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價值的張白山，唐剪隻好把他扔在了顧家廢宅，然後，唐剪去找了小毛子。

    找小毛子不需要去其他地方，唐剪直接去往綠竹居。

    他沒有選擇去曉眠齋，因為孫婆婆受了傷，他猜想，這時候巫朗一定也該在綠竹居。

    是的，唐剪已經認定，不管張白山的回答可不可信，擄走小毛子的，都隻能是巫朗。

    關於巫朗該在綠竹居這一點，唐剪也沒有猜錯，當綠竹居的門人進去通秉之後，來到綠竹居門口“接迎”唐剪的果然是他。

    時隔不過半日，唐剪重又見到了巫朗，但唐剪發現，巫朗已經分明有了不同。

    眉眼還是一樣的眉眼，眉目精致，俊秀清朗，隻是卻沒了先前那份演技精湛的誠摯，取而代之的，成了一種真實淩厲的冷傲陰毒。

    巫朗還是巫朗，從頭到腳都是他，可卻似已經脫胎換骨改變了靈魂，完完全全成了另一個人。

    唐剪看著巫朗，隻感到一股令人心寒的陌生，他想，也許直到現在，自己才真正看到了“巫朗”這個人。

    巫朗的麵色有些蒼白，卻襯得他的眼神越發輕蔑。看著唐剪，他的語氣也變得無比譏誚。

    唐剪焦急而來，肋下傷口甚至絲毫沒有處理。巫朗看著他那片血跡，故作訝異地道：“怎麽，唐兄竟傷在張鎮長刀下了嗎？”

    他直接表明了對張白山去找唐剪這件事的了解，等於直接擺明了擄走小毛子的人就是他。而那譏誚的語氣和他之前呈現給唐剪的樣子的巨大反差，越發讓唐剪鬱鬱心寒。

    唐剪慢慢呼出一口氣，沒有理會他的譏諷，淡淡道：“巫兄，小傲可在你的手中?”

    巫朗陰笑：“唐兄既然已經直接找到這裏來，小弟否認，唐兄難道就會信嗎？”

    唐剪暗暗咬牙：“請巫兄把他還給我。”

    巫朗冷笑一聲：“唐兄，你竟如此天真嗎？”他竟用了張白山一樣的說辭。

    唐剪顧不得在意巫朗的譏諷，現在，小毛子是他唯一的目的。

    張白山既是無用，唐剪已經沒有什麽其他籌碼和巫朗交換，他明白巫朗最終想要的是什麽，所以沉下一口氣，克服最後的糾結猶豫，終於說出了那個關鍵的名詞：：“巫兄，你們是定要拿到江山圖嗎？”

    不錯!”唐剪話語出口，巫朗目光頓時一冷一亮，“江山圖是天使心心念念之物，小弟自然要努力為她老人家拿到!”

    好，我可以把圖交出來，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唐剪沉吟著，終於下定決心。

    條件?”巫朗慢條斯理，語帶嘲弄，“唐兄，現在你還有資格和小弟談條件嗎？”

    唐剪麵色一僵，他知道，自己的確沒有。

    不過，”巫朗卻跟著又道，“你我兄弟總算也有過幾日交情，小弟就許你一個條件吧。”

    巫朗分明就是戲弄唐剪，這戲弄有著他之前那般“親近”襯托，越發地讓唐剪感到難過。

    唐剪苦笑：“謝巫兄。”

    巫朗邪惡地笑著：“唐兄有何條件，請說吧。”

    唐剪正色道：“我要巫兄答應我，拿到江山圖後，允許我把小傲送出誅仙鎮，並保證永遠不再不利於他。”

    是的，如今之計，唐剪也隻能先謀求送小毛子先離開。

    唐兄果然是這個要求，”看來巫朗倒早已料定唐剪會提的要求，當即道：“好，這一點，小弟可以答應你，定去求請張鎮長網開一麵，放唐兄和小傲離開。”

    唐剪心中歎息——張白山分明已經擺明了聽巫朗調遣，他不許鎮上諸人離開，顯然也是配合婆羅姆教的計劃，巫朗卻還要虛偽地用“求請”二字，也許伏筆便是張白山的“拒絕”。

    所以，巫朗的話分明隻是托詞，看來巫朗果然還是不想真的放小毛子這個可以隨時用來鉗製唐剪的人離開。

    唐剪心中歎息，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拱手道：“謝巫兄”

    巫朗卻轉口又道：“不過……看唐兄的意思，唐兄送小傲離開之後，是還會重新回到這裏來了?”

