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謝澤眼神複雜難辨。

    紀揚答：“真的。他似乎能感覺到你, 有你在，他的求生意誌會更強。”

    不同個體間的微妙感應確實存在, 這點用科學和仙法都不能徹底解釋。紀揚是仙人，他的話謝澤是相信的, 並從中聽出了言外之意。

    他又重重抹了一把臉, 但仍然有些遲疑, 走了兩步回頭問紀揚：“我會不會嚇到他, 我……”

    紀揚疑惑，看謝澤指自己的臉才明白過來。“他看不到你，你要真擔心，這也不是個問題。”

    紀揚手指一點，謝澤就見自己手上的紅斑通通消失, 視覺上恢複成受感染前的樣子, 想來臉上也是一樣。

    紀揚見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洛飛遊, 而洛飛遊突然急急從地上站起來，沾了兩手土，還差點沒站穩再摔回去。

    朋友扶住他, 被他抓住胳膊, 又似驚喜又似不可置信地說：“我感覺到了，我真的感覺到了，大澤就在附近！”

    他死死盯著一個方向, 口中還問：“大澤，是你回來了嗎？”

    周圍的誌願者受到驚嚇，不動聲色地挪遠一點。其中一人小聲道：“這是家裏有人去世, 悲傷過度了吧。”

    手被抓疼的朋友打了個寒顫，還是擔憂洛飛遊的心占了上風，勸他：“樹已經種好，我們回去吧，謝澤回來看到你這樣也會不放心。”

    謝澤跟著他們往山下走，路過那棵小樹時彎腰看樹上的布條，然後雙手緊緊握成拳。發現洛飛遊因為感覺不到他驚慌地想要返回，他又大步追上去，遠遠地給紀揚鞠了個躬。

    不想紀揚第二天又在銀溝山看到謝澤，他跟在洛飛遊後麵，正順著對方的速度小步小步地爬山。

    “小遊感覺到我跟不上汽車的速度了，今天是走過來的。”

    洛飛遊找到今天在銀鉤山的陸得貴談話，謝澤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與紀揚交談。

    “他堅信是種樹許願的功勞，擔心顯得心不夠誠，怕我留不久，在最近的村子租了房，要住四十九天，天天來種樹澆水。”謝澤解釋道。

    紀揚心裏有點苦，銀鉤山的礦坑在故意放慢工期的情況下都已經填完，還從農學院買了點黑苦茶移栽上去，灑上了稀釋後的仙植助手，種樹活動卻還在繼續。一直有誌願者上山來，人數雖減少許多，但沒斷過，讓紀揚他們有些動作不好施展。這兒還有一個要連續來四十九天的，謝澤又不能跟他對象說話，讓他不用來了。看來過一陣得讓陸得貴掛個公告，不再接待誌願者。

    有了難以向他人說明的感知牽引，洛飛遊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提出捐款被陸得貴拒絕也沒有多失落，轉身先去看他昨天種的樹。

    謝澤帶著歉意道：“紀仙長，我去陪小遊了，他現在很敏感，我隻有等他睡著了才能走遠點，免得太過影響他的身體。”

    聽他這麽說，紀揚跟著走了一小段，道：“你晚上沒地方去可以來我這裏，雖然無法減少功德消耗，但你會感覺輕鬆點。”

    紀揚的地方外有禁製，內有聚靈陣，再加上他自身的氣場，山舍所在的那片空間幾乎自成一方天地，謝澤身上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排斥感會有所削弱，而且作為一個孤魂，有人可以偶爾交流想必會好過一些。

    紀揚給謝澤指了地方，說了“敲門”的方法，怕他不好意思上門打擾，又道：“我正好缺個幫手，你來還可以幫我的忙。”

    有機會能夠給紀揚一點實質性的回報，謝澤果然很高興，忙道：“我一定來。”

    陸得貴的修為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縮脖子的姿態更是早就改了，他看得到鬼魂，也看得到一般隱身狀態下的紀揚，等謝澤走了，他有問題就上來問：“仙長需要幫手？我有空，您隨便吩咐。”

    紀揚笑，還真想到一條：“最近無聊，我接陸一、陸二、陸三到家裏玩兩天？”

    紀揚也是有點小脾氣的，畢嶺燁不搭理他，他也不想那麽死皮賴臉地貼上去，這幾天都忍著沒上天界網。但他功力不到家，就快憋不住了，工作和下廚之外，還需要別的事分散注意力，擼貓應該是個好辦法。

    紀揚巡查完各處往回走，忽然察覺一絲異常。

    提速向東，紀揚將將叫住即將離開的兩個上界仙人。

    “感覺到上界氣息，果然有仙友在這裏，我是在庚辰界南七區管委會工作的紀揚，兩位是路過嗎？”紀揚詢問道。

    兩個仙人停下來和他問好，一個道：“我們是天信通訊公司的員工，過來安裝網絡，已經裝好了。”

