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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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傭喊;“六小姐, 電話。”

    林沉畹剛吃完飯, 以為是唐昀玉的電話,走過去拿起電話機,“玉, 又要看電影嗎?跟你說我可沒時間, 要期考了, 我要複習功課, 上次學年考第五名,這次我要爭取前三。”

    “是我。”話機裏傳來男低音。

    林沉畹頓時聲氣弱了,降了幾個調,“陳二爺, 你找我有事嗎?”

    “我明天要回北平。”

    像極親近的人閑聊。

    陳道笙要回北平,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他剛救了自己, 沒法這麽快就裝作忘記了, 林沉畹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哦”了聲。

    上一世, 成親時,她跟陳道笙回過一次北平,陳道笙的嬸娘對她特別好,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陳道笙兩個堂妹跟自己她親近,就是陳道笙的叔父對她也和顏悅色,都把她當成陳家自己人。

    現在她跟陳道笙已經沒有關係了, 也無法報答她們了。

    半天,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五小姐林秀瓊從她身邊經過,好奇的看著她,林沉畹說了一句,“一路平安。”

    她剛想撂下電話,電話裏傳來低沉醇厚的聲音,“你能跟我回一趟北平嗎?”

    “不能。”她想都沒想,這算什麽?盡管對他叔叔嬸娘感恩,以什麽身份和立場去探望。

    他半天沒說話,電話機聽筒微涼,她手指尖透著涼意,“那天晚上,謝謝你。”

    “不客氣,你是在我那裏出的事,我有責任。”

    “我掛了。”

    她不想說再見了,她想跟前塵往事說再見。

    那晚在夜總會發生的事,她跟五姐沒敢跟家裏說,未出閣的小姐名聲要緊,如果傳揚出去,外人不明真相,流言蜚語,以訛傳訛。

    小楠下午抽空去了孤兒院,回來帶話說:“小姐,院長讓我代問小姐好,說小姐有時間她一定要見上一麵,受小姐恩惠,要當麵說一聲謝謝。”

    許媽聽小楠說又給孤兒院送錢,嘟囔,“小姐自己的零花錢,花不了,存起來,給不相幹的人,他們長大未必記得小姐的好,再說孤兒院裏是不是扣下,錢花不到他們身上,小姐不是白捐了,小姐年紀漸漸大了,也要為自己打算打算。”

    林沉畹知道許媽心疼錢,說:“孤兒院的女院長原來是中學校長,自己出錢辦了孤兒院,這也是個善舉,社會各界人士捐錢捐物,我零花錢節省一點,捐給孤兒,盡一點微薄之力。”

    她知道沒有父母的苦楚,自己從小父母雙亡,如果沒有伯父收養,也流落街頭或送去孤兒院收容所。

    小楠整理書櫃裏的書籍,書太多了,書櫃放不下,小楠就把小姐用過的書本捆上,“小姐不用的書那天我拿去賣廢品,還能買幾個錢。”

    “小楠你也真太財迷了,舊書拿去賣錢,能買幾個錢,你看看這些書買時的價格,賣廢品用燒火太可惜了。”

    房間裏幾個櫃子裝滿了書,舊書和學完的課本都沒用了,放著占地方,林沉畹想了想,“賣也賣不了幾個錢,不如把舊書捐給孤兒院,小楠你去五小姐和四小姐屋裏問問,有沒有舊書,多搜集點,叫府裏的汽車跑一趟。”

    小楠把沒用的閑書放進一個紙箱子裏,去五小姐和四小姐屋裏問有沒有閑書。

    回來說:“五小姐和四小姐說正愁書多沒地方放,得空找出來,送過來。”

    冷大奶奶這幾天找好了房子,就要搬出去了,她跟幾個小姑子是同輩,自鬧出離婚的事後,幾個小姑子幫理不幫親,對她都很關心,冷大奶奶心裏感激,先到四小姐林秀暖的屋裏辭行。

    四小姐林秀暖心腸軟,一聽便哭了,拉著冷大奶奶的手,“大嫂,你真要走了,多住些日子,以後見麵的機會就少了。”

    冷大奶奶反過來安慰她,“四妹,你有時間可以去我那裏,大嫂請你喝茶。”

    難過一陣子,四小姐林秀暖陪冷大奶奶去五小姐房中,林秀瓊在屋裏聽說冷大奶奶來了,一陣風迎出來,“大嫂,我原想去你屋裏看看,你收拾東西忙,就沒去打擾。”

