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維自己束手無策了才來找紀揚, 與紀揚多合作兩回，他發現這個新手土地公很有主意, 還有特別的能力，給他的工作開拓了新思路, 因此沒辦法之後他沒有去問更有經驗的同事, 而是來找紀揚, 覺得紀揚大概能幫忙, 沒想到紀揚還沒嚐試就說不能。

    “你應該看出來了，我口才不行，做做一般的勸解都吃力，這樣的，我說什麽都沒用。”紀揚補充。

    林素維知道語言沒用, 不過：“不是還有靈食嗎？做一種有針對性的？”

    紀揚明白林素維的意思, 有針對性的靈食當然能做, 包含真摯愛意、堅定信念的情緒食材不好找，讓人泄氣、自憐、淡漠的找起來還不容易？可紀揚依然搖頭。

    “靈食造成的情緒改變隻是暫時的，或許能夠讓人改換心境, 但左右不了真實意誌和決定。”

    紀揚也不願那麽做, 覺得那雖然是為對方好，但實際是種有違道德的自私。

    林素維歎氣，失望地拍了下大腿。“那就隻有任他自我消耗了, 不影響生機，想動武強行帶走都沒有憑據。”

    紀揚沒有見到那位犧牲的維和戰士，但聽林素維的描述也基本勾勒出了對方的形象和品性, 這樣的靈魂變得虛弱甚至消散確實是種遺憾。他遲疑道：“讓他自己願意離開的辦法我沒有，但我知道一個保存靈魂能量的法子，隻是損傷的會變成功德。”

    林素維示意他快說。

    “林組長你在上界出生，大概不知道下界的修士為了飛升的一線機會，想出了許多偏門的法子。其中一種就是在渡劫失敗或遭到其他重創後，以自身功德為祭，護住最後的靈魂，伺機找到新的身體重頭再來，哪怕以後會遭到反噬。那位戰士功德深厚，現在靈魂完整，情況沒有我前麵說的嚴重，功德應當消耗不完。這個方法還有個好處，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隔絕靈魂的死氣對周圍的影響，本來就是為了隱藏靈魂設計的。也就是說，他可以不用反複在荒僻處和有人的地方之間遷徙，也能再節省一點靈魂能量。”

    “但是，”紀揚一頓，強調，“功德折損後，氣運就會折損，他在以後的輪回中會多受很多苦。”

    林素維直接道：“他連徹底死掉都不怕，還怕多吃苦？”

    ……

    四天後，紀揚在銀鉤山看到一個穿著軍裝、皮膚上長滿紅斑的鬼，身上隻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白光。

    紀揚走過去，對方看到他，愕然一瞬，然後習慣性敬了個標準軍禮才道：“您是紀仙長嗎？我叫謝澤，受林仙長幫助從g國回來那個，不知您是否還有印象？”

    紀揚微笑點頭：“我記得，你是維和戰士。”

    “已經不是了。”謝澤道，“我特意向林仙長問了您的仙貌，想著什麽時候能來向您當麵道謝，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機會來寶薈山，還運氣這麽好遇到了您。就是，我現在也隻能口頭道謝，希望您不要介意。”

    謝澤做了個攤手的動作，表示一無所有。他咧嘴露出牙齒，這個表情在底色偏黑又布滿紅斑的臉上顯得有些可怖，但紀揚看得出來，那是一個釋然的笑容。

    紀揚與他交談兩句，猜測道：“你是跟著愛人過來的嗎？”回來不久，正是守著愛人的時候。

    紅紅黑黑的麵皮上又破開一個口，露出雪白的牙齒，謝澤往左邊一指，道：“我愛人正在前邊種樹，穿灰色針織衫、很好看那個。”

    他指的是一個年輕男人，此刻正在給一棵剛種上的樹澆水，雙手虛弱無力，旁邊像是一起的人要幫忙，被他用手臂拂開。這人健康時的容貌可能不錯，但眼下形銷骨立，眼窩深陷、嘴唇蒼白，也隻有謝澤會說他“很好看”。

    謝澤像是不滿足那一句介紹，又道：“他是我男朋友，我的伴侶，洛飛遊。”

    紀揚捧場：“你們很相配。”

    紅黑麵皮上的裂口變大，露出牙齦。“這是我第一次這麽光明正大地介紹他。”

    謝澤看著的方向，洛飛遊給樹澆完水，坐到地上拖過旁邊的雙肩包，從裏麵拿出一本書墊好，再拿出一根紅布條撫平，俯下\\身去用記號筆一筆一劃地寫字。

    “飛遊……”一旁的朋友喚他，但終究什麽都沒說出來。

    洛飛遊恍若未聞，專注地把最後兩個字寫好，句號畫得像用了圓規那麽圓。寫完又仔仔細細把紅布條係在親手種的小樹上，打了個規整的結。

    做完這些，他才鬆了口氣，露出點笑意，道：“都說寶薈山風水上揚，種樹必活，還出現了神跡，佛道兩家都再次進山，隻要心誠，心願就會被神仙看到，我的也會被看到吧？”

    說到這裏他又皺眉：“你說我原來不信這些，有所求了才來拜南雲寺，上銀溝山，神仙會不會怪我心不誠？”

    朋友幹澀道：“不會。”

    “他和家裏關係不好，可我也拿不到他的骨灰。”洛飛遊聲音放低，低到他以為隻有眼前的小樹能聽到，“我飛不高也遊不動，仗著這身病無恥地要他答應陪我到最後，結果他卻走在前麵。我不怪他，那是軍人的天職，我為他驕傲，但我這輩子就這點念想了。我不敢自殺，別人說自殺的人會下地獄，不能去投胎，能不能讓我這條命快點結束？我怕趕不上他。”

    微風吹起布條尾端，仿佛撫過上麵的字跡。

    “謝澤和洛飛遊下輩子還在一起。”

    謝澤狠狠抹了把臉，雙腳自動往那邊走了兩步。

    他沒有紀揚那麽好的聽力和視力，聽不到洛飛遊的低喃，也看不清布條上的文字，但看著洛飛遊撫摸小樹的樣子，知道他在傷心。

    洛飛遊似乎感覺到什麽，猛地抬頭看過來，但他看到的隻是空氣，而謝澤已經連連退步。

    紀揚不解：“你的死氣基本都被封住，為什麽不離他近點？”

    謝澤無聲搖頭，喘息兩聲才悶悶地說：“小遊身體太差，對其他人沒影響，對他不一定，我不敢冒險。而且，離得太近我怕我會忍不住摸摸他，抱抱他。”

    紀揚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僂，脫口道：“我覺得你在他左右對他會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應該讓你們把這部分快快看過去，但我反倒寫得更慢，我也不明白一個淚點低的人為什麽想寫這些，明天畢山火出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