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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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叔的臉一陣青紅,李嬸也像被人打了一耳光。

    苟叔信口汙蔑:“你們被他的樣子騙了!這小子沒有父母教,從小不學好,撒謊成性,我們對他好,還被反咬一口。”

    金沐不想與人爭吵,但這種當著別人侮辱他人格,不對,品格的行為實在不能忍。他第一次見識這樣的黑白顛倒,氣得臉脹得更紅,嘴都鼓起來,一時結舌,隻先把憤怒的眼神扔過去。

    對方的身影短了一截,像是被他鎮住了,不自覺地縮起了脖子。

    怎麽可能?

    他那雙一邊裝著茫然一邊裝著失焦的眼睛哪來的威懾力,真正起作用的是他旁邊那位大哥眉毛都不抬的冷冷一眼。

    “我怎麽覺得撒謊的是你?”

    霍觀山聲音也冷冷的,平白給周圍的空氣降了兩度。他說話不重不急,但就是如一把冰錘敲在人心頭,那是長期發號施令的人養成的威嚴。

    這個人不好惹,苟叔明白。其實他的客人裏又有幾個好惹的?有錢有閑才會跑他這兒來吃飯。他兒子給他上過課,那些人開來的車裏,哪些是幾十萬的,哪些是上百萬的。上菜慢、服務次是牛店特色,人可不能真得罪了。

    霍觀山說完那句話就不再看苟叔,低頭問還在使用“瞪視之眼”技能的金沐:“擔著不累?先把魚放地上吧?”

    金沐正在憋的“音波之擊”緩衝被打斷也不惱,這個人明明音色聲調都沒怎麽變,他就是覺得前一刻是冬來江寒,這一刻是冰河化凍。

    “地上太燙,魚會死。”

    是氣狠了嗎?金沐覺得自己的聲音都變小了,原來太生氣還會有這樣的結果。

    近距離接觸下來,霍觀山也察覺到少年的眼睛有問題,他鋪墊一句“不急,擔子給我”,隨即伸手去取金沐肩上的扁擔,而後者也順從地鬆開了手。

    見此情景,苟叔肚子裏繞的幾十個彎還沒有計算出結果,他就匆忙得出了一個自以為正確的答案。

    這個人先是當他不存在,在他看來不屑的態度很明顯,然後又對那個小崽子溫聲細語,還幫他卸擔子,站在哪一邊顯而易見。說不定還是在裝好人,想吞了那些魚。

    得罪一兩個人,總比生意就此砸掉要好。

    “這是我們親戚間的事,與旁人無關,你們不要胡亂幹涉。我們雖然是農村人,但在自家村子,有事也是不怕的。”他再次叉腰梗脖,但色厲內荏。

    到這種程度了,就不能讓金沐有人撐起這一回腰。打掉他的幻想,他才會老實。

    看中年男人那底氣不足的樣子,之前還有一點可能是誤會,現在這一點可能也沒有了。

    王遠不僅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他還樂於參與甚至製造熱鬧,一聽那話就上前兩步,假做了個挽袖子的動作,大聲道:“要打架嗎?來來來!”

    太好了,好些年沒有跟霍觀山一起打過架了。隻要不是一個村子的男人都扛著鋤頭扁擔衝出來,霍觀山肯定能保他平安。

    聽到打架金沐有點緊張,心想要打他一定得衝在前麵,緊急複習僅有的幾個可用於攻擊的小法術,連擔子已經完全離他而去都沒有注意到。

    霍觀山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沒有辜負發小一身發癢的皮,順勢把扁擔往他肩上一放,差點把他壓趴下。

    身為男人的麵子撐著王遠把腰站直了,體內的小人淚流滿麵,臉上努力把眉毛扯平,牙齒縫裏擠出一句:“小弟弟真能幹,這麽重的東西辛苦挑過來,這老板也太欺負人了!”

