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住處，紀揚走進顯得空蕩蕩的廚房，從他容積有限的便宜儲物袋中拿出鹹甜辣酸各種口味的包裝零食，然後看著被填滿的櫃子點點頭，這樣下次有人來時就有得選了。

    接著他又從儲物袋中取出同樣是今天新買的低筋麵粉、黃油、淡奶油、雞蛋、裱花袋、鹽糖之類的調料、多種型號的鍋碗瓢盆、小烤箱等一大堆東西，在流理台上一一擺開，最後還拎出一個燃氣灶和一個燃氣罐。

    該連上的連上，該清潔的清潔，該剪開包裝的剪開包裝，手腳麻利，法術嫻熟，準備工作很快完成，紀揚虛做了個挽袖子的動作，就要開始一展身手前再看了看，放下東西出門去了。

    他沒給這棟房子通水電氣，現在想正經做點吃的了，又覺得儲存的淨化雨水不夠好。

    河裏的水也不行，礦坑裏積的水就更不行了，紀揚疏通了一條山泉，接到屋裏，再淨化一次。

    什麽都到位了，紀揚打火，將黃油、鹽、糖加水按比例一起放鍋裏加熱，適時將低筋麵粉倒進去和勻燙熟。勺子快速攪拌，麵糊成型，降溫，磕入雞蛋再次攪拌，紀揚手準眼利，不用小心檢驗、反複觀察，手停下來時，麵糊正好是最佳狀態。

    裱花袋裝滿，修長的五指握著，花嘴裏擠出塔型麵糊，一個個以相同間距立在烤盤上，形狀花紋分毫不差，裱花袋上的肉色指甲也隨著手指的輕微用力，有節奏地一次次透出一點粉色。

    看這流暢精準程度，完全看不出紀揚是第一次做泡芙，此前隻是將人間特色食物的材料做法看過一遍而已。

    打一縷法力進烤箱，預熱，放烤盤，200度15分鍾，180度25分鍾，看著麵糊被蒸汽壓力撐開，吹氣似的鼓起來，表麵變\\硬、定型，形成黃中帶褐的誘人顏色，紀揚心裏卻有點可惜。

    他用法力燒個水還行，控製更高溫度就吃力了，凡火凡器還是差了點兒，真想快點湊錢買一套做飯的法器啊，要是能得到傳說中的天靈火就更好啦。

    不管是愛吃美食的，還是愛做美食的，精益求精都不是什麽素質，而是到了一定階段後的一種本能需求。兩者皆是的紀揚小小暢想了一下，取出烤盤散熱，提起精神，開始做最關鍵的部分。

    世間有精致美食，其他食物並不是就沒有品嚐的價值了，在條件有限的時候，變著花兒地做出有趣的吃食也是一種樂趣。紀揚擅長這個。

    淡奶油打發，想到問畢嶺燁吃不吃甜食時對方回的那個簡單幹脆的“吃”，紀揚多加了點糖，但他沒有把奶油一次性打發到位，不夠鬆軟細膩時就停了下來。

    再次打開儲物袋，這次出現在他手中的是陸得貴見過的那個小葫蘆。

    紀揚拔\\出葫蘆塞子，一派輕鬆的神情稍稍認真起來。葫蘆被他捏著腰部小心傾倒，輕得沒有重量的白霧流出葫蘆嘴，半凝滯地漂浮在他眼前。

    法力如風吹向白霧，讓其一小團一小團地分散開。紀揚凝神，抬手在白霧旁邊輕點，他手指過處，被點到的霧團就消失一小塊。

    實際在紀揚眼中，那些霧狀的漂浮物並不全然是淡白色的，其中夾雜著一些顏色更深，看起來密度更大、更粗糙的東西。

    那些是他在逗貓時發出的聲音，以及當時的其他雜音。

    他在把它們從小貓們的叫聲中挑揀出來，如同挑出米粒裏的石子兒，青菜中的雜草，以便把食材處理幹淨。

    萬物皆可為食材，這是紀揚還在做散修時，意外得到的靈食道傳承的核心理念。

    天性喜歡鑽研吃食的紀揚舉一反三，大膽嚐試，樂於折騰，在無人知道的地方將那點兒傳承發揚光大。雖然因為底線、經曆的關係，做不到真的以萬物為食，但他的食譜可不是一般的廣。

