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教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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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逍遙院中,巫朗已經給了唐剪幾次意外,現在,巫朗的麵子之大,又讓唐剪意外了一次。

    本來,張白山已經做足了抓人姿態,但當巫朗舉步而來,隻說唐剪是他的朋友,他願為唐剪擔保,張白山就賣了他的麵子,率人掉頭而去。

    唐剪心想,自己這算是又欠了巫朗一個交情。

    望著張白山的人馬轉過街口,巫朗才向唐剪一笑:“唐兄該是來找小弟的吧?”

    他顯然已經恢複的不錯,短短時間裏,已經再看不出半點受傷的樣子,但唐剪總還是需要關心一下。

    巫朗意味深長地笑笑,輕鬆地說:“不妨事了,小弟有特別的療傷之法,那點小傷,算不得什麽。”

    口中說著話,他竟執起了唐剪的手,那般親切之態,若是旁人看到,當該萬萬想不到他們二人才是第二次相見。唐剪性格沉鬱自閉,本來就不善於與人結交,頓時覺得有些別扭起來。

    這時,巫朗又看到了小毛子,眼睛一亮:“哦?這不是鄭屠戶那個小徒弟小毛子嗎?自鄭屠戶瘋了之後,他可是已經失蹤了好些日子,怎麽竟跟上了唐兄?這是唐兄幫他收拾的吧,竟是俊俏了許多。”

    不想小毛子雖然對所有人的恐懼躲避,見了巫朗,卻並不顯得恐懼,居然笑了一下,給巫朗行了一禮,叫了聲巫公子。

    唐剪不禁苦笑,他可還沒得到小毛子一個笑臉。想來,小毛子這樣的反應,應該是他出事之前,對常常要他送肉的巫朗印象一向很好。

    這潛移默化地便又加深了唐剪對巫朗的信任和好感。

    巫朗又對小毛子笑笑,便即拉著唐剪向他的曉眠齋走去,很快便走到了。

    曉眠齋素潔雅致,門窗廊簷,擺設用度,無處不是心思,正和巫朗的氣質分外符合,唯獨無論外室內室,牆壁上都掛著一個造型古怪的鐵製掛飾,和整座建築的風格頗為不符,不知有何用意。

    既然不拿唐剪當外人,巫朗便直接把唐剪和小毛子帶到了後院雅室之中,叫人沏了好茶,呈上精美糕點,各自坐了下來。小毛子可不敢坐,就緊緊挨著椅子,站在了唐剪身邊。

    唐兄來找小弟,應該是對女鬼之事有些著急了吧?”巫朗笑問,眼睛裏居然帶著一分孩子般的頑皮意味。

    唐剪微笑搖頭:“其實也並不是,相信那紅繩姑娘一定是見到了鬼影的,所以不必去試,我也相信巫兄所畫的必然就是她所見的鬼影,我來,一是是惦念著巫兄身上的傷,二來,卻是為了另一件事。”

    巫朗哈哈一笑,口中稱謝,然後問:“卻不知唐兄所說的是何事?”

    唐剪於是沉吟著,說出了昨日沈秋星寥寥幾句話。

    哦,原來是這件事。這件事唐兄不問,小弟也是要說的。”

    不想,巫朗聽他轉述了沈秋星的話,卻又是哈哈一笑:“唐兄一定想不到,其實那沈秋星要說的人,可能就是小弟我吧?”

    他已知沈秋星的死,這並不令唐剪意外,但他竟說沈秋星要說的人就是他,這卻很令唐剪意外。

    唐剪不由道:“哦?”

    巫朗道:“此事說來倒也並不複雜。其實那沈秋星原本是逍遙院的龜公,暗暗一直喜歡宋四娘。但且不說他那身份便不可能得到宋四娘的心,而且宋四娘心中早已另有中意之人,所以對他一直頗為冷淡。”

    頓了一頓,他的神色變得有些歉然:“而宋四娘所愛慕的非是旁人,正是令叔顧先生。”

    他想的沒錯,這句話出來,唐剪果然略略露出一絲尷尬表情。他立刻笑笑,補充道:“當然,顧先生對宋四娘是完全無意的,但因為這個原因,沈秋星卻一直對顧先生懷有怨恨,有一次更是買通了王度和馬六,讓他們暗中擄了顧先生。也是該他們歹事難成,事情恰好被小弟我撞破,救下了顧先生,也教訓了他們三人。

    因為這件事,沈秋星被宋四娘趕出了逍遙院,一時成了誅仙鎮的笑柄。小弟知他心中必然懷恨,卻不想他竟是想要借著這次之事挑撥唐兄,編些故事,將殺人嫌疑引到我的身上來。可惜他奸計未成,自己先成了惡鬼手下冤魂……唉,他雖可惡,但罪不至死,被惡鬼如此殘殺,也當真可憐。”