    霍觀山默默讚同,目測是一回事,提起來才真的體會到擔子有多重,不知道這小孩力氣怎麽那麽大。可說來奇怪,他看著剛見到的小孩莫名不忍心,對著一起長大的朋友卻完全不心疼,一點也不。

    王遠的大嗓門兒與幫工大姐的大嗓門兒異曲同工,拜他的打架宣言和大姐的來魚宣傳所賜,這時已經有其他人跑出來查看,後麵還跟著更多人。

    苟叔慌中生智,當先叫屈:“不是我不給大家做魚,賣魚的坐地起價,獅子大開口,不給他那麽多錢,他就不按約定把魚給我!他還騙了這兩位客人!”他說著拍起大腿,仿佛痛心疾首,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那不是你親戚嗎?”有幫工的村人問。

    金沐沒讓霍觀山再幫他說話,搶先道:“我不是他親戚,他說叫親戚顯得親近。”

    金沐有一滴水那麽多的心虛,實際上,他順水推舟還有自己需要更多身份掩飾的原因。

    人群中有些村人當即撇了撇嘴。

    苟叔裝受害人:“把你當親戚還有錯了?”

    霍觀山不耐煩陪這種人浪費時間,但那麽多人聽到了對少年的嚴重指責,又必須要澄清,於是他直指核心:“原來有沒有合同或協定?如果沒有,他要賣多少錢,你給多少錢,說出來就知道是否合理。”

    其實哪有當著客人的麵讓老板公開真實進貨價格的道理,但霍觀山猜對方既無協議又不占理,就不講究這些了。

    “對啊,對啊,說出來就知道了。”

    一堆人催促,苟叔脖子脹得老粗,強道:“我上個月就先把魚錢給他了,怎麽能再給一遍?”

    金沐一點麵子都不再給他留:“你沒有給我錢。上次我送魚來,你隻給了我身上這套衣服和一把鋤頭。以前也差不多。”

    “我說怎麽那麽眼熟?苟二哥,他身上那件衣服不是上回你在我家拿的嗎?我要扔,你說你有用,原來……”一個幫工的村人嘴快道。這位才是真當過廚師的,到他們家幫忙卻被各種防著,早不高興了。

    “原來”後麵是什麽,大家都能腦補了。還有不明白的,王遠很樂意做講解。雖然他也不清楚細節,但不耽誤別人聽到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

    好一出狡詐老板欺騙質樸少年隻為無本巨利,一朝敗露不惜翻臉用強真是黑了心肝。

    “後來呢?”紀揚聽得心疼,親自給金沐添水。有這麽個下屬,由不得他不泛起慈愛之心。

    金沐捧起杯子大喝了一口,有點難為情地笑笑。

    經曆了這次事件,他才知道他視作平常的小黑魚那麽受歡迎,他之前還把方便麵、火腿腸當作好東西送給紀揚呢。從山下回來的第二天,他就好好挑了一些小黑魚給紀揚送來,難免就被問到了他賣魚的事。

    紀揚想聽,金沐就繼續說。妹妹們太小了,其實他也挺想找人聊聊的。

    “後來……不知道苟叔和李嬸被擠到哪裏去了,看不清。有人問我成年沒有,有人問我魚塘在哪裏,改天上家裏來買……”金沐說得瑣瑣碎碎。

    王遠想把小黑條包圓,但也知道自己吃不了那麽多,大家轉移到陰涼處,他索性一邊塞從車裏翻出來的零食,一邊幫金沐吆喝賣魚。

    金沐將霍觀山拉到角落,悄悄問他魚賣多少錢合適。

    因為得到了對方的幫助,再加上他加諸於對方生人勿近形象上的模糊濾鏡,他覺得這人可以親近,至少此刻,可以信任,而且他認為對方很懂。

    “你想賣多少?”霍觀山反問他,然後就看到兩根短短的手指磨蹭著升起來,貼到少年有種薄透感的臉頰邊,比出個二。

    明明他說自己早就成年了,這樣的動作做起來卻毫不違和。那隻手小得不符合身體比例,就像真正小孩子的手,可愛得不行。

    營養都用去長眼睛了嗎?

