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狗咬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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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後, 姚思佑身上的傷勢漸愈, 可整個人卻迅速幹枯萎謝下去,終日鬱鬱不言。考試失利,被府學生嘲笑與欺淩, 杜元泰不辭而別,一件又一件事將他打擊得再也爬不起來, 無論大家怎麽去輪流開導他, 他始終不肯踏出房門一步。
且說思茹拿回了五兩銀子,當日下午便去西市買來了幾個混混充當打手。
那幾人光腳不怕穿鞋的, 再加上聽說要打的人叫呂厚,而祈州城內並沒有什麽姓呂的大家族,當即一口答應下來——一兩銀子做定金, 事成之後再付四兩。
幾個混混商量後,挑了個陰雨天氣, 天未大亮便裝備齊整, 守在呂厚去府學的必經之路上。隻待他一出現, 便把人拖到旁邊的黑巷裏,嘴一堵上, 套上麻袋一頓毒打。
那呂厚被打得連連嗚嗚地求饒, 心想這是得罪了哪家主兒。
他思前想後,最近也就跟姚思佑有些過節,可就憑那個慫包……
“呂厚,你不就是中了個秀才而已,就敢在我們高公子麵前臭顯擺, 你顯擺什麽呀?”
啪啪又是兩棍子,“再顯擺呀?怎麽不顯擺了?”
呂厚心底一涼,原來高泓並沒有因為他揍了姚思佑就解氣了,人家還記恨著這事呢!隻怪自己一時得意忘形,惹惱了這位大爺!
“怎麽,不服氣麽?!”
呂厚嗚咽著討饒,被人一腳踢過去,整個人窩在麻布袋裏滾了兩圈。
那人獰笑:“服氣就好,回頭做好你的狗,記得狗的本分,叫你咬人才能咬,別沒事到處亂吠邀功,給高公子惹麻煩。你要是閑得慌,不如多給主人家舔舔鞋。”這段台詞還是思茹寫的。
一陣哄笑,呂厚聽了恨恨暗忖:枉我費盡心思幫你出氣,沒想到你不領情便罷了,還要來羞辱我!若不是侯府二公子無實權在手,我至於做你高泓的癩皮狗麽?想你高泓這麽多把柄在我手上,終有一日,我要叫你好看!
此時思茹正坐在巷口對麵的茶樓二層,一杯清茶,將這出好戲盡收眼底。殊不知自己身後,也有一雙眼睛暗暗地盯著她。
思茹渾然不覺,隻等西市的混混們將呂厚毒打夠了,再到約好的地方交付剩下的四兩銀子,然後若無其事地踱回家,正見何氏捧著藥罐子蹲在思佑房前傷神。
“娘。”思茹朝房內努努嘴,“佑哥兒能下床了麽?”
何氏刮著罐子底的藥渣,愁眉苦臉道:“你爹說能動了,可他人跟個木頭似的,跟他說話也不搭理,這樣下去可怎麽是好?”
思茹咧嘴笑道:“我去告訴他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何氏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哦,對了,侯府又來人了,他們家二公子不是剛得了個大胖小子麽,過兩天滿月辦酒,都是自家人,請咱們也去。”
“自家人……”思茹眉毛一擰,“我們都去麽?”
“你爹叫我帶著你們幾個去,不過看佑哥兒這個樣子……我怕是去不成了,到時候就你跟那個小蹄子去吧。”她不滿地咕噥著,“什麽屁大的事都要帶著那個小蹄子,你爹真當她是從我肚子出來的……”
思茹道:“我去勸勸佑哥兒。”
說完從她身邊跨進門,思佑正和著被褥側躺在床上。
“大熱天的,也不怕捂出身痱子來。”思茹管他睡沒睡,直接給被子掀開來。
思佑一聽是她,翻身過來,低低喚了聲:“二姐。”
“我前兒個跟你說了那麽多,都白說了?”思茹從旁邊的臉盆架子上取了塊手巾,打濕給他擦擦汗,隻見他眼周的淤傷邊緣由青變黃,應該快好了。
“二姐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裏。”
難得這家夥肯跟自己開口,思茹問:“還是因為杜元泰走了才不高興的?”