    四小姐林秀暖紅了眼圈,“大嫂明天就要走了。”

    “大嫂,這麽快就要搬走了。”五小姐林秀瓊拉著冷大奶奶的手。

    “我跟我妹子說好了,她明天來接我。”冷大奶奶說。

    在五小姐林秀瓊屋裏坐了一會,冷大奶奶站起來,“我還要去六小姐屋裏辭行。”

    兩位小姐陪她去林沉畹屋裏。

    冷大奶奶這幾天又瘦了,單薄得跟紙片人似的,不由人不心生憐憫,林沉畹遂拉著冷大奶奶的手坐下,“大嫂,以後要多保重身體。”

    “謝謝六妹。”

    冷大奶奶拿出一張紙,“這是做旗袍師傅的住址,你就說我介紹你去做的,不然他不收活,他做旗袍的手藝好,不少名門貴婦專門找他做,我本來想領你去,我現在這樣的情況,也沒那個心情,你按照這個地址打聽一下。”

    如果不是自己要做旗袍,冷大奶奶平常不出門,怎麽可能遇見大哥和那個女人,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林沉畹內疚,“大嫂,都因為我,我不拉著你出門,就不能…….”

    “六妹,快別這麽說,這事怎麽能怨你,這兩天我想過了,我跟你大哥早晚要分開,長痛不如短痛,既然沒感情了,在一起互相折磨,彼此痛苦,不如分開。”

    五小姐林秀心直口快,“大嫂你能這麽想最好,不是我說自己大哥,要是我遇見一個背叛我的男人,我也跟大嫂一樣選擇分手,沒有男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四小姐林秀暖反駁,“五妹,你太消極了,我們找誌同道合的人生伴侶,大嫂以後一樣能遇見喜歡的人,現在人們思想開放,沒多少人在意女子是否離過婚。”

    大嫂搬出這個家,接觸社會的人多了,也許會慢慢改變。

    “大嫂,你明天搬,我們送你。”林沉畹說。

    “你們上學,別耽誤課。”

    “耽誤一天課,我們也要送大嫂。”五小姐林秀瓊說。

    冷大奶奶眼圈紅了,拿手裏繡帕擦眼睛,“我以前因為跟你大哥關係不好,怨恨你大哥,以為你們是親骨肉,都站在你大哥那頭的,跟你們疏遠,我知道我的性格不討喜,你們多包涵。”

    四小姐林秀暖看她哭了,也跟著哭了,林沉畹眼眶紅了,“大嫂,誰身上沒毛病,大嫂當時心情不好,沒人怪你,大嫂跟我大哥分開了,我們對大嫂的感情沒變。”

    屋裏氣氛悲悲切切,五小姐林秀瓊別過臉,“好了,別傷心了,又不是見不著了,大嫂搬出去,我們仍然可以去看大嫂。”

    冷大奶奶搬走這天,林沉畹和五小姐林秀瓊跟學校請了一天假,送冷大奶奶。

    冷家二小姐來接姐姐,林府裏的小姐姨太太們都聚在廳裏,連久未露麵的三少爺林庭銘也在,離別之際,總是幾年的夫妻,大少爺林庭申心情複雜,愧疚、難過。

    冷大奶奶對她妹子說:“我去跟公公婆婆告個別。”

    五小姐林秀瓊和林沉畹扶著她來到小洋樓,到大太太的房中,林督軍今天也在家,冷大奶奶跪下,磕了三個頭,行舊式的禮,最後叫了一聲,“公公、婆婆,不孝兒媳要走了。”

    林雲鴻一直中意這個兒媳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雖然不苟言笑,但為人正派,長歎一聲,“庭申沒有這個福氣,你以後要把這裏當成家,有困難你來找我。”

    冷大奶奶聽了,眼淚流下來,林沉畹一旁拿手絹給她擦眼淚,自己也跟著難過。

    冷大奶奶哽咽,“兒媳不孝,不能服侍公婆了。”

    平常看不慣這個兒媳,分別了,大太太袁正芬也掉了幾滴淚,“今後好好生活,我們婆媳一場,我這婆婆有不好的地方,你別記恨。”

    “是媳婦不好,沒能給林家傳宗接代。”

