央燃起一堆巨大的篝火,迎接西涼王子的晚宴將在這裏舉行。
烤肉的香味竄入鼻喉,不知不覺已經走到篝火附近,隻見很多穿著各式民族服飾的男男女女手拉著手,繞著篝火圍成一圈,踏著鼓點跳起大舞來。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意,完全沒了白天那種劍拔弩張之氣。
宴席上,以樂平郡主為中,西涼王子與小安陽侯分坐兩側,其次是祈州城的一些官吏及其夫人,世家公子小姐們坐在最末。
姚家三姐妹被身著騎裝的丫鬟引入坐席,思冰瞻顧左右,不由感慨:“哇,我們坐在郭大小姐上麵呢,莫非真像外麵說的,小侯爺要娶我們大姐?”
“噓,你小聲點。”思君捂住她的嘴。
“看來是真的了?”
思君沒有回答她,因為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抬頭望向席首,樂平郡主與小侯爺正在和西涼王室舉杯言歡,氣氛好不熱鬧。
“大姐,你告訴我嘛……”
“……”思君攥著那枚桃形香囊,打定主意要再找個機會去問問清楚。
四月的天氣,兩杯酒下肚,已然沁出一層薄汗。
“二妹妹,你要不要也來一杯?馬奶酒,不傷身子的。”
思茹一直悶悶地啃一小塊羊排,此時聽了這話擺擺手:“沾酒就暈,喝不了。”她前世就是這個毛病,平日裏滴酒不沾,也因此錯過不少必要的應酬。
思君略微詫異,見她神色黯然:“我記得你以前……”
“以前就不能喝。”思茹心煩意燥。
好端端一個姑娘,白天還贏了五兩銀子,怎麽突然就鬱悶起來了?思君想起她曾問過自己盧信此人如何,莫非是因為盧信有了晚荷,才讓她如此傷心難過?
思君東張西望,沒看見盧信與晚荷的影子,這二人不知去哪兒逍遙了。
忽然麵前一黑,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火光。
“小王想請姑娘喝一杯酒。”
思君認出這是白天那個西涼王子努巴爾,差點就要站起來行禮,卻發現他並不是朝自己打招呼。
“姑娘?”
思君捅捅身邊的思茹,隻見她茫然抬起頭:“啊?叫我呢?”
“正是姑娘,小王想請姑娘喝一杯酒。”他又重複了一遍,帶著溫和的笑意。
努巴爾年方二十,高鼻深目,五官輪廓如鐫刻般深邃硬朗。西涼民族服飾穿在他身上,□□出精純的肌肉線條,在篝火映襯下,泛著誘人的古銅色光澤。
思茹眨巴眨巴星星眼:“民女……民女不能喝酒,不過民女可以以茶代酒,那個……王子殿下,您看行麽?”
努巴爾大概聽不懂什麽叫以茶代酒,回頭和一個西涼人嘰裏呱啦了幾句,又道:“姑娘隨意。”
西涼人素來習慣用碗飲酒,努巴爾端著一海碗的馬奶酒,仰頭一飲而盡,然後直勾勾地盯著思茹發愣。
思茹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隻聽他身邊隨從道:“我們殿下之前聽人說起,早時有一位貌若天仙的姑娘賭馬,押了我們西涼人取勝。殿下好奇,便叫那人幫忙找到姑娘,以表謝意。方才殿下說,他一見姑娘,果然如那人所言一般可愛美麗,心裏非常高興,他中原話不大好,姑娘莫要見怪。”
哪裏來的仰慕者,這麽跟人家西涼王子誇她?縱使思茹城牆一般厚的臉皮,也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那個……”思茹悶了一碗熱茶,“多謝王子殿下,我也幹了。”
努巴爾笑得比篝火還燦爛,露出一口白牙:“小王還想請姑娘一起去跳舞。”
“……”思茹怔住,半口茶含在嘴裏沒咽下去。
懂得中原話的隨從道:“姑娘不要誤會,大鼓舞是我們西涼的習俗,每逢節慶時不論男女老少都會參加……”
思茹一麵為難地聽著他絮絮叨叨解釋,一麵用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一個獨自離席的背影。她低頭湊到思君耳邊:“姐,小侯爺,還不快去。”
再沒有別的機會了!
思君一咬牙,三步並兩步追了上去。
“小,小侯爺。”她小跑了一段,呼吸愈加急促起來,心髒咚咚跳得厲害。
顧東章聞聲駐足,等她繼續,卻等來一片沉默,便提步要走。
“小侯爺,民女……民女想問您一件事。”思君聲音緊澀,隻恨自己如此不中用,原先想好了一大堆話,此時均在心裏繞成了一團亂麻,反複思量後,開口時竟然是這樣一句廢話。
“問。”顧東章深有同感。
草場上夜風驟起,馬奶酒的餘溫已去,單薄的月白紗裙罩不住陣陣襲來的涼意。
她心中一腔熱血,漸漸掙破那道枷鎖衝了上來,眼底似有兩團幽幽焰火:“小侯爺托盧家公子將這枚香囊交還於民女,究竟是何意?”
顧東章一見她手裏的香囊,微皺了眉頭,這個盧信,沒有將話說清楚麽?
少頃,他淡淡開口,聽不出來什麽情緒:“本侯與小姐並無幹係,無功不受祿,自然要將小姐心愛之物歸還。”
月殘如鉤,思君看著他那張比月色還要冷漠三分的麵孔,頓時如墮冰窟,香囊從她僵硬的指縫中滑落,無聲地墜地。她猶不肯死心:“可盧二公子說……”
“他說了什麽本侯不清楚,不過本侯之意,已與你說明,小姐勿需再掛念。”
“不是。”思君輕輕搖頭,蓄積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不是這樣的,盧公子說,小侯爺是因為……是因為喜歡民女才借香囊許下承諾,而且我聽爹娘說起過,侯府與我們姚家長女還定有婚約,不是麽?”
顧東章揚眉,沒料到她居然還知道這件事。
他冷冷道:“那個人,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何氏那番話在她腦中轟鳴,她淒然垂淚:“不是我……難道是我二妹妹?”
顧東章見不得女子哭哭啼啼,轉身要走,卻被思君從後麵拉住他的袖子:“小侯爺,不管你要娶的人是誰,民女都不在意。民女出身卑微,從來不敢存有非分之想,隻是一心仰慕小侯爺,這輩子隻想留在小侯爺身邊,即便不做您的妻子,做妾,做丫頭,做什麽都可以……”
什麽顏麵,矜持,在這一刻,她全都拋諸腦後。那男子身上的檀香氣味讓她滿足,她隻想不管不顧地再爭取一次,哪怕機會渺茫……
“小姐大概不知,顧家家訓,男子從不納妾。”
顧東章扯開袖子,淡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