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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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沉畹從大雜院裏推車出來, 冷大奶奶和鳳鳴送她到大門口, 冷大奶奶囑咐,“你慢點騎車,小心摔倒。”

    “沒事, 放心吧!。”

    林沉畹踩了兩下自行車腳蹬子, 輕盈地像小燕子似的邁上車。

    陳道笙盯著那個小胡同, 突然, 林沉畹騎自行車從胡同裏出來,跟迎麵一輛黃包車差點撞上,林沉畹的自行車為躲黃包車,趔趄著眼看朝一側傾斜, 堪堪要摔倒,來回搖晃了幾下才穩住了,陳道笙的手已經放在汽車門把手, 心髒差點被她嚇掉了。

    林沉畹騎穩了, 蹬著自行車往前走,看見陳道笙的汽車停在那裏, 騎著自行車從他汽車旁邊經過,看了車裏的陳道笙一眼,身影一閃快速過去了。

    楚行風看見剛才林小姐要摔倒的瞬間,大哥要衝下車, 現在人家沒事了,看見他,都沒打招呼, 大哥白替人擔心了半天,自作多情。

    林沉畹騎著自行車出了小胡同,上了馬路,馬路上車多,她靠道邊騎,陳道笙的汽車一直在後頭跟著,經過繁華街道,到蕭山腳下。

    通往督軍府的山道是坡路,林沉畹往坡上騎車,不像平坦的馬路騎車輕鬆,雙腳用力蹬,速度緩慢,楚行風的汽車速度跟著慢下來。

    楚行風沒有開過這麽慢的車,不得不耐著性子,車速跟步行速度差不多,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陳道笙。

    陳道笙一直盯著前方嬌小的身影,吃力地蹬車,眉頭緊鎖。

    吩咐楚行風,“車開過去。”

    楚行風終於等到大哥這一聲命令,一踩油門,汽車轟然一聲衝到林沉畹自行車旁,陳道笙的身旁的車窗開著,陳道笙探出半個身子,對林沉畹說;“上車,這段路騎自行車太費勁了,你的自行車讓行風幫你騎回去。”

    楚行風看著大哥,大哥你讓我跟林小姐換,我騎自行車,林小姐坐汽車,我啥時騎過那玩意,您讓我走路把自行車推回督軍府,我還能趕回家吃晚飯不?

    林沉畹沒看他,一口回絕,“我鍛煉身體。”

    越往上坡路越陡,陳道笙看她好像沒了力氣,眼瞅著快要蹬不動了,畢竟是世家小姐出身,身體不強壯,柔柔弱弱的身板,陳道笙看著心疼,說了一聲停車。

    楚行車刹車,汽車停住,楚行風以為大哥讓他跟林沉畹換車,剛要下去,就見陳道笙推開車門,一步邁下車,緊走幾步,追上林沉畹的自行車,彎腰推自行車。

    林沉畹覺得徒然輕快了,騎車省力了,不對勁,她雙腳停住不蹬了,自行車卻自己往上跑,神奇,她回過頭,看見陳道笙人高馬大地彎著腰,在後麵給她推車。

    “我不用你幫忙,我自己能騎上去。”林沉畹說。

    “我不給你推,你什麽時候能到家。”陳道笙沒鬆手,繼續往上推,自行車速度加快。

    林沉畹看他這個高度,彎腰夠累的。

    她跳下自行車,推著自行車走,這段路每次她都是慢慢騎上去的。

    陳道笙直起腰,上前一步追上她,跟她並肩走。

    山路寂靜,兩旁高大的梧桐樹,西沉的落日,透過鬱鬱蔥蔥的梧桐葉子,稀疏的光影,斑駁地落在兩人身上,一對年輕俊美的男女並肩行走,畫麵美好。

    楚行風開車不敢靠近,車開得比牛車還慢。

    總算看見督軍府高大的圍牆。

    林沉畹說;“我進去了,你以後別跟著我了。”

    別人看見誤會。

    “你為什麽不坐督軍府的汽車?”陳道笙問。

    “督軍府人多,督軍府幾台汽車,有時趕上大家都出門不夠使。”

    四姨太每天去戲園子,雲纓和四小姐經常出門,五姐也用車,大太太出門應酬,還有兩位少爺,天天往外跑,幾台車有時倒不開,不是每個人一部車。

    “你這兩天不練射擊了?”