思佑抓著枕巾一角,眼神飄忽不定:“沒,其實杜兄很早就想走了……”
他再遲鈍,也看得那個人寄人籬下時的黯然與不甘。
如今杜元泰高中一甲第二,有了每月四兩的廩銀,應該早就打算找個機會離開姚家了。林氏折騰的這出好戲,不過給他提供了一個契機而已,所以他才走得這麽幹脆,沒有一絲猶豫。
思茹心歎,這小子難道被人打開竅了?
“讀書人就是臭毛病多,等你上學再去找他,叫他別這麽小心眼。”
思佑沉默了半晌,幽幽道:“我不想上府學了……”
思茹找來把蒲扇,帶著兩個人一塊兒扇風:“怎麽不想去了?還是你打算聽爹的,棄文從醫?”
“也不是。”他有點心不在焉。
思茹拿蒲扇敲敲他的額頭,輕聲道:“聽說府學裏最近發生了件大事兒。”
“什麽?”他雖這樣順口一問,看上去卻並沒有什麽興致。
“呂厚被高泓打了,打得他親媽不認。”思茹笑嘻嘻道,“而且他還不敢去尋高泓的晦氣,隻能啞巴吃黃連,自己認栽。”
思佑撐起來半個身子,問:“高泓為何要打他……”
“我又不是高泓,我怎麽知道?”思茹掩著嘴笑,“人家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他自己造的孽,自有天收。你別怕,盡管放心去上學。”
一麵想著,這回把黑鍋載到高泓頭上,呂厚應該恨極了他,一時不會再找思佑的麻煩。況且正好過幾日要去侯府吃呂氏兒子的滿月酒,屆時呂厚也一定在場,一旦他看到姚家與侯府交情匪淺,以後再想欺負思佑時,必定會忌憚幾分。
“二姐……”
“嗯?”
“謝謝你。”
這小子,難道猜到了?
思佑揉了揉眼角,轉過身去,像是對著光禿禿的牆壁自言自語:“二姐,你說我是不是特別沒用,這麽大人了,還叫家裏人成天為我操心……那些人罵我,打我,我心裏生氣,卻從來不還手,其實並非出於畏懼,而是覺得他們說的挺對的,我就是個廢人……”
思茹剛想開口,又聽他悶著嗓子道:“我知道,你肯定要說,他們的話不用當真。可我想了好多天,也沒說服自己……二姐,所以我不是因為害怕那些人才不去上學,其實我……我……”他吞吞吐吐。
“出來吃飯。”姚濟民陰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爹?”思茹回頭,“我再跟佑哥兒聊一會兒。”
“聊什麽聊!你娘慣著他,你也慣著他,這麽大個男人,在府學受人欺負大氣不敢出,隻會躲家裏哭鼻子,今後能有什麽用?”姚濟民進來指著思佑,“你出不出來?不出來就別吃飯!”
姚思佑至今沒跟父母說過呂厚的事,隻因上次去安陽侯府時,他見到樂平郡主對思茹很好,故而鐵了心瞞下這件事,以免造成兩家不睦,又得罪了人家侯府。
姚濟民哪知他這純良的心思,隻當他懦弱無能,便遏製不住自己的火氣,走過來一把將思佑拎起來:“不想吃是吧?那你就餓著,你們誰都別給他送飯!”
思佑蜷膝坐在床上,索性將頭埋在臂彎裏不說話。
這孩子脾性雖溫和,強起來也跟一頭牛似的,當真就餓了兩天肚子。任憑何氏怎麽哄他,偷偷給他塞飯都不管用。
到了侯府辦滿月酒那天,何氏哪兒也去不成,隻能留下來陪著他,便叫思茹和思君兩個攜了禮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