    說到沈秋星之死,巫朗語聲悲憫,顯得並沒有因為他借機算計自己而怨恨,而終是可憐他一條性命。

    巫朗的胸懷讓唐剪更添好感,但他說出的故事卻聽得唐剪不由啞然。

    唐剪雖然此前便隱隱已覺得沈秋星要說的事情未必有用,卻不想沈秋星沒能說出之後,巫朗竟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版本。

    當時沈秋星並沒有能夠說出他懷疑之人,但若巫朗所說都是實情,想來沈秋星口中要說的,也就正是一個嫁禍巫朗的故事了。

    另外,巫朗講的這個版本也可算是解決了唐剪心中關於馬六為什麽夜窺自己窗口的疑惑——也許,馬六也抱著和沈秋星一樣的目的。

    但唐剪心中卻因此又生一個疑惑——如果沈秋星和馬六的目的都僅僅是想要嫁禍巫朗,區別隻是沈秋星直截了當找上了自己,馬六卻猶猶豫豫選擇了夜訪,他們又為什麽會被惡鬼所殺呢?

    巫朗主動說出了這件事,說明殺他們的人當然不會是巫朗,但又會是誰?

    本來唐剪心中總算抱著三分希望,希望沈秋星要說的事情是一條線索,現在非但還沒展開就已斷了,而且還更添了一個謎團,唐剪不由黯然苦笑。

    這時巫朗卻已轉了話題,忽然問道:“小弟冒昧揣測,昨日唐兄雖曾說並不盡信鬼神之事,但經過昨日幾件事,唐兄隻怕想法已經有所改變。卻不知昨日小弟說我能辟邪捉鬼,唐兄心中可確實相信?”

    唐剪昨日已經見過了巫朗的神奇,而且有馬六和沈秋星的死亡加持,他雖然心有不甘,畢竟也確實已經不時開始懷疑自己以前一直堅信的世界,所以他想了想,選擇回答:“我信巫兄不是常人。”

    那唐兄又是否真的相信小弟的能力足以將這次的殺人惡鬼捉住?”巫朗緊跟著又問。

    前一點,唐剪還可說相信,但後一點,唐剪卻是不敢輕易便說相信了……畢竟,昨天就隻有一個“鬼”,就已經傷到了巫朗。

    所以,沉吟著,唐剪終於隻說:“巫兄有何手段,我實在還不盡知。”

    巫朗並不在意唐剪的誠實,正色道:“唐兄可能還不知道,其實近日鎮裏殺人之鬼原來竟是並非隻有一個,出現在逍遙院的,和那日殺死車夫王度的,殺死光棍馬六的,乃至殺死沈秋星的,全都並非同一個鬼。

    不瞞唐兄,憑小弟我一人之力,若隻是逍遙院裏一隻鬼,或許尚可設法除之,但既然惡鬼竟遠非一隻,那便根本不是小弟區區法力能對付得了的了。”

    說到此處,他忽然頓了一頓,目光送入唐剪的眼睛:“不過,小弟卻知道有個人能做到這點,而且,這個人就在這鎮子之中。”

    唐剪道:“哦?”

    對巫朗已經知道殺死王度和殺死馬六的分別是另外不同的“鬼”,唐剪並不感到很意外,卻不想巫朗這個高人之外,誅仙鎮還另有高人。

    巫朗依舊看著唐剪的眼睛:“小弟說這個人,唐兄想必也該認識。”

    唐剪問:“不知巫兄所說的卻是何人?”

    巫朗又頓了頓,語氣忽然變得鄭重而崇敬:“她就是老天使孫婆婆。”

    唐剪一驚:“長生巷的孫婆婆?”

    孫婆婆唐剪當然是知道的,她也是誅仙鎮大大有名的人物,在唐剪當年離開之前就很有名。

    唐剪小時候就知道,孫婆婆可是那老妖怪陶五壺在整個誅仙鎮裏唯一放在眼裏的人,是個很了得的老太太,可唐剪卻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得了個“老天使”的名號。

    巫朗臉上也已經現出崇敬的表情,忽然以左掌抵住右腕,望空行了個奇怪的禮,說道:“正是她老人家。”

    隨後,巫朗才又給了唐剪一場真正的意外。

    巫朗竟說,孫婆婆不是凡人,乃是西方一個超能教派“婆羅姆教”在東方為數不多的傳教天使之一,身懷大能,區區鬼怪,對她來說,根本隻是小事一樁。

    他說,如今孫婆婆法身坐鎮誅仙,其實就是在救贖誅仙鎮裏負罪蒼生。她已經在誅仙鎮開始發展教眾,籌建法教分堂,他巫朗,其實就是孫婆婆最先施恩引領入教的教徒,所以才能得孫婆婆指點,習得些微辟邪異能。

    這時候,唐剪總算知道了巫朗這裏的牆壁上掛著的奇怪鐵飾到底是什麽了,那原來就是他口中所說教派的特製教徽。

    看巫朗提到孫婆婆時的崇敬模樣,他自稱孫婆婆的忠實教徒,顯然絕對不假。

    唐剪記得,自己小時候還在誅仙鎮時,雖聽人說孫婆婆曾在西方洋人的國度裏留過學,可是從來沒說聽過什麽關於孫婆婆傳教的話,更從沒聽說過她竟然身具異能,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突然得了奇遇,有了如此廣大神通。

