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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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賀啟樓而言, 有心對無心, 查探並得知真相其實並不難。
這一世的許多人的命運都跟他記憶裏完全不同,但追根究底,還是都要算在“出自蘇家的那張傳世神方”上。
而神方究竟出自誰人之手,對於南安郡王的嫡長子而言,照樣不會是秘密。
賀啟樓可是記得清楚:前世蘇家與他家的姻親汪家, 兩家人在短短數年中幾乎都死絕了,這件事兒當時在京城都算得上“人盡皆知”的好談資。
為了驗證自己的記憶有沒有差錯, 這些天他幾乎把能動用的人手都送出去打聽消息了。
鬧得他那個繼母還以為自己又拿了什麽把柄, 而再次老實了好些天。
縱然賀啟樓當年一心練武,想要在戰場上一鳴驚人,這些“閑話”也照樣傳進了他的耳朵:前世裏,這蘇汪兩家就剩了一個小姑娘,還早早出家去了。
當時他跟一眾狐朋狗友說起這個,也難免一二惋惜之色:那小姑娘出家時不過三五歲的模樣, 他們這些公子哥兒還不至於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因此那憐憫和惋惜也都是發自真心。
他那會兒說了句什麽?好像是“這都是命”。現在想來, 自己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可不“都是命”嘛。
不過他也多少有點懷疑, 總覺得那位出家的小姑娘跟他眼前的這位……不太像是一個人。
管她是不是一個人!他就知道自己不能沒了眼前這個!
蘇卉早有做好掉馬的準備了, 然而第一個發現她真實身份的……是位重生開掛人士, 她當然更想得開了。
她跟前幾次一樣,隨意地捏了捏賀啟樓的小嫩臉:哎,再過些日子長了胡子手感就不行了啊。
賀啟樓十分受用這份親昵, 而且他故意揭破仙子姐姐的身份,不僅不見姐姐有什麽惱怒,待他更與以往無甚差別……這是不是姐姐對他也……有些情意?
可惜姐姐一點都不臉紅。他的臉卻已經燒上了。
雖然賀啟樓大概明白姐姐對他的情意跟他對姐姐的情意並不相同,但他也隻是鬱悶了一下,就再次堅定起來:滴水石穿,他不信他不能得償所願!
蘇卉捏著捏著,猛地發覺賀啟樓雙眼晶亮地盯著她瞧,“哦,你還有什麽消息要告訴我?”
賀啟樓把心一橫,向前一撲,就抱住了姐姐的腰身,“沒有了。”
蘇卉笑道:“既然你這麽消息靈通,那就給我當耳報神得了。”
抱腰就抱腰唄。
賀啟樓上輩子都沒活過二十,在她眼裏頂多跟賈蓉一樣,還是個半大少年呢。在她老家那邊,大學畢業還一團孩子氣的比比皆是。
賀啟樓怔怔地望著蘇卉,認真道,“好。”
讓美少年又抱了一會兒,蘇卉才把賀啟樓按回椅子上,“光憑武功軍功可是出不了頭的,最後隻為他人做嫁衣,你可甘心?”
賀啟樓一怔:姐姐究竟知道了多少?!
蘇卉繼續道:“西北西南都不安生,有的是你發揮才能的地方。”眼見賀啟樓緩緩點頭,她又道,“但不管殼子裏的你年紀幾何,隻憑現在的身子骨你想去守邊,你爹乃至於聖上都不會同意。你就不想趁著你還在京裏這幾年,好好把你的繼母收拾得再也翻不了身,順便再結識幾個好兄弟嗎?”
她會有這番說法,純是因為她從係統裏得知:賀啟樓重生整理過自己的記憶後,簡單~粗~暴~地除去了他身邊不少存了二心的手下。
畢竟這位不是困於閨閣的千金小姐,多走一步路多說兩句話多見幾個人,就得有一大幫子人出來勸說。
賀啟樓沒有世子之位,但毫無疑問,比起他那個被繼母當眼珠子護著的異母弟弟,他爹更看好他。
他這次清洗“身邊人”剛好跟上次繼母對他出手相隔不遠——南安郡王自是以為兒子終於拿足了口供人證,忍了又忍還是出手了。
南安郡王帶兵作戰不成,頭腦和氣度可都是平均水平往上數的。
他當初指給兒子的使喚人手,那就是給兒子使喚的。這些人犯了錯,他絕不會包庇也不會隨意過問。
能忍到現在才出手,長子的氣量已經挺說得過去了。不像他繼室給他生的二兒子,些許雞毛蒜皮小事,也要特地回府來向他哭訴委屈。
因此賀啟樓的清洗行動無比順利,他此番新仇舊恨一起算……當然,這個舊恨多指前世,算完之後他手頭能用的人手數就目大不如前,才導致他查探消息就用了這麽久,不然……
賀啟樓此時也對蘇卉和盤托出,“我會想辦法親自見你一麵……咱們還是在夢中先見到了。”
蘇卉無奈道:“不管怎麽樣你都是要見我的吧。”說著她又笑了,“你這份心意我收下了。”
賀啟樓立時喜笑顏開,“姐姐沒有怨我?怨我沉不住氣?”
