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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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實在擔心顧東章的傷勢, 又怕那猴精猴精的青樓老板半夜再度窺視, 思茹堅持讓他睡在了床上。兩人之間隔了床被子,一個朝內,一個朝外。
一夜好眠。
翌日思茹醒來時, 正對上外麵那個男人的睡顏——鼻挺如峰,眼尾微微上翹, 連睡著的時候都也有種蠱惑人心的美, 她怎麽就沒有早點發現呢?
一床被褥整整齊齊橫在他們中間,他倒是沒有越界過。
那目光像是有溫度似的, 顧東章被她瞧著瞧著就瞧醒了,兩眼一睜便沒個正經樣子,一臉壞笑看著她。
思茹要翻過身去, 卻被他抬手按住。
“再讓我看會兒我娘子。”
看你的腦袋!思茹伸手去遮他那雙引人犯罪的眼睛,手指剛觸及睫毛, 便頓住了。
“昨晚沒睡好麽?”眼下一片鴉青色。
顧東章哭笑不得, 喝了那種摻了藥的茶水, 又被她“強行”同床共枕,哪能睡得好?快到天亮才將將入眠, 身邊人一有動靜, 他又醒了……
思茹見他半天沒吭聲,以為他是養尊處優慣了,不好意思說出來,便道:“你是不是不習慣睡外麵的床啊?”
顧東章吐露實情:“是不太習慣和娘子睡,以後會習慣的。”
“……”抄起一個枕頭就想砸他臉上。
“娘子高抬貴手!”
不等她出手, 房外傳來三爺的聲音:“盧公子醒了麽?”
二人對視一眼,笑容僵在臉上。思茹連忙手腳並用將被褥攤開,自己縮了進去滾成個團,然後看著顧東章拉開紗帳,起身去開門。
“三爺這麽早。”
這位青樓老板並不像春娘那樣還懂避個嫌,隻見他笑著點點頭,徑直進入房內,大喇喇地在桌邊坐下,一擺手道:“不像你們年輕人了……”說著眼角掃向那床幃之間,隔著一重紗幔依稀能看見裏麵蜷著的人兒,“還沒醒呢?”
“醒了。”顧東章一手扣著衣襟,不動聲色地繞到床前,擋住他的視線,“還未洗漱,不方便出來見三爺。”
思茹配合地動了動身子。
三爺收回目光,笑出幾道眼紋:“宋公子那邊我去問過了,五日後便可啟程,公子還有什麽要準備的嗎?”
五日後再走,那不得黃花菜都涼了?對於顧東章來說,去趟西涼不難,可是除了宋公子這條線索,他們也沒有第二條路去追蹤那些被擄劫到西涼的人。
顧東章遲疑了一下:“等這麽久的話,怕祈州那邊……”
三爺笑意斂去,毫不客氣道:“你們要是有別的法子能過戍陽關,也可以不等。”
“少爺。”床幃裏的小姑娘聲音怯怯弱弱的,“咱們再等幾天就是,不急這一時,他們找不到這裏來的。”
三爺道:“這丫頭倒明白得很,在我這裏住個三五天斷不會出什麽問題。不過,一旦你們自己出去……恕我直言,依盧家的勢力和人脈,在戍陽關說句話留個人不難,隻怕你們逃不出令尊的手掌心。”
顧東章想了想,說道:“三爺說的是,那我們就再等五日。隻是不知那宋公子究竟是何人?何以能保證我們出關?”
三爺笑得深淺莫測:“等你見了他,自然便能分曉。我隻提醒你們一句,陽陵縣不像你們祈州,外麵亂得很。這幾日,你們最好不要出門亂逛。若有什麽缺的短的,就去找春娘。”
顧東章聞言道:“萍水相逢,多謝三爺諸多照顧,盧某感激不盡。”
三爺用骷髏似的爪子拍了拍他的手背,兩人的手都沒有什麽溫度。
“要謝就去謝春娘。”這人難得笑容可掬,“翩翩公子,窈窕佳人,什麽不愛名利愛紅顏,她就是話本子聽多了,一見到你們兩個就上了心。”
思茹想,老驢精是夠“上心”的,還一轉頭就想給他們賣了。看來這做人肉生意的,果真人前人後兩張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了。
然而五日後,三爺並沒有如約出現,他們被春娘帶著,去了朔江的渡頭。
一個身材矮小、額頭寬得能跑馬的船夫自稱是“宋公子”。道上混的人大多都會有個諢名,如此驢唇不對馬嘴的,他們倒是頭一回見著。
宋公子在渡頭殷勤地迎接幾人。
原來是要走水路,難怪能避開戍陽關的守衛。可是這朔江自西一路奔騰向東,兩岸懸崖峭壁,江水在狹縫中無比湍急,要逆行而上著實不易。因此州府一向並不怎麽關心這條入西涼的蹊徑,這才給了這些歹人可趁之機。
再細瞧這艘河船,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不僅設有船艙,帆桅、梁枋、棧板、舵杆一樣不少,而且都用了上好的杉木。隻是船體老舊了些,有些地方略有破損,看來在這朔江上行走已有些年月了。
春娘攜了思茹的手,對那船夫道:“這是三爺老家的親戚,兄妹兩個,此行要去西涼王城探親,還請宋公子送他們一程。”
此時顧東章與思茹依照春娘的意思,都換了身灰不溜秋的衣裳,免得在街上就被人認出來,抓回祈州去。隻不過那釵荊裙布也遮不住傾城之色,更不用說往那一站就如畫中仙的顧東章了。
宋公子咂了咂嘴:“老三那副德性,家中也能出這般模樣的親戚?”他雖這麽問,心裏卻是“了解”這二人身份的,隻跟春娘演場戲,好叫這二人放心下來。
春娘哈哈大笑:“誰家不出幾個標致點的呢,再說三爺年輕的時候也不差呀。”
宋公子連連點頭,眼裏卻不住地斜斜望著思茹,心下想著到時候幹完這一票,就殺了這多情少爺,再將這花容月貌的小娘子留下,豈不雙全其美?
