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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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回到素村長家, 周子若從沐祁君便秘般的臉色中察覺到有問題,他以眼神詢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沐祁君張嘴,忽而不知顧慮什麽, 搖了搖頭。

    晚飯桌上沐祁君心不在焉的嚼著嘴裏的飯菜,素瑾背上那些痕跡不停在眼前晃動。生長在現代社會的成年男人怎麽可能看不出那是什麽?但素瑾才隻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兒!這關乎著一個少女的名譽, 或許將影響她一生,他怎麽敢口無遮攔的到處宣揚?

    素瑾外貌醜陋, 性情又孤僻,白日出門除了去小河抓魚便是上山遊蕩,對她做出那些事那個喪心病狂的家夥其實並沒有很多機會接觸到她。除非……是夜裏——

    沐祁君的目光不由自主猶疑在了素家父女間,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跳,急忙掩飾般的低下頭刨碗裏的飯,坐在他身旁的冷陌看了看他, 若有所思。

    古人夜裏早早便入睡了, 陸離霄帶著周子若告辭, 從素村長家出來後卻沒有回段家,而是往村尾的方向走去。

    明日祭拜了段家二老他們便沒有借口賴在村子裏了, 周子若明白陸離霄打算加班加點查線索, 說實話他心裏比陸離霄還急,素瑾的支線任務還沒頭緒呢!

    白天自一位老者那處打聽到柳氏在村子時與村中一名靈婆關係甚密, 雖說柳氏與三十年前的舊案不一定有何關聯,但在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陸離霄決定多查查這個人碰碰運氣。

    古人多迷信, 按理說神棍這個職業在古代應該比在現代混得開,但稻禾村這位靈婆卻不如她的同行那麽吃香,在村子裏雖說不上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也是遭人唾棄無人理會。究其原因無非便是太沒有職業操守又不夠專業勝任,三番兩次獅口大開,最終露了馬腳。

    靈婆家也住村尾附近,與柳氏離得不遠,柳氏信奉鬼神,大概是村子裏唯一一個不把靈婆當騙子的人,因此來往頗多。

    先前已說過靈婆在村中早已威信掃地,為了生計便隻好去騙村外小鎮的人,每日一大早天未亮她便離家翻山去這一帶的城鎮為人卜卦算命,深夜才歸,幾十年如一日。

    陸離霄按照老者提供的路線來到靈婆居住那棟簡陋的小屋外,敲了敲門,沒有反應。大約是靈婆還未回來。

    周子若從陸離霄懷裏躥上他的肩,無聊的四處張望,忽然在樹叢中看到張如蟾蜍皮般僵硬發青的老臉!

    他嚇的差點從陸離霄肩頭滾下來,草叢窸窣,佝僂的老嫗從陰影中杵著拐杖走出。

    陸離霄注意到了老嫗背後背簍中露出一角羅盤狀的物品,確認道:“靈婆前輩?”

    被嚇掉半條命的周子若腹誹陸離霄為了查案節操都不要了,這老太婆就是個江湖騙子,還前輩!

    靈婆張口,嘶啞難聽的聲音刺耳笑道:“小夥子,老婆子我觀你印堂發黑,近日恐有血光之災!來,我這裏有份平安福,你拿二兩銀子請回去吧!”

    周子若對這熟悉得能倒背如流的台詞直吐舌頭。

    半刻之後,靈婆這棟破爛的小屋中亮起昏黃燈光。

    陸離霄坐在缺了兩個角的木桌旁,手中握著個油膩膩的杯子。靈婆坐在桌對麵,津津有味的喝了口沉了水鏽的白開水潤喉,開口道:“柳家那女人搬進村子第一日,我一見她便看出她有大富大貴的命!所以平日裏多加照顧,與她交好……”

    周子若心道這位靈婆倒是耿直,雖然仍舊將自己吹成一眼斷命的神相,但對自己的企圖心卻是承認的光明正大,甚至有那麽幾分洋洋得意。

    “可惜,她的麵相並不屬於一成不變那種,突然改了命數,雖仍舊可大富大貴,卻難以長久,不止如此還會連累身邊人。恰好那段時間她家中親戚來信讓她們母女去城裏定居,我便為她算了個假卦,勸她早早搬了。”靈婆理直氣壯道。

    周子若已經對這位牛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陸離霄聽出話中關鍵:“她家中親戚?”

    “他們家枝繁葉茂,親戚多得很呐。”靈婆又喝了口水,“那女人出身富貴,與家中長工看對了眼,遭家裏反對便逃奔出來,誰知孩子剛生下沒兩天丈夫便意外死了。她一個原本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獨自帶著女兒食不果腹幾年,這時收到親戚的信件讓她們去過富貴日子,自然心動。”說到此處她似乎意識到自己算假卦把人家騙走不是那麽光彩,補充,“就算我不騙她,她那時也一定會走的!”

    陸離霄問:“柳氏母女可是去了益陽城?”