    陳道笙總算找個理由,教林家的幾位小姐學射擊,能天天跟林沉畹在一起。

    “過幾天練。”

    現在這大宗的事情沒解決,她哪裏有心思練射擊,伯父的安全是她最擔心的。

    林沉畹推著自行車進了府門,把自行車放到前院車庫裏,經過餐廳,仆人們出出進進,府裏正開晚飯。

    林沉畹先回房,放下書包,小楠打水,她洗手,許媽給小姐挽起袖子,“高省長夫人跟二姑爺今天來了,來接二小姐回家,二姑爺給二小姐賠不是,二小姐說啥也不回去,堅決要離婚。”

    “二小姐說娘家不同意離婚,她要搬出去住,不回高家了,二小姐脾氣執拗,太太氣得沒法,叫人看著二小姐不讓出府。”

    林沉畹心想,高省長不敢得罪督軍伯父,做小伏低,忍下一口氣,來接兒媳回去,事情已然沒有轉圜,二姐已經跟二姐夫和高家撕破臉,不留後路,真不打算回婆家了。

    她洗臉換了家常穿的衣裳,走到餐廳,林家的女眷除了大太太都在,大太太被二小姐氣得沒出來吃飯,二小姐林秀葳坐在飯桌上。

    二小姐想通了,不吃飯,沒有體力,怎能長期抗爭下去,大太太命人看著她,這幾天她不能出府,沒看見黃維之,兩人隻有電話聯係。

    每日吃飯,都是慢性子的四小姐最後一個吃完,今天四小姐最先吃完飯,跟三姨太說;“我一會用一下車,我要出門。”

    四姨太問;“你去哪裏?”

    四小姐拿手帕擦手,“我跟人有約。”

    “四姐跟男生約會嗎?”七小姐林秀萱笑嘻嘻地問。

    五姨娘笑著說;“你四姐當然是跟男生約會,你四姐該嫁人了。”

    四姨太問;“還是跟姓匡的議員出去嗎?你們進展得怎麽樣了?”

    五小姐林秀瓊瞅瞅四小姐林秀暖,“四姐,你可別被他甜言蜜語衝昏了頭腦,你還是趁早跟他劃清界限。”

    四姨太嗔怪,“你四姐剛談了條件不錯的男朋友,為什麽要劃清界限?”

    四小姐沒敢跟家裏說匡為衡家裏有原配太太。

    林沉畹看著四姐,“四姐,不能含糊的事,一點不能妥協。”

    四姐性子軟,被匡為衡哄騙幾句,就信以為真了,家裏的原配太太沒離婚,他又來招惹四姐。

    二小姐抬起頭,“四妹,匡為衡為人城府深,不是你這樣單純的女孩子的對手,我勸你像五妹說的,跟他斷了。”

    “二姐,你不了解他,他人很好,待人熱心。”

    “那是表麵,你不懂男人,嘴上一套背地裏做一套,匡為衡那樣的有點成就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惦記,四妹,你還是少往跟前湊。”

    四姨太望著這個,望望那個,“我怎麽聽不明白你們說的,姓匡的還是議員,家境好,你們四姐能遇見這麽好條件的男人,人家還願意跟你四姐交往,你們應該支持。”

    姨太太的眼光受局限,目光短淺,三姊妹當著姨太太們的麵不好明說,四小姐的私生活不想讓府裏人知道,少生口舌。

    五姨太似乎明白點什麽,沒吱聲。

    四小姐離開飯桌,“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四小姐火上房不急,隻有去見匡為衡,才能這般心急。

    五小姐和林沉畹都跟了出去,有些話當著姨太太們不好說,站在客廳門口,五小姐說;“四姐,他家裏有太太,你跟他這算什麽?”

