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三十年前與本次這兩個案件, 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便是本次案件為何多死了人？另外喪命的人又是誰？

    但如果從逆向推想，事實雖然顯得不可思議，但又詭異的合理了許多。那便是——這次的案件從頭到尾都沒有所謂的“無名氏”存在，死者自始至終, 都隻有馮靖一人！

    冷陌遇襲那次房中那雙手臂上之所以帶著馮靖的傷疤，是因為那就是貨真價實的馮靖的手臂。

    所有人都忽略了, 每次發生襲擊事件時被反鎖在密室中的人除了傷者，還有一個人, 至少還有一個人的部分軀體，那就是馮靖。甚至於衛珩遇襲那次，周子若隔著門縫真真切切看見了裏麵的馮靖。

    他們一直想不通傷人者如何離開從內部上了鎖的房間，卻從未想過若是傷人者根本沒有離開呢？至少傷人者的部分軀體堂而皇之的留在了眾人的眼皮底下，從沒有人想過他們所以為的那個被分肢的受害者，就是真正的行凶者！

    直至第三起襲擊事件, 那是杜寒楓做的一場戲。

    馮靖的雙臂與雙腿已在前兩次襲擊事件中喪失, 那晚又將軀幹留在“遇襲”的柳南琴身邊, 那時的馮靖隻剩下一顆頭顱。而周子若在柳南琴房中看見的人，也隻有那顆頭顱是馮靖的。是杜寒楓拿著馮靖的頭顱, 在當時光線昏暗以及發現柳南琴重傷昏迷的緊急情況下, 周子若根本無法分辨清楚。

    如此，樹林中馮靖被斬首後沒有血跡的真正原因也得到了解釋, 因為馮靖在那之前便已經被分屍了，斬首那一幕不過是將馮靖的頭顱放在假人的肩上做做樣子，自是不可能有半點兒血跡！

    當然, 到這時出現了一個不可忽視的疑問：馮靖的武力在冷陌與衛珩之下，他是如何快速將兩人擊傷？尤其衛珩遇襲那次馮靖的雙臂已經躺在太平間裏了，他如何將衛珩擊至垂死？

    世上不會有這般神功令人在短短幾日間脫胎換骨，唯一的解釋便是，在襲擊冷陌與衛珩時，馮靖已經不是馮靖了。

    襲擊了冷陌與衛珩後，馮靖留下了雙臂與雙腿，身體的其他部分如何離開密室？即便失去四肢那也是個成年男子的身軀，窗欄的間隙與房頂的天井都不足以供其通過！

    但如果他的身軀被分割成了幾塊，那就另當別論了。

    周子若曾親自試過祠堂天井的大小，正好卡主他的雙肩，將失去雙臂的馮靖割下頭，軀幹分為胸部、上腹部與下腹部三部分，那麽每個部分就都可以豎著通過天井了！同理，馮靖房中的窗欄間隙也可以！

    這就是兩次密室傷人事件的謎底！

    一個被分肢的死人不但可以靈活的活動，還具有比生前更強大的武力！事實雖然不可思議，但那是唯一的真相，此刻站在杜寒楓身後的那個“人”，證實了這一點。

    周子若震驚的看著那個仿佛從畫中走出來的女子，紅色的絲線從她的身上各處牽出來，她的四肢關節由古怪的零件連接，十指也被纏繞的絲線分割成一截一截，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提線木偶。

    或許這女子當真是個人形木偶，但什麽樣的手藝能將木偶做的如此逼真？那張臉分明就是個真真正正的人！並且感覺告訴周子若，這的確是個人！

    他不禁啞聲低語：“……婷兒？”

    “嗬嗬……那日老夫特地留給周師侄你足夠的時間搜索老夫的院落，你果然沒有讓老夫失望，真的找到婷兒的畫像了。”杜寒楓如履平地的踩在水麵上，他身穿黑色頭蓬，褪去兜帽，周身散發出來的恐懼的壓迫感儼然就是那夜樹林中的黑鬥篷人！

    “你故意讓我搜你的院子發現畫像，好將你從嫌疑人中排除？”周子若道。

    杜寒楓道：“這是柄雙刃劍，老夫許久沒有冒過險，忍不住想刺激一回。若是周師侄看見婷兒的畫像沒有反應，老夫便從你們的嫌疑人名單中基本排除。若是周師侄發現了端倪，你們幾乎可以立刻確認老夫就是兩次案件的凶手！”

    “端倪？”周子若蹙起眉，那幅畫像中除了那名叫婷兒的女子還藏有玄機？

    杜寒楓似笑非笑：“老夫前些年經過稻禾村，聽聞素村長的女兒與當年的素婉容貌頗似呐！你們前些時日離山是去稻禾村查大師兄的情況了吧，難道沒有看見那女娃？”

    周子若恍然大悟，同時今天第三次被自己蠢哭了。

    果然支線劇情不是亂加的，“素瑾之疾”這個支線任務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看見素瑾的真麵貌啊啊啊啊！！！因為素瑾與年輕時的素婉容貌無二啊啊啊！！那幅畫像中名叫婷兒的女子，分明與容貌恢複了的素瑾有兩三成相像！！那幅畫像就是為了告訴他杜寒楓對素婉想法不一般，他當時居然沒有認出來，連眼熟都沒覺得！！！一個小疏忽要了自己的命啊啊啊啊我去去去！！！

