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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老太太今日放了你的假?沒到您的班, 您這貴腳竟踏過來找我?”許婆子見是吳婆子,瞧了瞧屋裏沒人,才把太太賞下的花生瓜子等零嘴拿出來請她吃,“既然過來,也請你嚐嚐, 不是什麽好東西,好歹墊墊嘴。”又忙著從茶房裏提了壺水來泡茶。

    吳婆子笑道, “您老就別得意了, 誰不知道太太改了采買辦法之後, 你小子精得跟猴似的, 專門從外麵買些小玩意討那些丫頭小姑娘們的喜歡, 哪回不賺的手都捧不下了。”

    提到這個許婆子自是得意, 每房采買原全都是外麵指派的, 什麽東西都是隨便他們買,太太以前不知道,後來瞧他們買的時常不合心意,屋裏丫頭們還要另外使錢子去外麵買, 幹脆在老太太二門處專門設了個采買廳,每逢七日各自選了自己合心意的現買, 大家的胭脂水粉、洗頭洗衣等用具錢直接蠲了,變成大家自己的月例銀子。

    當時她那小兒子就甘心情願,願意每月倒拿二兩銀子讓太太給他一個檔口, 他自去外麵買了玩意兒、針線、頭油粉盒回來賣, 之後不但每月初八的月例錢都能存下來, 回回都能賺些銀兩。

    “那都是老太太太太仁德,托主子的福。”許婆子笑得牙豁子都能看見,吳婆子心裏可真是羨慕,她停下往嘴裏送花生仁的手,“那采買廳可還有空缺?”

    一聽她這樣說,許婆子就知道她是來打聽消息來了,這事她倒是知道,“這個月定然沒有,都把銀子交割好了。不過……”她拿手招了下,吳婆子忙附耳過去。許婆子拿手掩了,悄悄道,“有那豬油蒙了心的,偷偷放了道婆撞進來,說什麽家裏有鬼,要請老太太驅鬼,太太正生氣呢。”

    “真的!”吳婆子驚喜萬分,太太做事,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好好辦事,就有好處賞賜。誰犯了規矩,她仁慈,也不打你,也不會不顧體麵體統就把人攆出去,隻看事大小,或是知法犯法的,誰弄出的事,一蓋在賈府上下全部親友俱要受罰。輕則罰錢,重則帶累身上的差事。

    這樣處置,老太太都誇讚,隻說哪個還敢偷懶討嫌,隻要不怕打家裏所有人的嘴,就隻管犯。

    如今府裏一顆樹、一片水塘都有人包了去,除了應該供給主子的份例,供家養鳥的,剩下每處按大小隻交一些福利金,給那些沒包上的婆子們甜甜嘴,剩下都是自己的。

    許婆子抿嘴一笑,“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哪個蠢貨,誰不知道太太最煩那什麽歪鬼邪神之說,除了清虛觀的張神仙,平日裏隻拜觀音,抄抄金剛經般若心經。再說了,東府的敬大老爺最是信道,每月都來給老太太太太講道傳法,要是有什麽鬼,他能不知道?”

    “什麽鬼,還不是總想著跟以前似的安逸從主子身上抹錢。眼下不論哪個主子身邊的丫頭不警醒著,別說少了個杯碟,就是衣裳上少了個香包袋兒都要清楚。再像以前那樣,錢一不湊手了,借口買這個或是買那個就把東西弄走,那可是不能的。”吳婆子明白,以前家人豪縱,有臉者不服約束,無臉者不得上進,如今太太事事都有道理,調-教身邊的丫頭們各個都能寫會算,還有珠大奶奶一筆蠅頭小楷為臂力,大太太襄助,誰再能混得過去?再想躺著享樂是絕不可能的!

    她得了這消息,想著那犯了錯的必定犯缺,隻要有了缺,按資擺輩,再讓彩鳳問問,說不定就能再落個差事在她家裏,又多個人存錢就能早一日置下自己的房產。

    “吳姐姐您家裏還少了進項?要我看,您那個小兒子不若看看能不能進得了廚房才好呢。太太已經讓珠大爺選了地址,正修大酒樓呢。就是當個小二,也能得著賞銀呢。”許婆子道。

    吳婆子正要說什麽,就聽到外麵在叫,“太太下來了!”

    兩人忙都站起來,將瓜皮果屑掃進盒子裏,吳婆子立得不敢亂動,許婆子從窗戶縫裏偷偷瞧了,“太太進屋子了,老姐姐你回去吧,得閑了我們再說話。”

    “自是如此,我走啦。”不敢打擾許婆子候著恐有差事,吳婆子忙自回去。

    王桂枝一進了屋,就要把外麵的毛披肩去了,“說了走著路不會冷的,你們非得給我裹這麽厚。”

    “那才是正理。”

    冷不丁飛來一句,王桂枝偏頭一瞧,是了,賈政回來了。她微抿了下唇,“老爺好。”挺著個大肚子,她就嘴上問問。

    “過來拿暖爐歪著,都快要臨盆的人,還這麽淘氣,天天四處亂跑。”

    賈政皺著眉頭,見她的肚子越發大了,不免憂心。夫人身邊原有個老嬤嬤,最會保養,珠兒元春都有她照應著,可惜上前年病了挪出去,後來雖說請醫問藥仍是去了。眼下這胎,看著就比前兩回肚子顯得大。

    問丫頭們,說是頭三月他不在家,不怎麽吃得下東西,後來肚子大了漸漸胃口才上來,可如今都八個月了,怎麽光長了肚子,夫人自己身上倒沒怎麽長肉似的。

    看他臉上罩著寒霜,王桂枝順從得坐過去,他倒沒跟她生氣,還幫她把腿抬到榻上,“老爺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不高興?”