    唐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送走小毛子，他當然是要回來的，因為他還有三叔的仇沒有報，可是，現在他正是在和自己將要回來麵對的“仇人”對話，這感覺也實在頗為微妙。

    不錯，因為家叔之仇，不能不報。”終於，唐剪還是說。

    巫朗眉峰一挑：“唐兄果然是仁義之人，小弟敬服。不錯，顧先生的仇必須要報，這誅仙鎮裏所有被殺之人的死，都應該有個說法，這件事上，隻要唐兄不棄，小弟和天使仍願意和唐兄一道，共同揭出隱匿在聽菊莊的凶手，終結誅仙鎮這場殺戮!”

    他臉上竟忽然又寫滿了正氣：“除魔衛道，本也就是我婆羅姆教當仁不讓之事!”

    巫朗這樣的話說得唐剪隻覺十分無奈。唐剪不明白，事已至此，誅仙鎮一場殺戮，幕後真凶已經分明指向巫朗和婆羅姆教，巫朗又何必還要做這樣的表演?巫朗真的骨子裏就是這麽愛演嗎？他隻能覺得，這是巫朗對自己的又一番戲弄。

    所以，唐剪仍是隻有苦笑。

    巫朗卻又做出恍然狀，冷笑一聲：“哎呀，小弟倒忘了，現在在唐兄心中，小弟和婆羅姆教，其實就是整件事的元凶，小弟這般說話，倒叫唐兄見笑了。”

    他的臉色說變就變，各種變化間極具反差又麵麵鮮活，他的臉上，簡直就像戴著一層層的麵具。

    唐剪不再說話，隻是看著巫朗表演——即使不是心中懸著小毛子，唐剪也實在不是善於為巫朗這種表演捧場的人。

    唐兄!”巫朗的臉色還在接著變，又變成一副痛心狀道，“小弟已經再三說過，聽菊莊絕非婆羅姆教的勢力，諸多死人更絕非我們所殺，唐兄執意不信，隻怕好吃大虧。可惜啊可惜，小弟本當唐兄是機敏之人，卻為何如此輕易便被聽菊莊欺騙如斯?”

    聽他如此說，唐剪終於忍不住將心中歎息發之於口：“巫兄，事已至此，你又何必還不承認呢?”

    巫朗也是一聲歎息：“也罷，此時無論小弟說什麽，唐兄隻怕也很難相信，但他日唐兄定然會知道真相，隻求那時追悔莫及的唐兄能說一句，是你冤枉了小弟。”

    他還故意又露出了那種委屈的表情，顯得唐剪極不是人。

    巫兄，你既然執意不肯承認，我也沒有辦法，不過孫婆婆竟然馭人為獸，害鄭屠戶那般慘死，你若還說婆羅姆教何等正義仁德，無論如何，也難欺騙了我了。”唐剪隻好說。

    巫朗卻全不在乎，竟還有幾分傲然：“小弟知道，唐兄必然要言及於此，不過小弟若是給出解釋，唐兄隻怕也一樣不會相信，小弟隻告訴唐兄，那是鄭老三為了洗刷今生罪孽，得到靈魂的解脫，所以自己從老天使這裏求的贖罪之法，信與不信，就在唐兄了。”

    贖罪?自求?

    唐剪心中不由冷笑，鄭老三那般淒慘地死亡，到巫朗這裏竟被說的如此輕描淡寫，試問，鄭老三若是自願，又怎會自己剝皮而死?

    那麽張白山聽巫兄調遣又如何”唐剪一時怒意難耐，終於還是脫口質問。

    巫朗卻淡淡搖頭：“唐兄，張鎮長絕非聽小弟調遣，他帶人擾你，不是小弟的安排，小弟隻是借了他的機會，帶小傲來了綠竹居而已。”

    巫朗既然隻是這樣的態度，唐剪也再不願更無謂多說其他，於是重新問道：“也罷，我隻問巫兄，小傲現在人在哪裏?”

    小傲就在綠竹居，敢問唐兄，江山圖在哪兒?”巫朗反問。

    唐剪深深地沉下一口氣：“我要先見到小傲。”

    巫朗森然冷笑：“看來唐兄果然已完全不信小弟，也罷，那我就先把小傲還給唐兄。唐兄當小弟是虛偽小人，小弟卻願信唐兄是誠信君子。”

    然後，巫朗便果然讓唐剪見到了小毛子。

    看來，巫朗並沒有讓小毛子吃苦，甚至，他被綠竹居的人帶出來時，臉上還帶著歡喜，像是剛吃完一頓美食。

    看到唐剪，小毛子立刻跑過來拉住他的手：“大哥，你怎麽才來?巫大哥準備的好吃的，都被我吃光了!”

