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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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珠這天歇在了書房裏, 他幾乎一夜沒睡, 直到天蒙蒙亮時才合眼眯了一會兒。

    雖然他睡得少,但因為一夜之間便想清楚了今後該怎麽走,心情和精神頭都挺不錯。畢竟是熬了夜,用早點的時候自然讓李紈瞧了出來:賈珠洗了臉,但眼睛裏的紅血絲可不會洗下去, 再加上他稍有憔悴的臉色……大爺有心事當然睡不著!

    婆婆王夫人惹下的麻煩——要貴妃親自打發人回府提醒,這麻煩說大不大但也很是惡心人了。

    李紈跟著王夫人也出門走動過幾次, 她早就知道婆婆讓人捧著難免說得太多, 遲早出事,當時她就打算找理由不經常跟婆婆出門。

    然而就在她還沒找理由的時候,丈夫賈珠就病倒了。行了,她沒空再發愁怎麽不跟婆婆出門,伺候丈夫就足夠她忙活的,更別提她那會兒一直心驚膽戰。

    國師首徒來了又走, 大爺這病果然來得蹊蹺去得更快。國師的大弟子是貴妃請來的,小叔子寶玉的通靈寶玉在最開始又解了燃眉之急……

    就衝這個, 李紈打定主意要對小叔子再好些。

    畢竟是自己的媳婦,同床共枕這麽些年, 母親看不透他媳婦, 他卻未必。

    賈珠笑了笑, “前陣子跟太太一同出門,你都聽說什麽了,才想著躲得遠些?”

    成親後夫妻感情一直不錯, 被丈夫說破,李紈也並不太尷尬,“二太太以往出門少了些。”

    以前老太太不愛帶二太太走動,又不曾教導過二太太……也不怪二太太見識短了些。

    當然這幾句心裏話無論如何不能說出來,李紈也笑了笑,“有心算無心,還能尋不著機會?”

    李紈現在可不是原著裏死了丈夫隻能關起門來小心度日的珠大奶奶,而是管家的大奶奶,底氣夠足。

    別看她比婆婆王夫人還嘴拙幾分,但卻是個難得的明白人,大事兒上比婆婆和妯娌都看得明白,關鍵是她跟丈夫還是一條心。

    李紈說著也略覺為難,“我嘴笨,不會給二太太搭台子遞梯子。”

    王夫人的確稍有嫌棄大兒媳婦不如侄女兼侄媳婦鳳姐兒會奉承她,會敲邊鼓,但是帶著個正經才女兒媳婦在身邊伺候,總不能丟人啊。

    所以真相就是李紈主動躲了。

    對此賈珠焉能不知,但他也不是苛刻不通情理之人:非得要求自己媳婦管住他母親……他還能要求媳婦違逆母親不成?

    勸說母親這事兒他尚且沒有個明確的章程。他母親也頗為固執,沒吃足了苦頭,隻怕也未必聽得進他這個親兒子的話。

    賈珠皺眉後鬆開眉頭,“你辛苦些,多瞧著些太太吧,尤其是太太身邊的丫頭要知會幾聲。至於那幾位嬤嬤,且由著她們。”

    他會想法子把母親這幾個貪婪無度又渾不知事的婆子打發了去。

    李紈應下,又抿了抿嘴,“當不起大爺這聲辛苦。”

    她也不是不心虛,這個時候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太愛“各掃門前雪”了。

    妯娌和婆婆惹出的事兒,甭管大小,對大爺終歸有些影響。讀書人哪怕是勳貴出身的讀書人,也沒一個不愛惜名聲的。

    她繼續道:“鳳姐兒思過的時候,我心裏想著我管著大房用度,還不定要惹出多少官司。”

    李紈這份心思也是人之常情,賈珠聽了一點都不氣惱,“說不得大房那邊,還真得落在你手裏。”

    李紈瞪大眼睛,“這是怎麽說?”

    “二弟要帶著弟妹赴任。”

    李紈依舊驚訝,“前幾天我還聽了一耳朵,說是兩個人又吵得不可開交。”

    賈珠輕笑一聲,“弟妹總是要服軟的。弟妹理虧在先,你以為她隻頂著咱家的名頭行事?”

    “果然。”李紈哪裏不明白?鳳姐兒隻怕這些日子靜下來也想了個通透,娘家不僅為這事兒替她撐腰,反而也怨上了她,她這幾年隻怕都靠不上娘家,自是要哄好二爺了。

    媳婦一直都跟舅家那邊不大親近,賈珠便把在夢境課堂上學到的東西,撿著能說的告訴了媳婦幾句,“太子被廢,外公和舅舅見勢不妙,便上了折子。”

    李紈嫁進來十多年了,她又見過榮國公本人,怎麽不知道榮國公一直都支持廢太子,始終不曾改弦更張?