顧東章見他眼神不對,心裏窩著火卻不好發泄出來,徑自帶著思茹先上了船。
他倆才上甲板,便聽春娘小聲道:“這批多少貨?”
宋公子伸出四個指頭:“三爺這趟要我走得急,沒來得及多拉點,你們那也沒什麽新貨?”
“哎喲喂。”春娘跺了跺腳,撒起嬌來跟十幾歲小姑娘似的,她眼見思茹和顧東章進了船艙才道,“我的宋公子,你可知道這姓盧的值多少錢嗎?也就是祈州這邊風聲緊,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否則就直接綁了去人家府上要錢了,何必再讓你千裏迢迢送去西涼?”
宋公子冷笑:“三爺將利害都說與我聽了,你也無需再多說,左右是讓我來出這個頭,你們好坐享漁翁之利。我話放這兒,這人要是真值這麽多錢,回來分你們一半少不了的。可要是個假的,惹來什麽麻煩的話……”
春娘道:“斷斷假不了,我們留意好幾日了,小兩口如膠似漆呢。何況祈州能出幾個那種風度的人物?你隻管放心去做,出了事有那人擔著。”
“承你吉言。”宋公子短促地笑了一聲,一麵去解開錨繩。
“你要真發現什麽不對勁,直接賣給那些人唄,十兩一個,也不吃虧。”春娘試探著問,“你這四個,還得先送去那邊吧?”
“嗯。”他將船錨丟進水裏,“開船了,你回去罷。”
春娘高喊一聲:“一路順風啊。”
思茹從船艙裏探出半個身子,跟她揮手道別。
宋公子一聲號子,幾個船夫揚錨起航,船隻逆流而上,緩緩在江麵上行駛。
江風漸起,顧東章笑道:“人家要十兩將你賣了,你還要跟她‘有緣再會’。”
思茹坐回船艙裏來:“做戲做到底嘛,再說真要給我‘賣了’倒是好事,咱們便能順藤摸瓜找到佑哥兒,就怕那個宋公子直接帶我們去王城……”
突然聽到腳步聲,她話鋒一轉:“少爺從小就沒出過遠門,也不知道在西涼那邊住不住得慣。”
宋公子掀起簾子進來:“路上你們就知道啦,順利的話,明日就能出陽陵。這一路去西涼王城,少說也得大半個月呢。”
“這麽遠……”思茹倚在顧東章身邊,顯得小鳥依人,“可我們沒帶多少吃喝。”
宋公子舔了舔下唇:“這點你們不必擔心,船上的米糧酒水夠撐到辛城。到了辛城,咱們再換馬車。”
思茹茫然地環顧四周,船艙裏空蕩蕩的,哪裏有什麽米糧?
“都在艙底呢。”宋公子道,“你們沒事可以在甲板和船艙裏走動,後艙有三間臥房。艙底是我們存貨的地方,隻有那裏上了鎖去不得。”
思茹眼睛一亮,乖巧地點點頭,又問:“宋大哥,你們運的什麽貨呀?我聽說,非互市期內,大齊不可以和西涼做買賣呀。”
宋公子一笑:“小姑娘懂得不少,不過那是明麵上的。不信問問你家少爺,像盧家這樣做生意的,隻靠互市那幾天,不都得喝西北風去了?”
顧東章尷尬地笑笑:“宋公子所言非虛。”
宋公子起身要走——他坐著和站起來的高度其實差不多,低矮的船艙看起來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隻聽他道:“今夜就過青堃峽,到時候風大浪大,你們估計入不得眠,還是趁早多休息吧,我去看一下貨。”
他出艙後沿左舷走到船尾,那裏有一扇上了鎖的小門。
打開門,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