    霍觀山無意中真相了。越缺什麽越想要什麽,可不是花大力氣長眼睛去了麽?

    小手太吸引目光,霍觀山遲了一瞬才反應過來,這位小朋友口中說的是“二十一斤可以嗎”,不是“兩百一斤可以嗎”。

    金沐來的時候是有心理價位的,常鵝知道他賣魚,不知道他賣的是什麽魚,告訴他普通魚都能賣上十來塊錢一斤。金沐看想要的人又多又熱情,大著膽子漲了點兒價。

    霍觀山想笑,這時身後傳來準顧客的大聲詢問:“小黑條好是好,但這些都不怎麽精神了,便宜點兒,一百塊錢一斤吧?”

    一百塊,一斤?!

    同事們不是說做小買賣很難,費時間,賺錢少,讓他不要辛苦,先接受他們的資助嗎?他不想給人添負擔,已經做好了用更多辛苦換錢的準備,結果……一下漲那麽多?

    王遠看過來,等魚主人的意見。魚主人?正在張著嘴發傻。

    霍觀山真的笑了出來。

    王遠見好友笑著點頭,比了個ok表示領會精神,轉頭對顧客們道:“一百就虧了,至少一百三!”

    最終成交價:一百二。

    農家樂的魚湯小小一盆賣二百八十八,一百二一斤不宰人。

    金沐可能是當天那些人見過的最有趣的賣魚人了。沒有專業稱重工具,估著條賣;辨不清楚人,抓魚卻一抓一個準;沒法找零,大家拚單付款,電子賬戶清算;沒有包裝袋,車裏有塑料袋的顧客自己分一分……

    周圍的村民見機把家裏冰箱內的冰塊冰棍雪糕賣給他們保鮮,還搭著賣了其他吃的。他們沒有亂要價,把苟叔一家給村子抹黑的那部分擦去了。

    反倒是有大廚房、小賣店的苟家農家樂,很多人都不願意再在他們家多花一分錢,手快的微信都發出去了。

    金沐說著臉還有點紅,聲音裏是興奮的愉悅:“河裏的大魚也都賣光了,收了好多錢。”

    他把一個塑料袋推給紀揚,裏麵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小摞紙幣。“我留了些,這些仙長拿去用。”

    說起來是不少,其實還是辛苦錢。紀揚讓他自己拿回去存著,或者請常鵝幫忙放進銀行。他又忍不住操心:“幫助你那兩位買到魚了嗎?”

    “我給他們留了,不要錢,但他們好像往我裝錢的袋子裏放了錢,我也不知道是多少。”

    當時有人怕魚帶回去不新鮮,沒有馬上買,有人想以後能再買到,問金沐要聯係方式、地址,這樣的生鮮自己不吃,送禮也合適。金沐有個陸得貴給的帶卡二手手機,但他不想給號碼,那些人就塞名片給他,讓他有魚了通知一聲。

    金沐看不清楚也忙不過來,他先是感覺到有紙片往身上戳,後來就沒有了。當他抬起頭,前方是一個高大的側影,手裏不停收著紙片樣的東西。

    “我把電話號碼給霍觀山了,他叫霍觀山。”金沐仰著小下巴笑。

    紀揚莫名有種家長聽孩子從幼兒園回來告訴自己認識了個男生的感覺。

    金沐進一步為他的感覺做了印證:“他要送我回來,我沒讓。呃,因為他問到了家人,我不想讓他誤會我很可憐,就說家裏有長輩……”

    小魚妖用他漂浮的眼神兒瞟紀揚,紀揚領悟過來,霍觀山已經聽說他沒父母了,那:“是說我?”

    紀揚無所謂,按年齡算,這也是事實,他當金沐的長輩又沒什麽吃虧的。

    畢嶺燁在旁邊聽著,感覺有點不對。他應該和紀揚是一輩的,就是說,他也成長輩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主cp忽然就變成了老年人談戀愛,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啊。

    畢嶺燁:什麽長輩?我明明是仙界小王子!

    作者(偷偷地):小王子嘿嘿,等你想起來你就知道羞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