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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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生死不明
“啪——”
厄魯台頭一歪, 左臉頰頓時紅腫起來。他咬牙忍住,緩緩轉頭道:“鳳朝皇帝,這是何意?”
小皇帝怒火中燒再打他一巴掌:“惺惺作態!說!你們要甚麽?!”
厄魯台吐出口血水,挺直了脖頸上下打量他道:“鳳朝皇帝, 你想聽我說甚麽?不如先告訴我你想知道甚麽。”
“你們達怛究竟打的甚麽鬼主意!”小皇帝氣得渾身發抖, 抓起鞭子惡狠狠指向他,“你們究竟把朕的亞父甚麽了?!”
厄魯台一怔, 隨即格外輕蔑地斜他一眼:“怎麽,他死了?”
小皇帝一鞭子抽過去, 厄魯台身上登時多了道血痕。他卻狂笑著大聲道:“看來真是死了。死得好, 死得好!!!”
小皇帝怒不可遏, 掄起鞭子劈頭蓋臉就打。
厄魯台咬緊牙關,硬是一言不發。偶爾悶哼一聲, 也生生忍了。
小皇帝見他如此冥頑不靈,愈加惱恨, 隻管揮著鞭子雨點般落下。
“陛下。”張源理眼見厄魯台昏過去了,這才上前一攔低聲道,“陛下, 還需靠他知曉達怛所圖。”
小皇帝緊緊捏著鞭子, 一臉沉鬱。
張源理心中歎氣, 口中還是恭敬道:“陛下,天牢陰寒,不宜久留。”
“丞相,朕就把這交給你了。”小皇帝深吸口氣, 將鞭子胡亂塞進他手裏,“問得出最好……”
張源理心頭一震,忍不住看著小皇帝眼睛,好險才將“問不出如何”咽了下去。
“……無論如何,看好他!不準死了!”小皇帝狠狠再剜了那人一眼,氣衝衝拂袖而去。
張源理彎腰恭送陛下,直到耳畔無聲良久才直起身來,幽幽歎罷了氣,將鞭子掛回牆上。緩步行到小室角落處桌前坐下,撥亮了燭心,拿起最近的折子來看。
遼陽果是遭了雪災,正陽也真給戶部司留了足夠錢糧。他自己三日前已下批文,如今賑災物資當在道上了。幸好兩年前正陽力排眾議重修了官道,如今送過去可比先前快整十日。
第二份是轉運的折子,倒是有個好消息:東南的賦稅收點齊整,明天就可從運河直送丹京。張源理微微歎氣,今年持舊例仍是十而稅一,正陽與他曾議過,減為十二稅一,相對的提一提商稅。如鹽鐵與茶稅提至稅三,與方喇、交歧還有爪咦的外洋專賣稅也可適度再加一些。他與正陽算過,兩相抵消後,國庫反而還可增加。但若真推行,度支與轉運這一塊,還非得正陽才壓得住。
正陽……
張源理搖搖頭歎了口氣,再拿了本折子接著看,卻是禮部問究竟怎麽安置如今還被扣在京裏的那些外使。無嫌疑的早放了回去,禮部的意思,其實是問有些嫌疑卻無實據的藩蠻與狣南。
達怛是否真的想行刺陛下或是攝政王,在正陽已出兵西北的大前提下已無足輕重。張源理如今扣著藩蠻與狣南,無非是怕這兩個番邦蠢蠢欲動,與達怛聯手作亂罷了。可就在西北凱歌高奏、捷報頻傳之時,邊塞北軍卻傳來一個天大的喜訊,與一個山崩般的噩耗:達怛王庭金帳已下,而鳳朝的攝政王,卻不知所蹤。
沒錯,是不知所蹤。
邊塞北軍的折子言明,攝政王親帥金翼五衛主要負責推前進攻,邊塞北軍各有接令策應任務。或是與金翼五衛分兵出擊,或是駐防奪回的邊塞要鎮,或是接管收編被擊潰的達怛各部等。而攝政王失蹤前由朵頤左陣三隊傳出的最後一個軍令,是言金翼五衛中陣發現了達怛王庭所在,攝政王將領中陣四隊與朵頤右陣前往探查,在邊塞北軍距離最近的部隊速往援馳。
而援馳軍隊到時,隻看見喀湖畔血流成河,達怛騎兵與金翼五衛死者過萬。達怛王子厄柯禮胸前中劍不治,而他們的大汗兀力赤,胸前直直插著一柄玄鐵梅花槍。
邊塞北軍密報中言於此不敢再論,但張源理已知其義。
鳳朝上下,甚至周邊各國,沒人不明白那柄長.槍對於攝政王的意義。
張源理壓下此事,對外直說攝政王還在西北追繳達怛殘部。畢竟無論他還是小皇帝,都尚存一絲希望。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攝政王的槍是在聖湖,但他的劍,和他的人都不在。
況且張源理心中有個不祥之兆,邊塞北軍,也不完全是鐵板一塊。否則正陽去時,也不必特意將金翼五衛重召。但若說是……小皇帝的憤怒,也不似作偽。
張源理放下折子,一陣頭疼。這才發現先前昏死過去的厄魯台呻.吟著醒來了。
“王子,還好?”張源理在折子上批過用印。
厄魯台嘶了一聲道:“鳳朝皇帝走了?”
“總不能一直陪著你。”
厄魯台哼了一聲:“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張源理看了他一眼:“死不是最痛苦的。”
“你們這些狡詐的漢人。”厄魯台瞪他一眼,“言而無信!”
