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就是這樣。”

    隨著柳南琴最後一句話語落下, 整個雲青殿都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高階之上裘掌門負著手，濃鬱的眉毛緊緊皺起來看著跪在殿下這個往日最器重的小輩，劇烈起伏的胸膛與沉重的氣息昭示他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其他幾位長老也均是搖頭低歎。

    雖然柳南琴不是他們的弟子, 但此子自小知禮又聰慧，他們看著他從少年長成如今的翩翩公子, 心中不疼愛是不可能的。很多時候柳南琴甚至比衛珩更穩重，誰知他竟然是這次殺人事件的始作俑者！

    動機, 過程，手段……柳南琴已將謎題解釋清楚，似乎已經蓋棺定論。

    裘掌門重重出了口氣，不再看跪在那裏的柳南琴，轉身吩咐，“衛珩, 離霄, 將柳南琴帶去戒堂嚴加看管！這次絕不能再讓人跑了！餘下的……餘下的等你們杜師叔與歐陽師叔回到門中再說！”

    “是。”陸離霄應聲, 看向柳南琴。

    柳南琴自覺的站起身，對裘掌門的背影和階上幾位長老們恭敬的躬了躬身。衛珩自殿外聽柳南琴親口承認殺害段鵬到此時, 仍舊滿麵不可置信, 柳南琴看了他一眼，轉向陸離霄：“四師弟, 帶我去戒堂吧。”

    陸離霄讓開身，示意柳南琴走在前麵，柳南琴踏著平穩的步伐, 從他與衛珩身邊走過。

    雲青殿外，有名弟子捧著個粗布包裹著的東西上來，陸離霄單手接過將粗布掀開，裏麵老舊的楠木琴便露了出來。

    柳南琴自始至終都很平靜的臉上這時出現了難抑的震動，連那雙素來淡如水的眼眸都似有清光微微震動。

    他抬起輕顫的手小心翼翼撫上古琴，“當日我在府外聽聞母親代我認罪，夜間我悄悄回到府中，母親已身亡……我無法帶走這把琴，便將之埋在了屋外大樹下。”他深深閉目緩緩的呼了口氣，良久才再次啟眸，對陸離霄道：“……多謝！”

    “物歸原主，理所應當。”陸離霄道。

    柳南琴將楠木古琴抱入懷中，低聲道：“嫁禍於你一事……抱歉。還有，”他似乎遲疑了下，朝衛珩看過去，“上次祠堂中重傷了你……對不起。”

    “我沒有怪你。”衛珩看著他，篤定說道：“因為我知道，那個人不是你！”

    柳南琴瞬間神色一緊，接著笑道：“二師兄，我知你維護之心，隻是師弟實在不值得……”

    衛珩打斷他的話，“你以為你的身手我會認不出來？”

    “二師兄，我再說一次，你弄錯了！”柳南琴嚴厲的否認。

    衛珩盛怒瞪視他，狠狠抓住他的手臂，“你到底是為了誰……”

    “喲！二師兄，四師兄，怎麽還在這兒呢？掌門可是說了要盡快把這個殺人犯押入戒堂等候發落的！”

    漆雲鵬從雲青殿中大搖大擺走出來，幸災樂禍溢於言表。雖說現在陸離霄洗脫了嫌疑讓他空歡喜一場，但柳南琴成了凶手對他好處更大，今後他便是杜長老座下唯一的親傳弟子，柳南琴握的權勢都將落在他手裏，他在門中的地位自然也將水漲船高！

    柳南琴抽出手臂，似是認為衛珩不可理喻，朝陸離霄快速道：“四師弟，我們走吧。”

    陸離霄不理會小人得誌的漆雲鵬，抱起雙臂半分沒有要走的意思，“三師兄，該去戒堂的人不是你。”

    柳南琴的目光在陸離霄與衛珩臉上來回幾轉，終於耐心全無，“你們若有證據是別人所作，便拿出證據！”

    衛珩沉冷不言，卻沒有絲毫動搖。

    陸離霄道：“對於這次事件中所有不合常理之處，你給出的解釋確實都說得通。靈寵鎖門的確可以做到，但是我反而覺得真實情況並非那般合乎常理。若我有充足證據，方才雲青殿中便會站出來了。三師兄，關於不離的真相對我而言很重要，請你說出事實。”

    柳南琴在他的注目下不由轉開了目光，微微咬住下唇，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我……沒有隱瞞。”

    空氣冷凝下來，這時得到些人雲亦雲的消息一頭霧水的裘采苓趕至雲青殿，一見殿外眾人間的陸離霄，便激動問道：“四師兄你回來了？小師弟沒有跟你在一起麽？”

    陸離霄聞聲道：“子若？他不在我的院子？”

    “我去找過了，根本沒有人！我問了好多同門，都說沒看見他！”裘采苓跺腳抱怨。

    周子若早上離開山洞時打算去試探衛珩和柳南琴，此刻他們均在這裏，陸離霄將詢問的目光轉向兩人，柳南琴歎了口氣，道：“我把他關在一間隱蔽的廢棄木屋裏。地方不太好找，我帶你去吧。”