    四小姐說;“五妹,六妹,都跟你們說了,他跟他太太沒感情,是舊式包辦婚姻,他這次回家要跟他太太提離婚的事。”

    林沉畹勸說:“四姐,他家裏的太太不是說離婚就能離的,你看看二姐,再說四姐不能攛掇人家夫妻離婚,這樣做不道德。”

    四小姐辯解,“他說不是因為我才要離婚的,他跟他太太沒有共同語言,生活不到一塊去,他說他的婚姻很痛苦,他要結束這段痛苦的婚姻,給自己自由,也給她太太自由,這樣下去,兩人都痛苦,離婚,也是解放他太太,他太太以後也可以找愛人。”

    林沉畹是二十歲的心智,經過婚姻,知道男人這番話,是借口,根本靠不住。

    五小姐冷笑一聲,“四姐,說得好聽是解放他太太,男人就是自己想自由,四姐你受過教育,新時代的女性,怎麽能跟一個有家室的男人交往。”

    “五妹,六妹,你們不用為我擔心,匡為衡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包辦婚姻,他也挺痛苦,這不是他們兩個人的錯,錯的是這個時代,婚姻不能自主,也許他太太也像二姐一樣,巴不得離掉這樁不幸福的婚姻。”

    林沉畹搖搖頭,“四姐,你這是自欺欺人。”

    被匡為衡灌了**湯。

    “五妹,六妹,我走了,我不跟你們說了。”

    四小姐急急忙忙回房間化妝,今晚跟匡為衡約好在舞廳見麵。

    五小姐沒吃完飯,又回餐廳接著吃飯,林沉畹回房間,把書包裏今天發下的書拿出來,找出舊畫報,把書皮包上,拿櫃子裏的舊畫報時,看見那一疊新生活雜誌,呆呆地看了好久,直到小楠說:“小姐怎麽拿著畫報直愣神。”

    林沉畹暗自歎息一聲,把舊畫報拿出來,跟小楠一起把書皮包上。

    半夜,下了一場急雨,雨滴敲打窗欞,林沉畹醒了,外麵下著雨,夜暗沉,恍惚最近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場夢,她真希望是夢就好了。

    早起遲了,頭發沉,大概是昨晚沒睡好,早飯沒吃,坐汽車上學,這學期還是程副官接送姐妹倆上下學。

    兜裏有小楠給她揣的白煮雞蛋,她拿出來,用手絹墊在腿上,剝雞蛋皮,五小姐瞅瞅她,想起某一日自己沒吃早飯,六妹給她揣了兩個煮雞蛋,自己全吃了。

    側過頭問;“早晨起晚了?”

    “嗯,昨晚下雨聲大,半夜醒了。”

    奇怪,她很久沒有做噩夢了,那個有陳道笙可怕的噩夢,恍惚這一世的陳道笙跟夢裏不是一個人。

    一個暑假過後,懶了一個假期的學生,又重新在學校裏接受嚴苛的管製,老師們像把一群散羊,重新規矩圈起來。

    林沉畹念中學二年級了,這一個假期發生了很大變化,方崇文、杜雲峰都走了,當然陳蓉和白妤薇也走了。

    唐昀玉跟汪寒雪圍著她問;“你跟那個我們的陳校董處的怎麽樣了?”

    “原地踏步,你們都說了他是我們學校的陳校董,就還是我們學校的校董。”

    “我們問你跟他談男女朋友了嗎?”汪寒雪眉飛色舞地問。”

    林沉畹看看二人,“還想要洋娃娃?”

    唐昀玉笑著推她,“我們要看電影。”

    汪寒雪擠了她一下,“而且要在包廂裏看電影。”

    “還要有零食。”唐昀玉眼睛朝上翻了一下。

    “你們想要看電影,在包廂裏看,還要有零食。”林沉畹認真地看著二人問。

    二人點點頭,“嗯!”