    聲音本質上是一種能量，經過特殊處理後也可入食。不過，不為飽腹而做的食物重在取其味，普通的聲音缺乏特質，生物發出的、有特殊感染力的聲音才值得選擇。

    食材講究新鮮度，聲音剛形成的時候，特質最明顯，隨著傳播，聲音能量漸漸同化為天地間的一般元能，從聽覺上說，聲音消失了，逐漸淡化的聲音特質自然也隨之消失。

    用各種工具錄製再播放的聲音能夠保留一部分原音特質，但其中有些東西必然會打折扣。

    和畢嶺燁一起啃火腿腸看貓的時候，紀揚就產生了試試小貓聲音的想法。陸得貴主動把小貓帶回去養，倒是方便了他等貓仔們安定下來、適應環境後，上門收集到它們放鬆愉悅的聲音，用上他到上界後重新尋來煉製的葫蘆。

    挑揀幹淨的白霧合攏、旋轉，像有無形的攪拌器在快速攪拌。白霧漸漸凝出實體，顏色變濃，慢慢變得和盆裏的真奶油一個樣。

    紀揚將它融進真奶油裏，最後打發到剛剛好，裝入裱花袋，擠入中空的泡芙外殼內。

    第一個做好的泡芙沒有被放到盤子裏，右手還拿著裱花袋的紀揚迫不及待地將它湊到唇邊，一口咬下。

    唔，表皮酥脆，內裏綿軟，甜香適中。尤其是裏麵的奶油，一壓就融，隨著舌頭牙齒溫柔地蕩開，將淡淡的香甜帶到口腔角落，把軟軟的感覺傳進大腦心髒。

    口感貌似單薄，實則味道飽滿，有種童年記憶般的純粹，簡單，又可堪回味，還有點勾人。

    這個搭配還真不錯。

    紀揚滿意了，不再貪吃，繼續做後麵的，做著做著哼起歌來，忘詞的地方就用喵喵喵代替。做出好吃的，並且可以給別人吃，令他心情很好。

    給十多個泡芙填滿奶油，紀揚停手，將東西分開保存。

    泡芙是他特意選的食物，和小貓聲音很搭，受眾廣，做起來吃起來都簡單，保存也方便。有的人喜歡吃表皮軟一些的，就要先填好奶油，有的人喜歡吃表皮脆一點的，那就開吃前烤一下再填奶油就好。

    做完這些，他拍了張泡芙照片發給不知正在哪裏遊玩的畢嶺燁：“手工製作，歡迎來品嚐。”

    “看起來很好吃。”畢嶺燁回道。

    紀揚的嘴角彎起來。

    “但我現在吃不到，碰到了輪回署的人，正和他們在一起。”畢嶺燁又道。

    紀揚嘴角落下，唇線抿緊。

    “林組長他們？”他問。

    “對，我們還提到了你。他們請我吃了這個[圖片]，很好吃，有機會帶給你。”

    紀揚放大圖片，認出了圖中的食物。是輪回署的“特產”，長方塊，表麵又黑又硬，像在火裏燒了三天的石頭，裏麵是溫度很高的火紅濃湯，形似岩漿。它有一個很貼切的名字，叫“地獄糖”，當你使勁一口咬進去，又辣又燙的感覺瞬間襲來，非常刺激。

    非常變態。

    紀揚心裏吐槽，皺著眉再看一遍對方最後發來那句“先不說了”，腦袋頂上升起一股失落之後為給自己找台階而來的怒氣。

    不吃算了，不吃我自己吃，給別人吃。

    結果還真有別人來。

    晚些時候，一輛來自上界的法器車遠遠駛來，迎著紀揚的視線停在屋前的空地上。

    一看那輛腕龍形狀的車紀揚就知道，是“美好牧場”的腕龍糞送到了。

    車上下來一個肌肉虯結的平頭大漢，麵皮木木的。紀揚打招呼說明身份，大漢朝他揮揮手，站原地不動，也不說話。

    紀揚走近點：“怎麽卸貨，我一起吧？”接著真心誇讚：“這車真不錯，還可以打廣告。”

    上界行走，距離不太遠不需要飛行法器，自己飛就是了。要用且有條件用飛行法器的時候，有些仙人喜歡禦劍坐蓮，大部分仙人還是選擇法器車，不要逼格，要舒適。

    坐舒適法器車來的大漢還是不說話，紀揚正疑惑，就見大漢嘴唇一凸，奔到旁邊幹嘔起來。

    “……不好意思，”大漢背對著紀揚向後擺手，“暈車……嘔……”

