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味刺激口腔黏膜, 熟悉的痛感讓人精神一振。但這種辣味不像辣椒那麽黏滯持久，過了一會兒留在口中的就隻有一份清淡的甜。

    畢嶺燁從這股餘味和水分充足的口感認出白泥的原身：“白蘿卜？”

    可不是白蘿卜？還不是常見的白蘿卜。

    紀揚獻寶般放下筷子, 跑廚房抱出一根完整的白蘿卜。“幫我買種子的人真會挑。”

    蘿卜有他手臂長，又白又直, 渾似一條美腿, 紀揚握著蘿卜纓子揮舞, 長蘿卜又變成了放大版的矛頭。他自己展示了還不夠, 又把蘿卜塞給畢嶺燁感受感受。

    畢嶺燁接之不及，兩手上陣斜抱住那根頂著翠綠纓子的蘿卜，像個抱著寶瓶的神子。紀揚暗笑，瞬間偷拍了張照片，然後勾著被對方扔回來的蘿卜傻樂：“我收了好多, 可以吃很久。”

    他也是收菜時才想到, 生蘿卜含有芥子油, 不僅開胃，受熱前還有辣味，吃了也不上火, 正適合給畢嶺燁這種戒口中的重口味愛好者解解饞。

    畢嶺燁斜眼看紀揚耍寶, 自己也樂了，搶回蘿卜輕輕戳了他胸口一下。

    薄到透明的魚片在滾湯中燙三四秒就變白發卷，夾出來裹入蘿卜泥, 滋味美到舌頭都要化了。

    畢嶺燁迅速掃完兩碟魚片，過足了癮，這才慢下來問紀揚：“魚是在有聚靈陣的池塘裏養過的, 菜也都是園子裏的，你把那瓶仙植助手用完了？”

    “嗯，”紀揚吃得嘴唇油亮，一點頭額發也跟著晃，“不省了，我算明白了，早用早享受。而且我剛交了一單靈食，要不了多久就有新的收入。”

    其實紀揚也不是哪兒都省，給朋友的東西他一點不心疼，自己連續做靈食時也並不節省法力，疲憊了就吸收靈幣補充靈氣，因為那對他來說是一種修煉，他也需要進益。他隻是缺乏資源的散修當久了，小事兒上習慣了節省。現在這個習慣他也打算改掉。

    這樣的做法才比較符合畢嶺燁的價值觀，他總算可以說：“節省反倒不劃算。”至於“我有錢”那句，他這回自覺給吞了。

    跟著“早享受”的某人並不知道，紀揚是因為他才決定不省了的。

    不久鍋幹碟淨，夜宵這樣結束已經足夠完美，但接待者盛情不止於此，緊接著又端出了飯後甜點，還配上薄荷茶和生蘿卜片。

    馬卡龍對耐甜度不高的人而言可以說是食物中的攻擊性武器，很多人被這種別名“少女酥\\胸”的點心的美顏引誘，然後被甜到齁，甜到失憶。

    畢嶺燁辣的甜的都不拒，聞著就甜的彩虹馬卡龍也拿起來就大口吃，因此他一會兒就感覺到，這次的甜很不一樣。

    甜裏有從心而發的熱烈、旁若無物的享受、由內而外的沉迷，融在一起是讓人暫時忘記其他一切，隻專注當前的幸福，仿佛身體裏灌滿糖漿。

    一時間，畢嶺燁覺得自己好像吃糖吃醉了，似乎非現實的、所有美好的載體就在眼前。

    “真想你天天心情好，天天手癢，頓頓做好吃的。”他說。

    “很簡單啊，你去樹上掛根紅布條就行。”紀揚回。

    ……

    常鵝、傑弗瑞、陸得貴有其他事做，這天銀溝山上隻有金沐在，紀揚隱身過去看看情況。

    土壤營養增加，加上肥料裏殘留的靈氣熏養，原有、新種的樹木卯著勁生長，草本植物也煥發生機。休眠的草籽紛紛生根發芽，破土而出，空曠的地方漸漸披上一層淺綠。

    紀揚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人被幾個年輕人簇擁著，在銀溝山第五峰南麵山坡上邊走邊低頭看。

    “這才對，這才像記憶中的銀溝山。我給你們看過老照片，那時候銀溝山多綠。”年長者感慨，“你們記得取土壤樣本，回去分析分析，看能不能找到土質變好的原因。”

    再分析也隻能得出土壤營養元素豐富的結論，靈氣是查不出來的，紀揚不準備阻止他們。

    年輕人之一道：“會的老師。老師，我上次看到的植株就在這裏，您看看這是不是黑苦茶？”

    一行人湊上去，圍著一小片地方蹲下仔細觀察。紀揚也走過去，站到他們身後探腦袋看。

    緊貼著土層長了三四棵初生不久的植物，莖葉都細細嫩嫩的，晃眼一看，和旁邊的雜草沒什麽區別。但那個被叫做老師的人小心翻著葉片正看反看後，興奮地斷定：“是黑苦茶！原生黑苦茶！”

    幾個年輕人聽到都很高興，拿手機、相機從各個角度拍照。“還能看到原生黑苦茶真是太好了！”