不管是收拾手下還是急火火地想要親見姐姐一麵……他稍一琢磨,都覺得自己活了兩輩子,依舊不大沉得住氣。
蘇卉在賀啟樓腦門上輕彈一下,“明知故問。”
她感覺得到,這小子在重生之後越發依賴她了。
那她又能怎麽辦?雖然一點都不“絕望”,但下課後卻要跟小靈靈說道說道。
賀啟樓重生前那麽容易地信任甚至說是依賴她——美少年一見到她就是一臉期待的熱切模樣,她焉能視而不見?
如今人家重生了,有情緒了也有小想法了,她翻臉就要把人家丟掉嗎?
所以說……係統的魅力與親和力真是把雙刃劍,好感度拉得快,可需要維持住一定好感度不要對方再輕易繼續增長的時候,好像沒有太好的辦法了。
什麽往自己身上潑髒水的事情,蘇卉這麽有偶像包袱的優秀教師才不會幹呢。她這番念頭不過一閃即逝,快到賀啟樓啥都沒能發現。
蘇卉打定主意繼續“說教”,“說了好幾次了,太耿直要吃虧的。”說著她便翻出初級厚黑學教材,係統提供的《舊事新編》,繼續給賀啟樓講解起來。
下了課,蘇卉又被賀啟樓抱了一下……美少年現在尚且不足她胸口,目前也隻能滿足於抱腰了。
蘇卉把對方哄走,才轉過頭來跟小靈靈討論,“控製好感度太難了。”
小靈靈甩甩尾巴不以為意,“要看緣分啦。主人你跟李紈還不是壓根合不來,三節課結束就把她打發了?賈蓉賈璉跟你學習沒有半點不妥當,可他們兩個閑暇時間想起你來的次數加起來都不如一個賈元春。”
蘇卉卡了一下殼,旋即就意識到小靈靈在偷換概念,“賈蓉先在京郊大營,後來又讓那位王爺使了關係,搖身一變,成了大內侍衛,時不時地在聖上跟前晃悠;賈璉則是忙著補缺,想早早離開他家那個待著就憋氣的大宅子……這兩個人怎麽跟大多數時候都待在鳳藻宮裏的元春比?”
小靈靈抖了抖耳朵往她懷裏一紮,“我猜元春、賀啟樓、賈璉和賈蓉你都想長期教導吧?”
蘇卉想了想,還是老實道,“賈璉都二十出頭了,我覺著能點醒他,給他指指路也就足夠。這個年紀在我老家那兒,就算因為沒有完全踏入社會而顯得不太成熟,但基本的三觀已然成型。所以再教他點一技之長,就可以放飛了。至於賈珠我得等等再看,這位恐怕是寧榮兩府小一輩中最不耿直的了。”
小靈靈仰起頭,“給你點個讚!”
都是學生,但蘇卉也有自己的好惡……小靈靈呢?蘇卉就問:“果然你也有偏向。”
小靈靈興奮道:“當然啦!賈璉是真的好色,我不太喜歡他!”
這一點蘇卉十分理解。
基本上想事業有成,必須做到一定程度的自律,但賈璉他那個“愛好”可當真不太像是自暴自棄破罐破摔的樣子。
蘇卉揉了揉小靈靈,“人無完人嘛,賈璉知道上進也知道努力,尤其是……最起碼這次人家是知恥而後勇……算了下次課我再看看吧。”
蘇卉知道小靈靈一般不會無的放矢。
反正在家裏宅著也是宅著,幹脆明晚就把賈璉招來問一問——主要是天氣越來越熱,她娘不許她出門騎馬,又因為結親這點破事,全家人都不想她這陣子多露麵……本來她娘應該帶著他們兄妹三個一起走動應酬四處相看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大熱的天兒,他們兄妹幾個更想窩在家裏避暑倒是真的——誰讓蘇卉她娘手大,用冰從來都極舍得。
第二天蘇卉老爹蘇泰和回家略晚,而且明顯心情不是太好。
不過她爹向她祖父祖母請安過後,又一家子安安生生用了飯,更衝了個涼才不慌不忙地跑去找蘇卉她祖父商量……
閑著也是閑著,是時候再次祭出氪金~大~法了。
然而這一次看見係統的反饋,蘇卉多少有點肉疼:王子騰和忠順王背後事,想知道都要一百多快,偏偏蘇卉還覺得有理有據。而想知道她老爹剛剛在朝堂或者衙門裏遇到了什麽居然也要五十塊……
這種消息明明隻要有心,把幕僚長隨和小廝一一弄到眼前好生問過一陣子,總能拚湊出個差不多的“全貌”……這也要五十塊,獅子大開口嗎?!