    林沉畹拿起書,拍向二人,“見利忘義的兩個貪吃鬼。”

    秦穀芬走過來,“林沉畹,白妤薇她們畢業了,現在小劇社缺人,大家一致推舉你到小劇社。”

    秦穀芬被學校分派管小劇社,小劇社由於一些同學畢業了,正在招劇團業餘成員,林沉畹幾次在全校師生跟前露臉,自然就被作為挑選小劇社成員的首選。

    “我沒有表演天賦,我不合適。”

    林沉畹從小到大沒有演過節目,舞台劇演員很考驗演員功底。

    “你氣質、形象,外表條件好,別的方麵可以通往後天努力獲得,林沉畹我覺得這是你的一次機會,你經過不懈努力,完全可以變成很優秀的人。”

    林沉畹翻了個白眼,“你是說我現在不優秀?”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說你不優秀,是你可以變得更優秀,林沉畹我認為你有這個能力勝任小劇社這個新的角色,這是學校和同學們對你的信任…….”

    所以我不能辜負學校和同學們對我的厚望,秦穀芬長篇大論剛起了個頭,被林沉畹當機立斷地截住,“我答應了。”

    秦穀芬沒來得及發揮,說服工作有點太容易了。

    這兩天推掉射擊訓練,今晚有重大的事,林沉畹放學直接回家,兩個小姐邁進督軍府大門的門檻,前院停住一輛嶄新的汽車,三少爺林庭銘正圍著汽車前後瞧看,五小姐走過去問;“三哥,你又買了一部新汽車?”

    林庭銘摸摸汽車車身,直起腰,“你三哥像買得起汽車的人嗎?”

    林秀瓊撇嘴,“你花錢大手大腳,在外頭花天酒地,糟蹋的錢也夠買一部汽車了。”

    林庭銘不滿,“五妹,你可別亂說,我那些都是正經朋友。”

    姊妹倆往客廳裏走,不在搭理三哥。

    兩人一進客廳,客廳裏的人都一齊看過來,雲纓說;“六小姐,陳二爺給你送了一部汽車。”

    三姨太笑吟吟地說;“陳二爺對六小姐真是沒的說,說送六小姐的生日禮物。”

    林沉畹:自己生日早過了,這送的是明年的生日禮物。

    她把書包放在桌上,“我生日早過了,沒有後補生日禮物的,汽車給陳二爺送回去,我們家又不是買不起汽車。”

    三姨太似笑非笑,“六小姐,咱們可說了不算,陳二爺送來的汽車是太太做主留下的,太太說現如今男女談朋友,那個男的不送女朋友禮物。”

    林沉畹看著屋裏人,大概都認定陳道笙跟她的關係,於是正色說;“我和陳道笙沒有交男女朋友,沒理由要陳道笙的禮物。”

    三姨太心裏不自在,這時,三少爺林庭銘走進來“院子裏的新汽車是咱們家新買的?”

    三姨太說;“這不正說這個事,汽車是陳二爺送你六妹的。”

    林庭銘走到林沉畹跟前,拍了一下她的肩,“本事啊!六妹,都有人給你送汽車了。”他嘻嘻哈哈地,沒什麽正行,“我看我這幾個妹妹裏,就數我六妹有能耐,陳道笙真是大手筆,出手就是一部汽車。”

    五小姐白了他一眼,雲纓說;“六小姐長得俊,自然有男人看上,不過像陳二爺這樣出手闊綽的男人還真找不出幾個。”

    林雲鴻送她衣裳珠寶,沒送她汽車,林家的幾台汽車,都是大家公用。

    林庭銘說;“陳道笙這樣的條件,打著燈籠也沒處找,六妹,三哥就看你有出息,平常不顯山漏水的,一下就釣上個金龜婿。”

    二小姐林秀葳橫了他一眼,“廷銘,你怎麽說話呢?什麽釣金龜婿,六妹她老實巴交的,你以為她是你認識的女人,光看上男人的錢嗎?”

