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字數:6993 加入書籤
第十章坐看生死路
嗚呀的夜風怪叫著卷過山巒樹梢,發出陣陣奇詭之聲。黑雲層層堆疊,終於將月亮遮得嚴嚴實實。
歐陽庭舉目望天,心道當真是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轉頭看看周圍的鷹族,有些顯出人形站在四圍,亦有不少維持獸形蹲在樹上。林林落落仿佛無序隨意,實則將二人圍在當中。略一數點,白天來的那些隻有部分顯出身形。想必還有些埋伏於別處。
一隻蒼鷹自樹上跳下瞬間化作個滿臉傲慢的中年人,他抑製不住的洋洋自得道:“好久不見啊,年輕人。”
歐陽庭淡然地看著他:“日隱月升,確是漫長的一天。”
“你好像並不驚訝。”鷹利族長看著他挑挑眉,“這可十分無趣呐。”
“我非你族人,範不著矯揉媚上。”歐陽庭再打量他一眼,“你也不是我爸,用不著彩衣娛親。”
鷹利族長幹笑了兩聲,又盯著歐陽庭身後的阿梧道:“入夜了不在族中安睡——”
“散步。”歐陽庭略動了動,將阿梧整個遮在身後。
“那就活該遇險了。”鷹利族長歎了口氣似乎很無奈道,“不過年輕人,道聽途說多真偽難辨,萬勿因此對我族生出誤會,甚至抱有敵意呐。”
“雖說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歐陽庭掃了他一眼,“但曲突徙薪也屬正當。”
鷹利族長眯起眼睛打量他:“你又何苦一心一意與我為難?我不過是想找回我侄子罷了。”
阿梧不由抓緊了歐陽庭的手肘探出頭來怒吼道:“誰是你侄子!”
“侄子啊,沒能及時救下鳳族,你對我心生怨懟我也能理解。”鷹利族長裝模作樣伸出手來,“但如今你家破人亡無處可去,就讓叔叔照顧你吧。”
阿梧恨聲道:“誰要你假惺惺!分明就是你——”
歐陽庭一拍他腦袋道:“吹了一晚上風,腦子還是不清醒麽?”
阿梧哼了一聲又縮回頭去,那鷹利族長眯眯眼道:“蒼陽,即便你是下任蒼族的族長,在我麵前也不可放肆!”
“一日未正式於族中任職,一日不可以族名記。”歐陽庭口中無所謂地應了一聲,暗中握了一下阿梧的手,“至於放肆與否,我想一個深夜還徘徊別族領地的、不受歡迎的族類,沒那個資格談論。”
鷹利族長很是遺憾地後退了一步:“看來,多說無益。”
歐陽庭頷首打量周圍蠢蠢欲動的鷹族眾人:“本來這種時代,拳頭硬才是老大。”
鷹利族長仰頭大笑三聲仿佛發出信號,周圍的鷹族人立刻變幻形態向兩人撲來。
歐陽庭迅速化為巨蛇,長身卷掃一拍,周圍樹頓時被齊腰折斷一圈,揚起煙塵彌漫目不能視。
阿梧隻覺被股勁風推出,掩住口鼻低咳幾聲才發現自己被扔到了不遠處的長草叢中。舉目見那當中一團混戰不休,倒也無人發覺他不在。思及先前的暗示提步想走,卻又掙紮猶豫。
不跑?留下幫不上忙,還有可能拖後腿。
但跑?把那個該死的阿陽獨自扔下,似乎……與理有虧。
這一猶豫,戰圈外圍警視的鷹族有人大吼道:“那個阿梧不在!”
鷹利族長厲聲道:“阿鳶、阿斑,阿鵟、阿鷲!務必把那小子抓回來!”
立刻有四隻巨鷹往四方飛馳,完全沒有覺察他們存在的阿梧嚇得矮身伏在長草中不敢輕動,暗自慶幸先前沒有貿然跑走,否則此刻堪憂。兩隻眼睛不覺轉回緊緊盯著當中,喃喃咒罵著那條該死的大蛇最好速戰速決。
半空中的巨蛇一甩長尾就將隻白頭隼摔到樹上砸暈,三爪各擒住一隻兀鷲砸扔到地下,雙眼灼灼閃光傲然昂首道:“想跑?”