    這可能是冷大奶奶一直介懷的事。

    大太太擦著眼睛,“不說了,都過去了。”

    從大太太屋裏出來,林家的汽車已經備好,冷大奶奶準備走了,跟幾個姨太太告別。

    平常不出門的二姨太穆怡清也出來了,冷大奶奶走到二姨太穆怡清麵前,“多謝二姨娘這幾年的照顧。”

    二姨娘穆怡清苦笑一聲,“我對你能有什麽照顧,我連自己都照顧不了,離開好,我倒是敬佩大奶奶能有這樣的勇氣和風骨,在囚籠裏早晚會被悶死。”

    眾人大約也都聽說過二姨太早年間的事,她瘋言瘋語也沒人當回事,傭人們都拿她當瘋子,平常多有怠慢。

    林沉畹自從聽五小姐說了二姨太年輕時的事,覺得二姨太的人生也是個悲劇,愛錯了人,二姨太有很好的出身,如果嫁一個沒有家室的男人,也不能落得如今淒慘的結局。

    臨到跟四姨太楊慧珠告別,四姨太楊慧珠用手帕點點眼角,“大奶奶以後要經常回來看我們。”

    “我有空會回來。”

    冷大奶奶環視四周,客廳從天棚吊燈到地板,屋裏的每一件擺設都熟悉,人一旦離開熟悉的環境,心中感傷,沉默很久的大少爺林庭申走過來,“夫妻一場,你以後有什麽困難千萬要跟我說。”

    眾人看他們倆個說話,就都知趣地出去,等在外麵。

    冷大奶奶低著頭,林庭申低聲說;“對不起,我這幾年沒有好好待你,我知道你嫁給我這幾年心裏也苦,我隻顧自己的感受,沒顧忌你的感受,我沒盡到一個做丈夫的責任,如果我當初對你多體諒點,我們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總之,是我對不起你,你以後好好生活,我才能放心。”

    冷大奶奶別過臉,不是心不痛,是心太痛,疼得已經麻木了,“庭申,我也有錯,從前你經常不回家,我心裏有怨氣,你回家我就跟你吵,隻會怪你,沒有好好地跟你溝通。”

    夫妻分別時,兩人這番話都是發自肺腑。

    幾位小姐站在客廳門口,林沉畹想,這個年代,父母包辦婚姻,男女不了解,沒有感情基礎,失敗的婚姻很多,她大哥大嫂是其中的受害者,自己前世也是包辦婚姻,唯一不同,自己暗戀陳道笙多年,直到死,她都沒有告訴他,陳道笙當然不知道,多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或許他早就忘了。

    客廳的門開了,林庭申和冷大奶奶走出來,五小姐林秀瓊和林沉畹上前扶著冷大奶奶,“我們送大嫂過去。”

    這樣似乎減少點離別的傷感。

    冷大奶奶娘家陪嫁的侍女鳴鳳提著包袱,跟在主人身後,冷大奶奶娘家陪嫁過來的兩個人,一個是侍女鳴鳳,一個是那個老媽子,那個老媽子有家口要養活,冷大奶奶做主求了三姨太讓她留在府裏做事,侍女鳴鳳冷大奶奶本意是不想留的,鳴鳳死活要跟著她,隻好留下,身邊有個人作伴。

    冷大奶奶和妹子是坐林府的汽車離開的,四小姐林秀暖、五小姐林秀瓊、六小姐林沉畹跟車送冷大奶奶,七小姐林秀萱要跟來,“我也要去送大嫂。”被五姨娘拉住,“你跟著添什麽亂。”

    汽車按照冷二小姐的指點路線走,大約過了四十多分鍾,汽車下主道,林沉畹趴在車窗上往外看,這一帶都是普通民巷,汽車拐了幾個彎,再往前開,巷子狹窄。

    汽車終於在一個大雜院門口停下,一下車,五小姐林秀瓊就皺起眉頭,“大嫂,你租住這裏?”