    太子被廢的根本原因,祖父還在世時偶爾跟他提過幾句,但語焉不詳。

    最起碼他知道……賈珠輕歎一聲,又跟他媳婦交了底,“根子就在西北。西北這些年聽著是太平了些,實則小打小鬧一直沒斷過。但凡關外那些部族年景不好,就要想著殺進關來劫掠,西北大軍這些年裏鮮少有真正閑著的時候。”

    現在就告訴媳婦他要跟舅家決絕地做切割,為時尚早,雖然他知道他媳婦聽了鐵定暗自歡喜。

    舅舅王子騰這些年大權在握,官威甚重,說是霸道專斷一定不為過,書香門第出身的媳婦能親近這個當舅舅才是奇事。

    賈珠此番透出遠著點舅舅家的意思,媳婦聽得出來更會歡喜地照辦。

    吃過早飯,夫妻倆又說了會兒話,賈珠便去了書房,李紈則要到婆母跟前伺候。

    聽說父親已經往書房去了,賈蘭趕緊打發他跟前的伺候的丫頭往老太太院子請寶二叔來。

    賈珠中舉回京,聽從姑父的建議沒有再尋什麽名師——本來賈珠的學問都靠自學,他老子也沒那個本事給他找什麽大儒。

    在家讀讀書寫寫文章,賈珠做出的文章都會拿給他姑父看。剩餘時間就是訪親會友,再教教弟弟妹妹以及兒子賈蘭。

    三春與賈環都是捎帶著的,賈珠真正用心教導的就兩個:寶玉和賈蘭。

    賈家的族學連賈政都看不上,更別提眼界更好的賈珠。賈珠不會願意族學耽誤了弟弟和兒子。

    話說寶玉爹媽沒一個靠譜,但他有個十分靠得住的親哥。有這個哥哥看著,寶玉依舊不大願意走仕途之路,但不至於被嬌寵得不知世事沒心沒肺。

    反正寶玉美貌依舊,靈氣依舊,中二叛逆依舊,卻沒那麽天真也沒那麽自私,至於有沒有擔當,還得再看看。

    這會兒寶玉得了侄子的消息,他帶著小廝先來跟侄子匯合,在一起往他哥哥的書房走。

    寶玉還問賈蘭,“珠大哥哥瞧著如何?”

    賈蘭道:“父親什麽樣寶二叔哪裏不知道?他高不高興,我又瞧不出。”

    寶玉沉默一下,“我也瞧不出。”

    叔侄倆麵麵相覷,無奈與擔憂幾乎如出一轍。

    寶玉暗自琢磨:憑白耽誤了三年,他都要不自在一下。早上晴雯往祖父那邊走了一圈,拉著鴛鴦問了幾句,祖母昨夜果然沒歇好。

    叔侄倆嘀咕了一路,等真正見到賈珠,倒齊齊安了心:看著就是沒睡好,臉色不太好看,但精神頭瞧著跟平素也沒什麽兩樣。

    寶玉自覺跟哥哥親厚,他都有些替哥哥委屈:母親這回一夜之間就鬧得闔家盡知,哥哥有什麽不妥也不至於隱瞞他不是?

    他翻開書本,看了兩眼就忍不住問,“聽說祖母打發人去請姑母了。”

    賈珠也放下書,拍拍兒子賈蘭的肩膀,“昨晚你璉二哥就跑到你姑父姑媽家通風報信去了,”說著他也笑了,“回來他就打發小廝告訴了我一聲。貴妃都派了女官回府,姑父姑媽無論如何都會知道的。”

    寶玉聽了就搖頭,“我不是說這個。”他小聲道,“珠大哥哥你最該問問姑父。”

    在寶玉心裏,能幫哥哥挽回一下的也就剩姑父了。

    賈珠點了點頭,“是得往姑父家裏走一趟。”

    知道哥哥有了主意,寶玉就不多話,而是琢磨起今兒姑媽會不會帶黛玉來。

    答案是帶。

    賈敏常常回娘家,本就是林海默許的。

    林海也許不大瞧得上兩個大舅哥,但卻頗為看好兩個內侄,賈珠和賈璉,尤其是賈珠。賈珠若能得個二甲,榮國府至少兩代無虞。

    一雙兒女年紀還小,林海卻已至不惑之年,為了將來賈珠與賈璉出頭後能照拂自己的兒女,他也不會攔著媳婦,也樂見兒女多與他們的表兄弟表姐妹來往。

    賈敏帶著兒女在午飯前就到了,賈母拉著女兒念叨了一會兒,才放女兒到王夫人處坐坐。

    賈敏又能說什麽?

