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知夫人在說些什麽。”

    過了半晌，呂不韋咽了口唾沫, 垂下眼睛回答。

    “你是真不知, 還是……”

    黛玉意味深長的接口。

    呂不韋猛然抬頭, 急急拱手道：“小臣真是不知，還請夫人相信小臣！”

    “那雞母珠究竟是怎麽冒出來的呢？總不能是它自己憑空飛來的罷？”黛玉勾了勾嘴角，“本來就算你不來我也會找你的，可沒想到你倒先來了，那敢情好，我們把這事情捋一捋, 說清楚了，呂大人自可離去。”

    黛玉話音剛落, 躲避在門口多時的暗衛同時拔刀出鞘，“哢擦”一聲涼的人心都酥了。

    呂不韋聽了這聲音倒是沒慌, 他遊走各國多年，幾把刀不能拿他怎樣，他所懼怕的隻是眼前的女人, 尤其是她的一雙眼睛, 根本就不像是個後宮女人的眼睛, 那是一雙像狐狸又像蛇或者狼的眼睛, 清麗中帶著狠厲, 一不留神就會著了道兒。

    黛玉見他並不害怕，心裏也有了個譜兒，她知道今天活捉呂不韋實行“請君入甕”的法子是行不通了，不過來日方長, 她並不急於一時。

    “小臣怎敢欺瞞夫人！太子是小臣看著長大的，當今聖上也是小臣所忠心侍奉的，夫人也是小臣所尊敬的，小臣怎麽會欺君罔上呢？給小臣十個膽子，小臣也不敢哪……”

    說著，呂不韋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始說起他的卑賤的發家史，說他如何苦、如何被人看不起，順帶著拍嬴子楚和嬴政的馬屁，話都給他說的四角俱全了這才止住口，隻在那兒嗚嗚的哭，一邊用袖子擦拭滿臉的涕淚，不一會兒，袖子都濕透了，然而呂不韋還沒有哭完，眼睛都腫了。

    黛玉有點兒明白這個呂不韋為什麽能坐上丞相這個位置了。

    人嘛，沒臉沒皮、沒羞沒臊、心黑肚黑才能攀高枝兒、活得久，說白了就是該認慫的時候絕不硬撐著被別人一耳刮子扇在地麵上才認錯，別人還沒吐口水就學會自己罵自己、還罵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這種罵是很得上位者喜愛的。

    有時候，人就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上位者的一部分快樂，就建立在處罰下人們的身上，有的後宮女子就喜歡聽太監或宮女兒們掌嘴，因為她們喜歡聽那清脆的聲兒，這聲音令她們覺得身心舒暢。

    可惜，黛玉不是這樣人，恰恰相反，她不但油鹽不進，而且最討厭別人無端拍馬屁，尤其是拍她的兒子的馬屁，這根本不能忍。

    “既然呂大人一片赤誠之心可鑒日月，那我就把調查雞母珠一事拜托給大人了，萬望大人查明幕後主使，我也好相信大人所言，也好在聖山麵前多多為你美言幾句。呂大人，你說，我說的對麽？”

    黛玉笑吟吟的看著呂不韋，一邊給自己倒了杯花瓣水。

    呂不韋：嗬嗬。我怎麽當年瞎了眼撿了你這麽個女人？虧有人說我呂不韋“奇貨可居”，我卻在你這裏跌了這麽一跤！該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嗎？

    我不但濕了鞋，現在可能tmd連命都不保了！

    “夫人囑咐小人的事，小人自當竭力完成，隻是雞母珠這東西……”呂不韋咬咬牙，還想拖延，卻被黛玉伸出的手掌堵住了卡在喉嚨裏所有的話。

    “別說，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調查出來不難，別人我不放心，可你我卻是放心的，別人沒有這個能力，你絕對有，呂卿，不要謙虛了，為今之計，還是先抓住私運雞母珠進皇宮的狼子野心之徒，這件事我就交給你，半個月內，我便要向升上稟告事情結果，他對此事很是著急。”

    呂不韋：你這真是要逼死我啊！半個月內找個完美無缺的替死鬼哪有那麽容易？！

    不過呂不韋表麵上還是一派淡定從容，他一聽到黛玉叫他呂卿就知道事情要遭，所以趕緊躬身行禮：“小臣定當竭力為夫人徹查此事！勢必在半個月內還夫人一個滿意的結果！”

    “嗯。”黛玉漫不經心點點頭，玩弄著自己纖長如筍的手指，道：“既然呂卿鄭重表了態，我心裏也有數了，大人事物繁忙，我就不留你在宮裏用膳了，汐霞，送客！”

    “是，夫人！”後門走來一個丫鬟，一笑臉頰上兩個甜甜的小酒窩，走近對呂不韋行了一禮，道：“大人，奴送您出宮。”

    “好的。”呂不韋也不想再和黛玉再多說什麽了，他真的害怕自己再和她聊下去自己真會露出什麽馬腳來，這可就糟了。

    所以在簡單整理了衣冠之後，呂不韋就隨著宮女汐霞出了宮。

    呂不韋走後沒一分鍾，嬴政抱著一大堆竹簡呼哧帶喘的走進了屋子，黛玉連忙起身給他擦汗。他原來沒被封為太子之前穿的都很簡便甚至說是土氣，成了太子之後穿衣服講究了很多，整個人雖然顯得精神了，但是看上去滿身的服飾總是感覺很累贅——最起碼黛玉是這麽認為的，她無論入宮前還是後，穿的都是樸素無華，簡約至上。

