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教法講習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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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仙鎮雖然閉塞,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少有人敢說鎮子裏的每個人自己都認識,但勞大周敢說,他的腳底踩過誅仙鎮每一塊青石磚,他的眼睛見過誅仙鎮的每一個人。
可是,他偏偏不認識攔住了自己的這個人。
那是個個子很高的人,又瘦又高,從頭到腳的穿戴都是純黑的,戳在那兒,像一株燒焦的枯木。
但那個人本身卻是白色的,慘白,白的發灰,那發灰的白在於他的臉和手,點綴在他通體的黑色上,透著那麽詭異的不和諧。
攔住了勞大周之後,黑衣人就隻那麽靜靜地站著,不發一言,麵無表情,直勾勾地盯著勞大周的眼睛,雙眼凹陷如深淵,似乎要把勞大周的魂魄從他的眼睛吸出來,吸進自己的眼睛。
雖然隻是擋住了自己的路,其他什麽都沒做,但黑衣人已經給了勞大周難以抵受的壓迫力和恐懼感,就像死神。
勞大周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他根本不敢多看黑衣人,眼睛避開黑衣人畏縮地落在青石磚地上,就想快快繞過黑衣人,帶著自己的命逃回家去。
可是,他往哪邊繞,黑衣人就往哪邊攔。黑衣人的腳下看著分明沒動,但竟然能懸浮橫移,任他往哪邊繞,都根本繞不過他去。
勞大周終於明白,自己今天是很難輕易過關了。他當然是聽說了誅仙鎮沸沸揚揚的惡鬼殺人傳言的,他無法不認為,眼前這黑衣人,就是惡鬼找上了自己。
心底驀地生出一股決絕的狠意,勞大周想,既然躲不過去,自己也絕不能坐以待斃,隻好使出自己以荒疏多年的功夫博一場,努力給自己博一線生機了。
是的,他沒有試圖高呼求救,他明白誅仙鎮的人心,他知道自己即使高呼,也不會喚來一個救兵,反而隻會讓有可能意外靠近的人躲得更遠。
現在,他隻能靠自己,隻能靠拚命。
下定了拚命的決心,勞大周謹慎防範著,慢慢放下了自己的豆腐挑子,然後他抽出了挑挑子的扁擔,在扁擔一端擰了一下,扁擔那端彈開,使他從裏麵抽出一把細長鋒利的窄刀來。
這把刀雖然日日跟在身邊,但畢竟已經二十年沒有使用過了,勞大周不知道它還能不能像當年一樣,從生死局裏救出自己,他唯有祈禱。
目光隨著左手四指慢慢拂過刀身,感受到刀身久遠的寒意,勞大周的心漸漸定了下來,然後,他鼓起勇氣,重新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黑衣人。
隻一眼,他剛剛努力定下來的心瞬間又塞滿了恐懼。
——攔住他的是高高瘦瘦的黑衣人,可當他的目光躲開黑衣人片刻,然後現在重新投向黑衣人時,他發現黑衣人竟然已經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但黑衣人雖然不見了,他的目光卻仍然看到了一個人,隻是,那已經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麵目遮在一把草青色油紙傘下的女人,女人穿著一身白堊色的百褶裙,赫然正是最近傳言裏那殺人惡鬼的其中一個模樣!
雖然剛剛也已經認定黑衣人就是惡鬼,但這一眼看到這女子,勞大周感受到的恐懼卻是看著那黑衣人的一萬倍。他本來已經握緊了他的刀,可現在顫抖的手心裏猛地滲出大量的冷汗,握刀的力量一下就泄去了好多。
你……你是誰?!”顫抖著,勞大周發問了——眼前還是黑衣人時,他甚至還能控製著不發出這樣多此一舉的問話,現在卻已不能。
想知道我是誰?”女人幽幽地說話了。她的聲音就像淒迷的雨,每一個音都帶著透人骨髓的力量,一句話,就可以把深邃的恐懼注入人的每一個毛孔。
你是誰?!”勞大周慌亂無狀,大聲吼出來。
你想知道我是誰,好,那我就讓你看看我是誰。”女人冷笑一聲,慢慢抬高了她的傘。
女人的臉露了出來,勞大周看到了,他清楚地看到了女人的臉,隻一眼,他的喉嚨裏就發出一聲斷氣般的哀鳴,“咣當”一聲跌落了手裏的刀。
嗬嗬嗬,我好看嗎?”女人譏誚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飄向了勞大周。
勞大周的眼睛開始拚命瞪大,瞳孔開始拚命收縮,女人每近一分,他的眼睛就瞪大一分,瞳孔就收縮一分,當女人終於飄到了他的身邊,他的眼角已經瞪裂開來,流出鮮紅的血。
還記得你的話嗎?”女人緊緊貼上了勞大周的身體,收住笑聲,語氣無比怨毒地問道。她的傘,罩住了她和勞大周兩個人。
我……我……”勞大周劇烈地顫抖著,每一個字都被牙齒咬碎,好半天才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說……我說……坐……坐木錐!”