    “跟蹤了老夫半日，究竟想知道什麽？不妨清楚問出來！”

    沐祁君和冷陌回頭，才發現本應在前方那小木屋中的歐陽毅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身後！享有青陽山武癡之稱武力值在長老一輩中排行數一數二的歐陽長老，果然名不虛傳！

    冷陌急忙起身，抱拳拜道：“弟子……見過歐陽師叔！”

    “我、那個、晚輩，拜見歐陽長老！”沐祁君也忙道。

    歐陽毅問沐祁君：“你是何人？”

    “晚輩是門中新來的廚子！”

    “廚子？”歐陽毅看向冷陌，“冷師侄，你與這廚子自老夫下山途中便開始跟蹤，所為何事？”

    先前準備的尋找食材偶遇那說法肯定是不管用了，冷陌素來耿直不會撒謊，心中沒有主意不由便將目光轉向了沐祁君，沐祁君張口還未說出話，這時小木屋門打開，一個七八歲穿花裙的女娃跑出。

    歐陽毅揚聲道：“沁兒！”然後便撥開樹叢走出去。

    沐祁君與冷陌都已經被歐陽毅抓住了，跑肯定是不可取的，便也老老實實跟了過去。

    “爺爺！”女娃撲過來抱住歐陽毅的腿，歐陽毅將她抱了起來。

    冷陌詫異：“爺爺？”

    沐祁君道：“真的有小孩子？而且是女孩子？那歐陽長老房中那些東西便與柳眉母子無關了？”

    “你們知道老夫房中沁兒的玩具？”歐陽毅道。

    沐祁君支吾：“這、這個……”

    “歐陽師叔，門中從未聽說您已成家並且有孫女的事情？”冷陌道。

    歐陽毅道：“那是自然。沁兒根本就不是老夫的孫女。”

    “那這是……”冷陌和沐祁君都傻眼了。

    “老夫與這家人是何關係，為何要告訴你們兩個偷偷摸摸的小輩？！”歐陽毅脾氣上來了，怒道，“你們不但跟蹤老夫，還搜查老夫的住處，究竟要做什麽？”

    “前輩、誤會……”

    “阿毅，這是在幹什麽呢？”

    正在沐祁君與冷陌束手無策時，那農戶家中又出來個白發蒼蒼卻氣韻文雅的老婦人，歐陽毅一見老婦人滿臉張飛黑便收了個幹淨，“竹君，你近日感染了風寒，莫出來吹風！”

    “小病而已，就要痊愈了。這兩個是你的師侄？怎麽不請他們進去坐？”老婦人向沐祁君和冷陌看過來。

    冷陌抱劍做了禮，試探叫道：“素婉？”

    老婦人微怔，卻是正將腰間佩玉取下來遞給沁兒玩耍的歐陽毅驚訝道：“你們知道素婉？”

    “歐陽師叔聽過這個名字？”冷陌暗中握緊了雪華，不著痕跡的上前半步擋住了沐祁君，同時餘光注意老婦人的神情。

    歐陽毅理所當然道：“怎會未聽過？素婉乃老夫大師兄的未婚妻！”

    素婉是段鵬的未婚妻？

    不過也不難理解，素婉當時隻信任段鵬，段鵬親力親為照顧她，時間一長兩人間生出愛戀的情愫也是自然而然的。

    沐祁君追問：“歐陽前輩可知素婉現在何處？”

    “不知道。當年段鵬大師兄出意外身故之前幾個月她就失蹤了！”歐陽毅說起素婉，言語中毫不避諱的排斥便流露出來，“我早說過那女子瘋瘋癲癲讓大師兄謹慎娶她，大師兄卻不聽！一個癡女而已，惹得師兄弟反目大打出手……”

    “除了段鵬前輩，還有人也心悅素婉？”沐祁君聽出了話中關鍵。

    這股氣貌似在歐陽毅肚子裏憋了幾十年，當即便氣道：“不就是老三？也不知他中了什麽邪，對那癡女一見傾心，為此與大師兄起過好幾次爭執！老夫就說紅顏禍水……”說到此處他看見旁側老婦人不悅的臉色，急忙改口：“竹君，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說你……”

    沐祁君與冷陌相看，對方臉上均是震驚。

    杜寒楓曾經衷情於素婉？

    杜寒楓與段鵬乃同屆時兄弟，年歲相仿，同為門中大弟子，享有自由離開師門下山曆練的資格，若是他冒名頂替了段鵬與柳眉接觸，完全沒有難度！

    “還有！”沐祁君忽然抓緊冷陌的手臂，“畫像！若若說杜長老的房中有一副女子的畫像！那就是、那就是——”

    正焦頭爛額的歐陽毅耳尖聽到：“什麽？你們還搜了老三的屋子？”

    冷陌此刻顧不上禮儀尊卑，完全沒有搭理門中這位武力值超強的長老，順著沐祁君的話道：“——素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