    但看巫朗對孫婆婆那般崇敬,唐剪自然不能露出心中猜疑。而且巫朗自己是有些奇異能力的,他既然說孫婆婆有能力,想來一定是孫婆婆確有能力。

    為唐剪講完孫婆婆的情況,巫朗道:“如今之時,誅仙鎮鬼祟橫行,小弟其實曾請示她老人家,是不是該出手降服鬼怪,但她老人家說,這是誅仙鎮當有之劫難,還不到她該插手的時候。

    小弟雖知她老人家的話自然便是天意,可仍不免擔心再有人為鬼所害,所以昨日才私下去逍遙院多事,後來果然受傷而歸,被她老人家好生責罵。但也幸得她老人家為我驅除被侵入身體的鬼氣,才使小弟這麽快恢複如初。”

    他先說隻有孫婆婆的能力才能對付許多惡鬼,現在卻又可算是堵死了唐剪求助孫婆婆之路。

    雖然,唐剪也並沒有那個打算。

    而唐剪雖然沒有那個打算,還是不由問道:“既然如此,看來這件事也無法倚仗孫婆婆了?”

    巫朗道:“這也未必,小弟想,普通誅仙鎮人被鬼所害,她老人家礙於時機未到,不肯出手,但如果有她所在意的法教教眾之親人被鬼所害,再去請她,她老人家也許就會出手了。”

    說這話時,巫朗看著唐剪的眼神頗為曖昧,顯然話中有話。

    唐剪不由心中苦笑,明白了巫朗弦外之音,自然是要讓自己也加入孫婆婆的教門之中。

    也是到這時,他才明白了巫朗主動結交自己的用意。這用意雖不算光明,倒也又更消減了巫朗的可疑。

    因為此前根本不信鬼怪之事,唐剪其實對各種宗教也是有抵觸之心的。他在外麵浪跡之時,也曾被從西方而來的傳教士試圖發展過,他都斷然拒絕了,沒想到,回到這被棄之世外的誅仙小鎮,竟也會遇到這種事情。

    唐剪當然無心入教,隻好說:“那巫兄的意思是?”

    巫朗果然正色道:“小弟之意,是想請唐兄也加入我們婆羅姆教之中,如此,便可請孫婆婆她老人家出手驅邪,為令叔顧先生討回公道了。”

    頓了一頓,他誠摯地看著唐剪的眼睛,又說了一句讓唐剪吃驚的話:“而且,小弟之所以有心邀唐兄入教,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是因為唐兄身上自帶著凜凜正氣,正是能使鬼祟避讓的能量,唐兄如入我教,必能成就大才。”

    這話實在好聽,唐剪卻又怎能當真,隻是抱拳謙謝,眉間卻仍是猶疑。

    見唐剪眉隱猶疑,巫朗又補充道:“我們婆羅姆教不同於佛教道教等教派,隻求導人向善,助人長生,同時開發人身潛能,研習異能奇術,絕沒有太多違背人欲的苛刻教規,甚至絕不幹涉教眾同時加入其他組織。所以,加入者除了每日定時參拜祈禱,心中常念教神神威,積極參加不定期組織的教法講習和潛能開發會之外,日常生活跟常人毫無二致,絕不會讓唐兄感到不適的。”

    他這話唐剪是信的,因為有小毛子以前常來給巫朗送肉做證明。可是,唐剪心中猶疑,卻和這些本沒有關係。

    巫朗態度嚴肅,語氣鄭重,說這些話時,全無半點玩笑之態,唐剪看著他,感覺自己對他的認識又完全不同了。

    唐兄?”見唐剪完全被自己說愣了,巫朗輕聲提醒。

    巫兄。”唐剪勉強一笑。

    巫朗又露出笑臉:“小弟也知突然說出這些話,唐兄可能一時不及消化。不急,唐兄回頭好好考慮之後,再給小弟回話就好。”

    唐剪抱拳:“多謝巫兄。”

    巫朗忽又歎息一聲:“今晨唐兄可聽到了鎮上有人號哭?”

    唐剪如實回答:“聽到了。”

    巫朗眉鎖憂慮,口吐惋惜:“想來,一定又是有人被惡鬼所害了。”

    唐剪沒有說話。

    巫朗沉吟歎息,轉而又問唐剪為何惹上了那張白山,唐剪如實說了,巫朗勸道:“唐兄果然有俠義之心,小弟沒有看錯人,但張白山勢力不小,唐兄以後還是少惹他為妙。”唐剪點頭稱謝。

    本來,基本排除了巫朗的嫌疑之後,唐剪心中對巫朗也許已經有了幾分親近結交之意,但被他一番傳教,唐剪不由又覺得兩人之間有了距離。巫朗那些親近的表現,也仿佛都變成了以發展他入教為目的的做法,讓他心中暗暗覺得不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