    林沉畹跳下車,回身扶冷大奶奶下車,又搭了一把四小姐林秀暖,冷大奶奶平平靜靜地說;“我來看過,這個院子裏的住戶都很熱心,有教書先生,有念書的大學生,還有做工的。”

    四小姐林秀暖站在院門口,往裏看看,一個大院住著有六七戶人家,雜亂無章,“大嫂怎麽能住這種地方,大哥給你房子和錢,大嫂就該要,你拿大哥的房子和錢也是應該的。”

    冷二小姐無奈,“我姐就是這個脾氣,姐夫說願意供養她一輩子,她也不答應。”

    “既然夫妻都分開了,我為什麽要他供養,我有手有腳,難不成不靠男人還能餓死。”冷大奶奶骨子裏剛硬,不要男人施舍,她手頭有錢,留待以後急用。

    冷二小姐前頭帶路,眾人跟在後麵,走進院門,門洞裏停著一輛黃包車,看樣院子住拉黃包車的,走幾步,一輛手推車靠牆擺著,裏麵有鍋勺,好像是賣早點的車子。

    “留意腳下。”冷二小姐提醒說。

    四小姐林秀暖差點被一個小孩玩具絆倒,穿過光線暗的門洞,眼前豁然開朗,大院院子很寬敞,院子裏有水池,曬衣繩上掛著一件男人小褂和兩件小孩衣裳。

    一溜五間正房,東西廂房,所有的房間都掛著門簾,看樣子都住著人,院子裏有一個年輕婦女正在水池邊洗菜,抬頭看見進來許多人,冷家姊妹上回看房子來過,熱情地打招呼,“搬過來了,林娘子。”

    她上次問過,這個穿戴不俗的女人的夫家姓林,她稱呼林娘子,冷大奶奶聽見林字大約覺得有些刺耳,正色地更正說;“我姓冷,叫冷桂枝,叫我名字好了。”

    沒有打過交道的陌生人,一般人不會第二次見麵不給別人留麵子,那個年輕婦人,一臉尷尬,甩一下手上的水珠笑笑,“桂枝妹子。”

    林沉畹以為她要生氣,看她友善的態度,鬆了一口氣,賠笑說;“我姐姐以後住這裏,煩這位大嫂多照應。”

    她大嫂既然已經離了林家,當然不喜歡跟林家扯上關係,她改口叫姐姐,雖然有點不習慣,慢慢習慣就好了。

    那位婦人看這一群人的穿戴,都是富家小姐,看著有些奇怪,笑說;“鄰居住著,互相照應,我家小孩子不懂事,以後吵到桂枝妹子,多擔待。”

    打個招呼,一行人跟著冷二小姐往正房一間屋走,冷二小姐拿鑰匙打開門鎖,推門進去,林沉畹跟在後麵進屋,正房西間是裏外屋,收拾得很潔淨,窗簾床單都是新的,大奶奶愛幹淨,屋裏布置整潔規矩,臥房裏有一個衣櫃,一張床,一個書桌,外間做了客廳,迎門擺放著桌椅,一張小床,大概留給侍女鳴鳳晚間睡覺用的,餘無它物。

    冷大奶奶的嫁妝,提早搬過來了,早已歸置停當,裏外屋幹淨利落。

    冷二小姐說;“我姐住正房西間,東間還有一戶人家,好像平常不怎麽回來住,西麵耳房住著一個教書先生,也是一個人住,東西廂房各住一戶,西廂房住著一個念書的男學生,西廂房住著一戶小本生意人,剛才那個洗菜的大嫂,一家四口,住在後罩房。”

    一般人榮華富貴享受慣了,突然這麽大落差,委實心裏難以接受,但冷大奶奶麵色平靜,沒有一點委屈勉強。

    安頓好大嫂,冷大奶奶累了,三姐妹告辭往外走,冷大奶奶要出門送,被四小姐林秀暖攔住,“大嫂別出來了,以後我們知道門,不知道要來多少趟。”

    冷大奶奶便喚妹子送送三個曾經的小姑子,冷二小姐和鳴鳳送到大門外,冷二小姐一再致謝,看著她們上車,直到汽車開出胡同,才回屋。

    學校裏請了一天假,林沉畹便想趁便把旗袍做了,這幾天耽擱下來,離大賽日期還有半個月了,還是提早準備,知道五姐林秀瓊不願意逛商場,對四姐林秀暖說;“四姐,我要去百貨商場買料子,送到裁縫鋪裏做旗袍,你同我去。”

    四小姐林秀暖是最喜歡逛百貨商場,一口答應下來,“好,六妹妹,我陪你去,幫你參謀。”

    五小姐林秀瓊說;“你們去,我回家了,一會汽車在前麵路口停一下,我乘電車回家。”

