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補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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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回去後,裴向雀的興致一直不太高,兩個人說話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而現在他的家鄉南鎮,江南水鄉。鄉下一片連著一片的水田,青瓦白牆,炊煙四起。

    春雨才歇了片刻,天稍稍放晴。裴定難得在家,早晨吃飯的時候,裴向龍突然講,老師說交輔導費的同學下午放學後可以去老師家補習。

    周秀敲了一下裴向龍的腦袋,輕聲細語的,“你不曉得最近家裏開支大,補習的事,再說說吧。”

    裴定的飯碗還未放下,攔住了妻子周秀,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樣,口氣很大,“旁人家的孩子都補,小龍不去,就落後了,浪費了他的聰明腦袋。家裏再苦,能苦得了孩子嗎?”

    吃完了飯,裴定去房裏數了錢,交待裴向龍要收好了,不要弄丟。他想了剩下還有多少錢,不多了,不夠他每天一包煙,也不夠即將來臨的農閑時候打麻將的耗費。

    雨水順著瓦片滴答滴答地落下來,砸在水泥地麵上。

    裴定聽著水聲,想著還有什麽賺錢的法子,忽然記起來,自己這個月還沒有把裴向雀寄來的錢取出來。

    他去了鎮上,卡上卻是空無一文。裴定又急急忙忙趕回家,劈頭蓋臉地打電話過去先把裴向雀罵了一頓。

    掛了電話,了解了情況後,裴定煩躁地拿出煙盒,拿出打火機正打算點火,眼一斜看到一旁小桌子上寫作業的裴向龍之後,還是忍下來,走到了屋外。

    看到裴定終於不再看著自己,裴向龍嘴裏嘟囔著罵了一句,偷偷從教科書底下翻出遊戲機,熱火朝天地玩起來了。又嘿嘿一笑,拿到了那筆補習費,他就能湊夠從同學那裏買下這台舊遊戲機的費用了。

    裴定點了根煙,他厭惡裴向雀,也不是天生的硬心腸,就是不知道為什麽。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或許是從裴向雀的母親臥病在床,不能幹活,隻能吃藥,讓他欠了外債開始的。他那時候隻覺得會被妻子拖累死,可又憐惜她是自己兒子的媽,所以不得不支撐下去。

    後來她死了,裴定鬆了口氣,娶了周秀,本來還是疼愛裴向雀的,可沒過多久,裴向雀就成了個傻子,不能說話了。周圍的親戚鄰裏不敢當他麵笑話,可有一次他搓完麻將回家,在路上聽到兩個人笑話他,養了個病女人傻兒子,欠了一屁股外債,又窩囊又倒黴。裴定也想,他對一個傻子好有什麽用?

    沒過多久,裴向龍就出生了,裴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小兒子這裏,越來越厭惡裴向雀連話都講不出的模樣。

    裴定點了煙,心想自己一點錯也沒有。

    周秀係著圍裙,從外麵搭著的小廚房裏出來,看到裴定在門口蹲著抽煙,腳底下一撮煙灰,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問:“怎麽了,誰惹我們家老裴生氣了?”

    裴定狠狠吸了一口煙,還是氣不過,“誰?不就是那個傻子。”

    周秀的眼色一暗,麵上還是溫溫柔柔的,似是勸道:“小雀在外麵怎麽了?莫不是出事了?前些時候該到了打錢回來的日子了,也沒聽你說。”

    一提到錢的事,裴定更是火冒三丈,摔了煙頭,“他話都不會說,周圍哪個要他?好不容易求爹爹告奶奶央人給他找了個工作,隻用賣苦力,在工地當工還不到一年,賺的錢才多少一點。這個月沒打錢回來,剛剛問了才發短信說,那個工程隊被警察端了,工作沒了。現在還在找工作,一毛錢也沒有。”

    “這還真是……不過,外頭的工程隊哪有那麽輕易地就叫警察端了,都是有大老板的。”周秀眼珠子一轉,忽然講,“莫不是,他在外頭被那些人騙得團團轉,野了心,賺了錢也不願給咱們了。不然要是找不到工作,在城裏吃什麽穿什麽?”

    裴定一愣,高聲罵道:“他哪裏來的狗膽!”

    周秀細細思索,“是或者不是,先去問問朱家老三。”

    說完,她又哀歎了一口氣,“希望小雀不要做傻事。他賺了錢,你和我也不是貪圖他的錢,隻是他腦子不好使,我們先幫他管著。等以後小龍長大了,書念得好了,有出息了,還不是幫著自家哥哥!”

