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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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子落在地上摔碎, 液體四濺,在漆黑的山洞中散開清亮水光。陸離霄屈膝收拾碎瓷片,指腹驀然刺痛,鮮紅的血珠倒映在深邃的眸心。

    他的目光往旁側看去, 發現隱在陰影中的物體。那是個形狀怪異的小木塊兒,由紅繩係著, 不是他的東西,大概是周子若落下的。

    陸離霄將木塊兒撿起來仔細打量, 不知碰到了哪裏那木塊兒忽然就像個縮頭烏龜睡醒了,伸出了頭和四肢,化作了個巴掌大的木頭人偶,人偶的頭和四肢都由紅繩牽連著,陸離霄拉了拉繩子,人偶便動動手腳, 十分靈活。

    原來是個傀儡人偶。

    傀儡人偶……

    陸離霄的眉峰漸漸蹙了起來, 他掏出昨晚畫下的時間線, 從冷陌被擊暈那次案件開始細細看了數遍,最終目光定在了柳南琴遇襲, 也就是神秘死者的軀幹出現的那次案件上。

    那晚周子若看見馮靖被黑鬥篷人殺害……

    沒有半分血跡的斬首現場……

    馮靖脖子上的傷口與不離吻合……

    每次出現一部分的屍體……

    每次封閉空間內的犯案……

    唯獨沒有頭顱……

    這件案件中所有的不合理之處浮現在陸離霄的腦海中, 矛盾的組合在了一起。半晌過後,他站起身一把拿起包著楠木琴的包裹, 大步離開山洞。

    周子若醒過來,入眼光線幽暗,什麽也看不見。他在黑暗中適應了一會兒, 隱約推測這裏應該是個廢棄的庫房,頓時心道“糟糕”。

    青陽山像這種廢棄的屋子多得是,以柳南琴對門中的熟悉,必然將他帶到了個尋常人想不到的地方,再加上他又不是什麽重要弟子,失蹤了門裏根本不會大舉搜索,這下真是小命都捏在柳南琴手裏了!

    正在周子若愁眉不展時,柳南琴打開門走了進來,仍舊是一派玉樹臨風溫柔和善的模樣。

    “小師弟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誰特麽被這麽五花大綁能舒服得了啊!

    周子若小聲叫:“江琰?”

    柳南琴那個瞬間恍惚了下,繼而笑道:“太久沒聽過這個名字,我自己都快忘了。”

    周子若被蠢哭了。不是被他自己,而是被陸離霄、死肥雞、冷陌再加上他四個人蠢哭了。

    柳南琴。

    柳眉、楠木、古琴!

    尼瑪這麽明顯的線索躺在眼皮底下他們四個人八隻眼偏偏沒看到!果然是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最顯而易見的證據最難辨麽???

    “當初是你殺了你大哥江燁?”周子若小心翼翼問。

    即便已經過去十六年,提起江燁,柳南琴——亦或是江琰——仍舊升起了難抑的憤恨,冷聲回答:“我騙他到無人的小院,用石頭在他的頭上砸了三十六次,把他的頭砸得像爛西瓜一樣軟,然後沉屍廢井。聽說他被打撈上來時,屍體膨脹的跟泡了水的麵饃一樣……”

    他的描述成功令周子若早上吃的西瓜和泡饃在胃裏造反的翻攪起來。

    當初得知十三歲的少年江琰弑兄,周子若隻道江琰反抗江燁的欺壓時錯手殺了他,今天才知道他真是太天真了,江燁的死完全是江琰有勇有謀蓄意謀殺!

    “你……你不用這樣吧?到底是你親大哥……”

    “住口!你懂什麽!?你可知那人渣對我做過什麽事!?”柳南琴勃然大怒。

    周子若吃了一驚,柳南琴才從他陌生的目光中發現自己的反應過於激動了。他沉下氣息,轉開了臉。

    剛才的柳南琴簡直就像個暴躁狠厲的陌生人,又或者,那才是藏在“柳南琴”這個人溫柔和善的外表下的真正的江琰。

    周子若不敢再提江家,轉而問起馮靖的案件:“大師兄真是你殺的?”

    柳南琴的情緒已經恢複了平靜,供認不諱:“是我。”

    “你為什麽要殺他?”

    “他發現了我的身份。前幾個月有弟子路經益陽城聽說了江家當年的事件,回來當故事說給大師兄聽,不久後大師兄就在檔案庫看見了我的檔案,祖籍益陽城,本名江琰幾個字,讓他推測出我才是當年殺人拋屍的凶手。他私下威脅我要帶人去江家徹查此事,然後公之於眾,讓我在門內、在仙門世家同輩之間聲名掃地。”

    周子若道:“所以你就決定殺了他?”

    柳南琴緩緩點了點頭。

    “大師兄畢竟是重要弟子,忽然死去或失蹤,恐怕掌門都不會善罷甘休。若是追查下去,難保不查到我的頭上。我在典籍庫查閱典籍時偶然看見了三十年前舊案,恰巧又是弟子大比將近的時候,我便決定效法三十年前的手法殺了他!掌門定會想起三十年前的案子,在心理上便會潛意識認為這又是一樁查不出結果的無頭公案,果然,本次案件發生後在搜查一事上,掌門與長老們均有幾分力不從心。”

    周子若不禁佩服,這柳南琴放在二十一世紀絕對是心理學人才一枚啊有木有!

    “密室呢?冷師兄和二師兄那次都是門窗緊閉的室內,你襲擊他們後是如何離開?”