    “快坐下來歇歇，瞧這累的，滿頭大汗的，來來來，我給你擦擦。”黛玉招呼嬴政讓他先把竹簡放在桌上，而後從袖子裏拿出絲巾，給顛兒顛兒跑過來、才長出門牙的嬴政擦臉。

    黛玉擦的簡單粗暴，但嬴政卻滿臉享受，末了還“吧唧”一口親在了黛玉的手上，樂嗬嗬道：“娘最好了。”

    “就會嘴上花花！”黛玉點點他圓圓的小鼻子，“最近功課學的如何了？”

    嬴政一想到這裏就糾起了小鼻子，道：“原來在趙國學儒家的東西，現在到了秦國卻學的雜了，一時有些糊塗，還望娘不要責怪兒子愚笨。”

    “我怎會責怪你！”黛玉笑了，“把不懂的拿過來，娘來看看是怎麽回事，幫你參考參考！”

    嬴政眼珠子轉了轉，“這……父皇他……”

    “他隻看結果不看過程的。快拿來。”黛玉伸出手，一副才高八鬥的王霸氣質頓時讓嬴政不敢直視，在內心一陣小小的歡呼後，麵上平靜無波的去拿自己的作業了。

    秦國經曆過商鞅變法，所以法家的東西還是占了不少的——雖然變法失敗了，但還有不少變法時的規章製度留到了嬴子楚這個時間，秦國沒有法家就不可能成為今日的虎狼之國，所以法家的內容屬於必修課。

    儒家在秦國的地位也還行，這一派的學說影響力廣，雖然不怎麽受秦國各代君王的待見，但是該學的還是會學。

    至於道家啊、陰陽家啊、名家啊都是往後排排隊的，你想學玄學可以自修《道德經》；想參透宇宙奧妙，未來往氣象部門也就是未卜先知方向靠攏可以去學陰陽家的知識；若是想鍛煉邏輯思維、辨清是非與否，那麽名家大門歡迎你。

    秦國這個國家其實普遍文化素質高也沒有多高，但是有長遠見識的人卻不少。

    諸如嬴子楚、呂不韋一流，本來離帝位那是遙不可及，可就是因為二人狼狽為奸、算無遺漏，這個位置還真被二人聯手拿下來了，當然，分贓的事情不談，二人還是很有本事的。

    不過，文化素質平均低不代表這個平均工資能平均到宮裏請的那些夫子身上。雖然這些題目對於黛玉來說是小菜一碟，可是對嬴政來說還是很有難度的。

    現在嬴政的成績是在宮裏排倒數，也就是吊車尾那中。

    隻是嬴政不敢和黛玉說，怕她罵他。

    更怕她失望。

    想到這裏，嬴政低下了頭。

    不過，黛玉卻根本沒心思罵嬴政，她隻是在想這些題是哪個榆木腦袋出的，這麽死板沒調理？

    沒關係，兒子，有你娘在，分分鍾幫你搞定！

    “咳，”黛玉咳嗽一聲，“政兒，你有沒有聽說過一本書，叫做《五年名士三年習題》？”

    嬴政一臉蒙圈的抬頭，無比茫然的看向笑而不語的黛玉。

    嬴政：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

    黛玉接著道：“隻要你有了這本書，且能把上麵的題目答案熟記於心，我保你次次做第一！隻是，這本書我給了你，你不可以給別人再看，這是我師傅當年給我的書，我靠著這本書舌戰百家無敵手，相信你也能靠這本書學到你想學的東西。”

    黛玉一本正經的忽悠滿臉認真的嬴政。

    “放心吧，娘，這麽重要的東西我絕不會假以他人之手的。”

    嬴政保證道。

    “好，那你拿紙筆來，我默寫給你，今天你先把我這些給你的題目做了，熟練掌握後，我明日再默寫給你新的。”黛玉說。

    “嗯嗯，娘，我來給你磨墨！”嬴政狗腿的為黛玉鋪好竹簡，一邊給黛玉磨墨一邊瞧著她寫的字兒。

    話說，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娘寫字呢，真是好看！大氣又不失秀美，毫不扭捏造作，他喜歡！

    “好了，先來二十幾道題，你自己先琢磨，琢磨不出了，我再和你說。”

    黛玉把滿植樹問題、雞兔同籠問題、鴿巢問題等一些需要動腦筋的題目一並寫了出來，混在其他邏輯思考、古詩文鑒賞以及閱讀分析的題目中一並給嬴政做，從簡單到難循序漸進，既不讓人失去興趣，也不至於覺得太簡單而眼高手低。

    “一個時辰做完，計時，開始！”

    黛玉喚來丫鬟擺上沙漏，看著嬴政立刻正襟危坐的快速答題，心裏很是欣慰。

    哼，別的方麵不行，考試這項基本技能，我還是有些發言權的。

    黛玉扇著扇子，坐等那些百家的老師被自己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