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死亡預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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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距離誅仙鎮並不遠,司徒南湘和唐剪這一逃一追,很快就進了鎮子。
雖然唐剪懷中抱著小毛子,但司徒南湘腳下依然沒有唐剪快,追進朱衣巷,唐剪已經距離他不過一丈,司徒南湘慌不擇路,猛然轉身竄進了杜命棺材鋪。
此時此刻,就算司徒南湘是逃進墳墓,唐剪也不會放過,何況隻是棺材鋪,盡管,那是唐剪已經涉過險的棺材鋪。所以,唐剪立刻緊咬著司徒南湘的背影追了進去。
棺材鋪裏隻有棺材,掌櫃的杜命不知所蹤,司徒南湘和唐剪都顧不得管這些,司徒南湘進了門就竄入後院,唐剪亦步亦趨,終於在後院探手扯住了司徒南湘的衣領。
司徒南湘大駭,猛然提身飛踹,唐剪全不回避,隻側身護住懷裏的小毛子,淩厲一拳,迎著司徒南湘腳心擊去。
一腳一拳硬生生撞在一起,司徒南湘一聲慘叫,被打得跌落在地。顧不得疼痛,他就地一滾,順手從地上抄起一根木料,狠狠掃向唐剪。
唐剪已經完全從氣勢上壓住司徒南湘,麵對到來的木料,仍是不閃不避,飛起一腳踢在司徒南湘手腕之上,飛了一根木料,廢了一隻右手。
司徒南湘倒也凶悍,唐剪一腳雖踢傷了他的手,他竟還借了唐剪的一腳之力倒翻,撞破窗欞,疾射進了杜命棺材鋪的後廂房。
廂房裏顯然多有可用之物,甫一進入,司徒南湘便揚了一蓬木屑出來。
唐剪正要追入,那蓬木屑已然出來,他固然不怕,但懷中畢竟還有小毛子,他也隻好抽身疾退,一下和廂房拉開了距離。
廂房是有後窗的,隻這一退,唐剪便給了司徒南湘時機,唐剪心道,這下隻怕到底要讓司徒南湘跑了。
可是,事情偏偏沒有那樣發展,唐剪剛以為自己抓不到司徒南湘了,卻沒想到司徒南湘忽然又無比驚駭地自己從廂房裏退了出來。
司徒南湘是倒退著走出來的,唐剪看不見他的臉,但隻從他的身態步伐,唐剪已經察覺到他深邃的恐懼。
那是遠勝被他唐剪追趕的恐懼,就像司徒南湘在廂房裏看到了江獨客和嶽婉瑩的鬼。
唐剪心下起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物。
廂房裏隻有司徒南湘步步退出,並沒有其他什麽從裏麵跟出來,但唐剪不自禁地把目光越過司徒南湘身體看進去,凝目細看,果然看到了它們。
它們”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那死於張白山匪兵之手,又在杜命棺材鋪密室之中化為行屍的那幾具屍體。此刻,它們正在那廂房裏的黑暗中直挺挺地站著,雖看不清晰,卻足以驚魂。
雖然它們什麽都沒做,但司徒南湘當然也聽過它們之前的“事跡”,此刻驟然見到死去多日的他們,那份恐懼不言而喻。
不過,唐剪卻仍略感詫異——司徒南湘算不得一般人,也是經過見過的人,會被它們嚇成這副模樣,畢竟出乎唐剪預料。
唐剪當然也不想招惹那幾具活鬼,司徒南湘既然出來,他就隻抓住他就夠了。
於是,唐剪立刻疾步上前,探手向司徒南湘抓去。司徒南湘沉浸在恐懼之中,竟似已經嚇傻了,完全沒有察覺到唐剪這一抓,輕輕鬆鬆被唐剪再度抓住了衣領。
可是就像之前那一抓一樣,唐剪的手剛剛抓到司徒南湘,司徒南湘就極猛烈地一動,一下又掙脫出去。
而且這一次司徒南湘掙脫之力遠大於之前一抓——之前他是逃命之力,這一下卻完全已經是拚命之力。
隻見猛地掙脫唐剪之後,司徒南湘嚎叫一聲,猛轉身連滾帶爬地向杜命棺材鋪外逃去,瞬間便逃入前廳。
唐剪趕緊起步繼續去追,追進前廳,正好看到司徒南湘踉蹌而倒,唐剪疾步上前,司徒南湘慌張爬起,唐剪飛起一腳,結結實實踢中了司徒南湘後心。
