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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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東林從報童手裏買了一份報紙, 緊張地念著, “督軍林雲鴻於昨晚赴北平的專列被炸,督軍林雲鴻極其隨員生死未卜…….”

    最不想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原本心存僥幸, 她讓大嫂故意在雜誌社把伯父乘火車去北平的日期泄露出去, 結果火車被炸, 她伯父已經於前一日赴北平, 伯父已經離開琛州封鎖消息,督軍府隻有大太太和林沉畹知道。

    那天晚上,她跟伯父說陳道笙得到確切消息有人要炸毀伯父乘坐的去北平的火車,伯父把去北平的日期提前了一天, 火車被炸毀已經是伯父走的第二天。

    陳道笙跟她說的,她隱瞞了,是存著最後一線希望, 高樹增被冤枉的, 如今證據確鑿,不由她不信。

    第三堂下課時, 她到教務室借電話,撥打了雜誌社的電話號碼,“你找哪位?”

    當她聽見裏麵傳來熟悉的聲音,隻覺得寒意從腳底蔓延到全身, 伏天暑熱,身體卻陣陣發寒。

    “高主編,是我。”

    “林小姐。”林沉畹聽見聽筒裏高樹增的聲音頗為意外。

    林沉畹在心底冷笑, 突然,抽了兩下鼻子,“高主編,我家裏出大事了,我現在很害怕。”

    “什麽事?你慢慢說。”對方的聲音關切焦急。

    林沉畹已經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我伯父出事了,可能情況很不好,我該怎麽辦?”

    她的聲音聽上去驚慌失措。

    “你別著急。”

    他都沒有問伯父出了什麽事,麵對自己他大概也心虛?覺得虧欠?

    “高主編,你能出來一趟嗎?我現在心很亂,不知道該怎麽辦好,我就伯父一個最親的人,我伯父如果真有不測…….”

    她輕聲啜泣。

    “你在哪裏,我現在過去?”他語氣焦急。

    “………”

    高樹增幾乎放下電話的瞬間,都沒有認真考慮電話裏少女說的話真假,他開車以極快的速度趕到她所在的酒樓。

    他把汽車停在酒樓門前,跳下汽車,三步並作兩步走進這家酒樓,侍者迎上前,問;“你是高先生?”

    高樹增點頭,侍者引他上樓,打開一間包間的房門,高樹增邁步走進去,房門在身後關上,他的頭皮一涼,一把勃朗寧手.槍頂在他頭上,林沉畹冷漠的聲音傳來,“別動,高副處長。”

    高樹增微微一愣,沒有動,頭上頂著一把□□,表情仍然雲淡風輕,“林小姐,我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民國中央政府某局二處副處長,特別行動小組長,如果高副處長還不明白,我不防在說清楚一點。”

    林沉畹把槍往他頭上用力頂了一下,“我伯父已乘坐前天晚上的火車離開琛州,前往北平,我讓我大嫂故意透漏給你假情報,很遺憾,你真出手了,你接近我,利用我暗殺我伯父,高主編,高副處長,你的戲該落幕了。”

    高樹增麵不改色,聽見包廂外輕微的響動,極其細微,一般人的耳力恐怕聽不到,他判斷門外埋伏著人。

    微微一笑,“既然林小姐都知道,我承認是派遣來琛州暗殺林督軍,你的伯父,我們幹這一行的,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當然,我願意活著,但能死在林小姐的搶下,我死而無憾,不過,即使判我死罪,林小姐可容我申辯。”

    林沉畹道:“你說。”

    “林小姐,我承認最初相識,帶著某種目的,但我從來沒想要利用你,我相信我們相處這麽久,林小姐應該有個判斷,暗殺你伯父,我身不由己。”

    他溫潤的麵孔,看上去竟有幾分無奈,這種情況下,坦然磊落,不知為何,林沉畹信了。

    “林小姐如果恨我,那就動手吧!”

    林沉畹知道以高樹增受過專業的訓練,反手製服她,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自己根本殺不了他的,今天她冒險一試,也是深信他不能傷害自己。

    既然這樣,林沉畹冷冷地說:“你離開琛州,我會在明天晚上告訴我伯父的人。”

    林沉畹放下槍,“你走吧!”

    高樹增站著沒動,看著她,目光複雜,林沉畹掉過臉,沒有看他。

    他默然地轉身,手放在門把手上,最後回頭看了她一眼,開門走了。

    過一會,陳道笙走了進來,無言地看著她,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是既嫉妒又心疼。

    “要回學校嗎?我送你?”