    “看來周師侄想明白了。”杜寒楓對滿臉悔恨交加的周子若說道。

    杜寒楓以如此姿態出現在周子若麵前，便等同告訴周子若，今日絕無生路了！但是周子若是決計不會就此認命的，在靠自己的力量無法脫身的情況下，他能想到的保命方法隻有一個字——拖！多拖一刻是一刻，拖久了說不定就有人找到這裏來了！

    “婷兒……就是素婉？素婉下落不明，就是被你做成了人偶？”其實周子若現在根本不想跟杜寒楓討論這些問題，問的越多隻能讓他更深刻的感受到杜寒楓的變態與殘忍罷了，外加令杜寒楓更不可能放過他。

    但是杜寒楓似乎將這些舊事憋了許久，早就想找人分享了，興致勃勃的回答：“不錯，早在三十年前老夫就將素婉做成了人偶，藏在這寒潭水下。這寒潭在門中隻有我們師兄弟五人知曉，他們四個都是嚴守教條門規的模範弟子，不會私下來此。”說起當年不知他想到了什麽，得意的大笑起來，“當初我向大師兄討了素婉多次，他卻不惜傷害我們同門多年的感情不肯答應！素婉失蹤後他發瘋一樣將青陽山翻了個底朝天，而那時素婉已經變成人偶，躺在這泊他親自發現的寒潭底下了……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周子若是真的對此人惡心透頂了。現在眼前這個杜寒楓，跟以往那個外貌仙風道骨和善圓滑愛護小輩的杜長老簡直不是一個人！

    “素婉是個人，不是件物品！她有情感有思想，是你去討就能得到的麽？！她與段鵬師叔兩情相悅，你橫刀奪愛不成便令他們陰陽兩隔，你殺了他們一個分屍一個做成人偶……你、你簡直禽獸不如！不說段鵬師叔是你情同手足的師兄，素婉可是你心愛的女子啊！你居然對她也下得去手……”

    “住口。”杜寒楓臉上瘋狂之色陡然轉作厭惡，斥責：“那鄉野村婦哪裏有資格做老夫心愛的女子？”

    “可是、可是你……”周子若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婷兒”身上，忽然明白了什麽。婷兒的容貌與素瑾隻有兩三成像，因為這並非素婉的本來容貌，杜寒楓將素婉做成人偶後，曾經改變了她的五官！他這麽做，隻可能是因為——

    “若非這鄉野村婦的容貌有兩分肖似我的婷兒，我才懶得多看她一眼！”杜寒楓將癡迷的目光轉向婷兒，抬手輕柔撫上那張臉，“還有點差別……但過了太久了，我已經記不太清婷兒的模樣了……待我再想想，再過幾年一定讓婷兒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美……”

    “婷兒是你的妻子？”周子若小聲問。

    杜寒楓邊努力回想著記憶中的容貌邊心不在焉回答他：“婷兒是我取得名字，我並不知她本名為何。或許，她根本沒有名字。十二歲時一次隨師尊下山，在鎮上看見有賣藝人表演牽絲傀儡戲，婷兒……便是那賣藝人做出來的等身牽絲傀儡。”他的眼中亮起光彩，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時，“那日大雪紛飛，她一身水紅長裙，水袖拂風，一舞傾城……幾十年過去了，我仍舊記得她在雪中舞動的那一幕幕……太美了！當時我便決定了，將來我一定要親手製作出我的婷兒……”

    周子若沉默了。

    他算是明白了，這個杜寒楓就是個戀物癖戀屍癖！說戀屍癖也不太對，聽上去他那位婷兒那是人家手藝人做出來的栩栩如生的真木偶，可不像他喪心病狂的拿真人屍體做人偶！

    “你已如願所償將素婉做成了婷兒，為何還要殺段鵬師叔？”

    杜寒楓道：“因為他懷疑我了。他跟蹤我來到寒潭邊看見了水底的婷兒，怒不可遏。他要殺我，我隻能殺了他。”不等周子若追問，他接著碎碎念：“不過他太強了，我打不過他，好在那時婷兒已經初步製作完畢，能夠與我協戰。我們合力殺了他。段鵬竟想搶走我的婷兒，我氣不過便將他分屍了。其他幾人在我與段鵬起爭執時站在他那邊不肯幫我，作為懲戒我便將段鵬做成牽絲傀儡把他們都襲擊了一遍，順便把段鵬的屍體一部分一部分還回去了……當初我與段鵬搶素婉一事唯獨老六從未責怪過我，他讚同我想要就去搶，所以我沒有襲擊他。而且將婷兒做成人偶的方法也是從他那裏看到的，他們族中有許多有意思的秘術，聽說還能令人起死回生……”

    老六……司琴絳月！絳月宮！

    周子若腦子裏剛關聯出這幾個詞，杜寒楓已經停止自言自語，朝他看了過來。

    周子若從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如同踩死腳邊的小蟲般連殺意都稱不上的無情與殘忍，登時抖如篩糠：“等等等……我我我我還有疑問！你讓我做個明白鬼……”

    杜寒楓輕撫手中拂塵上的馬尾毛，“等不了了。你知道為何老夫要將你綁來麽？”

    這能為什麽呀？不就是因為他把柳南琴的身份給識破了他要殺人滅口嘛！？

    “婷兒體內的靈氣與陰氣都不夠了，這兩年她的身體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衰竭情況。周師侄你體內那顆妖丹，正是她最需要的東西！”

    杜寒楓說完，拂塵向周子若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