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八一八我的重生夫君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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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周新帝登基的事情除了在皇室宗族和朝廷上掀起了軒然大波外,在民間其實並沒有激起多大的風浪, 雖然新皇的人選換成了一個十分陌生的皇子, 但對於平常老百姓來說也並沒有多大區別。

    對於普通人而言, 更能引起他們關注的,或許是白梨大巫女突然放話說神宮之主的位置交付給自己侍女的消息。

    這個傳言的爆炸性完全蓋過了新皇繼位的大事,甚至大街小巷中還傳聞說新帝皇登基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整頓朝政,而是快馬加鞭趕到神宮大門前, 苦求大巫女收回這個決定。

    而作為傳聞中的主角,蘇祈言現在就直直地站在神宮巍峨的大門前, 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

    大門是緊閉著的, 沒有留下一絲縫隙, 除了他自己帶來的一隊人馬,裏麵聽不到一點聲音, 就好像神宮中的人早就走光了一樣。

    蘇祈言按捺住急躁得不行的心情, 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求見的話語,這種話自從他來到這裏以後,都不知道複述了多少次了, 但話音裏那種焦躁與不安卻積攢得越來越來多, 幾乎讓他整顆心都燒起來。

    “大周第二十四任帝王蘇祈言求見神宮大巫女,煩請轉告一聲, 若大巫女對我有何不滿, 我都甘願受教,隻求……隻求能見她一麵。”蘇祈言身穿帝王服飾,挺直脊背僵立著, 說話間摻雜著一絲絲不明顯的哀求,他甚至都沒有用上朕的稱謂。

    自從他突然得到神宮這邊的消息,得知陳妤正在準備將大巫女之位交到萱蘭手中之後,蘇祈言就嚇得拋下手頭上繁重的公務,匆匆忙忙地趕過來了。

    要不是因為他現在是皇帝,一舉一動都不能隨意,蘇祈言早就拋下那群拖後腿的侍衛,一個人就策馬先行了。

    對於陳妤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蘇祈言壓根就沒有絲毫頭緒。

    那天登基大典過後,陳妤十分堅決地拒絕了他的挽留,帶著蘇祈淩返回了神宮中。

    他本來是想要攔下她的,就算攔不住陳妤,至少也要把蘇祈淩那家夥扣下來,但是那一天陳妤格外的強硬,麵對他的阻攔,竟揚手扔出一道符篆,將追來的人都攔在皇宮中,自己則是拉著蘇祈淩施施然登上馬車,然後在眾人的目送下絕塵而去。

    等符篆的效用過去,那架馬車早就跑得沒影了。

    蘇祈言不是不想追,但一個兩個大臣都勸著他,說登基大典這樣的盛世,身為主角的新帝要是跑了,那算個什麽事呢。蘇祈言想想也對,反正神宮就杵在那裏,又不能長腳跑了,所以他極力忽略掉內心的不安,返回去將大典給舉行完畢了。

    可還沒等他去找陳妤,陳妤倒先給他送來了這樣一個大驚喜,讓他整個大腦轟得一下閃過一道白光,就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

    滿腦子都在叫囂著要留下她,不能讓她這麽做……待恢複理智後,他的雙腳早就先一步衝了出去,然後如今他就站在神宮門前,哀求著那人見他一麵。

    蘇祈言已經站了好幾個時辰了,他的雙腿不免有點酸麻,但是盡管如此,他依舊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揮手趕走了來勸他的侍衛,雙眼隻緊盯著大門,視線仿佛能穿透過去,看到裏麵的情景。

    神宮外自然是有大巫女親自布下的屏障,以防有人誤闖,所以哪怕是禦駕親臨,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也隻能在外麵幹等。

    蘇祈言不怕等,他的耐心一向很好,否則也不會蟄伏了這麽多年,終等到如願以償的一天。他隻是怕就算再怎麽等,那個人都真的不願見他……

    這個猜忌在聽到陳妤要退任的那一刻,就如春日的野草一樣不停瘋長,滿滿地占據了整個腦海,蘇祈言不願去深想,就如同他隻要不去懷疑,那麽就不會成真一樣。

    在親眼見到陳妤,親口聽到她這樣說之前,蘇祈言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又是站了一個時辰,一直毫無動靜的神宮的大門終於咯吱一聲,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蘇祈言原本黯淡晦暗的雙眸像是落進了一點星火,倏地亮堂起來。