    三姨太不樂意聽了,“二小姐,廷銘認識的都是正經人家的小姐。”

    林沉畹也沒心情糾纏汽車的事,她心裏想著另一樁大事。

    她離開客廳,走到小客廳裏,四小姐正在掛電話,電話裏跟匡為衡打情罵俏,說個沒完沒了。

    林沉畹看一下屋角的落地自鳴鍾,四點過了,四小姐還沒有結束的意思,心裏著急,張了兩回口,又咽了回去,又等了十分鍾,四小姐聊興更濃,林沉畹叫了一聲,“四姐。”

    四小姐耳朵離開話筒,林沉畹一本正經地說;“四姐,我剛才好像看見你屋裏的侍女找你。”

    林秀暖方草草地結束通話。

    林沉畹看見她走出小客廳,回房間去了。

    她坐在四小姐剛坐的沙發上,剛坐下,電話鈴響了,林沉畹心裏咯噔一下,手握住聽筒,突然意識到什麽,正好有個侍女走進來,林沉畹放下電話,那個侍女看著桌上響著的電話機,接起來,“喂!”了一聲。

    聽筒裏傳來一個女聲,“是林督軍府嗎?”

    那個侍女答道,“是林督軍府,你找哪位?”

    “我是冷桂枝,我找六小姐,六小姐放學了嗎?”

    侍女立刻神情恭敬,“大少奶奶你找六小姐,六小姐放學了。”

    她拿著聽筒遞給林沉畹,“六小姐,你的電話。”

    林沉畹接過聽筒,停了一會,深呼吸,把聽筒拿近,“你好!你是大嫂?”

    冷大奶奶又報了名號,“六妹嗎?我是你大嫂。”

    “大嫂。”林沉畹聲音提高。

    “六妹,鳳鳴明晚做幾個菜,你過來吃飯?本來想在館子裏訂一桌子,把二妹四妹五妹都叫來,我聽說太太看著二妹不讓出門,等以後方便再請。”

    林沉畹心裏開始緊張,待冷大奶奶說完,她歉意地語氣說;“對不起,大嫂,伯父明晚要去北平,太太告訴回家吃飯。”

    話筒裏冷大奶奶又重複一句,“督軍明晚出門,真太不巧了,鳳鳴把雞魚都買好了,你不來,我們自己飽口福。”

    林沉畹放下電話機,緊張得連後背都出了一層汗。

    掛完電話,林沉畹心慌,腿軟,坐了半天,才有力氣慢慢走回房間。

    晚飯,林沉畹看著飯桌上的菜肴,沒什麽胃口,主食有餛鈍,她端過一碗餛鈍吃,聽老宋媽問三太太,“廚房給督軍留了飯菜。”

    林督軍回府有時去雲纓屋裏,廚房就把飯菜送到六姨太屋裏,有時林督軍忙,大廚房把飯菜送到他書房,自己吃。

    三太太說;“太太說,督軍今晚去平洲,趕不回來。”

    林沉畹低頭嘴裏嚼著一個大餡餛鈍。

    晚間,輾轉反側,睡不著,好不容易迷瞪一會,就夢見高樹增拿槍對準伯父,伯父躺在血泊裏,她驚醒,出了一身冷汗,窗外漆黑,今晚夜空沒有一顆星星。

    一夜噩夢不斷,夢見教堂裏,高樹增筆直地站在教堂中央,微笑地看著她,一會,高樹增的臉慢慢變得陰森可怖。

    早晨起來,小楠問;“小姐又做噩夢了?我聽見夜裏小姐翻來覆去的睡不好。”

    林沉畹應付地嗯了一聲,她以前總做噩夢,小楠已經習慣了。

    吃早飯時,三姨太對林秀瓊和林沉畹說;“太太吩咐,以後五小姐和六小姐上學,就坐陳道笙送給六小姐的汽車,白放著,家裏汽車省得不夠用。”

    五小姐冷臉說;“我騎自行車上學。”

    四姨太陰陽怪氣地說;“你騎自行車也沒人給你送汽車,送你妹妹的汽車,你坐又怎麽了?陳二爺看上你六妹,也是借了你的光。”

    五小姐把饅頭扔在碗裏,“我不吃了,上學去了,沒人給我送汽車,我坐電車上學。”