    ……

    紀揚把人請到屋裏坐，端了水又去廚房拿了些包裝零食，撿了一碟泡芙。手上的東西還沒放下，喘過氣來的大漢已經抱怨上了。

    “到你這裏太不方便了啊！我之前不知道，以為隻是遠，沒料到配送費那麽高，一個接我單的配送員都沒有，別人一看你的地址就縮了。”又怪他自己，“我就不該貪這點錢，賣什麽糞！”

    紀揚：“你是負責人？”沒有決策權的普通員工不會說這樣的話。

    “我是美好牧場的老板，你叫我龍立地就好了。我本來想聯係你取消訂單，給你道歉，賠耗時款，但怎麽都聯係不上你。”龍立地灌完剩下半杯水。

    紀揚給他添上水，笑笑：“我這裏網絡差。”

    龍立地一擺手：“怪不到你。接了訂單就得送，手下人都沒空，就我自己跑這趟了。”

    說著他表情又變苦：“那條路也太爛了！那空間氣流，顛得我呀……”

    紀揚擔心他說這回送完就不賣了，推推吃的：“吃點東西，多歇歇。”

    牧場一兩天的腕龍糞多是多，但還夠不上整個寶薈山區的總使用量，紀揚還指著多買幾回。

    龍立地隨手拆了包薯片，吃了幾口就放下了，視線一低，注意到那碟點心。他胸口悶，原本不想吃甜的，不知怎地看到那些既無出彩外形又無濃鬱香味的點心卻想嚐嚐。

    點心不大，龍立地也不是講究人，拈一個，一口吞。

    東西放久了，外皮有點發軟，口感味道都普普通通，但當他嚐到裏麵的餡兒，眼眶驀地撐大了，咀嚼速度隨即放緩，細細感受其中滋味。然而他手上動作卻半點不受阻礙，順應心意地又拿了一個。

    多吃兩個，龍立地眼睛半眯起來，露出放鬆而享受的表情，整個人的感覺好像都柔和了兩分。

    一碟點心根本不經吃，龍立地已經刻意放慢速度，桌上還是很快就剩個空碟子，他要出口的話也莫名從“以後不賣腕龍糞了，除非你自己找人來運”，變成：“這東西叫什麽？”

    “喵喵泡芙。”紀揚隨意取了個名字。

    “喵喵？啊，這個泡芙，是你這裏的什麽人做的吧，或者是你做的。”龍立地肯定道。

    紀揚擺出來這些一看都是凡間吃食，包括那個喵喵泡芙，主體也是用凡間的材料做的。上界的人偶爾也會樂意吃凡間的食物嚐嚐鮮，真的隻是嚐嚐鮮而已，畢竟食材的差異擺在那裏，很難讓仙人們真正覺得很好吃。但這個泡芙的手藝，同是好吃之人的龍立地估計，不說下界，上界都很難找出第二家。

    紀揚點頭：“我做的，吃著還合口味？”

    “太合口味啦！”龍立地左臉寫著喜歡，右臉寫著滿意，“說不出來那種感覺，嘖，就是吃著覺得心情都變好了。不是吃到好東西所以開心那種意義上的心情好，是它本身讓人心情好。哎呀，我沒說清楚，但你應該聽得懂。”

    這樣的反饋紀揚還是第一次聽到。

    過去漫長的年歲裏，他算是獨行於世，會與其他人交往，但關係上是疏離的。這既因為他始終奔著修行飛升這個大目標而去，又有生命太長，周圍的人總是先於他離開的因素。他沒怎麽給別人做過特殊的食物，吃過的人會說很好吃，有的提到過心情相關的表述，但不像龍立地這麽著重強調，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看龍立地的樣子，不像是為了客氣而恭維他，那用這種方法做的靈食，真的能對人的情緒起作用？

    紀揚回想，他以前吃自己做的靈食，好像確實每次的心情都與所取的特殊食材有聯係，但這種聯係太微妙，他的注意力又都放在味道上，自然而然地把那當做他經曆取材、製作全過程的一種結果。

    那麽，這種影響情緒的效果是隻在部分人身上產生，還是會在吃過的所有人身上產生？有其他限定條件嗎？

    試試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