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案例八 ● 記憶中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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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莉苔希婭和魯卡斯相親後第三天就手挽手一起去了美國, 又過了幾天,格納來三院給查恩辦了出院手續。走的時候查恩依舊認為自己是狼人,但經過薑牧的心理輔導, 症狀已經好轉許多,格納決定帶他回吸血鬼的領地再繼續治療。

    又是一個周一, 早上沒有薑牧來給查恩送食物, 齊汾一時還有點不習慣。跑到病區門口才想起查恩已經出院了。

    他自我尷尬地溜回病區,跟在魏凱後麵進行每日常規查房。

    走廊靜悄悄隻有往來醫護人員匆匆的腳步聲, 齊汾突然意識到已經如此安靜好幾天了。精神病院怎麽能如此安靜?

    “怎麽了?”看到齊汾左顧右盼,魏凱問。

    “呃……”齊汾踟躇地觀察四周,“最近怎麽這麽安靜?”

    魏凱笑道:“你才發現呀!這不是要過年了麽,好多家屬把病情好轉的患者接回家過年了。這不最近連‘國歌’都出院了麽!”

    齊汾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沒聽到國歌聲呢!”

    “對了,”魏凱想到下午的安排,問道,“下午去看周斌, 你去麽?”

    齊汾立馬答應:“去去去。”

    周斌是魏凱以前的一個病人, 他外甥女是魏凱老婆的領導,有著這層關係, 周斌一直找魏凱在門診看病。

    周斌三年前被診斷為阿爾茲海默症,另一個名字更被公眾熟知——老年癡呆症。該病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根治措施,隻能通過幹預治療來緩解疾病症狀。三年過去,周斌的症狀越來越嚴重,從一開始外甥女還能陪著他來門診看病,現在變成幾乎不敢讓他出門。

    因為這幾年產生的情分, 魏凱也經常趁著閑時去周斌家探望他。

    剛來實習的時候,齊汾跟著魏凱在門診遇到過一次周斌。

    那次門診,他被安排在走廊幫忙維持秩序,一個40多歲的女子要去衛生間,跑過來讓他幫忙照看一下她舅舅。

    當時已經是9月份,雖然屋外烈日炎炎,門診大樓內熱氣蒸騰,醫護人員還穿著短袖白大褂和護士服,但老人們已經紛紛穿上長袖長褲。與周圍群魔亂舞的病人們不同,周斌外套深色線衣,下穿寬鬆的棉質休閑褲,安靜地呆在診室門口,坐著筆直,手裏不斷撫摸著一個泛著黃邊的白色本子。

    齊汾跟女子點點頭,讓她放心,女子才匆忙離開。

    周斌一點一點仔細的摸完本子封麵,又打開一絲絲摸著內頁。本子內頁曾經用鉛筆畫過圖畫,但明顯被摸過太多次,完全認不出原本的圖畫了。

    似乎是一個人?

    周斌已經70歲,臉部皮膚鬆懈,堆滿皺紋,但笑起來時眼角上揚,眯著眼睛流露出溫柔。他摸完一頁又一頁,每頁都如第一頁一樣,隻存有依稀地畫痕。

    本子很薄,很快就摸完一邊,他合上本子抱緊懷裏,重歸之前的麵無表情,直愣愣地坐著不再動作。

    去上衛生間的女人回來,跟齊汾道謝:“謝謝。”

    那時齊汾剛來三院實習,對精神病人充滿好奇,他詢問老人是什麽病。

    “我舅舅老年癡呆,好幾年了。”

    齊汾有點意外:“老年癡呆?這個不應該掛神經內科麽?”

    “他伴有輕微精神病,所以一直找魏醫生看病。”女人解釋,又感歎道,“魏醫生人真好。”

    齊汾點頭表示了解,繼續盯著又開始新一輪撫摸本子的老人。

    “這是他年輕時候畫畫的本子。”女人注意到齊汾的視線,解釋道,“原來他沒病時候就時常對著本子看,一邊看一邊陷入回憶。現在得病了,更是每天幾乎隻剩下看這個本子了。”

    齊汾:“本子裏有什麽?”

    女人有點猶豫,尷尬地露出苦笑,齊汾趕忙擺擺手:“不方便說就別說了。”

    “也沒有不方便,現在開放了嘛,大家也不覺得有什麽了。”女人打開話匣子,“我舅舅年輕時候有個發小,現在好像流行叫竹馬了?那個本子是當年他學畫畫時,他發小當模特,整本都畫滿了發小。

    “我年輕時候還偷翻過這畫本,挺俊兒一小夥子,穿著他那個年代的學生裝,分縫發型。印象特別深,就是每張畫都在笑。甚至能感覺到到模特在笑,畫師也在笑。你說,本來被舅舅保護特別好的本子,現在都被他摸得看不出原本的畫了,怪可惜的。”

    齊汾問:“發小人呢?”為什麽要一直靠畫來回憶,難不成已經過世了?

