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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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政正跟賈珠聽找來的老農說話, 兩人看著挖塘墊基,載桑放苗,與書上的情況對照著, 就看到一個小廝連滾帶爬得跪倒在兩人跟前,嘴裏急慌慌道,“請老爺快帶了家裏人去救珍大爺, 不然遲了,怕人就要被打死了!”

    “可惡!”

    顧不得細問, 賈政站起身來,疊聲叫來看屋子的莊頭,惟恐來不及, 讓眼前這些佃奴們跟著他, 並讓賈珠趕緊拿他的名貼去請府衙的人, 自己領著人讓那小廝帶路, 一路打馬。總算是在亂紛紛,恐會鬧出人命前把這一夥人都給分開。

    緊跟著官府裏來人, 問明情況。一個本就是金陵有名的望族,輕易碰不得;一個倒也是鄉紳之子, 跟師爺有著點親戚關係, 本也隻是玩樂,雙方都不好處置。好在大家都不是傻的,打得都不嚴重, 全是些皮外傷, 傷筋動骨都不曾。府尹便眨一隻眼閉一隻眼, 判決各自賠付傷銀,隻拿水月庵徹底抄查了事。

    鬧得這般,賈政深覺丟臉,卻是侄兒,跟自己年齡相差無幾,不好開發。隻得修書一封急送賈敬,又讓連生、勇生盯著賈珍在祖宅裏抄經背書養傷,不許出屋半步。把萬兒來升等跟著賈珍的人都先打了二十板子,先讓他們長點記性,還記下二十板子,隻等回到家裏若是不好再打!

    後又聽賈珠回來知道水月庵牽連出不少拐賣婦女的醃臢事,還與一些官紳夫人傳出了些風言風語,有好事者將其編成話本,街市都有傳唱,越發覺得這些庵堂小廟實在不像樣,想著夫人平日寬和,也愛抄經念佛以此修身養性,怕侄兒賈珍這□□庵堂傳到京裏,帶累府裏名聲更不好聽,趕緊修書將此事盡數描繪加急遞給王夫人,更加少與道婆小庵打交道才好。

    王桂枝收到信隻比賈敬遲了一步,不說賈敬氣得連生日都不曾過好,火急火撩得直派了焦大這個嚴苛老仆回金陵看著賈珍,且讓賈政一定得幫他看住這個混小子。她捏著信,不但想到了饅頭庵攛掇著王熙鳳弄權打官司,害得一對有情人白白沒了性命的淨虛——雖說也有王熙鳳自己爭強好勝,仗權依勢才棒打鴛鴦,可到底沒這個老尼姑挑起此事,說什麽倒像府子沒這點子手段一般,也沒這樣的事。可見此尼姑虛偽狡詐!

    當初她把餃子館開在那裏,本也是防著這老尼姑。眼下既出了這樣的事,正好讓賈家遠了這地方才是!

    另還想起一個人來,那便是馬道婆。

    這個婆子此時倒還沒有出現,倒不知道她是走得什麽門路,認識了賈母,做了賈寶玉寄名的幹娘(大概是有人算了寶玉的八字,覺得要讓孩子好養活,便要弄個出家的方士,結拜托名成幹娘,用來擋災除惡),時常走動,哄瞞老太太的香油錢不說,跟趙姨娘走的也勤,真懂巫術下咒,為了銀子便弄出那什麽厭勝之術來害寶玉跟鳳姐。

    實在可惡,必須得防微杜漸才是。

    此世界或是真有神佛,也有僧道之士,賈代善的替身出家張道士,也是其中之一,算是獨特的民族傳統文化,王桂枝卻恨這些虛假的偽信仰,說穿了還不是欺世道名,就跟康熙王朝裏麵,和尚用了十多年的時候來勸說順治這個皇帝出家,真是因為多個信徒嗎?豈不知道這個信徒的身份更是他看中的,如何能稱得上是有教無類?可是荒唐!

    如今王桂枝小腹已微隆起,加之天漸寒涼,臨要出門,彩雲便拿了手爐與皮套子讓太太捂在腹前。

    “走吧,我暖和著呢。”

    才出了屋門,王桂枝便看見外頭已經挽起頭發的原彩霞,現今的餘信家的正笑盈盈立在一旁。

    “太太。”她微微蹲福了下。

    九月中,彩霞出嫁,她給了四匹宮緞,兩匹洋紗,另有二十兩銀子,並有兩套未曾上身的衣裳給她陪嫁,並讓一幫子丫頭婆子去吃席,風光體麵得送嫁。賈母見她懷有身孕,把自己身邊的玻璃改名仍叫彩霞派給她使喚。

    “快走吧,原已是遲了。”胎兒穩固了,孕吐反酸的情況有所好轉,王桂枝由著自己懶怠了,眼下身子恢複過來,晨省問安這項基本鍛煉跟日常交流活動還是要撿起來。

    走到花廳,竟還碰見大老爺賈赦,她忙低下頭見禮,賈赦匆匆一還,各自退開。

    婆子見她過來,忙撩開大紅猩猩氈簾子,“太太快進去吧,大老爺剛才送了隻巧八哥給老太太,老太太正高興呢。”

