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湖底洞與張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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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剪與“異獸”目光交戰著,唐剪不回避“異獸”的目光,“異獸”也絕不肯先移開目光,竟似乎真的要和唐剪在精神力上鬥個輸贏,直到,那輛怪車裏發出一個女人沉穩緩慢的聲音。

    神熊,不要生事,走。”那聲音平靜地說。

    就這麽短短的幾個字,平平淡淡的,就像是閑話家常,但是卻偏偏透出一股不可輕視的威嚴,散發出讓人不敢抗拒的力量。

    那“異獸”竟然是聽得懂人話的,聽了女人的話,立刻收回目光,低低地“嗚”了一聲,乖乖地重新舉步,拉車繼續前行了。

    對視唐剪時,它時那般凶惡的模樣,但女人聲音一出,它卻立刻收斂了囂張,變得無比馴服。

    能讓它這樣的女人,自然絕不是普通的女人,街上之人無不吃驚,而唐剪則吃驚更甚,因為他聽出,那聲音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聲音,威嚴暗隱,沉穩從容,赫然竟是孫婆婆的聲音。

    ——車裏坐的竟然是孫婆婆?這拉車的異獸竟是她降服的?

    ——看圍觀之人的態度,顯然沒有人曾經見過這頭“異獸”,難道這是孫婆婆第一次駕馭它出現在街頭?那麽孫婆婆又是何時降服的它呢?

    ——孫婆婆又為什麽要讓這樣一頭“異獸”拉車上街,她要宣告給誅仙鎮人的,是什麽內容?

    看著怪車離去,唐剪生出滿心疑問,這些疑問沒有答案,但不管怎麽樣,至少他已經再一次確定,婆羅姆教這位“老天使”孫婆婆的能量,果然實在大的驚人。

    那“神熊”重啟腳步,很快已經拉著怪車走過長街,唐剪看著街尾餘影,悄然歎息,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假設,如果巫朗和孫婆婆有一天成為自己的對手,那該會是一夥怎樣棘手的對手?

    唐剪清楚,如果讓自己去對付如此厲害的他們,自己實在沒有半分勝利的把握。

    所幸,至少現在他們還不是自己的敵人。

    唐剪這裏心思浮動,長街上忽然又是一陣喧囂。

    唐剪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長街之上,看到許多人簇擁著追向了孫婆婆的“神熊車”離開的方向,他們口中交談著,交談的內容是:孫婆婆果然不是凡人,她的神教一定能庇佑我們。

    唐剪不由苦笑,算是得到了孫婆婆為何要讓“異獸”拉車上街這個問題的答案。

    一直到那“神熊”拉著怪車走過長街,小毛子才怯怯地從唐剪身後出來,探頭往窗外看看,臉上仍是心有餘悸的表情。

    唐剪有些按耐不住了,誅仙鎮裏等著他揭開的謎團實在太多了,他已經不能就這麽守著小毛子在客棧裏待著。

    雖然終究還是不放心小毛子,但唐剪畢竟也無法把他帶在身邊,隻能盡可能地想辦法把小毛子放到安全穩妥的地方去。

    這樣想時,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初回誅仙鎮時,那第一個雨夜之中,自己追著小毛子一直跑到鎮西,小毛子在臥駝山下悠忽不見的情形來。

    當時,他就曾想到小毛子應該是突然躲到了什麽隱秘的地方,後來小毛子不再是他的“敵人”,他也就忘了這一點。

    現在想想,那地方應該就是小毛子被鄭老三打瘋之後,到他跟上自己之前那段時間裏躲避的地方,鑒於小毛子曾在那裏躲得很成功,唐剪覺得,那或許該是個比較安全的地方。

    於是唐剪立刻問:“小傲,你還記得那晚大雨中,你在臥駝山下躲避的地方嗎?”

    小毛子眨巴眨巴眼睛,問唐剪:“大哥,你說湖底洞嗎?”

    湖底洞?

    唐剪心中一動:“對,那裏就是你在跟上大哥之前,躲避藏身之處嗎?”

    是的。”小毛子點頭。

    除了你之外,有沒有別的人知道那裏?”唐剪問。

    沒有。”小毛子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唐剪不由心中慶幸,他捧住了小毛子的肩膀:“小傲,大哥要去辦點事情,你可不可以還先回到那湖底洞躲起來,等著大哥?”

    小毛子臉上立刻露出不情願的表情,眼神流露出委屈和擔心,就像擔心這代表著唐剪將要拋棄自己。但遲疑半天,他總算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小毛子的眼神和表情讓唐剪有些不舍,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還是帶著小毛子避開張白山的士兵離開誅仙鎮,到了鎮西,再一次來到了臥駝山下。

    如果說誅仙鎮地界,有什麽地方是不願回到誅仙鎮的唐剪最不願到的,這臥駝山下荒僻地絕對算是其中一處。

    唐剪不喜歡這裏的濕,不喜歡這裏的迷茫霧氣,不喜歡這裏的空冷,更不喜歡這裏那種凶殺之後留下來的森森鬼氣。

    以及,這裏那揮之不去的陳年滯鬱。

    但小毛子卻顯然並不反感這裏,若不是到這裏來代表著他將和唐剪暫時分開,他甚至應該是歡喜這裏的

    到了地方,唐剪又寬慰了小毛子一番,小毛子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臥駝山,走到一處水窪中,他忽然身子向下一縮,人就不見了蹤影。