鷹利族長怒吼一聲,叱令眾鳥先齊齊襲向巨蛇。
“蚍蜉撼樹。”歐陽庭哼了一聲,猛地騰空轉身,瞬間就將兩隻花雕直接撞飛。
鷹利族長口中發出聲尖利的鳴叫,頓時化回蒼鷹也飛上半空。
無星無月的黑夜中,阿梧隻能勉強看清那隻近乎黑褐色的大鳥眉紋中夾雜著一條白羽,振翅騰空的某些角度隱隱能見翅下有白色,一旦那蒼鷹偏轉飛翔就不能再輕易看到行蹤。
至於別的鷹類,則在這蒼鷹的鳴叫指揮下分幾圈將大蛇包圍在當中。有的拍打翅膀發出聲響鳴叫擾亂視聽,有的趁機左右包抄,互相配合前後夾擊。
蛇的視力……記得父親說過蛇的眼睛都很古怪,單純說“看”似乎有些不準確,那些冷血爬行生物多數是憑溫度氣味甚麽的捕獵。阿梧這般想著,不由握起拳頭緊緊盯著當空那條大蛇,心內祈求周圍的蠢鳥再傻一點,最好發出足夠的動靜讓他“看見”。
那大蛇卻不受幹擾,敏捷地讓過幾隻黑雕的俯衝撞擊,擺尾一掃再將頭青雕拍暈在樹幹上:“何必麻煩,一起上吧。”
——所以你是真的看不見麽?!
這大概是周圍眾人的想法。
阿梧本擔憂他獨自一人無法應對,但看那巨蛇一派從容遊刃有餘還是忍不住嘴角抽搐,恍惚中又想起歐陽庭曾對他說過的話……行吧,那不是蛇,是“龍”。
眼看眾鳥傷的傷暈的暈,那蒼鷹怒不可遏。趁歐陽庭被兩隻白腿小隼遮住眼前時自背後死角猛地俯衝而下,銳利的爪狠狠在歐陽庭背上劃下。
阿梧頓時心中一緊,忍不住大聲道:“阿陽後——”
後麵的話卻說不出口,因不知何時一隻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另一個不知甚麽冷硬的東西抵住自己後腰,有個輕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這般說:“找到了。”
阿梧震驚地回頭看去,不知該懊喪太多專心眼前而沒警惕有人逼近,還是該震驚抓住自己的人居然是他。
那人看著當中鷹族明顯處於不利之勢,立刻揚聲道:“住手!”
先前的撲擊確實觸及歐陽庭後背,但光滑的鱗片隻令那蒼鷹的爪打滑,並未傷到分毫。這一聲“住手”倒真令眾人停下動作,眼見地麵草叢中緩緩站起的兩人,歐陽庭忍不住皺了皺眉。
鷹利族長卻是誌得意滿大笑三聲,化為人形降下道:“既已如此,何須再戰?”
歐陽庭也落到棵傾倒的樹上變回人形,眼角掃過那人手中的匕首,沒有說話。
“年輕人,我勸你最好不要再想甚麽鬼主意。”鷹利族長躊躇滿誌地踱步過去,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之前沒對蒼族動手,不見得是怕了蒼圖那個老家夥。至於你,本也不在我眼中。”
歐陽庭掃眼鷹族的人互相攙扶著聚攏:“蒼族一向避世,絕非膽小怕事。”
“隨你怎麽說。”鷹利族長哼笑一聲,“看在你們蒼族也曾對他照顧有加的份上,也就留個全屍吧。”
“你連我都打不過,還想血洗蒼族麽。”歐陽庭麵不改色道。
“你以為蒼族裏我的人隻有一個麽?”鷹利族長麵色陰沉。
“不然呢。”歐陽庭不疾不徐踏前一步,“蒼族人員簡單,族中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我可不信一個自幼就在你族中的人會被懷疑。”鷹利族長挑眉。
“冥冥上蒼早予人智慧脫離野獸了。”歐陽庭看著那個臉色突然變白的人歎了口氣。
“何必嘴硬?他可是我鷹族最傑出的探子呢!”鷹利族長眼中閃過狡黠之光,“你全族並無一人懷疑過,甚至——你不都和他定親了麽?”