好。”女人“讚許”地說:“你記得就好。”
饒……求求你……饒……饒我……”勞大周的眼淚鼻涕一起流出,下身發出濕乎乎的騷臭。
女人沒有再回答他,她隻是朝勞大周的下體看了一眼,勞大周忽然伸長脖子發出一聲慘叫——他的長刀,從他的後門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身體,並迅速切斷他的慘叫,從他的嘴裏擠了出來。
聽巫朗說完勞大周的死,唐剪心中五味雜陳。他對自己,對馮氏,都許諾過要阻止誅仙鎮“惡鬼”繼續殺人,可在他許諾之後,“惡鬼”不但一直在繼續殺人,而且當著他的麵,就已經又殺了幾回,這實在是對他的極大諷刺。
而勞大周的死法,則讓唐剪又皺緊了眉頭。
有沒有人看到是什麽人殺死了那勞大周?”
壓製住煩亂心緒,唐剪問巫朗。雖然心中明知這個問題大概會是什麽樣的答案,但還是問了出來。
巫朗果然搖搖頭:“沒有人看到,第一個看到的人,隻看到了他的死屍,想來他定也是被惡鬼所殺。”
惡鬼殺人,惡鬼殺人”?唐剪咀嚼著這四個字,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誠如巫朗所說,婆羅姆教確實遠不如其他宗教對教徒的日常生活限製那麽多,飲食上更是跟常人毫無二致,所以曉眠齋的飲食一直不錯。
這兩天也許是因為唐剪和小毛子一直在曉眠齋,巫朗特意交代過廚房,所以每餐的菜肴越發豐富精美,而且每一餐都絕不重樣,小毛子是個無論什麽處境都不影響食欲的“餓死鬼”,所以他簡直算是進了天堂。
自己心中想到的那根線,唐剪一直沒有對巫朗說。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因為那根線上還有幾個嚴重的殘點,還是因為其他別的什麽,總之他就是沒說。
畢竟是也加入了孫婆婆的婆羅姆教,唐剪不能隻借其力,不尊其禮。
這幾日來,雖然沒有跟著巫朗每天午後去拜孫婆婆,但早晚兩次,唐剪也是跟著巫朗學著進行了婆羅姆教的參拜禮的。
而這日,到了孫婆婆組織教眾集會講習教法的日子,巫朗提出來,唐剪便也隻好跟著他,各自換上一身近似於孫婆婆的黑袍般的黑色特製長袍,去參加了那講習會。
教法講習會並非組織在孫婆婆的綠竹居,而是在德秀坊中,距離綠竹居不遠的另一棟宅子裏。
那宅子從外麵看著,和誅仙鎮民居風格並無二致,但當人走進宅院,走進一間大廳,就會讓人恍然有種來到了異域的感覺。
那大廳裏的裝修完全是西方風格,地磚,屋頂,廊柱,門窗,無一處不雕滿繁複華麗的花紋,門窗上鑲嵌著綠色的玻璃,屋頂墜著一個巨大的吊燈,而且圍著吊燈還墜著數十串由那種教徽鐵飾組合成的風鈴。
房間四角立著四個古怪猙獰的西方人的雕像,赤身裸體,造型詭異,正對著門的牆壁上,則掛著一副巨大的油畫,上麵是一個渾身散發著惡氣的邪神。
房間裏沒有任何家具桌椅,就隻那幅邪神畫像前有一座圓台,和孫婆婆的綠竹居那密室裏的一般無二。
進入那大廳前,唐剪看到大廳門楣上掛著一塊匾,匾上寫的是異國文字,不知是何內容。走進大廳,他發現裏麵已經有了很多人,那些人無一例外穿著和他與巫朗身上一樣的黑色長袍,都靜靜地跪在地上,左手抵著右腕,麵向邪神畫像垂目無聲祈禱。
大廳裏充斥著一種肅穆壓抑的氣氛,讓人不由自主不敢出聲。
唐剪跟著巫朗,尋了處比較靠近圓台的位置,也同那些人一樣無聲跪下,垂目祈禱起來。
之後,唐剪不斷聽到身後又有人來,他沒有回頭去看,但也知道連續又來了不下二十人,想來,自己和巫朗身後應該已經跪滿了人。
他心中不由暗暗吃驚,萬沒想到,孫婆婆在這誅仙鎮裏,竟然已經發展了這麽多的教眾。
這時,孫婆婆終於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