    林沉畹搖搖頭,“我要回家。”

    高樹增離開酒樓,開車回雜誌社,回辦公室,辦公室裏隻有那個女編輯,正在趴在桌上寫什麽,他整理自己的東西,把所有東西裝進一個紙箱子裏。

    女編輯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高副主編要走嗎?”

    高樹增把一封辭職信放在桌上,推過去,“我辭職了,麻煩把這封辭職信替我交給主編。”

    那個女主編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雜誌社很器重你,高副主編為什麽要辭職?”

    高樹增笑笑,“由於我個人的原因。”

    高樹增搬著紙箱子出來時,冷桂枝正好從衛生間走出來,看著高主編的背影,歎了一口氣,六妹說高主編對前公公林督軍的生命有危害,她將信將疑,也許是六妹多心了,高主編是多麽和善的一個人,公公自她嫁進林家,對她不錯,她沒有給林家生下一兒半女,公公也從來沒有怪她的意思。

    冷桂枝依照林沉畹要求,打了那一通電話,具體內情,她也不很清楚,但她知道對高主編是個欺騙,林沉畹是她小姑,曾經是一家人,不管什麽事情,她當然站在林沉畹一邊,但她覺得對不起高主編,高主編因為她而辭職,她心裏很內疚。

    冷桂枝走進辦公室,收拾一下桌子,看見靠牆的書架上有一份今天新報紙,她拿過來,掃了一眼今日頭條,一下子愣住。

    高樹增回到公寓,收拾衣物,突然,發現一條雪白的手帕夾在洗幹淨的衣裳裏,他拿起手帕,看了半天,還記得她說,這樣的手帕我有許多條,髒了,不要了。

    這條髒了的手帕他拿回家洗幹淨,一直保存,沒有還給她,她有許多條手帕,這條手帕卻是他保留的唯一一條女性的手帕,多年冷酷的訓練,他以為自己已經沒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可是自從他第一次見到她,她單純善良,是那樣幹淨,深深吸引了他。

    他手裏握著手絹,來到窗前,這裏能看見她學校的操場,清一色的校服,距離遠,看不清那個是她,他每天習慣站在這裏喝一杯咖啡,望著學校的操場裏。

    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沒回頭,阿忠站在離他幾步遠,陰沉著臉,“你把事情全搞砸了,我們這次的行動都壞在那個姓林的手裏,暗殺失敗,怎樣向上頭交代,這個責任你能負嗎?”

    他神色坦然,“這次行動失敗,責任我負,與你們無關。”

    阿忠苦笑,“高處長,您竟然輸在一個女孩手裏,我看你是被她迷昏了頭。”

    高樹增轉過身,喝了一口咖啡,也許是吧!麵對她時,他就失去冷靜的判斷,他以為自己有一顆冷硬的心,學校大概上課了,一群男女學生湧進樓裏,那裏麵有她嗎?

    阿忠看了他背影,眼裏閃過怨毒的光,“我應該早動手殺了那個林小姐。”

    他驟然回身,一道冷光射來,他眉心動了動。

    阿忠死諫,“林督軍現在沒有行動,我估計還不知道全部真相,我們現在殺了那個林小姐,隱蔽下來,伺機再下手。”

    寂靜的屋內,壓低的聲音冷冽陰寒,“不行!”

    高樹增眯眼,這是個很危險的表情,“張副組長,通知所有人,明天晚上之前撤離琛州。”

    “我不同意。”阿忠反應激烈。

    高樹增冷笑一聲,“我是行動組組長,我有權做任何決定,你必須無條件執行。”

    “高處長,你要對的行為承擔後果,我會把你在琛州的行為向上頭匯報。”

    阿忠氣憤地說。

    “我無所謂。”

    高樹增放下咖啡,“明晚之前必須撤離。”

    阿忠默默地退了出去。

    高樹增繼續收拾東西,

    陳道笙開車,林沉畹坐在副駕駛座位,一路也不說話,到了蕭山腳下,陳道笙歎息一聲,打破沉默,“你心腸太軟了。”

    林沉畹沒說話,對你何嚐不是。

    陳道笙暗想,如果不是發生這件事,林沉畹跟高樹增之間發展下去會怎麽樣,事情已經解決,他還是沒來由地心慌。

    她走進客廳,客廳裏一片騷亂,姨太太小姐們都聚在客廳裏,就連平常不怎麽露麵的大少爺和三少爺也在家裏,五小姐也在客廳裏,大概聽說父親有事,從學校趕回家。

    “督軍現在哪裏?”