    他眼也不眨地望著前方,然而等門後轉出一個身影之後,眼睛裏好不容易亮起的火光卻被失望所撲滅了。

    從神宮中款款走出來的是陳妤的貼身侍女萱蘭,她的臉上掛著十分客套的笑意,禮數也做得很周全,雖然任誰都無法挑出一點錯,但蘇祈言硬是能感受到她行禮時那不加掩飾的敷衍。

    不是陳妤……蘇祈言心下一沉,不詳的預感越發地強烈。

    “萱蘭姑娘,大巫女大人可是願意見我了?”盡管很失望出來的人不是陳妤,但蘇祈言知道神宮有所反應,總比把他們隔絕在門外置之不理的要好,所以很是誠懇地問道。

    萱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陛下遠道而來,神宮本應好好招待,可惜大人下令靜修,奴婢也不能擅作主張。還是蘇公子不忍心看陛下無功而返,向大人求了請,奴婢這才得以來為您開宮門,還請陛下見諒。”

    “大膽,在陛下麵前竟也敢這般無禮——”蘇祈言身邊的一個侍衛見來人隻是一個婢女,頓時膽子就大了起來,本著在新皇麵前邀功的心態,橫上前來指著萱蘭就要開罵。

    ”退下!”誰知道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蘇祈言一個狠厲的眼神給嚇得站不穩了。

    萱蘭倒也不生氣,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陛下管教手下有方啊,看著迫不及待衝出來護主的樣子,倒也算忠心。”

    蘇祈言眉心一跳,他怎麽會聽不出萱蘭話裏的嘲諷意味,但如今陳妤不肯見自己,他是絕對不能再把萱蘭給得罪了,於是按捺下心底的急切,努力將語氣放平。

    “萱蘭姑娘說的蘇公子……”他眯了眯眼,問,“難不成是蘇祈淩?”

    萱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側過身子,示意蘇祈言跟上來:“陛下在外頭等了那麽久,有什麽事先進來再說吧。”

    她隻請了蘇祈言一人進神宮,其他人想要跟上去,都被她客客氣氣地攔下來了。

    有人不服氣地想要跟萱蘭嗆聲,奈何蘇祈言也沒有反對,反而命令他們駐守原地,隻身一人跟上了萱蘭的腳步。

    “你這是……帶我去哪兒?”走了一段路,蘇祈言覺得不對勁,他好歹也在神宮住了幾年,道路都認得,這個方向明顯不是去大巫女寢宮的。

    “陛下莫急,奴婢知道您為何匆忙趕來,想必是因為大人要讓位於我的消息吧?”萱蘭不徐不疾地說,“不巧,關於這件事……奴婢也有一些話想跟您說。”

    兜兜轉轉,萱蘭走到一座亭閣中,裏麵有石桌石椅,桌上事先已擺好了一套茶具。

    她率先走進去,坐下之後,便開始沏茶,手法嫻熟,不多時就聞到了縷縷茶香。萱蘭將茶水倒入杯中,在升起的嫋嫋白煙中,淡淡地瞥了眼皺著眉站立的蘇祈言:“陛下,請坐吧,我的手藝雖比不上大人,但也不差,您可以嚐一嚐。”

    蘇祈言沒有動:“你到底想幹什麽?”

    見蘇祈言不肯坐下,萱蘭也不在意,她自顧自端起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才慢慢說:“所有人都覺得,大巫女是最為溫柔之人。可我知道這言不符實,大人她其實也能變得非常心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她無父無母,亦沒有宗族,因為在她滿周歲那一日,她的家族便被山上下來的強盜殺了個精光。那日前任大巫女正好路過那個村莊,整個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唯有她活了下來,不是那些劫匪不想殺她,而是殺不了。前任大巫女與我說起,當時她還是那麽小的孩子,還在繈褓中嚎啕大哭,周圍是屍橫遍野,她的哭聲引來了那群畜生,可是刀還未落到她頭上,就定住不能動了,就如同有神明庇佑一般——那時前任大巫女便知道她是注定要侍奉神明的人,因為神靈將所有寵愛給予了她,整個家族的運勢都匯聚於她身上,所以她的血親就注定無法善終。”

    “大人是在七歲那年,從前任大巫女口中得知了真相。我親眼看著她跪在雨中哭了一天一夜,你知道她求什麽嗎?她求大巫女以她自身為祭品,來祭祀血親,結果大巫女罵她不成事,既然身負通天之能,就該潤澤蒼生,而不應耽於私情。於是她再不提起這件事,然後果然成為了無偏無私、一心隻為蒼生祈福的大巫女。”