    鳳姐兒惹出的禍事比這次更厲害,不也是莫可奈何?把人關上些時日又算什麽處置呢?二嫂此番最多也就是不出門,不過二嫂素來愛麵子臉皮薄,已經臊得不想出門了。

    在這之前,貴妃剛剛封妃的時候,賈敏就躺在老爺枕邊嘀咕,“我嫂子們常年不大出門交際,貴妃這回又如此出挑,怕是有心人要故意為難算計我娘家幾回。”

    如今果然應驗。

    從母親的院子出來,見到嫂子,賈敏隻一眼就知道嫂子純是裝病。她知道多坐坐,二嫂就能裝病成真病,於是她安撫幾句就出了門……指望二哥看住二嫂也不靠譜,隻要嫂子一提她娘家哥哥王子騰,二哥就有退縮之意,那還不隻能看珠哥兒的本事了?

    賈敏想了想便決定找個機會把賈珠叫到家裏好生說道說道。

    賈敏來去匆匆,寶玉都沒來得及跟黛玉說上幾句話。

    送走姑母,賈珠與寶玉等幾個弟妹一起探望了王夫人一回。

    王夫人又被小姑子噎了個夠嗆……她明白她再氣悶小姑子也不以為意,但她就是憋不住!打發走三春與寶玉他們,王夫人就要拉著長子賈珠說說體己話。

    從母親房裏出來,與媳婦吃晚飯時,賈珠把飯直接吃到了自己腮幫子上。

    李紈仗著夫妻感情好,便直白問起,“大爺為何……魂不守舍?”

    賈珠放下筷子捏捏眉心,“母親倒是敢想敢說。”

    話說這一晚蘇卉本打算給賈璉上課——在這位璉二爺啟程赴任前,再給他上點常識課。老實說,賈璉的雙商實在不能跟賈珠相提並論。

    然而蘇卉正準備在係統上~操~作,小靈靈就提醒他,“賈珠的狀態不太對喲,萬一鑽了牛角尖可就不好了。”

    作為老師,傳道授業解惑之外,蘇卉還得負責維護學生的心理健康。橫豎賈璉的課也不急,臨時叫賈珠插班吧。

    話說蘇卉提醒賈珠王子騰遲早有一天要坑死榮府……這話也是很負責任的。

    原著裏王子騰的結局就算曹大沒寫到,也能推測出他絕對不會善終。至於這個世界,蘇卉有個開掛的賀啟樓。

    受傷的美少年被她哄得開心,嘴巴就沒怎麽停:在賀啟樓的前世,王子騰也是死在了任上,暴斃,死因成謎。

    確切的說大人物都知道王子騰緣何而死,但沒人打算為他“伸張正義”。

    於是蘇卉見到賈珠就問,“你這麽憔悴,心事重重的,都是在愁怎麽跟你舅舅家分隔開?”

    賈珠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若真是為這個還好了。”他狠狠捏捏眉心,但凡為什麽苦惱他都會捏捏眉心,隻不過這次眉心留了兩道深深的月牙印兒。

    蘇卉笑道:“那也別為難自己。不為你舅舅,難不成還為了你母親。”

    賈珠放下幾乎擋住雙眼的手,“先生神算。”

    “什麽神算?你不曾做官,橫豎也就這麽點愁事。”蘇卉勸解他道,“等你做官,你會發現愁事一大堆根本愁不過來,你母親和你舅舅弄出的愁事也就不算什麽了。”

    賈珠勉強一笑,“先生,我姑母今兒來瞧過我母親。我母親就又氣得不行,她……一直跟我姑母不合,也見不得姑母過得太得意。我都知道,母親愛走動愛應酬,聽了幾句奉承就一個勁兒地誇貴妃誇我這個兒子,都是為了跟我姑母較勁。這次……她當真是氣著了,說為我謀劃長房的爵位,有了爵位我必定不比我姑父差。”他聲音都啞了,“我真是……服了。”

    蘇卉也是敢說,“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今天剛剛知道你母親有多無知嗎?”

    林海他家那是士大夫立功而封爵,榮國府則是因軍功而封爵,前者封爵仍是士大夫,後者則是勳貴。

    想從勳貴轉變為士大夫,是賈代善那會兒就有的夢想。

    王夫人連這兩種的差別都不懂,的確把賈珠嚇了一跳。賈珠此時也發了狠,“先生,您說我該怎麽勸說我母親打消念頭?”

    蘇卉好奇道:“你這個說法……你母親做了什麽?”

    賈珠有啥說啥,“母親沒明說,隻說我堂弟縱是去西北,無功而返都是佛祖保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不加班,終於可以在十二點之前睡了。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