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梨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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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胡大娘雖信誓旦旦地將當時情景又描述了好幾遍, 不過思茹還是不大相信, 毛都沒長齊的姚大木頭怎麽為了一個姑娘在青樓門前跟人吵架?
然而等了一個下午,就等來這麽一條有價值的消息,即便不去梨香院, 也沒別的線索可查。況且思佑如果昨天夜裏就到了陽陵,他應該會找家客棧住下, 客棧裏也自然會有人見過他。既然無人來報, 可見他確實有可能在青樓那裏出了事。
她覺得最壞的情況或許是,思佑因為鬧事被青樓老板給扣下來了……
念及此處, 思茹愈發心焦。
顧東章卻想給她送去顧二老爺的府上暫住,畢竟姑娘家,還是不大好去那種地方的。
區區一個破青樓, 有什麽去得去不得?
半個時辰後,思茹再次出現在顧東章麵前時, 著實叫他吃驚不小。
那個嬌俏美豔的小姑娘不見了, 搖身一變成了身著布袍、頭戴藍綢方巾的讀書人。可這讀書人長得卻實在有點磕磣, 皮膚粗糙暗黃也就罷了,鼻子兩側還點綴著幾粒黑麻子, 再加上兩撇八字形狀的山羊胡, 簡直像極了瘦小版的程大嘴。
模仿各種人物的姿態神情,是一個合格演員的基本修養。
她用手指按了按沾好的單眼皮,然後黑眼珠滴溜溜地一轉,咽著口水齜牙道:“盧兄,可以帶小的去梨香院見識見識麽?”
“盧二公子”微微有些出神, 若不是近在咫尺,他當真認不出眼前這個猥瑣至極的書生,便是他日思夜想的美嬌娘。
思茹一麵收起她那些剛剛從街上買來的“易容”材料,一麵催道:“發什麽呆呢,天都黑了,快走吧。”
“娘子神乎其技,容我一拜。”顧東章又故意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哀歎道,“隻是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他笑言,自詡風流倜儻獨一檔的盧二公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帶著這般尊容的小弟去逛青樓!
理倒是這個理,思茹聳聳鼻子,可是她也不想啊。姑娘家的身材,總不能扮個壯漢吧?扮讀書人呢,又怕太斯文,細皮嫩肉娘裏娘氣的,很容易被眼光毒辣的人一眼看穿女兒身,隻好卯足了勁兒往醜了捯飭。
至少唬住了顧小侯爺,看來效果還不錯。
陽陵縣城就那麽幾條街道,由於失蹤案再三發生,這裏一到晚上,基本家家戶戶都鎖著大門,鮮少有人出來閑逛。
唯獨梨香院這邊張燈結彩,風景獨好。
隔著一堵牆便能聽到裏麵隱隱約約的喧鬧嬉笑聲。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當即便踏入這“龍潭虎穴”。
前腳一進門,便有人喊堂,隨後來了個兩個濃妝豔抹的姑娘,扭著款款腰肢軟語相迎:“哎呀呀,二位公子,吃酒還是住局?”
顧東章和思茹麵麵相覷:她說啥咧,咋聽不懂?
綠衣姑娘捧著笑調侃道:“喲,莫不是雛吧?”
什麽雛不雛?思茹幹咳一聲,挺了挺胸膛,沉聲道:“住局!”
卻不知那住局的意思是,要在妓女房中嫖完再同宿,可至次日天明。
“那,二位公子怎麽挑呢?”那紅衣姑娘拿絹子掩著嘴笑,目光似乎黏在了顧東章那張驚世駭俗的臉上。
思茹見她機靈一些,便隨手一指:“那就你吧!”
紅衣姑娘氣得白眼一翻,怎麽偏偏是這個醜八怪相中了自己?她怎麽肯死心,扭到顧東章身前,嬌聲問:“這位公子怎麽說?”
顧東章被她刺鼻的脂粉氣嗆得後退一步,打了個噴嚏:“就你了。”
被冷落一旁綠衣姑娘頓時黑了臉:“哎喲,如花再美也隻有一個,你倆可得商量好。”
原來這位紅衣姑娘叫如花……他們此行是想先打聽情況,人多口雜怕出麻煩。
思茹看了看捂著鼻子窘迫不已的某人,隻能硬著頭皮道:“我倆……一起!就你了,如花,別廢話!”
住局還要一女侍二男?
如花張了張嘴,兩個大男人找一個姑娘來陪,不是有什麽怪癖就是沒錢!
她上上下下打量著顧東章,不覺又舔了舔唇,心想眼前這男子如此風華氣度,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人!
“又不是沒錢!”思茹捅捅身邊那位。
顧東章揉揉發癢的鼻子,從善如流地掏出一錠銀子。
“夠不夠?!”
