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龍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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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幽說完, 車內一陣迫人的寂靜。
侍衛隊長十分震驚,但不敢有所動作,隻能捧著龍鱗恭敬地低著頭。
許久後, 諦明才說道:“既然已經給了出去, 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你若是不想要,找個湖沉了就是。”
他說完, 侍衛隊長又將龍鱗雙手捧了回來。
容幽不接, 侍衛隊長的額上就滲出了冷汗,上前一步,單膝跪在他麵前, 帶著卑微的祈求色彩。
——一模一樣,明親王這一點和過去一模一樣。他永遠都能找到並利用別人唯一可能妥協的軟肋。
容幽原本隻是對家臣和奴仆這種存在感到不舒服,但現在這已經上升到了厭惡。
“好啊。”容幽淡淡地說。
這一刻他確實是這樣決定的。
他接過龍鱗,也沒有再說什麽拒絕的話,但他早已經充分表達過了自己的不屑。
這時,車內有個女人說道:“殿下,此人未免也太過傲慢無禮,就這樣放他離開嗎?”
這輛車本應該隔音,可惜她的話全都被容幽聽見了。
未等諦明回答,容幽就說道:“看來殿下依然繁忙的很, 既然佳人在側, 那麽我就不打擾了。”
當容幽轉身離開的時候,才聽見背後的諦明說:“容幽,我很抱歉。但我們已經結束了。”
他依舊聲音寂然, 不辨喜怒,隻是聽來讓人無端心中惘然。
容幽步伐一頓,忽然感到一陣無言的難堪。
——明親王根本已經不在乎了,自己卻還在擺著一張嫉妒得不行的醜陋嘴臉,實在是太狼狽了……
明親王的車駕離開後,有一名侍女過來向容幽問好,並說:“容先生,我家主人想邀請您過去說說話,請您務必賞臉。”
容幽問:“你家主人是誰?”
侍女道:“主人姓容。”
這名侍女披著絲綢,第二重外衣的袖口繡有蕾絲花紋,低頭時耳環上的飾物刻著特殊標記。容幽心中一動,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皇室中人。
他點了點頭,隨這名侍女走過去時,見到一輛馬車停靠在路邊——是一輛真正的複古式馬車,底盤離地至少有三十公分,前方的車夫還拿著條鞭子。隻是拉車的是一頭長著蝙蝠翅膀的水晶龍,恐怕是實驗室裏新出的龍種。
“你姓容?”馬車裏有個女性的聲音問。
容幽道:“我叫容幽,隻是個平民。”
女子笑了起來,她的聲音頗為沙啞,但是很有韻味。她說道:“到車裏來,小龍,我們認識一下。我很久沒見到過麵對明親王也可以這樣不卑不亢的人物了。”
侍女躬身拉開了車門,隻見裏頭先是一道珠簾。容幽便撩開珠簾,坐進馬車裏——裏麵比他想象中要寬敞許多。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位身著半製式軍裝的高貴女性,一頭黑發高高束起,銀灰色的雙眼深邃而犀利,靜靜打量著容幽。她是龍裔,容幽在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屬於神龍的氣息,她還年輕,但朝氣蓬勃,又兼有上位者的氣勢。
這時,她說:“小龍,我也姓容,我名昭,對外的時候會用易妮德這個名字。你說你隻是個平民,但你身上……有著我很熟悉的味道。”
易妮德——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她就是銀河帝國的皇長女殿下。現年23歲,已經開始掌管部分朝政,在政治和科技領域都很有建樹,雖然麵向全帝國說話的次數並不多,但因為外貌上的優勢,反而在民間很有支持率。
容幽剛想行禮,容昭就說:“在我這裏沒那麽多俗禮。你坐近一點,你身上是什麽香味?”
容幽照做以後,就說:“可能是迷竹吧。”
前段時間準備出行,他將諦明送的龍鱗、迷竹還有急救裝置都帶了過來。迷竹的香薰很濃,可能是一起放在箱子裏,就染到衣服上了。
容昭聽到是迷竹,目光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說:“難怪……你身上有和明親王一樣的味道。真是少見,他那樣的人,也會允許別人染上相似的氣息,看來確實是待你很不一般。”
“……”
容幽啞然,他從來不知道在神龍的社會裏,就連分享一點氣味都很難得——這些龍到底是有多霸道多自私啊?
“我和明親王殿下,我們本就沒有多大關聯。”容幽解釋道,“您或許是誤會了什麽。”
皇女又低低地笑了一聲,戲謔道:“你可真是沒有自覺,他分明已經把你看得和性命一樣重要了。像剛才那種情況,如果你是對我這樣說話,我怕是要……啊呀,抱歉,我不是想恐嚇你。總之,你剛才實在大膽,這麽對明親王說話,可是連我父王都沒有過。”
容幽倒沒有介意這個,隻是說:“這件事本就是他有錯在先。”
皇女“哦?”了一聲,像是突然很感興趣,傾身過來問:“怎麽,多大的錯。他連護心鱗都給了你,還是不能原諒嗎?”