    汽車在前麵道口,電車站附近停下,五小姐林秀瓊下車,然後汽車拉著她們去大新百貨商場。

    大新百貨商場洋貨料子鋪滿一櫃台,林沉畹既然寫新舊觀念衝擊,還是到國產的料子櫃台,四小姐林秀瓊摸摸月白色絲緞,手感細膩光滑,說;“料子是上好的,隻是太素氣了,如果要在領口和裙擺用蘇繡,雅致不俗,倒還說得過去。”

    最後,扯了月白色素絲綢料子,怕不夠多扯了兩尺。

    走出百貨商場的大門,氣溫暖和了,林沉畹看已是正午,對四小姐林秀暖說;“四姐,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有力氣,再去找裁縫鋪子。”

    附近有一家茶樓,兩人走進茶樓,上二樓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叫了一壺茶水,一碟子點心。

    兩人對麵坐著,喝茶吃點心,林沉畹注意到四姐最近麵容比之前白嫩,肌膚潤滑,略平淡的長相竟有幾分動人姿色,便悄聲問;“四姐,你跟匡議員在交朋友嗎?”

    四小姐林秀暖麵帶嬌羞,“也不算是交往,他也沒明說,不過我覺得他對我跟對別的女人是一樣的。”

    林沉畹往嘴裏填了一塊蛋糕,“四姐,你了解他嗎?他娶親了嗎?”

    四小姐林秀暖二十歲,匡為衡快三十歲,男人結婚早,如果娶親,孩子應該都有了。

    林秀暖雙手握著茶杯,低頭摩挲茶杯沿,“我跟他又沒有什麽關係,他家裏的事我怎麽好意思問,不過他在琛州是一個人住,身邊隻有幾個男傭侍候。”

    林秀暖單純善良,什麽都不了解,就一頭紮進去,不能自拔,林沉畹替四姐擔心。

    喝茶吃了點心,兩人按照冷大奶奶提供的地址找裁縫鋪子,打聽幾個人,那家裁縫鋪子在一個狹窄的小胡同裏,汽車開不進去,汽車停在胡同口等,兩人步行進了胡同。

    裁縫鋪子沒掛牌匾,又問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少婦指著一家黑漆門,有個小門臉,對著過道,“就是這家。”

    老裁縫已經有五十幾歲了,背駝,大概年輕時勞作,累彎了腰,看是兩個年輕姑娘,“我早就不收活了。”

    林沉畹客氣地自我介紹,“我是林家冷大奶奶介紹來的,我這件旗袍到大場合穿,求師傅幫忙收下,工錢我可以多給。”

    老裁縫滿臉褶皺,“既然是林家大奶奶介紹來的,我收下,事先說下,我做一件旗袍要十天左右,何況姑娘這件還要到大場合穿,多費些功夫。”

    “行,十天行。”提前五天,如果不合適留出改的時間。

    “姑娘這件旗袍有什麽要求?”

    林沉畹把旗袍式樣要求說了,老裁縫尋思一會,“姑娘要蘇繡,我倒是認識一個繡娘,老家是江南的,她不在繡坊裏做活,在家收私活,繡工極好,姑娘要相信我,不妨托她繡。”

    林沉畹歡喜,“這樣最好,省得我費心。”

    她心裏盤算,如果這件旗袍實在做的不滿意,到街頭一些專賣旗袍的小店搜羅,或許能買到好的,不合身可以改。

    師傅量了尺寸,收起尺子,記下,“姑娘的身材比例勻稱,非常標準。”

    十七歲,她身體發育好,當大的大,當小的小。

    姊妹倆從裁縫鋪裏出來,林秀暖捏了她臉蛋一把,“你幹什麽事太較真,你平常穿的衣裳不少,挑一件穿就行了,沒有合意的,去百貨商場買一件,百貨商場裏的新式樣旗袍五花八門,什麽沒有,一個比賽,把你折騰的,小臉都瘦了,平常考試,別人都不當一回事,你一次考不好,飯吃不香,覺睡不好,”

    四姐說得對,她這個人或許是太執著,前世對待感情也是。

    人在忙碌中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她大嫂離開林家已經七八天了,冷大奶奶平常不跟人說笑,可有可無,可是一走,倒覺得家裏好像少點什麽。

    吃早飯時,三姨太薛曼琴說;“明天是六小姐生日,我叫廚房準備了長壽麵,這是傳統過生日的習俗,你們年輕人,如今過生日興洋派過法,六小姐請幾個同學來家裏熱鬧熱鬧。”

    林沉畹從畹上抬起頭,“我跟幾個同學說好了,過生日請她們去吃西餐。”

    明天過生日,她請唐昀玉,汪寒雪,秦穀芬三個人,西餐廳她都訂好了。

    上午第一堂下課,林沉畹跟唐昀玉一走出教室門,看見方崇文站在教室門口,手背在身後。

    “崇文哥。”

    林沉畹高興地叫了一聲。

    “畹妹妹,我們去操場上,我有事跟你說?”