    柳南琴從袖子裏掏出隻手掌大的灰毛兔,小兔子正在專注的啃胡蘿卜,柳南琴溫柔的撫摸它背上柔軟的毛,在它軟軟的耳朵上撓了撓,小兔子便聽話的叼著胡蘿卜跳下地,蹦到門前將門鎖插上。

    周子若再一次被蠢哭了。

    陸離霄他們想不到就算了,他和死肥雞身為妖都沒想到!!原來這麽簡單!別說有點靈性的靈獸,普通小貓小狗隻要訓練好了都能做到!馮靖的屋子窗上木欄有間距,祠堂頂上有通風口,這些地方人過不去但是小動物輕而易舉就能鑽出去!而且第一次案件手臂出現那天他被裘采苓追得滿師門跑,歪打正著跑到馮靖的院子的路上還遇到過柳南琴,那就是他剛做完案離開啊!!

    “斬首呢?為什麽那晚你砍了大師兄的頭事後現場沒有血跡?而且當時你不是正在房中由善醫堂的雲駱師叔照顧?”

    柳南琴很耐心的解答:“樹林中你所看見的根本不是大師兄,隻是個假人,而身穿黑袍砍掉假人頭顱那人才是大師兄,當時光線昏暗你又受了驚嚇,我想你應該是分辨不出的。事實上大師兄的頭顱是在四師弟被襲擊那晚斬下,四師弟失去意識後我以幻香操控他,讓他用不離砍下了大師兄的頭。當然,在那之前我已經殺了大師兄,你不必擔心四師弟在無意識間殺了同門。”

    周子若瞪了他一眼,被他看穿心事很不舒服。他質問他:“你騙大師兄會幫他奪得大比優勝,讓他跟你一起作案殺人模仿三十年前的案件,最後你又殺他滅口?前幾次你們放出來的肢體是誰的?你們還殺了哪個無辜的人?”

    柳南琴打量他嚴厲的臉龐片刻,不由輕輕一笑。

    “小師弟,你真的是跟四師弟在一起久了,越來越像他了。這般的大義凜然正直不啊,簡直與他如出一轍。”

    呸!小爺原本就是三觀正道德水平高尚有原則有底線的五好青年!

    “我沒想到那晚放你們一碼,你們會連稻禾村和江琰都查出來。早知如此,當時就該冷眼旁觀,讓漆師弟把你們搜出來交給掌門,左右掌門不會懲處四師弟,我也不必落得今日被識破的下場。”柳南琴歎道。

    周子若耳朵動了動,他說裘掌門不會懲處陸離霄又是什麽意思?裘掌門親口下令把陸離霄監|禁起來的!難道不是認定他與馮靖之死有關?

    柳南琴對他淡淡笑了笑,並無解釋的意思,轉身打開門。他站在門口回頭看來,外麵的光芒鑲嵌在他的臉龐上,令他此刻看上去虛幻的如同即將消失的幻影。

    “你剛才的問題,我想……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了。抱歉。”

    說完這句話,他便推開門離去。仍舊挺直瀟灑的背影,莫名透出決然的意味。

    屋子裏再次回到一片幽暗。

    周子若回想柳南琴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眉頭不知不覺的蹙了起來。

    永遠不會知道答案了?

    另一個或n個無辜的死者是誰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這是什麽意思?

    周子若的心頭無端升起種不協調感,這件案子中所經曆的那些畫麵一窩蜂的湧入腦海中,他的腦子裏一團亂麻,而就在這個時候耳朵裏聽到了清晰的“吱呀”聲響。

    他抬眼看過去,閉合的房門開了絲縫隙,門外似乎有雙眼睛正在看著他。

    ……誰?

    柳南琴去而複返了麽……?

    雲青殿外,正是劍拔弩張之際。

    弟子們雖用劍對著陸離霄,卻無一不是猶豫不決的等待衛珩發號施令,甚是為難。

    衛珩負手立於眾弟子前,滿麵沉肅。

    陸離霄道:“二師兄,師尊與長老們在裏麵吧?讓我進去。”

    “你可知你現在是戴罪之身?掌門與長老們不會見你,立刻回戒堂閉門思過!”衛珩沉聲叱道。

    “關於此次大師兄身亡與三十年前大弟子段鵬之死,我有重要信息需立即稟報掌門。我不會走的!”陸離霄上前一步。

    弟子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這時聞訊帶了大批人趕來的漆雲鵬大喝:“還等什麽?還不快將叛徒陸離霄捉拿!”

    漆雲鵬帶頭領了大群不明就裏的弟子包圍上來,衛珩洪聲呼喝:“都住手!”然而漆雲鵬充耳不聞,拔劍刺向陸離霄。

    陸離霄閃身避過,抬手隔開漆雲鵬執劍的手臂,再將他往身前一帶,揪住他的手腕一擰,在他吃痛時奪走了他手中寶劍!漆雲鵬大怒,陸離霄將他推入人群中。

    漆雲鵬的劍並非認主的法寶,但比起普通弟子的佩劍鋒利許多,也算是一柄少有的好劍。陸離霄在劍刃上一彈,一聲清利劍鳴穿透四下混亂,噪嚷的人群忽而都安靜下來。

    陸離霄振劍斜指地麵,目視衛珩說道:“二師兄,師弟不願與同門動手,讓我進去吧。”

    捂著手臂的漆雲鵬氣得鼻子都歪了,他說不願與同門動手,那方才還對他半點兒不留情麵??

    衛珩皺眉盯著陸離霄,兩人間靜默至極,連帶四周人群也鴉雀無聲。

    萬籟俱寂間,有人從後方徐徐而至,步伐閑緩猶如閑庭信步。

    “二師兄,讓四師弟進去。”

    衛珩看向來人,“連你也這麽說?”

    柳南琴含笑頜首,“因為大師兄的死確實與他無關。大師兄……”他環目掃過在場眾人,清楚說道:“是我所殺。”

    作者有話要說:  線索都給出來了,所以大家試試能不能推斷出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