    “多謝。”王桂枝笑著點了下頭,進屋就看見元春璉哥兒都圍著一尺多高的鳥籠子,拿了瓜子逗那五彩繽翠的鳥兒說話,賈母歪在迎枕上笑眯眯瞧著。

    “給老太太請安。”

    賈母忙道,“快起來,過來坐,寒衣已過,冬天了,來這榻上暖和。”

    太子被廢,帝又請群臣提名太子。問及她,她就言雖說太子是下任君主,是屬國事,但到底也是聖上家事,為臣子者隻需謹遵聖諭,不好混水撈魚,隨便站隊。她聽著十分有理,賈敬賈赦來問,都讓他們隻上請安折,言明忠心。果然之後不少聯名啟奏的大臣或被貶斥,或被外派,就連風頭正盛的忠順親王都被聖上當麵申斥了一番。

    “哪裏就這麽冷了,我倒覺得還好。”王桂枝有心跟賈母分說,便讓古嬤嬤跟李嬤嬤領著元春跟璉哥兒去讀書,“雖說隻是開蒙描紅,也要日日堅持行成習慣才好。”

    賈母接了媚人遞來的茶,“有事?”

    王桂枝點頭道,“是有件事,原不想回老太太,免得老太太不喜操心,隻是這事雖不大,卻有些讓人覺得煩悶惡心,故要請老太太示下。”

    “你說。”

    若是無事,她隻有來陪自己取樂的,賈母漸也看明白此時二兒媳婦的處事風格來,她還是板正規矩,不論是什麽事,她心裏過一遍都有個譜,話也清楚,事也分明。

    王桂枝先把賈政寫給她的信取出念了,複道,“這個水月庵,跟咱府裏那個……有些個重名了,雖說大家也叫饅頭庵,可到底……”

    “唉,庵堂本是清淨之地,竟讓他們弄得如此藏汙納垢,汙煙瘴氣,實在讓人羞恥!”

    賈母豈能不明白兒媳婦言下之意,她雖不好說,到底也不能不說,就算這個水月庵不是那個金陵的水月庵,但誰會去細查,說嘴的傳開來,又怎麽分辨?府裏眼下每月每季香油紙錢供著,閑時候她還請了那尼姑過來說話解悶,要是讓人知道水月庵竟是讓男人玩樂戲耍的暗娼,賈家女人的名聲名譽還要不要了!

    她原是想為孩子們祈禱祝福,卻惹出這等事來。

    見賈母臉上有些掛不住,王桂枝也不想讓老人家因為一個心靈寄托取樂的不高興,“都是那些人見利忘義的不好,老太太別往心裏去。其實老太太虔誠,佛祖菩薩心裏清楚。您是有福之人,不說別的,就是咱家老太爺的寄身張道爺,是由聖上親口叫封的大幻仙人。要論起道經來,東府的敬大哥哥,更是道教理通,以後咱們隻家廟、清虛觀裏去就是。”

    “你說的對。”

    賈母打起精神,眼下最緊要的還是早日撇清關係,她讓人叫來李夫人,“除了清虛觀,以後那些什麽庵、什麽廟,香油燈蠟統統免了,不許再讓他們進來。若是有僧有道來化齋,給些米麵菜果就是。”

    李夫人雖不知道何事,卻立馬應了,“這倒省了好多事兒,我也疲懶見那些人呢。”

    王桂枝笑道,“滿天諸神,不如祖宗保佑。從此我們都遠著便是。眼下廚房裏有好幾個小子讓師傅們□□出來,正沒機會獻醜,我請老太太當回裁判,看看他們能不能出師可好?”

    賈母笑著應了,“好,我也樂意做這個主。”

    “到時候還請大太太也來當評判,我還要讓他們表演呢。”王桂枝也沒完全貪懶,反正賈家地方大,她直接讓人在大屋子裏中間重新起了口字形爐灶,二樓為梯,正好高處觀摩。

    這段日子以來,廚房的開銷原每月五百兩(賈家有八大田莊,逢年過節都有魚肉菜蔬豬羊雞鴨進上)原是天下菜牌寫盡了流水轉花似的做,現大家都自己按例點菜,吃著可心並不浪費,賈政賈珠領著一幫人不在,每月竟隻需要一百來兩。就是下仆雜役們且吃的也不算差,她讓彩鳳去瞧過,一素一葷並有菜湯。雖說都是食材是鍛煉刀功之物,學徒們炒出來的,卻也都是上了心練習的,味道不算很差。

    更讓王桂枝開心的是,嫂子派人送來了好些外國的香料,香水,還有蕃薯、土豆。

    這東西好,她讓李紈幫她給賈政的回信也附上這些,讓賈政試著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