    幾個女同學,嘰嘰喳喳地取笑,學著方崇文的口氣,“畹妹妹,畹妹妹快去去操場上。”

    林沉畹作勢要打她們,這些女生笑著四散跑了。

    兩人站在籃球架子下,方崇文從身後拿出一個很漂亮的錦盒,上麵用彩綢打了一個蝴蝶結,“畹妹妹,這是你的生日禮物。”

    林沉畹接過錦盒,心中感動,“謝謝你,崇文哥,你還記得我生日。”

    “打開看看。”

    林沉畹小心地解開漂亮的蝴蝶結,打開盒子,眼睛被晃了一下,錦盒裏麵放著一塊漂亮的女士小手表。

    “這是讓人從外國捎回來的,我準備很長時間了,想等生日時送給你,喜歡嗎?”

    “喜歡,崇文哥,你幫我帶上。”

    林沉畹伸出手腕,方崇文拿過手表,動作有點笨拙地替她帶上,林沉畹橫著手腕,左看右看,喜歡得不得了,“謝謝你,崇文哥。”

    心想,等崇文哥生日,她也送一塊男士手表給他。

    後兩節課,林沉畹把雙臂放在課桌上,不時看一眼手表,家裏姊妹裏,隻有四姐有一塊手表,英國產的。

    晚上睡覺,她沒舍得摘下手表,早晨醒來,還惦記著手上那塊手表,窗簾擋著,屋裏光線暗,她摸黑盯著看了半天。

    有了手表,方便多了,到哪裏能看時間。

    林沉畹高高興興地戴著手表上學,坐在汽車裏,她忍不住看了一次手表,五小姐林秀瓊看見,驚奇地抓過她的手,“手表,誰送的?不會是你自己買的吧?”

    六妹一個學生,她不相信六妹能買這麽貴重的奢飾品,這個時期,手表是稀罕物。

    “崇文哥送的。”

    五小姐林秀瓊羨慕地看了半天,“外國貨,方崇文家真有錢,送你這麽貴重的東西。”

    副官程東林坐在副駕駛位,回頭看說;“若說有錢,咱們這個地界也沒有幾家比得過方家。”

    放學鈴聲一響,林沉畹、唐昀玉四個女生,興高采烈地挽著手,拉成一個橫排,走出校門。

    突然,林沉畹腳步頓住,唐昀玉三個人都停下步子,疑惑地看著校門口停著幾輛黑色汽車,一輛黑色汽車車門旁,斜倚著一個身披黑色風敞年輕高大的男人,冬季的黃昏,太陽光蒼白,照在他身上,一股禁欲的性感冷清。

    幾個女孩中,他旁若無人地專注地盯著林沉畹,邁開步子走到林沉畹麵前,“跟我到車裏來。”

    “我晚上有事。”

    林沉畹站著沒動。

    “我跟你說幾句話,不耽誤你時間。”

    說完,他回身朝汽車走過去,林沉畹猶豫一下,跟三個女生說;“你們等我一下。”澀著腳步跟了過去。

    陳道笙拉開車門,林沉畹坐上去,隨後,陳道笙上了汽車,車下的保鏢把車門關上。

    汽車裏就兩個人,陳道笙定定地望著她,林沉畹為免兩人單獨相處尷尬,隨口問了一聲,“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

    他從大衣兜裏掏出一個盒子,“生日快樂!”

    林沉畹愣住,他知道她的生日,這也不奇怪,他打個電話,到學校一問就能知道,可是他昨晚從北平趕回來,是為了給她送生日禮物。

    看她沒接,他催促一句,“拿著,打開看看。”

    林沉畹看一眼他手上精致的金線織錦緞盒子,片刻躊躇,伸手接過,輕輕地打開金扣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