    他果然吃了一頓美食。

    說著，已經羞澀又得意地笑起來。

    這是個簡單極了的孩子，他還全不知他的大哥和他的巫大哥之間發生了什麽。

    看到小毛子這樣，唐剪總算寬心。這時，小毛子才看到了唐剪身上的血，登時變色，叫道：“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唐剪柔和地看著小毛子的眼睛，柔和地說一句：“大哥沒事。”然後不動聲色地將小毛子護在身後，將目光重新看向了巫朗。

    巫朗也微笑看著唐剪，他的要求，已不必說。

    唐剪的眉頭緊緊鎖起，慢慢抬起右手，擼起左袖，然後沾著自己傷口的血，輕輕在左臂上塗抹起來。

    巫朗的目光一寸不移地盯著唐剪，眼看著，唐剪那被血染過的左臂上，慢慢浮現出一副暗色的圖畫來。

    這就是江山圖?!”巫朗的聲音裏多了壓不住的興奮。

    不錯。”唐剪說。

    想不到唐兄竟把圖藏在了自己的皮膚之下，隻是……”巫朗忽然陰森一笑，“小弟要拿圖，是要割下唐兄那塊皮嗎？”

    不錯。”唐剪淒然微笑。

    這卻讓小弟如何忍心?”巫朗嘴上這樣說著，眼睛裏卻已經放出光來，似乎剝皮取圖這種事，竟已勾起了他更大的興奮。

    大哥，你們在說什麽?巫大哥……”小毛子這時終於看出不對，惶然開口。

    唐剪沒有給他回答，隻是轉身揉了揉他的肩膀，輕聲道：“小傲，轉過身去，閉上眼睛。”

    大哥你要幹什麽?”小毛子卻不肯。

    小傲，聽大哥的話!”唐剪隻好加重語氣，眼神也告訴了小毛子，自己現在的話，是命令。

    小毛子仍不甘心，仍然擔心，但看著唐剪凝重的眼神，他終於委屈地點點頭，轉過身閉上了眼睛。

    然後，唐剪果決地重新看向巫朗，伸出了一隻手去：“巫兄，請給我一個工具。”

    他當然是要刀，他這樣說，顧忌的隻是小毛子。

    巫朗一笑，總算還配合，著人取了一柄匕首，親自走過來，遞到了唐剪手中。

    唐剪手臂上的圖案麵積不是很大，但這樣活生生地割皮，到底不是等閑之事，但唐剪已經是勢在必行。

    唐剪沒有糾結猶豫，他接刀在手，立刻將刀鋒貼上了自己的皮膚。

    巫朗全身都帶著戒備，雖然他口中說著相信唐剪，但畢竟有孫婆婆前車之鑒，他到底不敢太過大意。

    更何況，孫婆婆中了唐剪的算計，為了快速複原，剛剛吞了他幾乎周身之力，走得太近，此時的他絕對當不得唐剪突然襲擊。

    當然，唐剪並不知道這一點，而且唐剪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他握緊那把匕首，真的割開了自己的皮膚。

    鮮血立刻湧出，那塊帶著圖案的皮膚，一點點被唐剪生削了開來!

    唐剪之前已經受傷流血，現在又在流血，他的臉色，終於開始變得蒼白。

    割皮是劇痛，但唐剪卻半點沒有發出聲音，隻是咬牙忍著，任冷汗濕透衣衫。

    他不能出聲，因為他的身後還有小毛子。

    巫朗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唐剪這般的堅忍，俊俏的麵容幾乎扭曲。

    ——唐剪夠狠，那是巫朗絕對沒有的狠，巫朗可以剝下別人的皮，但他絕做不到這樣對待自己。

    現在，唐剪做著巫朗絕對做不到的事，這讓巫朗難以自抑地感到嫉妒和恐懼。

    終於，唐剪完整地削下了那塊皮。那塊皮已經完全被血染紅，但上麵暗色的圖案，在鮮血之下，反而越發清晰起來。

    將匕首和皮膚一並交給巫朗，從衣袖上撕下一縷布條，唐剪綁住了流血不停的胳膊。

    唐兄，佩服!”巫朗捏著滴血的人皮，咬牙切齒地說。

    唐剪深深地看著巫朗：“希望巫兄言而有信。”

    巫朗眼中射出冰冷寒光：“唐兄，你現在就可以帶著小傲離開誅仙鎮了，小弟保證，絕不與你為難。”

    張白山的人呢?”唐剪再一次追問確信這件事。

    他的人真的不是小弟和婆羅姆教所控，但小弟會立刻親自去求請他放唐兄離去。”巫朗仍是如此說。

    巫朗既然如此，唐剪也不願再多說什麽。眼前已經有些發虛，唐剪咬咬牙，拉著小毛子，轉身疾疾離去。

    巫朗捏著人皮站在原地，目光無比冰冷怨毒地盯著唐剪的背影，肌肉抽搐，指尖微微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