小靈靈慢條斯理地解釋道:“可是主人你要是把你爹的幕僚長隨和小廝全都審過一遍,不說你祖母祖母親爹親媽能不能允許,就算是許了你,你的名聲很難不傳出蘇府之外了……聽說你這麽聰慧,那兩位王妃娘娘甚至本就有所意動的皇後還不繼續盯著你?”
蘇卉道:“別哄我,我這個名聲傳出去,絕對不是什麽聰慧知禮!”
皇後要是知道她手能伸這麽長,連親爹的仕途都如此感興趣,那必須……是不想再把她娶來做兒媳婦的。
小靈靈貓爪上臉,說著就把自己的眼睛捂上了,“就這價……我也不能幫你打折。”
最近沒少通過係統看八卦,蘇卉花費不小,一般大路貨級別的消息的確隻要一塊錢,但是積少成多。蘇卉看了下自己的餘額,難免抱怨一下:教導賀啟樓一節大課的課時費一下子就沒了,她也是挺心痛的。
售價五十塊的消息竟然意外地簡短——蘇卉想要當時多方人士的具體對話內容,也不是不可以,但要再加五十塊……
好吧,簡潔版就足夠了。
入夏,不僅意味著天氣熱了,也意味著汛期到了。
這次是湘江的部分支流因為洪水而決了堤,淹了大麵積農田與若幹村鎮,自然也造成了一定的死傷。
好在死傷不多,受災五個大小村落,死傷不到二十——畢竟在二十一世界救災早救出極為豐富經驗的~天~朝,遇到澇災,都不敢保證不死傷,更別提現在這個時代。
出了事兒,第一時間必然是救災。等百姓都安頓住了,洪水也差不多退了,當地的官員一本奏折遞了上來:堤壩涉嫌偷工減料。
那位官員敢這麽做當然是有“石錘”的……係統都支持了這位官員的證據和結論,蘇卉就更沒什麽好懷疑的了。
作為工部侍郎的親爹蘇泰和沒有被這件事牽連,因為他上任就在提拔竣工之後差不多小一年。
職責所在,蘇泰和被聖上叫到跟前,當著幾位閣老與尚書侍郎們的麵兒,命他好生追查。
說來也是有趣,這件事賈政也牽涉其中。不過這位榮國府二老爺……大家都懂,他不幹事兒的,而且偷工減料得來的賄賂銀子顯然也沒落到他手裏。
因此賈政的確被牽連了,他有責任,但責任不大,寫個檢查,或者說自辯的折子,也就差不多了。
在蘇卉看來,這位二老爺在工部已經成為了吉祥物,不牽涉到謀逆之類的驚天大案裏,他都不會有什麽起伏——沒錯,等閑不會降職但也不會升遷啊。
之所以係統這次提供的消息篇幅明明不長,卻提到了這位半無關人士政老爺,那是因為一眾工部官員之中是他最早找上蘇泰和,坦誠他所知道的一切。
沒錯,早在蘇泰和回家之前,就跟這位政老爺懇談過了。
看到這裏,蘇卉也是服氣:政老爺果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啊。
蘇卉又不肯教賈政,自是沒辦法通過夢中課堂來觀察賈政並揣摩他的想法……隻是就這麽粗略地猜測一下,蘇卉都覺得賈政乃至賈赦都已經對王子騰存了防備之心。
當晚,賈璉剛來上課,就為蘇卉佐證了這一點,“先生可知道湖南遭了水災?”
蘇卉點了點頭。
“先生許是不知道我媳婦她那位好伯父前腳走,後腳告狀的折子就遞了上來!關鍵是時機卡得太妙了!由不得不讓人多想!”
蘇卉看著賈璉幾乎用滿身的怒意書寫的歎號,忽地笑了,“你還是想著指望這位一品大員,才會如此……惱怒?”
因為賈璉也很想信賴她,那些不得宣之於口的話,會對著她這個老師宣泄一下。
一句話直戳紅心,賈璉麵色一僵。
蘇卉笑眯眯地繼續道:“等你到了他這個位子,見死不救又算得什麽?落井下石才是尋常事兒呢。”
賈璉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他捂著額頭,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會像他這樣。”
蘇卉認真道:“記著你的話。”
教導賈璉練武,直到賈璉再次歪在椅子上,精神上疲憊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動,蘇卉才再次笑盈盈地問他,“打定主意,離京闖蕩去嗎?”