    紀揚上網查，原來這是一種小灌木，幼時是綠的，長大後葉子會慢慢出現黑色斑紋，開小黃花，有藥用價值，葉片泡水清咽利肺、抗炎化瘀，又稱作銀鉤苦茶。

    銀鉤苦茶本是一種普通的植物，雖然在其他地區沒有發現記錄，但在銀溝山也曾經長得近乎半山都是。過去，當地人采茶自飲，也製茶往外賣，沒想過這種山上自然生長的植物不是取之不盡的。

    銀鉤苦茶因為人為采摘和環境破壞急劇減少後，農學院進行了搶救性移植，可惜人工培植成功率低，本就生長緩慢的苦茶植株在農學院如今也隻能看到一小片，野外已經很久沒人發現了。

    那位老師讓學生做好標記，帶頭快步離開。“走走，去跟主人說，這是保護植物，要好生照管。然後我們也去種樹，不能白來這山上。”

    紀揚在他們走後伸手摸摸隻有幾厘米高的小綠植，微微思量，定下了礦坑填平後要種的東西。

    普通人培植銀鉤苦茶不容易，在他這裏卻不是問題。

    站起身，紀揚走到第五峰平緩的山頂，打算看看北坡的礦坑，視線一低，他也發現了驚喜。

    這也是一種原本普通的植物，放在上界的話。天界迎新辦食堂的配餐水果中就有這種白珠果，紀揚很喜歡。他還想著手上的錢充裕的時候再從上界買水果種子來種，結果腕龍糞已經給他帶了一種來，且已經長出兩棵。

    白珠果不是腕龍的主要食物，多半牧場裏長得也不多，這時節上界的很多樹都沒到結果期，白珠果結果卻早，倒是便宜了紀揚。

    猶豫兩秒，紀揚沒有把兩株小果苗挖走，它們長在這裏也是一種緣，不應由他獨享。

    到了正在種樹的第二峰，人多了，聲音也多了。紀揚走來走去，再走來走去，終於聽到有人對同伴說：“這裏栽樹那麽容易活，我看旁邊的山頭好像也不錯，承包下來種果樹、種藥材估計都行。”

    同伴附和：“是啊，回報周期長點也沒關係。不過這附近人還太少，真在這邊搞種植的話，生活不方便。”

    兩人隻是隨便說說，但隻要有人發現了這條路子，以人類的聰明和勤勞程度，很大可能就會有人去實踐。

    紀揚讓陸得貴持續介紹銀溝山近況，繼續接納誌願者，增加樹苗中經濟作物的比例，其中一個目的就是這個。

    紀揚已經領悟到此間一位偉人的一個高明之處，發動人民群眾才能更好更快地幹大事。

    如今銀溝山在他心裏不隻是環境改造工作的起點，還是一個模板標杆。他要以銀鉤山的成果吸引更多人來改變寶薈山脈。

    人口那麽多，這片山區有了生機之後，必定有人會進山來尋找營生。紀揚不可能讓妖修們永遠守在山上不許人進來活動，讓整個寶薈山成為純自然區域，這也不符合生物交叉運動產生生機的定律，不如一開始就讓人們開發有益環境的、可持續發展的生產項目。

    相信在有過慘痛教訓後，有關部門已經有了嚴格把關的意識，不會輕易讓亂七八糟的項目在寶薈山上馬，感受到好處的人們也會自覺維護長遠的利益。如果有意外，紀揚在任期內會想辦法阻止，再後麵就隻能靠金沐他們了。

    為此，近段時間紀揚除了修補礦坑隱蔽和危險處，還繼續購買腕龍糞，默默把適宜開放給普通人承包、生活的地區優化了一下。當有人到這些區域調研，不論想種個什麽，都會發現事有可為。

    霍觀山和王遠到銀鉤山時，紀揚已經去了別處，沒看到這個和金沐一起聊爺爺的人。

    打亂計劃擠出時間來當種樹誌願者，霍觀山上山不久就後悔了。公司每年都有公益款項，真要支持環保他可以另外捐錢，也可以給補貼讓人事組織員工們過來一起植樹，真沒必要就這麽兩個人跑來，時間花了，事做不了多少。

    王遠見他到處看，以為他是新奇山上的情況，然後又覺得不對，問：“你在找什麽嗎？”

    找一個有可能在附近，但怎麽可能那麽巧此時就在這裏的人，而我竟然蠢到真來碰那個低到任何一個商人都不會去撞的幾率。

    霍觀山正這麽想，一轉頭，那個頭發黃黃的少年就出現在他眼底，手裏還牽著一個小姑娘。

    王遠的嘴巴總是最快的：“不是小金沐嗎？你怎麽在這裏？”

    金沐看到他們也非常吃驚，他想問的話被王遠搶了，隻得先答：“我在這裏工作。”

    不知怎麽的，他明明是在回答王遠的問題，視線卻在提問者臉上一滑就溜到了旁邊那個人身上，好像他的答案更應該給霍觀山。

    清脆的童音插＼進來，小清搖著金沐的手問：“哥哥，這兩個叔叔是誰？”

    叔叔？不到三十歲的王遠心口噴出一股暗血。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萌萌芯芯（*3）、聽雨_小情緒、zhouai、琉璃邃、瘦耗子一枚、年茶、瘋仔（*3）、綴夜、momo的地雷(￣3￣)a

    今天早點。希望一天有48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