    提起裴向龍,裴定的臉色稍稍緩和,摁滅了煙頭,“我明天去問問。”

    寧津的雨水少,天氣一直晴到了四月份。

    今天是周五,班主任麵色嚴肅地離開教室,留下一群唉聲歎氣的學生。

    四月,一個注定不太愉快的月份,因為,期中考試的時間往往訂在這個月。而就在剛剛,張老師把教務處確定的時間告訴了他們,叮囑說要好好複習。

    裴向雀有點心虛。他自己的水平還是很清楚的,平時勉強能把包含零碎知識點的作業做出來,可若真是一張完整的試卷,九成九是得撲街的。

    安知洲臨走前寫了張紙條,“不會的記下來問我。”

    裴向雀抬頭,滿臉憂愁,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發愁也不是個辦法,裴向雀收拾了書包,慢悠悠地朝家的方向走過去了。

    此時陸鬱還在公司裏,他處理了一天的公事,有些疲憊,揉了揉眼眶周圍的穴道。

    李程光站在他的身前,手裏拿著一份請帖,是寧津這邊開辦的商業晚宴,請了許多人,陸鬱算得上是寧津新貴,也有他的一份。

    陸鬱問:“什麽時候?”

    “下周六晚上,地點在海藍酒店。”

    陸鬱一貫很不耐煩這些,他不同別人攀交情,講情誼,隻是此時情況不同,他是個新來的,還是要給些麵子的。

    “回他們,就說我會去。”陸鬱翻完一份文件,旁邊還堆著一小摞,“這些都帶走。”

    說完站起身,立在桌前,是要回去了。

    李程光一邊收拾文件,一邊揣度陸鬱的心意。陸鬱最近下班都很早,時間也準,是為什麽?

    興許,他猜到了一點不露的痕跡,是為了住在對麵的那個少年。

    上車之後,陸鬱習慣性地偏頭看著窗外,一家小店麵門口生意紅火,他打開窗,隱約有香味飄過來。

    陸鬱對李程光吩咐了什麽。

    沒過一會,李程光便帶了一兜吃的回來了,分別是包裝好的兩隻糖葫蘆和一袋滾燙的糖炒栗子。

    陸鬱說:“開快點。”再等多一會,栗子就要涼了。

    因為買栗子耽誤了些時間,回來的平時稍晚一些,天都快黑了。陸鬱拎著菜蔬和糖葫蘆去敲隔壁的門,裴向雀穿著短袖短褲,方才還趴在桌子上寫作業。

    陸鬱將糖炒栗子和糖葫蘆單獨放在一隻手裏,遞給了還在兢兢業業學習的裴向雀。

    “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裴向雀默默地接了過來。

    蔬菜和肉都是事先處理好了的,不需要再清洗一遍,浪費時間。陸鬱熟練地切菜,開火,倒油,下鍋,各種佐料調味時間把控得準。他手腕的力氣很足,顛鍋也很拿手,做出來的飯菜香氣四溢。

    他才做完了一道菜,裴向雀走到了他的身旁,遞過來一個小碗,裏麵的剝好的栗子仁滿滿地堆了像座小山。

    裴向雀的手指頭紅紅的,糖炒栗子包裝的嚴實,想來剛剛還是燙的。他歪著頭,板著一張臉認真道:“涼了就不好吃了。”

    陸鬱歎了口氣,撿了兩個嚐了味道,又甜又糯,的確很好。估計小麻雀還一個沒吃,剝了的全放在自己這了。

    自從看完病,又每天晚上一起吃飯,睡前還要唱歌這樣親密的接觸過後,兩個人的關係親近很多。陸鬱很會把握相處的尺度,他拿了一個塞到裴向雀的嘴裏,那顆栗子仁格外大,須得張大嘴才能吞的進去。

    陸鬱又意思意思地吃了兩個,“很好吃。可放在這裏礙手礙腳的,你自己拿去吧。”

    裴向雀端著小碗,轉過身,停在廚房的門檻處,“那你要記得等會吃。”

    陸鬱把他打發出去了。

    炒的幾個菜都比較簡單,飯也是裴向雀提前煮好的,沒多長時間就可以上桌吃飯了。

    裴向雀吃飯的時候還不忘背誦英語書單詞。

    陸鬱也不製止,一邊替裴向雀夾菜,一邊問:“今天怎麽熱愛學習,吃飯也不放下書?”

    裴向雀對於他的聲音已經很熟悉了,隻不過重複了兩遍就明白了,苦著臉,“要考試了。我還……好多不會呢。”

    說到這裏,似乎有點害羞,總覺得浪費了讀書的機會。

    陸鬱一怔,“那我可以教你。”

    “怎麽,不相信嗎?”陸鬱瞧著裴向雀的模樣,沉吟了一會,“我念書的時候,成績還不錯,教你應該是不會出大錯的。”

    他這話講的半真半假,他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成績的確很好。隻是有段時間非常放縱,不要說學習,連考試都沒有去過。

    不過他真誠的樣子,騙一騙裴向雀還是輕而易舉的。

    對於裴向雀來說,陸叔叔有不會的東西嗎?

    ——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陸叔叔真的是,十分全能了v(?'wˉ?)~?

    感謝小仙女們的評論,想貪心地要更多(/w\)關於文名……因為“圈養”兩個字不和諧不能上榜,和編輯商量了一下,改成了《金絲雀》qaq心裏苦,眼淚都流成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