    賈政不想把自己的擔心告訴夫人,免得她自己懷著胎兒更想東想西,“外麵有些事。”

    難道被上司吃了掛落,還是又背了哪個黑鍋?

    去年他領著賈珍回金陵老家置辦祭田,賈珍把一個小尼姑偷摸著帶了回來,本來是暗地裏租了個宅子辦在外頭,不料時常摸出門被焦大查出給捅了出來,賈珍害怕賈敬打他,就說這是叔叔給他的,所以不敢不帶。等他們這邊知道這事,賈政氣得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大冬日的,還喝了好幾碗涼茶。

    要不是珠兒告訴他,事可不是這樣,她都不知道賈政白擔了這縱侄行樂的名。

    原來賈珍被鎖在屋裏,青年體壯的,又愛色如鬼,實在憋急了,還想摸一個膚白嫩稚小廝來泄火,賈政見強行壓製也是如此,正好那水月庵裏好些被拐來賣的可憐的女孩,父母親人俱不知道,已經是被糟蹋了,就讓萬兒去買一個回來給賈珍,之後也就消停了。

    所以說是賈政給的卻也不算錯,怪不得他隻有自己生氣上火。

    “外麵的事兒回到家裏就別管了,反正天掉下來,還有高個子的頂不是?”王桂枝隨口寬慰著,賈政雖有不好,但對她尚算不錯,說兩句好聽的還是要的。

    賈政越發皺眉,這事誰能頂,她自己肚子裏麵揣著,誰能幫得上忙?早她說的要請家醫,倒是已經打聽了問查了兩個,要不幹脆都先請來家裏,到時候多個人出主意也好。他思忖已定,便站起身來,“我出去一趟。”

    啊?看來是真的有事了,王桂枝心裏微緊,“有什麽事嗎?天都快黑了。”真有什麽事,她還是想知道,不然夫妻同體,被牽連了也不是玩的。

    “回來再跟你說。”賈政由丫頭套上鬥笠外袍,“你們仔細照看著。”

    “是。”

    王桂枝沒怎麽動彈,看她們又倒了一碗燕窩給她,便苦著臉,“我不愛喝這東西。”雖說隔水清燉,隻加了一點兒蜜糖勾味,可誰二三天都吃一回,連吃六個月都會厭的。

    “太太快吃吧,您不喝,到時候老太太老爺可都要怪我們的。”彩霞又捧來個攢盒,“您用了這個,這裏麵的東西隨便您吃。”她甜甜笑著,“這可是秦大娘領著十幾個女兒家做出來的,您那福意樓裏,要賣五兩銀子一盒呢。”

    “我也不想吃……”王桂枝見她們這樣眼巴巴看著,心道這以前想吃還吃不上呢,閉著眼睛一口氣往嘴裏倒著咽了。上輩子吃著銀耳蓮子湯,就告訴自己這跟燕窩差不多,如今真有燕窩了,還想著銀耳。

    說到銀耳,她想起了自己的蘑菇們,天冷沒什麽新鮮菜,“有送來的蕈沒有,讓他們做個雜菇煲。”

    彩鳳翻了下今日送來的單子,“有呢,我這就讓人做。”因是太太莊子上送來的現成的東西,也就不用另外給錢。

    “這東西眼下賣的極好呢,聽我哥哥說,一等割下來拿被子捂著送過來,才上櫃就被搶光了。”彩瑩嘻嘻笑著,給王桂枝揉腿,“不過少了誰的,也不會少了太太您的呀。”

    王桂枝知道,這樣東西算是她目前最得意的進項了。

    “冬天的蔬菜本來就少,有暖房裏的新鮮菜葉一出來就送進宮裏或是親王家裏去了,張買辦抱怨了好幾天,說他求爺爺告奶奶的,好容易才買了些回來,都孝敬老太太了。還好咱們府上今年夏天醃的酸菜、泡菜還有曬的菜幹不少。”彩雲在一邊拿筆登賬,“太太,不如咱們也弄個暖房種些青菜,免得夏天裏一文不值的菜葉子到了冬天就貴得要翻天。”

    “行啊,你把這事記下來,告訴珠兒一聲,讓他去辦。”

    王桂枝本想歪一會兒,卻覺得腹中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是懷過孩子的,知道臨近預產期孩子會轉向,“嘶……真調皮……”她摸著肚子,深呼吸想緩緩,不料沒過一會兒,卻是更痛起來,她頓時呻-吟出聲,“快,快去叫人,我隻怕是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