自從漏看一次導致沒能第一時間發現賀啟樓重生,蘇卉在上課之前都非得再過一遍學生檔案不可。
這一次果然又讓她看出點別的意思來:賈璉已經準備外放了,目的地正是西北,而且品級也不是他身上的五品同知,而是個六品的雜號將軍,不過名號再怎麽上不得台麵,手底下的確是有幾個人可以使喚,也能正正經經地帶兵上戰場。
賈璉頷首道:“確是準了。”
其實賈璉不是沒懷疑過這個憑空出世把他拉進夢裏的先生,但是思來想去都覺得先生絕非凡人,再加上他親眼看見高人如何給堂兄賈珠除祟療傷,以及堂弟寶玉那塊通靈寶玉實打實地靈光一閃……他真是不信神鬼之說都不行了。
有人在夢中給他指點,還不時開導他,這還要嫌棄,那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想到這裏,賈璉忽然神來一“句”,“家裏再這麽下去,祖宗也是看不下去了?”
我雖然沒見過你祖宗,尤其特指寧榮二位國公賈源和賈演,但我收到的課時費有你家長輩的一份心意。所以蘇卉直接回答賈璉,“正是這個道理。”
果真是祖宗有靈!先生是太爺爺和爺爺他們請來的?!
賈璉是榮國公實際上的長房嫡長子,這個時候的他可不會“妄自菲薄”。因此他輕歎一聲,卻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尤其是當著長輩們請來的先生念叨他家長輩的壞話。
嘴上不能說,他可以心裏想啊。
賈璉心想:我爹和我叔叔……一個都沒官做了,一個一輩子五品不挪窩,可不就是祖宗們看不下去了!
既然教導不了兒子,自然要教導他這個孫兒。
然而這麽一想,賈璉不由打了個寒噤:深受太爺爺和爺爺看重……隻怕以後少吃不了苦頭!
賈璉的想法幾乎都寫在臉上了,蘇卉看了忍俊不禁:痛並快樂著嘛,隻要你別打退堂鼓,我會把該教你的全部教完,至少不會像對待你嫂子李紈那樣滿足係統的最低要求就拉倒。
等蘇卉笑夠了,才又問,“這缺走得你侄兒賈蓉的門路?之後沒有好生謝謝他嗎?”
說起這個,賈璉又來了興致,“蓉哥兒是個難得的好孩子,我以前竟不知道。這次他認真求過了王爺,甚至引薦我跟王爺見了一麵。”
這裏說的王爺自然是聖上的好兄弟,當初在蘇卉的幫助下賈蓉救下的那位義慶王。
蘇卉聽了又笑,“難怪底氣漸粗,連一品大員也敢挑理!”
賈璉麵皮微微一紅,視線唰地一下就飄遠了,於是這雙眼一下子就變得霧蒙蒙了。
蘇卉看慣了好顏色尚且一時挪不開眼:賈家人簡直是顏值界的扛把子。
之後她又樂了:之所以果斷給李紈結業,除了性格她實在不太喜歡之外,李紈顏值不太行也是原因之一。
片刻後賈璉才出言辯駁,“總覺得我媳婦他這伯父不愧是王家人,好處拿了,但回不回禮就得看緣分了。
“這些年可不就是說得好聽,真正仰仗王大人的聲名做什麽,那都是沒有的事兒,誒不對,真正頂著他名頭行事的那個,正是我媳婦。也罷,”自嘲過後,賈璉也挺坦然,“靠天靠地靠父母都不如靠自己。”他比了兩根指頭出來,“先謝我那侄兒,回頭還得謝謝貴妃娘娘。聽說她沒少勸阻我二嬸,不然我這官職未必拿得這樣順暢。”
聽到這裏蘇卉也來了興致,“憑你二嬸還能攔你前程?你太高看她了。”
賈璉笑了,“她確是不能。”
但她能惡心我啊……這陣子出門走動二嬸動不動就把我跟珠大哥比,要不是娘娘壓著,誰知道我二嬸還能說出些什麽來。
再次吐了番口水,蘇卉故意道,“正好,我回頭問問你珠大哥。”
賈璉毫不猶豫道:“多謝先生!”
居然能看得上我們兄弟兩個,難不成自家真能恢複昔日榮光了?
還真全然發自真心……就衝他這氣量,賈璉也能繼續再聽好幾個階段的課程了。
下課後蘇卉就跟小靈靈道:“我要再多教教賈璉。”
小靈靈看過賈璉的表現也沒二話,“他要是發跡得夠早,主人你的課時費也會水漲船高。”
蘇卉大樂,抱著小靈靈就是好一通顛,“我就愛聽漲工資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後麵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