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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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繡兒又提了壺熱水進屋, 杜元泰才將這事原委徐徐道來。

    原來思佑今日一早上學時, 便遇到呂厚那幾個小人來挑釁,無非損他如何蠢笨之類的老話。大約是老天不長眼,連呂厚這種豬腦子都中了秀才, 不過有意思的是,他一向巴結的高泓卻沒考中。

    於是呂厚罵思佑那些話, 聽到高泓耳朵裏, 便覺得明裏暗裏在諷刺自己。高泓氣不過,就叫了幾個跟班來, 打算下學時給呂厚好揍一頓,銼銼他的銳氣。

    那呂厚是個會看人眼色的,知道自那次茶館事件後, 高泓一直看姚思佑不順眼。為了向長史之子表忠心,他當即決定先下手為強, 趁著杜元泰被董夫子叫走時, 當著高泓的麵對著姚思佑拳腳相加, 替他出口惡氣。

    高公子氣消了,自然不會再為難呂厚。

    隻是可憐了思佑, 代人受過, 無端成了呂厚的犧牲品……

    思茹聽了簡直想罵娘,那呂厚也太他媽不是個東西了!自己嘴賤惹來的禍端,卻報應在思佑身上。偏偏她這個親弟弟最近消沉得很,又素來是個懦弱的性子,估計想著人家一個侯府的親戚, 一個長史的兒子,得罪不起,便決心自己忍氣吞聲、息事寧人。

    “那呂厚住在安陽侯府?”她脾氣好,平時很少動怒;可動怒時,那雙上揚的眉眼,讓她看起來頗有些懾人。

    杜元泰輕聲道:“聽說呂家不在祈州城裏,為了方便讀書,呂厚便暫住在他妹妹府上。”

    思茹想起那個快要臨盆的呂氏,看著溫和柔婉的,怎麽會有這麽一個極品兄弟?!她越想越來氣,便當即忍不住要去侯府討個說法。

    “二妹妹且留步。”思君拉住她,“我……方才在屋裏都聽見了,那呂、高二人都不是好惹的,還望妹妹三思啊。”

    “三思?學佑哥兒三思?”思茹怒不可遏,“你以為忍一時風平浪靜,人家隻會當你懦弱可欺!什麽叫不好惹?長史不好惹也就罷了,他呂厚一個侯府妻族的親戚怎麽就不能惹了?”

    思君急道:“可人家畢竟住在侯府……”

    思茹冷笑:“原來是生怕我替佑哥兒說話,得罪了你那位小侯爺?”

    她一串連珠炮似的質問,弄得思君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淚珠子撲簌簌落下來:“二妹妹,佑哥兒也是我弟弟啊,你說這樣的話做甚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不去,我去。”思茹甩她一個冷臉,拔腿便走。

    思君死死拖住她的胳膊:“不能去啊……”

    “你放開!”

    “二妹妹……”

    杜元泰幫著她攔在門前:“二小姐不妨聽我一言,姚弟這事兒,切不可莽撞……”

    “喲,你們這是在幹啥呢?”林姨娘不知何時從屋裏走了出來,懷裏抱著思佑換下來的血衣,“老爺總說兩個姑娘懂事,怎麽這種時候不去幫忙,反而自己先動起手來?”

    思君沉了沉氣,道:“姨娘誤會了,妹妹想去府學問問情況。”

    林姨娘抬眉:“有什麽情況明兒個再去問啊,這都什麽時候了,大晚上的,去問誰呀?”

    思君柔聲道:“我也是這個意思,所以叫二妹妹先回去歇著,明日再去。”

    林姨娘陰陽怪氣地道:“二姑娘也是快出閣的姑娘了,怎麽脾氣還是這個老樣子?一點收不住……”

    “關你屁事!”眼見杜元泰跟個門神似的堵在那裏,思茹滿肚子火氣無處發泄,扔開思君的手便回了東小院,一時又有些後悔,對思君那番話是不是說得太重了些……

    她靜下心來想一想,杜元泰的話不無道理。府學裏像高泓那種惡狗有權有勢,鬧大了姚家在祈州討不得好,就算侯府那邊有郡主撐腰,也會弄得人家為難,最後兩家人都拉不下臉來。不如一報還一報,讓他們也常常挨揍的滋味……

    她想到去年來醫館鬧事的那群人,自稱是西市來的。聽說西市那邊窮,多的是這樣的街頭混混,略施小惠便能打發他們去咬人……狗咬狗,就這麽辦!

    思茹回到房裏,打開自己的妝奩,裏麵躺著一個繡著小黃雞的荷包。那荷包裏裝的是她當初賭馬贏來的五兩銀子,打發幾條狗應該差不多夠。

    房門吱呀一響,思君也回來了。見她出神地坐在妝台前,一言不發,便問:“妹妹可還在生我的氣?”