    “十歲那年,前任大巫女去世,她繼任了神宮大巫女之位,那時候有人跳出來說她年紀太小,不堪大用,神宮交付在她手上,遲早會毀了。於是她拚盡全力,以一己之能,在皇城中布下護城大陣,堵了那些人的口。可代價是她差點因為逞能布下這種超出她當時能力範圍的大陣而巫力盡失,昏迷了一個月才好。”

    “十四歲那年,南方大旱,她親自趕去災區祈雨,在不足半月的時間裏,她輾轉數十地,任她能力再高,也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後來,她新到了一地,卻因為巫力還未完全恢複,祈雨儀式失敗了,被那些災民們指著鼻子罵。她自責不已,歉疚得落了淚,但卻被那些人說沒用,說她是天下最大的騙子。於是從那之後,不管再怎麽委屈,哪怕性命垂危,她都不再哭一聲。”

    萱蘭一下子說了很多話,喉嚨似乎有點幹,便停下來飲了口茶,潤了潤喉。

    蘇祈言的眼神已經由最初的震驚轉變為茫然,他的手指在身側攥緊,萱蘭的話對他來說衝擊太大了,短暫的時間裏他似乎不能完全消化,但卻仍能隱隱感覺到恐懼,隻是這些恐懼到底來源哪裏,他又說不出來。

    萱蘭動手沏茶,熱茶氤氳出白霧,讓她的麵容模糊起來,在蘇祈言的茫然無措和四下的靜謐無聲中,她繼續自說自話。

    “然後十六歲那年,她撿到了你。”

    隔著白蒙蒙的水霧,蘇祈言似乎看見萱蘭笑了一下:“你是一個意外。其實大人她這樣厲害的人物,肯定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是天生凶煞之命,是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災星,可她還是把你帶回來了。知道為什麽嗎?”

    見蘇祈言的瞳孔縮了縮,萱蘭低下頭,一邊將茶具清洗幹淨,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放心,你的命格隻有我與大人知曉,沒有透露給旁人,你大可以安心當你的皇帝。”

    飛快地略過這個話題,萱蘭繼續說:“大人同我說,她對你好,是因為把你當做弟弟一般疼寵,你乖巧聽話、人也聰明,她很是喜歡。可我知道原因遠遠不止是這樣——最重要的理由,恐怕是你的存在,叫她像是看見了自己。”

    “我說過,她因為福澤太深,無人能承受這種恩澤,所以注定了會孤家寡人;而你則是天生背負煞命,嚴重點的甚至會影響一朝運勢。她雖然是神宮的大巫女,可在這一點上,跟你也沒什麽不同,你們兩人都容易給親近之人帶來災厄。她已經沒有回頭路走了,可當時你還小,如果她放任不管,你可能哪一天就死在外麵了,如果她將你帶回來,就要費盡心思去壓製你的煞氣,可是她終究不忍心看著你走上她的老路……陛下,你還記得那一次你央求大人給你測命的事嗎?”

    蘇祈言愣了好幾秒,才想起要回答:“我,記得……”

    萱蘭雖然笑著,眼底卻冷卻下來。

    “記得就好,那你可知道,大人為你測命,是要付出代價的?”她輕緩地說道,“代價就是,你的命從此與她聯係在了一起,你要受的劫難,她也必須為你分擔,你懂這意味著什麽嗎?”

    天幕之上忽然聚攏起烏雲,夏日天氣多變,剛剛還晴空萬裏,轉眼間天色就暗沉下來,遠遠傳來轟隆隆的聲音,看起來像是要下雨了。

    蘇祈言忽然就有種捂住耳朵的衝動,之前隱約縈繞在心頭的恐懼似乎找到了來源,但他卻不敢細想,指關節被捏得發白。

    萱蘭說:“意味著,她把你撿回來的時候,就做好了護你一生的準備。”

    蘇祈言終於往後踉蹌兩步,後背撞上了涼亭的柱子上,有些疼,但卻比不過心底那種那刀子反複割過的疼痛。

    萱蘭似乎覺得蘇祈言這種失態的反應很有趣,打量了半晌,臉上的表情難說是解氣還是悲哀,她喃喃道:“你看,大人一直都是很溫柔的人,她寧願自己受苦,也不願意看見別的人受難,以前是,現在也是,一直都沒變過。”

    停頓了幾秒,她倏地拉下嘴角,整個人仿佛蒙上了一層銳氣,充滿了咄咄逼人之勢。

    “可是你呢?她為你做到這種地步,你到底有什麽不知足的,為什麽要貪得無厭,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貪求不屬於你的東西!你想要皇位?你想要權勢?你想要好的命格?可你為何不想想,若不是有大人的庇護,你如何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地活到現在?你的性命都已經是她努力保全下來的,又有什麽資格伸手向她討要別的東西!”

