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偷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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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香院設前廳一間, 後院三座樓閣呈品字形排布, 中間圍出一個花園。

    顧東章從東麵小樓裏下來,再度來到院中時,已是戌時。

    先前他們來得早, 還不覺這陽陵一景如何了得,然而一旦過了晚飯時分, 人群便如潮水般湧來, 鬧哄哄的,將這大堂和內院圍擠得水泄不通。

    大堂裏有堂倌忙著拉客, 還有幾個水蛇腰芙蓉麵的女子在彈詞唱曲,勾得那些男人們沉浸於聲色犬馬之中,哈喇子留了三尺長都不自知。

    人多熱鬧的地方, 顧東章自可大大方方地裝個路人四處走走看看,不時有幾個姑娘來搭訕, 均被他甩了冷臉, 人家忙著做生意也就悻悻去了。

    他將這三座小樓的一層都逛了一遭, 沒看出什麽不尋常的地方,於是繞到西邊牆根後, 一個翻身便竄去了牆頭, 再借力攀上樓頂飛簷。

    一縷夜風拂過,顧東章棲身在屋頂正脊後麵,隻覺身上那些煙火脂粉氣被吹去了七八分,頓時神清氣爽了不少。

    遙目望去,東邊小樓右數第二間依然門窗緊閉, 沒什麽動靜。他稍稍安心,開始沿著屋脊往另一頭摸查,每往前幾步,便掀開瓦片窺視那房中布局,看看是否有可能關押著人,或者設有暗室,然而——

    卻著實汙了他的眼睛。

    北麵第一間房,香幃風動,一個妙齡女子衣衫半褪跪在床邊低吟淺唱,那紗帳裏是何人何物,他已不想再看……

    顧東章心頭念了句阿彌陀佛,轉去下一處上房揭瓦。瓦片才將將掀開一絲縫,他便聽到裏麵傳來一聲□□,緊接著木床都跟著吱吱呀呀響起來。他隻掃了一圈,便確定這房裏沒有異樣,然後飛快地合上瓦片。

    長籲了一口氣,怎麽覺得下身有些燥熱……

    顧東章心道不好,八成是那如花沏的茶裏放了什麽東西……他不禁苦笑,當時隻是情勢之下喝了兩口而已,竟然不慎著了人家的道兒……

    他深吸幾口氣,繼續往下搜查,直到三座小樓的房間都摸排完,也沒找著一個藏人的地方。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二人均失蹤在梨香院,可會被拘禁在哪裏呢?

    主樓的正脊上視野絕佳,顧東章警惕地抬起半個身子,四下張望一番,發現原來那前廳後麵還有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子,黑洞洞的,打眼看過去像是茅房柴房之類的。

    他悄無聲息地沿著院牆疾行過去,翻身入內,嗅到了木屑的味道。

    確實是個柴房。

    柴房很小,顧東章打了個火折子,環視四周——

    除了木柴什麽都沒有。

    那些劈好的木柴分成兩堆摞起來,他朝左側那堆踢了一腳,“咣咣”清脆幾聲,木柴滾落下來幾根。接著又踢了右邊那堆,聲音卻發悶。

    這些木柴是受了潮的,誰也不會用受潮的木柴生火做飯。

    顧東章瞳孔一縮,出手移開那摞柴火……

    就在此時,思茹正躲在東小樓某間被人遺忘的房間裏發愣:看來梨香院生意還是不夠好哇,居然還有上房空著。

    顧東章還沒回來,她借著外麵的燈光,沿著房內的牆壁逡巡踱步。

    陽陵案的受害者基本都是本地青壯年男性,從嫖客的年齡來看,他們也的確符合失蹤人口的特征,那麽梨香院真的是幕後黑手麽?

    而思佑隻是一時誤打誤撞與梨香院的人產生糾紛然後失蹤,會不會這根本不是同一幫人幹的呢?

    她摸著牆邊走邊想,不經意碰到了牆上掛著的一幅字畫。

    那畫正好對著簷下一盞紗燈,燈光透過薄薄的窗紗照進來,依稀可以辨出畫上赤身**的男女——

    呃,春宮圖。

    青樓裏嘛,實屬正常,思茹按捺不住好奇心,多看了幾眼。光線微弱,她離牆站得很近,忽然聽到牆後麵似乎有人在說話。

    哇,梨香院的上房哎,隔音效果這麽差的?這叫人家行房事的時候多不好意思啊!

    思茹側過頭去聽,隻覺在春宮圖後麵某一點,聲音格外清晰。她突然產生一個念頭,這牆麵似乎不大對勁……

    隻見她輕輕掀起了春宮圖,後麵一堵白牆,看上去並沒有異樣。她又伸手去摸了一遍,才發覺春宮圖的正後方那處牆麵上,有一個凸點。

    很明顯,那是一個很小的機關。

    她本能地產生懷疑,用手指去撥開,便聽門外一聲輕響,顧東章回來了。

    思茹豎了根手指壓在唇上,朝他走過去:“怎麽樣?找到佑哥兒了麽?”