容幽怔了一下,說:“什麽……護心鱗?”
他的手隔著外衣,輕輕碰了一下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黑色龍鱗,以為皇女指的是這個。他年幼的時候曾經差點被殺死過,這片鱗片就是當時九死一生的鐵證。
但皇女卻不是說這個,反而指了指那片華美的青色龍鱗,淡淡道:“這個。我本來還奇怪,怎麽這半年明親王深居簡出,連脾氣都好了不少,原來是病得不行了。他那個身體狀況,還敢硬撐著拔了護心鱗給你——嘖,要不是你剛才那番話,我都沒相信這真的是明親王。”
這個時候,容幽的腦海中已經嗡然一片。
護心鱗……是諦明的嗎?
他竟然親手拔了一片龍鱗給容幽。
自古神龍酷刑之最,就莫過於拔鱗之痛。神龍有兩類鱗片,背上龍鱗是貝殼狀,拔取時已經是鑽心之痛了;腹部龍鱗則更類蛇,形狀更長一些,要拔心口那片龍鱗,痛楚已經超乎了容幽所能想象的極限。
光是想到那個場景,容幽就忽然覺得心口劇痛、宛如刀絞,一時間連呼吸都停住了。如有實質的痛苦迫使他微微彎下腰,伸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剛才諦明說:“你若是不想要,找個湖沉了就是。”
他開口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不會痛嗎?
明明是很痛的啊……
正在這時,皇女又道:“看來你不知道這件事,這倒是很像明親王的作風。嗯,這件事就有點意思了。你叫容幽,又說自己是平民,我怎麽一點都不信呢?我看你這麽麵善,怎麽說也該是我們宗族中人……”
容幽尚回不過神來,道:“抱歉,我是個孤兒。殿下,我自己也在找我的父母究竟是誰。”
皇女道:“找父母?這有什麽好找的,是想報複麽?……也好,後天我有個茶話會,多是族人相聚。我給你一張名帖,若是想來,你就來吧。記得將自己身上的迷竹味道去了,你若是這樣去我的茶話會,恐怕是要大出風頭的——能拿到明親王的香薰,她們怕是要把你往先帝的私生子身上猜咯。”
容幽勉強笑了笑,接過名帖,說:“多謝殿下。”
“看來你現在無心和我聊天。”皇女看著他的模樣,又說,“真是奇了,看你這個樣子,我竟也有點難受。算了,你去吧,後天記得要來。”
“是。”容幽說。
容幽下了皇長女的馬車,將那片青色的龍鱗貼身放在懷中,茫然沿著長街走了很久。
他明明早已決定過,再也不會為任何人的事而牽動心神。但是為什麽,隻不過是區區見了諦明一麵……就會再一次心亂如麻呢?
也許是因為欠了很多吧。
“我要把龍鱗還給他才行,他身體那麽差……”容幽迷茫地想。
到了晚上時,容幽已經定下神來,回到旅店當中。
這個時候,霜樓和傅定都已經在等著他了,而且麵有難色。
“那名給許院長也就是傅宇動刀的整形醫生找到了,但是有人先我一步,將他殺死在臥室裏。”霜樓開門見山地說,“而且他將東西全都翻過了,把醫生的記錄也給帶走了,看得出來還想放一把火,被我剛好撞破。現場很幹淨,沒什麽能用的東西。我急著去追人,但是他有人接應,還是跑了。”
竟然有人會搶先一步殺死醫生……這都是十幾年前的舊事了,如果不是時機剛剛巧撞上,那一定是他們被監視了。
有人急於阻止他們查到真相,但卻又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存在。
容幽問:“有留下什麽線索嗎?”
“有。”這回輪到傅定說話了,“霜樓帶回來一塊布料,我十六哥剛好管這個事,我就托人去查了。這塊布料是宮中訂製,外人是不能用的。你不在的時候,我進內部係統去查,這種布料和花紋是專門給宮廷侍衛用的。”
宮廷侍衛,又是侍衛。
當年的傅宇也是宮廷侍衛。這個職位連一般的富二代都不可能拿到,必須是極有背景的人才行。對方還有人接應,看來不像是自發行事,應該是有來自上頭的命令。而能指使的動這種人,而且還是做這種暗殺之事的,必定也是隻手遮天的大人物。
龍衛三上,現在隻有兩名這麽大的人物——
一個是皇長女,另一個就是明親王。
容幽將布料收入掌中,沉思了很久,終於說:“我去見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