    “誰知道呢!”女人聳聳肩,“我母親走得早,也沒跟我們講過舅舅的事。不過原來聽舅舅提起過幾次,五六十年代,上山下鄉那會兒倆人分開後,就再沒見過了。他們都這麽大歲數,說不定早死了。”

    “才沒有死!”周斌突然激烈地反駁,橫眉冷對,聲音鏗鏘有力,“他、肯定還活著。”

    “活著活著。”女人趕忙安撫。

    周斌盯著女人:“再過幾天學校放假,我就能見到他了。”

    女人配合道:“對對,好好。”

    周斌這才放鬆,轉頭就忘了這個插曲,翻開本子繼續撫摸。

    女人無奈地朝齊汾說:“他前幾年就開始記憶力下降,開始隻是一個問題問好幾遍,後來就連親人都開始忘,但獨獨就記著他那個發小。最近舅舅認為他隻是去學校住校,放假就會回家了。”

    齊汾:“其他方麵呢?生活還能自理麽?”

    “原來還好,最近不行了,不能自己吃飯,隨地大小便。”女人憂愁道,“不過隻要本子在手裏,他就是踏實的。原來我們試著把本子藏起來,想看他病症會不會好轉,結果他差點把房子拆了,一邊找一邊哭,我們又趕緊還給他了。”

    魏凱在診室裏叫周斌進去,打斷了齊汾和她的對話。女人拉起周斌進診室,周斌緊握著畫本,乖乖地跟進去。

    “王姐,”魏凱熟稔地跟女人打招呼,“他最近怎麽樣?”

    “至少不往外跑了。前個月他每天跑到車站去等他發小。你也知道,那個車站早拆了,他找不到,就滿世界瞎走,有一次沒看住,差點丟了,好在被社區居委會遇到,給送回來了,嚇死我們了。這個月他現在覺得發小很快就回來找他,每天都在家裏等。”王姐把周斌按在椅子上,把醫保卡和病曆本遞過去,“藥快吃完了,得麻煩您再幫忙開點藥。”

    “有堅持吃麽?”魏凱打開周斌的病曆問。

    “有,現在我和丈夫兩個人輪流看護他,不過我倆最近都工作忙,合計說請個保姆來。”

    魏凱點頭:“也好,但一定要找個負責的。”

    “會的會的。但是,魏醫生,他最近狀態越來越差,而這藥一次隻能開一個月的,每個月都要來一趟,實在是……”後麵的話王姐沒說,不過魏凱明白了。

    “沒事兒,以後藥吃完了,你就把醫保卡給我老婆,我這邊直接幫你開藥了,然後再帶給你。”魏凱若無其事地給王姐開了後門。

    “太謝謝了!”王姐感激地道謝,“那我們先走了,不打擾您了!”

    “別這麽客氣,”魏凱站起來送客,“有空一起吃飯。”

    當時魏凱和齊汾還剛認識不久,魏凱也沒多給他解釋,直到過了一段時間,倆人互相熟悉了,在某個茶餘飯後,魏凱才把周斌的事講給齊汾聽,包括王姐和他老婆的關係。

    魏凱:“我剛見到周斌時,他還能正常溝通,mmse(老年癡呆狀態評估)評分13,屬於輕度。這才幾年,就發展到生活不能自理了?也許他自己就不願意明白過了。

    “他呀,就是一輩子都被那個發小耽誤了。從年輕等到年老,現在都癡呆了,還等著呢。

    “像他這種70多歲,也沒個老婆,一個人獨自生活的,不和人溝通,每天沒啥事做,幾乎不動腦子的老人,最容易得老年癡呆了。

    “所以老人就應該培養點愛好,書法啊,插花啊,甚至跳個廣場舞都好!老發呆怎麽行。但其實這玩意也遺傳,哎……”魏凱歎口氣,“都是命。

    “不過虧得周斌有個好外甥女,天天不辭辛苦照顧他,簡直當周斌是她親爹一樣,現在還有幾個能不嫌棄病重親戚的晚輩啊!就衝這個,我也得盡我所能幫幫他們。”

    “他和他發小到底咋回事兒?”齊汾追問。

    魏凱跟大老板似的往椅子上一靠,侃侃而談:“依我看啊,就是郎有情妾無意。周斌喜歡他發小,可他發小就真把周斌當發小,沒有其他情愫,要不怎麽說走就走了,也不聯係,不說回來看看他。即使那個年代通訊不發達,真想聯係也能聯係上,還是就沒想著聯係。

    “可憐周斌都不娶妻,也不找其他男人,就一直惦記著發小。王姐說原來有好幾個妹子,長得漂亮條件好,都看上周斌了,可人家一個也不同意。後來王姐說女的不行,你跟個男的也行,至少互相可以照顧一下,周斌也不樂意,非要吊死在發小這一顆樹上了。”

    魏凱唏噓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要想揍我,我絕對不求饒、不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