    顧東章決定長話短說:“發現一間密室,不過沒有人。”那暗室裏還留下幾根繩索,幾碗沒有吃完的殘渣冷炙,看來他去得晚了一些,那些被拘禁的人剛被帶離不久。

    “你來看。”她拉著他走到春宮圖邊,捉著他的手指摸上那凸起的機關,壓低聲音道,“你聽得到隔壁說話嗎?”

    那牆後麵說話的人是一男一女,聲音不大,隻能聽清斷斷續續的隻言片語,其中兩個詞引起了顧東章的注意,一個詞是“宋公子”,另一個詞是“西涼”。

    他食指與中指來回一撥,機關扣滑向一邊,一束光射進來,露出牆上一個拇指粗的小洞。

    “果然是家黑店。”在牆上挖洞,偷窺呢。

    透過那小洞,可見隔壁房裏坐著兩個人。

    那女的正對他們,一張皮膚鬆弛的臉生得極長,活像誰家的驢成了精似的,看年紀和打扮,並不像是青樓裏的□□。

    她身邊坐著的中年男人隻露了個側臉,額頂稀稀拉拉的頭發掛在兩邊,一邊吧嗒吧嗒抽著水煙一邊道:“今兒這撥人送去了,咱得歇停些日子。聽說縣衙把這事兒告上了州府,這陣子風聲緊得很,千萬別落得個有錢賺沒命享。”

    “三爺說的是。方才我從外麵回來,看到滿大街貼的告示,找昨天那個孩子呢。”

    “哼,外鄉人就是麻煩多。”三爺吐了口烏青色的煙圈,“就你心貪,要我說,就該扔外麵了事。”

    他話裏分明不滿,女人連忙站起身來,溫順地替他揉肩捶背,“三爺,我是看他個兒也有那麽高,長得也壯實,跟那些二十多的沒什麽區別。充進去算人數,不是一樣的價錢麽?還有那個小姑娘,正好宋公子那邊說還要幾個女的,我就想幹脆一並送過去得了。”

    三爺冷哼:“祈州那邊還是少驚動為妙。還好我們動作快,這會兒估計他們已經到西涼了吧。”

    思茹聞言一怔,黑暗裏與顧東章視線相接,他無聲地壓了壓她的肩膀,示意她繼續往下聽。

    “宋公子是個靠得住的人。”女人笑了笑,手上勁道不減。

    “你能不能輕點兒!”

    三爺去捉她的手,那女人順勢往前一倒,便坐去了他懷裏,雙臂勾在他脖子上,嬌滴滴地喚了聲:“三爺——”

    三爺是這梨香院的老板,什麽年輕漂亮的姑娘沒見過,可偏偏就沒推開這老驢精,還頗為享受地在她胸前蹭了一圈,沒多久呼吸便急促起來。

    思茹已經預計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了,急忙一轉頭,撞上了顧東章的鼻子——

    疼得她倒抽一口氣,手一鬆,那幅春宮圖便落了下來。

    “啪”地一聲輕輕打在牆上。

    這叫三爺的人似乎是個順風耳,不過這一丁點兒動靜就讓他瞬間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放下老驢精,眯著一雙三角眼便衝著那堵牆走過去。

    他往小洞裏瞄了一眼,什麽也沒看見。

    “三爺,怎麽了?”老驢精扭到他身邊,半片雪白的胸脯露在外麵甚是紮眼。

    三爺看也不看她,冷笑著走到那旁邊的櫃子前麵,用力一推——

    原來兩間房彼此連接,中間的木櫃是道暗門。

    那青樓老板動作極快,顧東章發現不對勁時,即刻關閉牆壁上的機關,卻沒料到居然有暗門相通,眼看逃是來不及了……

    三爺舉著雁魚燈進來,隻見春宮圖邊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而他懷裏……擁著另一個小個子男人。

    饒是見多識廣的青樓老板也不由愣住半晌。

    顧東章因為喝了那摻了藥的茶水,此刻麵色微紅,一對桃花眼兒愈發迷離動人,看得那後麵跟來的老驢精眼睛都直了。

    三爺到底是見過世麵的,他的目光很快移到顧東章懷裏那個埋頭捂臉的書生身上。

    “你們是什麽人?”他聲音很輕,卻讓人不寒而栗。

    顧東章正要發話,隻聽他懷中人細聲細氣嗔道:“少爺,不是說沒人進來麽,他們都是誰呀——”

    思茹探出半張臉來,她方才捂著臉又摳又抹,把臉上的黑斑和胡子都蹭去了大半,此刻露出一張膚色不均的小臉來,看其五官,卻是十分精致悅目。

    原是一對小情人。

    老驢精莫名舒了口氣,這長得跟天仙兒似的男人看來並沒有斷袖之癖。

    顧東章一正衣襟,順著思茹暗示的劇本演下去:“在下祈州人士,今日來得晚了些,沒能投宿上客棧,便來這梨香院要了如花姑娘來。其實……在下隻想與我這小娘子同宿,於是尋了個借口離開,又躲進這間空房來……”

    “少爺,別說啦——”思茹抱著他寬大的衣袖又往臉上抹了抹,隻見她眼波流轉,容色嬌豔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