    “督軍受傷了嗎?”

    “督軍現在有沒有生命危險?”

    眾人七嘴八舌地吵嚷著。

    “太太,督軍現在哪裏?能不能讓我們看一眼,我們好放心。”

    眾人圍著大太太。

    大太太被吵得天昏腦脹,“現在情況不明,我已經派人去問了,督軍的情況不方便對外透漏,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你們都回房,等有消息我告訴你們。”

    眾人都回房間了。

    闔府上下惶恐不安。

    林沉畹進屋時,小楠正把抹布放進水裏,擰出來擦桌子,夏天開窗,書桌上落了薄薄一層灰塵。

    看林沉畹什麽都沒拿,問;“小姐下午不上課了,怎麽沒拿書包?”小楠還不知道府裏發生的事,許媽也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林沉畹這才想起自己書包落學校了,想回學校取書包,想想還是算了,今天不想看書了。

    叫小楠備水洗澡,泡完澡,換上小楠準備好的寬鬆的長袍,爬上床睡覺,連日沒睡好覺,頭一挨到枕頭,一會就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好像有人招呼她,她睜開眼睛,看見小楠站在床前,“小姐,你的電話。”

    她一下清醒了,一翻身坐起來,緊張地問;“誰的電話?”

    小楠說;“大奶奶的電話。”

    林沉畹穿鞋下地,揉著眼睛,走到小客廳,拿起電話,“大嫂嗎?”

    聽筒裏傳來冷大奶娘的聲音,“六小姐,高主編辭職了。”

    林沉畹,“哦”了一聲,在她意料之中。

    冷大奶奶聲音低了,“高主編真有問題?我看報紙…….”

    林沉畹看小客廳沒人,說;“有問題,他就要離開琛州了。”

    冷大奶奶惋惜地說了聲,“沒想到。”

    “謝謝大嫂幫忙。”

    “我們就不用客氣了,你也沒少幫我。”

    放下電話,林沉畹失神地坐了半天。

    第二天早晨她到餐廳吃早飯時,五小姐正背書包朝外走,林沉畹無精打采地打招呼,“五姐,走這麽早?”

    五小姐心情低落地嗯了一聲。

    餐廳裏,隻有三姨太坐在餐桌上,臉色很差,大概晚上也沒睡好,伯父的事鬧得府裏人心惶惶。

    林沉畹草草吃完飯,走到前院,司機張師傅站在汽車門旁,看見她過來,為她開門,“六小姐,程副官調走了,還沒有安排跟六小姐車的人。”

    程副官突然被調走了,林沉畹上車問;“程副官調到哪裏任職?”

    張師傅發動汽車,“程副官調到團裏任軍需官。”

    程副官高升了,軍需官是個肥缺。

    由於天早,行人稀少,街道兩旁店鋪還沒卸下門板,幾間賣早點的鋪子開張,有幾個早起的客人,坐在路邊棚子裏吃早點。

    經過一個岔路口,汽車拐彎,下了主道,這一帶道路兩旁是民巷。

    車開了一段路,突然,從前方一個巷子口衝出來幾個人,手裏舉著槍,朝林沉畹坐的汽車裏開槍,瞬間擋風玻璃被打碎了,司機張師傅中彈受傷,舉槍還擊。

    林沉畹迅速趴下,她趴在地上感覺到汽車左右搖晃,慣性向前滑動,一聲悶響,汽車輪胎被子彈打爆了,汽車突然停住。

    她從兜裏摸出勃朗寧小手.槍,頂上子彈,一係列動作連貫,生死攸關,她忘了恐懼,手裏握著槍,正想爬起來看個究竟,一顆子彈打碎了一側玻璃,她慌忙頭朝下趴下。

    千鈞一發之際,從林沉畹的汽車後突然衝出兩輛汽車,車裏的人朝攔車的殺手開槍射擊,與此同時,從另一個街口又衝出一夥人,朝後麵衝過來的兩輛汽車開槍射擊。

    這時,從四麵八方衝出來幾輛吉普車,把這夥人圍在當中,街上槍聲大作。

    一輛黑色汽車急駛到林沉畹的汽車旁,林沉畹身旁的車門被拉開,一個人跳上汽車。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