司徒南湘被一腳踢飛,正砸在一副棺材上,隻聽“哢嚓”一聲,那副棺材的蓋子竟被直接砸穿,司徒南湘掙紮不起,直接掉進了棺材裏麵。
如此,司徒南湘已是再難逃脫,唐剪正要上前,司徒南湘忽在棺材裏發出了歇斯底裏的尖叫。
司徒南湘不隻是慘叫,他還在掙紮,隨著他的慘叫和掙紮,棺材裏竟突然濺出一種綠色液體,接著一蓬白煙騰然而起。
有強烈的酸辛味進入了唐剪的鼻孔,唐剪大驚,不必上前,已經發現那副棺材裏竟然滿是腐蝕液體,司徒南湘身入其中,顯然已是有死無活。
木質的棺材裏如何能儲存這等液體?是什麽人為什麽儲存了這等液體?唐剪無暇也無需去想,他隻知道,身入其中,司徒南湘這下已是徹底有死無活。
唐剪當然沒有忘掉,自己第一次見到“司徒南湘”時,“司徒南湘”就是被腐蝕燒灼過的恐怖模樣,說明殺人者就是要他那樣去死。那一次,司徒南湘找到了替死鬼,這一次,對方到底給了他一樣的死法。
這個林遲英的代言人,實在是要求很高的人,他要那些人死,還要那些人一定按照他要的方式去死,如果有人死的不合規矩,他甚至連屍體都要改造……
可是,唐剪不知道,殺人者是如何未卜先知地料到司徒南湘會被自己追進杜命棺材鋪,如何料到他會被自己踢進一口棺材?
——他提前在棺材裏做了準備,當然說明他早已預知會有這樣的情節,難道,他真的是鬼非人?!
眼前又浮現出夜色中那攔住司徒南湘和陶五壺的黑衣人陰森不祥的影子,一股寒意驀地散遍了唐剪全身。
同時,唐剪的心也深深地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已經絕對不可能從司徒南湘手裏拿到小毛子的解藥了。
司徒南湘還一時未死,在棺材裏慘叫掙紮,濺起綠浪白煙,場麵之慘,令人戚然。
唐剪有心相救,卻沒有辦法,隻好硬了一顆心,抱著小毛子,繞開那副棺材走出了杜命棺材鋪。
小毛子已經昏迷,但身體還在機械地抽搐著,仍如火燒,唐剪的心亦如火燒,走出棺材鋪,直接進了半錢堂。
半錢堂裏有藥。唐剪雖不是顧行途,但一般的解毒藥物他還是了解一二的,既然司徒南湘已經無救,他也隻好先自己想辦法控製住小毛子身上的毒。
何況——半錢堂畢竟還有個小夥計——唐剪這樣想著,一走進半錢堂,就先看到了倒在地上,半錢堂小夥計的屍體。
心中又是一震,唐剪隻覺喉嚨發苦——這個小夥計又有何罪?怎麽竟連他都丟了性命?
小毛子中的毒不會那麽簡單,簡單到一個藥店小夥計就可以解,如果是那樣,唐剪本人已經可解,所以唐剪倒不至於去想小夥計是對方為了斷絕小毛子的活路而殺。
但不管小夥計是為何而死,唐剪都難免心中一份憐憫,到底是不好受。
如此,唐剪心中又添一份滯鬱,但眼前事急,他也隻能皺皺眉,先不管小夥計的屍體,把小毛子放到一張案上,開始尋找解毒藥物。
好在,半錢堂裏的藥物還是很全的,唐剪很快找到了幾樣,可當他拿著藥物走回放小毛子的案旁,卻發現小毛子再一次不見了蹤影。
……
小毛子已經昏迷,他當然不會是自己走了,可若是別人弄走了他,唐剪雖背對著他,但畢竟和他隻有一個櫃台相隔,唐剪為何竟半點沒有察覺?!
若不是小夥計的屍體還在地上,此時此刻,唐剪甚至可能會懷疑是那屍體帶走了小毛子,還好小夥計的屍體還在。
自責之中,唐剪隻覺大腦似乎被什麽東西攪了一攪,一陣刺痛,一陣暈眩。
——唐剪啊唐剪,你真是太沒用了,竟如此一而再地讓小傲落入他人之手,你……
心中憤懣已極,唐剪恨恨地罵著自己,忽然又噴出一口血來。
唐剪是習武之人,說起來,他身上的傷其實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可問題在於受傷之後,他已經一而再地受到極強烈的精神衝擊,內外交攻,他實已經受了內傷。
小傲……”
顧不得擦一擦唇邊之血,唐剪踉蹌而行,疾步出了半錢堂。
長街空空,杜命棺材鋪、半錢堂和徐記香燭店已經全無活人,朱衣巷,已成死街。
——這一次,小傲是被誰擄去了?