    四小姐進門聽見,看五妹生氣走了,喊了一聲,“五妹。”五小姐也沒理睬姐姐,徑直走了。

    桌上的人都看著林沉畹,林沉畹心不在焉,生死關頭,哪裏還顧得這些後宅爭風吃醋的小事,吃完了,站起來,小楠把書包送過來,林沉畹背著書包,朝客廳外走了。

    四小姐說四姨太,“姨娘口無遮攔,什麽六妹借了五姐的光,你這樣說不是成心讓我五妹沒臉。”

    四姨太不滿地說;“自己沒本事,就跟我有章程,我養了兩個女兒,倒成了你們的出氣筒。”

    林沉畹走到前院,程東林站在新汽車旁,已經拉開車門,林沉畹心事重重,也沒看,直接坐上去。

    司機是在林家幹了十幾年的張師傅,汽車開出督軍府,程東林看見走在路邊的五小姐,告訴張師傅把車停在五小姐身旁。

    程東林趴在車窗外招呼,“五小姐,上車。”

    五小姐說:“我坐電車上學。”

    程東林說;“電車早上人多,等好久才來一趟,你上學要遲到了。”

    五小姐板著臉,“遲到了又能怎麽樣?”

    林沉畹自昨晚跟大嫂打了那通電話,一直心神不寧,看見五姐背著書包,不理程東林,往前走,實在沒心情顧忌她的情緒,坐在車上也沒吱聲。

    程東林叫了半天,五小姐就是不上車,實在沒辦法,程東林隻好讓張師傅繼續往前開。

    汽車經過五小姐身邊,林沉畹無意中看了五姐一眼,五小姐掉過臉,沒朝汽車看。

    程東林說;“你們姐妹生氣了?”

    “沒有。”林沉畹隨口說。

    程東林在後視鏡裏看看她,發現姐倆都不對勁,今早不知怎麽了。

    上課時,林沉畹總溜號,心裏壓力實在太大了,秦穀芬下課找她,“林沉畹,你今天到小劇社跟大家認識一下,以後要經常參加活動演出。”

    林沉畹揉著太陽穴,“我這兩天不舒服,過兩天去。”

    秦穀芬看看她的臉,“你好像無精打采的,臉色不好,真生病了?找大夫看看?”

    林沉畹從書包裏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臉色灰白,大眼無神,看上去,像患病了一樣。

    放學後,林沉畹跟著幾個女同學走出校門,唐昀玉騎自行車走了,汪寒雪家裏的汽車來接她。

    林沉畹神不守舍,站在學校門口找督軍府的汽車,程東林喊,“六小姐。”

    林沉畹看他站在一輛新汽車旁,才想起早晨自己坐陳道笙送來的新汽車上學。

    她走過去,程東林拉開車門,說:“我剛才看見五小姐在你前麵出來,我叫五小姐上車,五小姐說啥也不上車,自己去電車站了。”

    林沉畹隻“哦”了一聲。

    程東林奇怪地看看她,平常兩姐妹要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這會又鬧得生分了,女孩子家事多。

    林家人在餐廳吃晚飯,大家剛吃,五小姐走進來,四姨太早上被四小姐數落,惹得五小姐生氣走了,看看五小姐,沒吱聲。

    三姨太說了一句,“回來了。”招呼傭人,“快給五小姐盛飯。”

    林沉畹悶頭像咽藥似的往嘴裏送幾個米粒,喝了半碗清湯。

    當晚,她怎麽也睡不著,耳邊總聽見火車轟隆聲,心裏默念隻要過了這一晚,平安無事,便可證明高樹增的清白。

    第二天上學,汽車開過琛州街道,路人趕著做工上學,各個都行色匆匆,不時傳來街頭叫賣早點小販的吆喝聲。

    夏季,汽車窗開著,徐徐微風吹散了林沉畹心底的不安,今早一切跟往常一樣,沒有發生什麽大事。

    突然,街邊傳來一陣報童的叫嚷聲,“快來看,頭條消息,昨晚督軍乘坐的專列被炸,現在軍隊封鎖一切消失。”

    林督軍要去北平,隻有少數親信和家裏人知道,督軍乘坐火車的日期,卻是嚴格保密,連家裏人都不知道。

    林沉畹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座位上。

    汽車猛然刹住,程東林急忙叫報童,“買一份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