“夠——”如花杏眼一圓,驚喜萬分,“怎麽不夠,兩個都來,要奴家幹什麽都行。”
那位還不知花名的綠衣姑娘憤然離去。
如花將他們帶到一間上房,反手關上門道:“二位公子今天想來點什麽新鮮玩法?”她雖說的是“二位”,實則直撲著顧東章的胸膛而去。
顧東章閃身一躲,叫她撲了個空。
“我們喜歡……蓋著棉被,純聊天。”思茹訕訕地笑,心裏卻急切得很,希望能夠馬上步入正題,問她昨夜的事。
如花覺得自己一定是耳朵不大好使,愣了半晌。
顧東章似乎適應了這種環境,之間他倒了杯茶水,端坐下來,正色道:“其實我們比較喜歡那種……不大聽話的姑娘……比如昨晚上那種……死活不肯從的?”
如花倏然一笑:“這個奴家也會啊。”說著又要纏上去。
思茹趕緊去拖住她:“都說喜歡矜持一點了,你這不行,換昨天那個來。”
如花擰眉:“昨天哪個?”
“就是那個在門口跟你們拉拉扯扯那個,人家小姑娘老大不樂意,該不會是逼良為娼吧?”她和顧東章商量過後覺著,思佑不會無緣無故在妓院門口為了一個姑娘跟人爭吵,想必是因為這檔子事。
如花嫌棄地甩開她:“什麽逼良為娼!我們梨香院從來不幹這種缺德事!人家那是來找她親大哥的,我們這是什麽地方,能讓她隨隨便便來砸場子麽?”
“如此說來,昨天那姑娘不是你們的人了?”顧東章淡淡呡了一口茶,有意無意瞥了她一眼。
如花被他這一眼勾得銷了魂,脫口道:“不是不是,她大哥也不在我們這兒,前兒晚上就走了,還是我招待的呢。跟她說過了,死活不肯信,就在那兒哭哭啼啼,還引來個乳臭未幹的小哥替她說話,非要帶她進來找人,你說這成什麽體統!”
窯子裏的姑娘居然與人談體統,思茹隻能一邊暗歎:美人計果然好使!
顧東章晃著手裏的茶杯:“那小哥之後進來了麽?”
如花一揮手裏的瓜子殼,然後將剝好的瓜子仁擺進一個小碟裏,道:“進不來,他多長幾條胳膊腿都進不來,給人好生收拾一頓便扔出去了。聽口音他還是個外地人呢,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沒事找抽。”
思茹心裏一揪:“被打了?打得重麽?”
如花完全無視她的存在,笑盈盈地將那疊瓜子仁奉至顧東章麵前:“公子嚐嚐?”
顧東章含笑接過來,放至一邊,說道:“外地人被你們打一頓,可落不著好了。不過今日我從衙門前過,看到一張告示,有人懸賞十金找尋這個小哥的線索,姑娘既然見過他,怎麽不去領賞錢?”
“十金?!”如花往他身邊蹭了蹭,“唉,幹我們這行,個個都是夜貓子,白日裏都困著呢,原不曉得這碼子事……現在去衙門裏說,還來得及麽?”
顧東章笑而不語。
如花歎口氣:“來不及就算了吧,人丟了便丟了,奴家這點消息,左右也派不上什麽用場。這幾個月陽陵縣弄丟了那麽多人,哪個找得回來?”
思茹坐直了身體問她:“難道之後你就再沒見過他?”
如花不耐煩道:“三更半夜的,他又不是咱們梨香院的客人,奴家上哪兒見他呀?陪他在外麵吹風呀?說起來也怪,我那時明明看他給人揍得不輕,爬都爬不起來,怎麽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她說話間,思茹向顧東章使了個眼色,顧東章點點頭。
思茹道:“如花姑娘,方才小生突然想起來,今夜家中還有急事,我們就先走了。”
如花一愣,甩著手裏的青色羅帕子:“公子,我們還沒……”
“不用。”顧東章將那錠銀子留在桌上,攜著思茹出了門。
他二人並沒有下樓,而是向右一拐,進了一間沒有點燈的空房。
顧東章像是有心考她似的,側首問道:“你怎麽看?”
思茹一手抱在胸前,另一隻手不經意摳弄著臉上的“麻子”:“照這個如花的說法,昨夜那個小姑娘的大哥前天來過梨香院,昨天便失蹤了。而佑哥兒為小姑娘抱不平,在梨香院門前被人打了一頓,然後很快也不見了……”
她摳下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在指尖揉了揉,篤定道:“這個梨香院,很有問題。”
周遭漆黑,顧東章“嗯”了一聲,低頭在她耳邊道:“你留在這裏躲起來,我出去找找看,很快就會回來。”
“你的傷,萬一……”思茹不放心,“這裏這麽大,你一個人可以麽?”
顧東章摸摸她的頭,嬉皮笑臉道:“為夫當年夜闖皇宮大內,當著三百禁軍的麵,毫發無傷,至今傳為宮中一段佳話。”雖然最後差點被皇帝老兒把屁股打開了花……
思茹“哼”地一偏頭:看給你能的,方才一進梨香院,還不知道是誰隻會捂著嘴充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