    那隻是淺淺的一灘水窪,外表看不出任何異常,水窪底部是軟軟的淤泥,小毛子就鑽到了那淤泥裏去。

    可想而知,那水窪自然就是小毛子口中的湖底洞入口了,那實在是個很隱蔽的地方,唐剪不知道小毛子怎麽能找到這樣隱蔽的一處所在,但唐剪知道,小毛子進了這樣一個地方,大概是什麽人都不可能找到他了,自己就應該可以放心了。

    把小毛子送到了湖底洞,看著他消失在水窪之中,唐剪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舉目看看臥駝山,唐剪似乎又看到了罪女湖上蒸騰的水霧,那水霧飄搖而起,連上了天上低低的雨雲,不知何時,怕就要又落下一場雨來。

    ——那水霧中,藏著一個個鬼影嗎?是不是正是它們也和雨雲交接到了一處,借著雨水落在了誅仙鎮中,才導致了誅仙鎮死亡陰影揮之不去?

    還是……?

    唐剪又胡思亂想起來,他搖搖頭,趕走腦海中雜亂的思緒,轉身重新走回了誅仙鎮。

    這是一個冰冷森寒的囚牢,地獄的寒氣似乎透過地底升上來,一直盤踞其中,使得身處其中的人,每一根寒毛都是冷的。

    張明望不知自己已經在這裏躺了多少天,囚牢沒有門窗,不見日月,使他根本無從辨識晝夜。起初,他還憑著自己的感覺判斷著日子,但很快就陷入了迷糊之中。

    對於囚牢的一切,張明望都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這個囚牢位於何處,不知道是什麽人把自己扔到了這裏來,更不知道把自己扔到這裏來的人抱著什麽樣的目的。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在地窖裏從昏迷中醒來之前,自己是正打算從去往粉羅巷的半途返回半錢堂的,可是轉身時卻被一個瘦瘦高高,像一截燒焦的木樁一樣的黑衣人攔住了,當時黑衣人向自己伸出了手,之後,自己就失去了知覺。

    那個人是誰?是殺死誅仙鎮一個個人的惡鬼嗎?他為什麽把自己囚禁到這裏來?他會把自己也殺死嗎?

    這是張明望醒來在囚牢裏之後滿心驚怖的疑問。

    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什麽,張明望猜不出來,但他明白,那個人即使不是惡鬼,也不會在可怕程度上比惡鬼稍弱一些。

    這些天,他再沒有見到那個黑衣人,也沒有見到其他任何人。他就隻在囚牢裏被囚禁著,悲哭,哀求,嚎叫,怒罵……可是無論如何都喚不來半個人影。

    但是,雖然他醒著的時候不會有任何人來理會他,可他一旦熬不住迷迷糊糊睡過去,再醒來,就會看到囚牢裏那唯一一盞豆粒般的油燈的昏光裏,出現一盤食物和一杯水。

    食物粗燥,水也渾濁,囚禁他的人隻要他不死,卻絕不肯讓他活的稍微舒服一些。

    後來他便也就知道了,知道怎麽鬧都沒有用,也就認了命。

    他產生了一個猜測——囚禁自己的人既然不讓自己死,就一定會有用得到自己的時候,不管他們要用自己做什麽,一旦到了那時候,就是自己逃出生天的機會,而自己隻有活下去,才能等到那個機會。

    於是,他不再叫,不再鬧,吃著那粗燥的食物,喝著那渾濁的水,就這樣堅持了下來。

    他無法辨別晝夜,他就紀錄睡眠,自己每睡著一次,他就在囚牢牆壁上劃一道痕跡。

    為了多得食物,也為了能偷窺到到底是什麽人從什麽地方給自己送進食物和水,他曾經嚐試裝睡,但卻沒有一次獲得成功。

    於是他隻好真睡,睡得越來越密集,還好,他一向睡眠不錯,真要睡時,總是能睡得著。

    而就在他劃下第十四條痕跡的時候,他終於看到囚牢牆壁上,一個完全看不出會有門的地方打開了一扇門。

    門被打開,天光潮水般湧入,瞬間就吞噬了他。他隻感到眼睛一陣刺痛,大腦都被天光照成了空白。

    但渴求被釋放的心太強烈了,他隻閉了一下眼睛,就重新強迫自己睜開了它們,於是,他再次看到了在那個夜晚攔住了他的那個黑衣人。

    黑衣人站在那門邊,遮住了一部分光,但因為他披著光,張明望並不能看清他的模樣,看起來,被天光在輪廓上鑲了一層血色紅邊的他,就像一個地獄的無常。

    你……你是什麽人?”張明望彎著腰側著臉,用手遮著眼睛看著黑衣人,顫抖著發問了。

    黑衣人沒有回答他,隻是定定地看著他。就在他的眼睛要適應了光,要看清黑衣人的長相時,黑衣人才發出一個僵硬幹澀的語聲——四個莫名其妙的字:“你、他、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