張源理想一想道:“你答應了正陽……不,是攝政王許諾了你甚麽?”
厄魯台微微眯眼,強忍著身上傷痛道:“甚麽也沒有!”
“若沒有你的幫助,他不會那麽快直搗王庭。”張源理起身行到他麵前,“但我也不認為你會給他假消息。畢竟……你對兀力赤的恨更多。”
厄魯台麵色慘白扭開頭:“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麽!”
“你是怎麽逃過一死的?”張源理盯著他,“兀力赤殺了那麽多人登上汗位,卻偏偏留下了你。”
厄魯台瞬間麵上浮現羞惱憤恨之色:“你殺了我!”
張源理搖頭:“你活著,但不代表他信任你。否則,不會讓你來傳遞這個消息。”
“我甚麽都沒傳遞!”厄魯台再度扭開頭。
“出使丹京,也許是你這輩子唯一一個逃離兀力赤的機會,甚至是你唯一一個複仇機會。我知道那很誘人,很難拒絕。”張源理張源理輕聲道,“兀力赤早就知道你會傳遞消息,但你能保證那些是真的麽?”
“相不相信不在我!”厄魯台吼了一聲,又忙得住口。
“果然如此。”張源理眯了眯眼,“反正兀力赤與賢靖王,都是你的仇人。哪個死了你都很高興,最好是他們兩敗俱傷,一起死在喀湖。”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小皇帝的親信。”厄魯台啐了口血水,搖晃了一下手臂,上麵的鐵鏈刷刷作響,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詭異,“他叫你們的攝政王亞父?他也快親政了吧,那他會忍耐攝政王多久呢,他又會信任你多——”
“住口!”張源理喝道。
“嗬,你害怕了。”厄魯台仰起頭來,“你害怕是你們的小皇帝動了殺心對不對?這是你們自掘墳墓的開——”
張源理踹了他一腳,卻讓他笑得越發張狂。整個天牢石室中,都回蕩著這不顧一切又陰寒的笑聲。
怒火中燒的小皇帝大步出了天牢。
一想到邊塞軍報竟是攝政王生死不明,這就忍不住將袖中雙手緊緊握拳。突地掌心痛起來才低頭一看,原是指甲摳出了幾道血痕。
伺候在他身後的德公公臉都嚇白了,立刻轉頭道:“傳太醫!”
小皇帝見他急急忙忙吩咐著竟弄得人仰馬翻,不知怎的越發覺得索然無味。無力地擺手道:“罷了,先回宮。”
德公公想說甚麽,見皇上這臉色也就不敢多嘴。伺候著他上了禦駕車輦,親手放下垂簾。
小皇帝卻抬手一攔,仰頭看了眼漫天黑雲。抿抿唇攏了攏披風再回頭看眼天牢,終是歎口氣自己放下垂簾道:“回宮。”
馬車碌碌,將人一顆心也晃得七上八下。
不知行了多久,馬車突地停了。
小皇帝回過神來,不耐地哼了一聲,就聽車外德公公小心翼翼喚了聲“陛下”。
“講。”
“回皇上,是賢靖王府上的玉鏡。此刻他跪在宮門前,侍衛說他跪了一個時辰了,想求見陛下。”
小皇帝猛地起身,一把掀開車簾,果見一人直挺挺跪著:“……傳他過來。”
玉鏡早見車輦行來,聞得皇上傳他,這就深吸口氣衝馬車重重叩首:“還請皇上放過王爺!”
小皇帝狠狠皺起眉來:“胡說八道!”
玉鏡伏在地上再磕個頭:“王爺忠心為國,還請皇上放過王爺!”
小皇帝氣極反笑,重重哼了一聲竟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疾步行到他麵前站定:“抬起頭來!”
玉鏡一怔,便被人掐住咽喉被迫仰頭。他緊緊交握雙手,將咳嗽忍下:“皇上開恩!”
小皇帝眯著眼睛打量他的臉:“你算甚麽東西,也敢質問朕?!”
“玉鏡不敢。”玉鏡直視他雙眼。
“那你是想和朕談條件?”
“玉鏡自知身份卑賤,身無長物。”
小皇帝這就冷笑一聲鬆了手,居高臨下看他伏在地上:“你可知,單憑你先前所言,朕可以活剮了你!”
玉鏡慘然一笑:“皇上自然可以。”
“那你還——”
“狣南。”
小皇帝一怔:“甚麽?”
玉鏡仰頭望他:“狣南的使者想必還被扣在京中。皇上難道不想開疆拓土、名垂青史麽?”
小皇帝麵上神色變了數次,最終哼了一聲轉頭往馬車走:“朕的亞父教過朕,以正治國,以奇用兵。”
“皇上不相信玉鏡不要緊,但真的不信王爺麽?!”
小皇帝腳步一頓,冷冷道:“他敢將你收在府中三年,朕不信他。”
玉鏡登時心頭大震,身上一軟就歪在路邊。
德公公跟著車輦馳入皇城,走了一陣回頭,還遠遠見他跪著不動。
“小德子……”
德公公忙道:“皇上吩咐。”
“他要跪,就讓他跪。跪暈了跪死了,都讓他跪!”
德公公身上一抖,忙的躬身應了:“是!”卻又有些疑心,這就回頭看去,“皇上,他,他自個兒起來走了?!”
車內似乎嗤了一聲:“……派個人盯著,要是回了亞父府上,就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德公公候了一陣,也沒聽見小皇帝的另外一個“要是”,不敢追問隻擺擺手,自有個隨駕的侍衛悄然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