    “……”思茹本想問問她,要不要來幫個忙,想想算了,小白蓮沒準覺得這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手段太不光彩。

    “佑哥兒已經睡下了,爹說沒傷到筋骨,算是大幸。”

    “嗯。”她知道,思佑那個人啊,從來不會撒謊,唯獨擅長裝睡……

    翌日一早,思茹懷揣五兩銀子,掂量著吃完早飯便去西市走一圈。她心事重重的,前腳剛走到葫蘆街口,手往腰上一模,荷包呢?興許是忘在房裏沒拿?還是落在飯桌上了?

    她急匆匆回房裏找了一圈,妝奩裏沒有,枕頭下麵也沒有。再去到前院的堂屋裏,人都走光了,隻剩下繡兒還在收拾桌子。

    思茹嘀咕:“小黃雞呢?”

    繡兒抱著一大摞碗碟,側頭露出半張臉來:“二小姐找什麽呢?”

    “荷包。”思茹又蹲到桌子下麵搜尋一遍,依然不見其蹤影,“繡兒,你看見我的荷包了麽?繡著一個小黃雞的那個。”

    正值酷暑,繡兒把碗碟放進竹簍子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沒呀,我一早就吃完,才洗了鍋子進來,屋裏就這麽些東西,沒見著什麽荷包呀。”

    不在自己房裏,又不在堂屋裏,難道丟到路上了?

    她又回東小院,頂著灼熱的日頭一步一步往前找,心道:大白天在自己家裏,總不能鬧賊吧!走到西小院門口時,遇到林姨娘:“二姑娘找什麽呢?”

    思茹沒指望她能幫上什麽忙,隨口道:“荷包丟了,不記得丟哪兒了。”

    林姨娘問她:“什麽樣的荷包啊?”

    思茹比劃了下大小:“綠綢子底的,上麵有個小黃雞。”

    林姨娘聽進耳裏,心中一咯噔,似乎剛剛在哪兒見過……她不動聲色,又問:“裏麵裝了什麽呀?大熱天的,當心中暑,要不要進來喝口水呀?”

    “五兩銀子。”

    “五兩?!”林姨娘撫了撫胸口,尖聲叫道,“我的娘哎,你哪來這麽多錢?”

    思茹懶得理她,繼續往前搜尋。

    那林氏卻回到自己小院,不聲不響地推開了西間的房門。

    彼時思冰正對著鏡子擺弄頭上兩朵粉紅色的絹花,一見她娘來了,右手一頓,左手飛快地從梳妝台上抓了件東西垂在身側。

    “你手裏拿的什麽?”林氏質問。

    “沒,沒什麽。”思冰不敢看她。

    林氏冷笑一聲,繞到她身側,一把從她手裏扯出了那小物件——正是思茹丟的那個“小黃雞”荷包!她倒著一抖那荷包,“咚”地一響,掉出來一個足值五兩的小銀元寶。

    林氏斜著眼看她,一句話也沒多說,直到思冰自己先泄了氣,帶著哭腔道:“娘——”

    “別喊我娘,先說,哪裏來的?”她掃了一眼那梳妝台,紅紅綠綠的絹花簪釵,一看全是地攤貨,沒一個值錢的,心下稍稍安慰,至少以前應該沒幹過這檔子事……

    思冰喏喏道:“我……我撿的……”

    “哪裏撿的?!”林氏聲色俱厲。

    思冰抽著鼻子,雙肩微微抖動:“堂……堂屋裏,二姐姐站起來的時候,從她身上掉下來的。”

    “你知道是她的,還敢撿來?”林氏被她氣得發暈,伸出兩根蔥管似的指甲狠戳她的手心,“你這小騷蹄子,窮昏了頭了吧?居然敢在家裏手腳不幹淨,回頭鬧到你爹那兒去,我看你這身皮還要不要!”

    思冰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二姐姐她……她知道了麽?娘,你可要幫我呀……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時眼饞……”

    “不爭氣的東西!整日裏妖妖調調的像個小娼婦,犯了事還要老娘來替你擦屁股,你有膽子做怎麽沒膽子認呐?我真是造了八輩子的孽才生出你這麽個齷齪小賊!”

    林氏嘴上雖罵得厲害,心裏卻鬆口氣,萬幸是自己先發現這件事,還能暫且瞞一瞞。可若那二姑娘找不到銀子,照她那不依不饒脾氣,十之八|九要在宅子裏翻出個底朝天,到時候查到了西小院來,那便無論如何都賴不掉了……

    她定了定心神,當即拿定了主意,指著思冰道:“今兒一天,你就呆在這房裏,哪兒也不許去,聽到了麽?”

    “聽,聽到了。”

    林氏拾起那錠銀子,區區五兩,並不算沉。她並不是沒見過銀錢的人,可事已至此,再還回去未免太不上算,何況多半還會招人疑竇。

    她打量了一眼那枚空空的小荷包,這樣奇怪的圖案,扔哪兒都十分紮眼。燒了吧……還不如物盡其用……

    林氏陰惻惻地一笑,是時候給那個白吃白住、鳩占鵲巢的窮秀才趕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