    紀揚看他們衣服上確實有天信公司的標誌，暗暗嚐試，通訊法器也果真能連上天界網，知道他察覺的異狀應該是信號站被打入孤峰山體後，啟動的一瞬間發出的震蕩。

    這是好事，紀揚熱情招呼道：“多謝你們，我這裏原來通訊太不方便，你們看上級都沒來得及通知我，沒做好接待工作真是失禮了，不嫌棄的話我請兩位喝杯茶吧。”

    對方擺手婉拒：“謝謝謝謝，我們還有工作在身，回去路太遠，不能去您那兒喝茶了。不過，據我們所知，這網不是官方部門讓裝的呀。”

    紀揚迷惑了，他還當上頭的人有了經費用不完，發善心來給他解決實際問題了。不是單位，有誰花這麽多錢給這麽偏僻的地方通網？

    “會不會弄錯地址了？”紀揚問。

    對方一邊說不會，自己記得很清楚，一邊忍不住翻出流程單再次確認，然後鬆了口氣拿給紀揚看：“沒錯，看吧，寫的就是庚辰界南七區寶薈山。”

    流程單上有客戶的名字，是紀揚沒聽過的人。詢問無果，搞清楚不需要他承擔巨額網費，紀揚也不再糾結。

    離開的天信公司職員嘀咕：“經理讓我們不要打擾這裏的人，幹活兒利索點，挺重視的樣子，似乎客戶來頭不小啊。”

    同事回應：“管他們的，讓裝哪裏就裝哪裏，我還是第一次到下界來幹活。”

    送走他們的紀揚點開剛才不方便看的信息，更加意外地看到了畢嶺燁的回複，而且是三天前的，而且不是“嗯”！

    “過兩天去找你。”

    天界戰聖島，畢嶺燁猶豫了又猶豫，記憶已經消化完全，內心依舊不平靜，懷疑青春期延長也是受傷的後遺症之一。

    再找原因，他認為問題出在距離。距離產生美，很多人回頭看初戀，都隻記得對方的優點。要是和初戀再次相處，新的眼光必然會打破那層朦朧美。找到借口，他終於決定去見紀揚。

    想法一落定，畢嶺燁立刻給紀揚發信息。之所以說過兩天，因為他準備再取回一部分神力，修為提升還是次要，他主要希望能想起樹小卷是誰。到時候，該怎樣麵對紀揚也許會更清晰。

    信息發出去，畢嶺燁時刻留意著通訊法器，收到回複才好入定。誰知他等啊等，對麵一反常態地始終沒動靜。

    “你安排一下，給紀揚那裏接通天界網。”畢嶺燁吩咐安芙。

    一定是因為網太爛了，紀揚沒看到他的信息。早該想到給他裝網絡，這比送圍裙什麽的重要多了。

    畢嶺燁鄙視年輕版的自己，交朋友像過家家，還有不必要的傲氣。

    給下界裝網絡是件麻煩的小事，需要的不僅是錢，還有關係。那個他不願意借助身份做什麽，現在的他卻已經無障礙地通曉並會偶爾使用這些“規則”。

    末了他又提醒安芙：“不用告訴紀揚是我的授意。”

    安芙猜度著去辦了，紀揚這才網通了而不知。

    但紀揚心中字號最大的那個問題是：不是過兩天嗎？這都過去三天了？！

    還好沒有拖到第四天。

    畢嶺燁神識歸位，修為順利再上一層樓，到達破元境。可惜記憶沒有增加，大概因為之前走得太快。

    天務院最高領導這些年又換了一位，雖然知道隱聖的秉性，得到其晉升破元境的消息，還是認為應該上門拜訪。畢嶺燁卻毫不猶豫地通過安芙拒絕了，紀揚依然沒有回複他，他得馬上到庚辰界看看。

    這一看就看出了驚、怒，最主要的是慌。

    深夜，紀揚不睡覺在菜園裏逗貓。

    逗貓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他身邊蹲著個沒見過的黑皮男。

    夜色映照下，紀揚側臉十分溫柔。橘貓陸二攀著他的手指撒嬌，紀揚和那個黑皮男一起笑起來。場麵和諧，溫馨！

    化虛境仙人設的禁製在破元境大神麵前跟沒有差不多，畢嶺燁的出現未曾帶起一絲擾動，菜園裏的畫麵和笑聲還在持續。

    畢嶺燁不承認自己想給紀揚驚喜，他來的目的不純，卻也沒想給自己驚嚇。

    他覺得自己並沒有消失特別久，卻已經有人在他耗費了心血的菜園裏，看他救過的貓，陪他……的人。

    這是渣男複見初戀想忘情，初戀卻已移情別戀，嗎？

    認為自己沒有暴力因子但全天界都以為他有暴力因子的聖君大人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真有暴力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