歐陽庭便也頷首道:“話是不錯。至少,我原先確實不曾懷疑過你,阿連。”
那製住阿梧的正是阿連,此刻他聲音微微發抖:“阿庭,我……”
“你是鷹族人。”阿梧過了初時的震驚,此刻已回過神來,“所以你說你不知身世,是騙人的?”
“阿陽,我……”阿連咬緊嘴唇微微扭開頭不敢看他。
歐陽庭卻道:“你一貫小心謹慎,奈何天.衣無縫的事,世間並無。”
阿梧眨眼道:“難道你——”
“你也是個口風不嚴的。”歐陽庭轉頭看他,“不過若非如此,我也想不到自己族中還有別族奸細。”
那“奸細”二字,令阿連麵如死灰:“我……你何時疑心我的?”
“很多事你舉止看似無不妥,但細細思量很有問題。”歐陽庭再歎口氣,“族中的流言何來?阿虎雖然……不靠譜,但並不多話也不多事;你每夜都來看我,其實是打探阿梧情形吧。更何況他本無心隱瞞你,自然被你套出許多消息去。”說著歐陽庭看了眼鷹利族長道,“各族中想必都有你們安插的探子,被滅族也不算無緣故。而蒼族還不吸取教訓,也就太傻。”
“那可當真稀奇。”鷹利族長嘿嘿一笑,“你們也算嚴防死守滴水不漏,想傳遞消息沒那麽容易。”
“剛說過天.衣無縫不存在。”歐陽庭第三次歎氣,“阿連,入夜後村中祭壇邊的高樹無人處,並非最恰當的地點。當然你一個雌性也不適合那時出村,說來也真是難為你了。”
阿連似乎想說甚麽,卻又咬住嘴唇垂首不語。
“蒼族一貫隱匿,與鳳族一般少於別族打交道。”鷹利族長十分得意地看著歐陽庭道,“但你們有太多無意義的良善。”
“道不同不相為謀,有些東西你不會懂的。”歐陽庭收回目光,“至於你那些匿跡我族村外埋伏的家夥,既然這麽喜歡蒼族,就留下吧——”
他話音未落,遠處山林裏隱隱傳來一聲虎嘯。立時驚起山中無數雀鳥,撲騰嘶鳴。
鷹利族長麵色數變,最終哼了一聲:“那又怎樣?多說無益。以小博大,總之我贏了。”
這人是還小麽?歐陽庭無語地看他一眼才道:“你以為就你們這些人,能從我這兒全身而退?”
鷹利族長狂笑著抓緊阿梧肩膀:“不然呢?”
阿梧隻覺肩頭一陣刺痛,忍不住唔了一聲。
“蒼族無意起爭端,但鷹族咄咄逼人,不死不休也是早晚事。”歐陽庭從樹上跳下來,緩步走近。
鷹利族長揪著阿梧退了一步:“站住!你不是真想與我族為敵吧?!”
歐陽庭繼續向前:“蒼族是否要替鳳族出頭,不由我決定。隻我很想知道你們究竟要抓他做甚麽?”
“鳳族有至寶。”阿連突然道。
鷹利族長怒而轉身踹了他一腳道:“混賬!”
“是麽。”歐陽庭停步看著倒在地上的阿連,口中卻道,“你們覺得那個連自己是雄是雌都不清楚的笨蛋會知道麽?”
“這就不用你管了。”鷹利族長色厲內荏道,“今日你我各退一步,日後也好相見!”
“你與你全族,我們還是再不見的好。”歐陽庭搖首道,“單說眼下放你走也不是不行。”
“那你是想——”
“留下一個。”歐陽庭道,“當然,不是你。”
鷹利族長轉轉眼珠子道:“哪個?”
歐陽庭凝視阿連,見他垂首不起渾身輕顫。又掃眼阿梧,見他一臉又驚又急。這就伸手一指:“他。”
鷹利族長一怔卻又似乎自覺明白甚麽,是以咬牙道:“好!”
阿梧瞪大雙眼:“你——”
“阿陽,是我負你。”阿連慘然一笑,突地抓起匕首撲過來淒聲道,“但我是鷹族人,隻能對不起族長與阿塔叔叔了!”
阿梧見那匕首在眼前寒光一閃,下意識瞪大了雙眼——
作者有話要說: ——無盡刺目的血紅,就那樣**辣地噴濺而出,隨風灑落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