    “我……我不知道……”蘇祈言整個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他衣冠整潔,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狼狽不堪,萱蘭的目光似乎刺穿了他的外殼,直直地探進了心底。

    “陛下,你當然不知道。”萱蘭激烈的情緒卻像是盛夏的一場暴雨,來得突然,走得也迅速,此時她的語氣已然平靜了下來,“世間因果都是有個極限的,你貪心不足,你想要大人替你爭得皇位,她答應了——登基大典那天,她用逆命陣將你和蘇公子的命格調換,你的確如願以償了,可你和大人的因果,卻也就此斷了。”

    轟隆隆——

    積蓄已久的驚雷終於打響,豆大的雨珠從天幕上傾瀉下來,打在涼亭的屋簷上,叮咚作響。

    “我說過,大人也是個心狠的人。”

    蘇祈言恍惚覺得,盛夏的驚雷也抵不過萱蘭的這一句話。

    “她給過你選擇的,可你要得太多,你是不是覺得和蘇公子調換命格之後,你還能如往常一樣與大人親近?別妄想了。”萱蘭的眸中倒映著蘇祈言蒼白如紙的麵容,但她卻笑得很暢快,“與她結下因果、緊緊牽連在一起的是災星的命格,現在這副凶煞之命換給了蘇公子——你以為呢?”

    蘇祈言突然嚐到了口中的血腥味,這才猛然意識到不知不覺中,他竟然將自己的嘴唇給咬破了。一開口,連他自己都難以相信,這副沙啞到極點的聲音竟然屬於自己:“所以……現在,與她性命相連的……是蘇祈淩?”

    “不止呢,陛下。”萱蘭眼中盈滿惡意,“不止是性命相連,福禍相依……大人是那樣溫柔之人,她愧疚於打亂了蘇公子原本的命數,又擔心他會出事,自然會一輩子陪在他身邊的……這是補償,亦是責任。蘇公子有大人庇護,縱然做不了皇帝,又如何呢?天下之大,他無處不可去、無事不可為。”

    回應萱蘭的,是蘇祈言無法抑製的大笑。

    外麵雷聲大作,雨點被風吹著飄進亭子裏來,打濕了他的華貴衣裳,但蘇祈言卻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荒野,四周都是一片死寂,隻能聽見他自己無聲的呐喊。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呢……

    這不在他的預計之內,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把陳妤推開,而且是徹徹底底、再也沒有轉圜餘地的推開……這不是他的初衷……

    蘇祈言笑著笑著,就忍不住咳嗽起來,喉嚨裏像是湧上了血水,讓他難受極了。

    “我從一開始就極其厭惡你。”萱蘭不再沏茶了,而是側過頭,去看亭子外的雨霧,聲音也像是煙霧一般縹緲,“我勸過大人很多次,讓她不要親近你,可是她卻反過來盡力說服我改變對你的偏見。現在,她算是做到了,你的確很聰明,也的確是個手段厲害的,最後也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那麽,可以請你……往後也不要再來打擾大人了麽?”

    “其實在最後,你還是做了一件好事的,是你主動放棄了與大人的聯係,也好……這樣你也不用拖累她,算是還了她一個清淨。”

    萱蘭站起身來,手裏拿著要給蘇祈言的一杯茶,走到他身前站定,望了他幾秒,慢慢將杯子遞過去。

    “陛下,大人並不想見你。宮門是我讓人開的,大人意欲任命我為下任大巫女,她一直以來背負了那麽多,我看著都替她心疼……你的事情,或許算是她的劫數吧……”

    茶杯穩穩地遞到了蘇祈言麵前,萱蘭微笑起來:“陛下,這杯我敬你——但從此以後,神宮再不歡迎你到來,請吧。”

    過了好久,蘇祈言才伸手去接杯子,指尖碰到瓷杯的邊緣時,萱蘭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從另一頭傳來的顫抖。