唐剪思考這個問題。
——會是巫朗嗎?如果的他,他為什麽?
——難道,他真的並不滿意隻拿到江山圖,終於再度對自己下手了嗎?
——難道,是他們已知小傲的身份,要利用他把“林遲英鬼魂殺人”的戲演的更滿嗎?
——抑或,是他們這麽快就發現了江山圖是假?
是的,巫朗拿到了江山圖,那圖從唐剪手臂之上顯形,被唐剪剝皮取下,如此隱秘,如此決絕,但它依然是假的。
江山圖是重要至極之物,當時馬頌文決定把圖交給唐剪保管,唐剪深覺事關重大,便花了大心思設計了藏圖之法,而在自己身上繪製一幅隱秘假圖,就是他的辦法其中之一。而雖是假圖,他也當成了真圖對待,因為隻有他真圖一般對待假圖,假圖才能在關鍵時刻,成功地欺騙窺圖者。
比如,這一次成功地騙過巫朗。
本來,唐剪對假圖是十分有信心的,他以為,假圖至少可以騙過巫朗和孫婆婆相當長的時間,可現在小毛子再度失蹤,他再度疑至巫朗,於其他可能之外,不得不也對假圖略略失了信心。
——除了巫朗,還有其它人可能擄走小傲嗎?
唐剪想,也許有。
比如,聽菊莊真的不是婆羅姆教的勢力,張白山真的不為巫朗所控,攔住司徒南湘和陶五壺的,是一個和巫朗也作對的幽魂,那麽也就該是這一夥擄走了小傲,可現在,首先便不甚相信這一點的唐剪,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心思把這真的當成一種可能。
畢竟,小毛子身上的毒,恐怕已經不會留給小毛子很多時間。
急憤擔心之中,唐剪以最快的速度檢查了半錢堂,沒有找到半點可能是帶走小毛子的人留下的痕跡,然後他又飛快檢查了徐記香燭店和杜命棺材鋪,甚至把杜命棺材鋪裏的棺材都掀開蓋子檢查了一番,到底沒有找到小毛子。
司徒南湘的屍體還在棺材裏,他在腐蝕液體裏泡著,已經沒了人形。
唐剪本不願去看他的屍體,但尋找之時,總不免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他忽然發現了一樣東西。
那樣東西嵌在司徒南湘的頭頂,如果不是他被腐蝕掉了頭皮,那樣東西也不會暴露出來。
那是一件金屬物,在投進棺材鋪的慘白月光裏閃著幽光。
唐剪心思一動,趨前細看,然後找了一件東西墊著手,小心地把那樣東西從司徒南湘的頭骨中拔了出來。
那是一根針,一根不同尋常的針,那根針的尾端不是針鼻,而是一個小小的形狀古怪的鐵片,那鐵片上繪著繁複古怪的圖案,正是婆羅姆教的教徽。
心中一聲長歎,唐剪明白了為何司徒南湘會被那幾具行屍嚇成那副樣子,甚至感覺自己明白了他為何會闖進杜命棺材鋪,為什麽會砸中裝滿腐蝕液體的那副棺材。他想,這些事,恐怕都是因為這一根針。
——聽菊莊裏的幻陣,唐剪小心提防下仍未逃脫,可見設陣之人功力之深。而憑著那樣的功力,再輔以直接入腦的尖針,要控製司徒南湘做出一些滿足某些要求的動作,隻怕根本不是一件難事。
唐剪想,也許“自己把司徒南湘追進杜命棺材鋪後麵廂房”時,身具控腦驅人之力的巫朗,根本就在那幾具行屍之中站著,麵帶冷笑地看著自己,然後,當自己慌張無錯地跑進半錢堂尋藥,他就施施然地跟過去,一邊鄙視地看著自己的背影,一邊擄了小毛子從容而去。
司徒南湘還妄想從誅仙鎮而逃,他怎知,他甚至已被人囚禁了靈魂……
——半錢堂的小夥計無辜而死,也就是因為他的存在會影響到巫朗抓走小毛子時的從容吧,畢竟,多了一個他,可就多了一雙眼睛。
唐剪悲憤地想著,心中怒火更盛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