    “咦?你知道?”靈婆詫異。

    陸離霄又問:“前輩可知她們投奔那位親戚名姓?住在益陽城中何處?”

    靈婆想了想,搖頭說:“那麽久的事了,誰還會記著不認識的人的名字?住在哪裏便更不清楚了,不過似乎是益陽城的大戶。”

    “前輩可還記得柳氏母女名姓?”

    靈婆道:“那女人冠了夫家的姓,原名方珮吟,女兒單名一個眉字。”

    方珮吟,柳眉。

    陸離霄記下這兩個名字,站起身,“今晚多謝前輩……”

    “等等,你就這麽走了?不再問點別的?”靈婆渾濁的老眼在陸離霄腰間掛著的錢袋上打了個轉。

    陸離霄道:“前輩還記得關於柳氏母女的何事?”

    靈婆道:“柳氏的事老婆子知道的多了去了,但大都對你估計沒什麽用。倒是素村長,聽說你們住在他家?老婆子知道些關於他家的秘密,你不想聽聽?”

    “哦?”陸離霄唇際帶上分似笑非笑的弧度,“前輩若有興致細細道來,晚輩洗耳恭聽。”

    “嘿嘿……有興致有興致,這些話除了你們這些外來人,老婆子也無人可說了!素村長的妻子王氏你們知道吧?”靈婆反問。

    陸離霄頜首,“略有耳聞。聽聞素村長夫婦鶼鰈情深,村長夫人離世這許多年,村長仍舊不肯續弦。”

    “嗬……”靈婆嗤笑,“鄉親們都被素村長做出來那副樣子給瞞騙過去了!王氏生前與素村長幾乎便是對掛名夫妻,哪裏來的鶼鰈情深哦!”

    陸離霄俊朗的眸子微微細起。

    “這可是王氏生前親口告訴老婆子我的。王氏從附近縣城嫁入村子,娘家雖算不上福貴,但勉強也是書香門第。王氏自小身子孱弱,生了素瑾丫頭後更是經年臥病。那時村人不若如今愚昧,都還相信老婆子我,一日王氏登門請我為她算一卦,你猜她卜的是什麽?”靈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對陸離霄詭異的笑,“姻緣!王氏在卜姻緣!”

    陸離霄麵色無波,卻是周子若抬了抬耳朵。王氏成了親女兒都生下來了,居然還卜姻緣?

    “卜姻緣的對象便是素村長。老婆子給她卜了一卦,卦象不佳,她悲從中來哭哭啼啼不止,老婆子嫌她哭得煩人,丟給她個稻草人偶讓她傾訴,便出去了。誰知我忘了東西回屋裏拿,正好聽見她對稻草人偶訴苦,說素村長與她成親後便待她冷淡疏離,行房甚少,尤其瑾丫頭出生後更是根本不碰她了!她懷疑素村長心中有別人,娶她隻是為了給素家二老交代!”說完“嘿嘿”笑,“你們想,素村長可能在王氏去世後思念她到連續弦都不肯麽?”

    周子若點點頭,這麽一看果然有古怪。但這又跟三十年前段鵬的死能扯上什麽關係?段鵬可是死在青陽山上的。雪球越滾越大,反而離他們的目標越來越遠了。

    陸離霄問:“若當真有個素村長心中記掛的女子,前輩可有何想法?”

    靈婆搖頭,“這便不知了。素村長做人倒是老實守禮,從未見他跟村中哪個女人曖昧不清。不過十多年前……大概是素村長成親前那幾個月,他曾花了十兩銀子求我給他找些靈砂靈墨,那次可真是折騰死老婆子了!”

    “靈砂靈墨?”

    “是啊。你也是玄門中人,清楚靈砂靈墨作出來的畫有很大可能通靈,所以老婆子猜測素村長拿那些靈砂靈墨去畫他心念女子的畫像去了!”

    畫像!

    陸離霄和周子若對視,不約而同想起了早飯時的事情。

    夜深人靜,整個稻禾村除了靈婆的屋子,燈火早已完全熄滅。素村長家中漆黑一片,萬籟俱寂中,輕微的“吱呀”聲細細響起,剛爬到門邊的小蜘蛛急忙八條腿齊齊擺動,才險險逃脫了被一腳踩成爛泥的命運。

    素村長將腳步放輕到無聲,緩緩進入素瑾的房間。床上即便在睡夢中也死死抱著被子的少女就像被打下了烙印的奴隸,奴隸主一旦踏入感應範圍,身體裏那可怕的奴印便響應惡魔的呼喚焚燒了起來!

    素瑾驀然大睜的雙眼布滿了屈辱與恐懼,素村長用布團堵住她的嘴,在黑暗中將她抱起,掩上兩人的房門,看上去就像父女兩人仍在各自房中熟睡。

    素村長抱著滿麵絕望與悲傷的女兒離開家裏,未曾發現沐祁君藏在虛掩的房門後,目睹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