    外頭又響起了轟隆的雷聲,蘇祈言沒能握住杯子,瓷杯落在地上應聲而碎,和著亭外嘩啦啦的雨聲,倒有幾分應景。

    萱蘭隻朝地下瞥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繞過蘇祈言往外麵走去:“既然陛下不願喝了這杯茶,那便算了,請雖我來,我帶你出去。”

    等了半晌,身後卻沒有響起腳步聲,萱蘭奇怪地回頭一瞧,卻看見蘇祈言慢慢蹲了下來,正將地上的茶杯碎片一片片撿起來放在手心,鋒利的邊緣割破了手指,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痛一樣,麵色不改。

    鮮血一滴滴落在地上,融入了飄進亭裏的雨水中,眨眼間就化開。

    萱蘭皺了皺眉,神色間有些不耐煩,她正想開口叫蘇祈言不要磨蹭,餘光卻瞥見遠處的雨霧中慢慢走來一個人,她仔細瞧了瞧,臉色猛地一變。

    “大人,大人您怎麽過來了!”萱蘭看清了來人的樣子,也顧不得外麵還在下雨,直接衝進了雨中。

    但神奇的是,雨點卻沒有打落在她身上,萱蘭抬頭一看,隻見雨滴在觸及她身上前,像是遇到了什麽屏障,全被阻隔在外了。

    聽見萱蘭的呼喊,正背對著她的蘇祈言背影一僵。

    陳妤同樣也沒有打傘,但她身上也沒有被淋濕,一直走到萱蘭麵前才停下。

    “夏日多雨,你外出怎麽也不帶把傘?”陳妤音色溫柔,說道,“我聽說來客人了,所以過來看看。”

    蘇祈言已經站起身來了,但不知是不是膽怯,他仍是背對著陳妤,不敢回頭。

    聽見陳妤的話,他低下頭,揚起一抹苦笑。客人……什麽時候,他在陳妤眼中,已經變得這般生疏了?

    萱蘭臉上有一閃而逝的慌亂,她沒想到陳妤會親自過來,不自然地說道:“大人,您不是要靜修嗎?這種雜事交給奴婢來就好,免得打擾您。”

    陳妤搖搖頭,幹脆踏進亭子裏。

    一感覺到她的接近,蘇祈言隻覺得連手腳都不會放了,他捏著手心,裏麵全是汗水以及指尖滴下的血珠,混雜在一起使得掌心處一片黏膩。

    陳妤看見了地上的碎片,又看了看蘇祈言慌亂想要藏起來的手,輕輕歎氣:“都看見了,不用藏了,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麽還這般莽撞?”

    雖然嘴上說著關心的話,但蘇祈言素來敏銳,哪裏會聽不出話音下淡淡的疏離?

    他抿了抿發幹的嘴唇,總算鼓起勇氣轉過身去,直麵著陳妤。可是一觸及到她溫柔如初的目光,蘇祈言從頭到尾都緊繃著的心弦終於再也承受不了,斷裂了。

    “不要……別不要我……”

    “叮,蘇祈言好感值+6,總計94。”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口笨舌拙,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句話,帶著濃濃的哀求和希冀。什麽皇位,什麽不甘心……全部都消退了,餘下的隻有滿腦子“不能讓她離開”的驚惶。

    “陛下,您在胡說什麽呢?”陳妤卻是彎了彎唇,勾起一絲笑容,“我從未說過不要您,先說放棄的,可是您自己,現在您如願了,為何要後悔?”

    “不對,不是這樣,你聽我說……我不知道會這樣,要是早知道,我一定不會這樣做……”蘇祈言看著她臉上雲淡風輕的表情,伸出手試圖抓住她的衣袖,“是我做錯了,你不要生我氣好不好……”

    陳妤不動聲色地退後半步,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陛下,世上從沒有這樣的道理,不是你說後悔了,就能一筆勾銷的。”

    外麵的雨勢慢慢小了,風吹起她的黑發,蘇祈言就眼睜睜地望著她卸下溫柔的神色,黑眸中滲入冷硬的色彩。

    她的聲音一如初見時那樣,帶著能溫暖人心的柔和。

    “從前,我是大周的巫女,我擔負著天下,可也絕不會舍棄你,哪怕你不過是最卑微、最低賤的山野匹夫;現在,我已經不需要這個名號了,而你是大周最尊貴的王,你或許能輕而易舉地取得你想要的一切,整個天下都屬於你,可我不會了。”

    “你已經放棄了的,這輩子,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找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陳妤:吃我連招攻擊!!ヽ(#`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