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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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走進東側小洋樓客廳, 林沉畹打量一下房間, 跟上一世沒什麽太大的區別,陳道笙說;“去樓上看看。”

    陳道笙讓她先走,林沉畹走上樓梯, 二樓走廊裏西窗敞開著, 剛過正午, 明媚的陽光灑落走廊深紅木質地板上, 林沉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站在窗前,木格子窗開了半扇,她把窗扇整個推開, 探身朝樓下看去,樓下停著車輛,她不知道多少回趴在這個窗台上, 窗台石麵平滑, 炎熱的夏季摸著微涼。

    那輛熟悉的黑色汽車停在樓下,原來的位置, 西窗沒有任何風景,她從前很喜歡這個木格窗。

    陳道笙站在她身後,看向她的目光溫柔得像要滴出水來。

    林沉畹竟站了很久,陳道笙陪著她, 一直沒說話,隻是眼睛沒離開過她。

    不知過了多久,林沉畹轉回身, 對上陳道笙的目光,一束光落在陳道笙的眼眸,深邃的黑曜石眼眸發光。

    微風吹過,林沉畹裙琚飄起,明媚陽光的午後,金色的陽光徜徉在她身上,她潔白的衣裙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幹淨的臉,無與倫比的清豔。

    陳道笙望進她大眼睛裏,清澈見底,不染微塵,水波蕩漾。

    林沉畹默默地經過他身邊,朝二樓小客廳走去,二樓的小客廳裏擺著一家乳白色的鋼琴,她無聊時,偶爾彈曲子,她能彈奏幾首簡單的曲子,有時下午坐在小客廳裏喝一杯茶。

    她極少出門,陳道笙當年也沒帶她出過門,他沒要求她像別的太太一樣,出門應酬,她反而很喜歡這樣的安靜的生活。

    離開小客廳,她朝東頭的小書房走去,輕輕推開門,邁步進去,卻一下愣住了,小書房牆上掛著她放大的照片,那是她演講大賽獲獎時的照片,她捧著一個獎杯,笑容燦爛。

    她回頭,看著陳道笙,陳道笙微笑著,看著牆上的照片,“沒想到我把你拍的這麽好?”

    “州賽沒獲名次,擺著幹嘛!讓別人笑話。”

    “我喜歡!”他簡短地說。

    她打量房間四周,對麵牆上還有一張她站在輪船甲板上,海風吹來,她長發飄揚。

    “這張拍得很不錯吧?”他有些炫耀地說。

    林沉畹看了一會照片,默默地離開小書房。

    經過側臥,她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裏的家具簡單,顯得冷清,好像沒住過人,房間空著,陳道笙隻有一個妹妹,不能每個房間都住人。

    她突然想起,陳道笙有一次喝醉了,要了她,她以為他要留下,結果他卻走了,走到側臥睡,她當時挺難過,他喝醉了,都不願意留在她房中,還知道來隔壁側臥睡。

    想起這些事,林沉畹低下頭,陳道笙似乎明白她所想,隔了這麽久,她什麽都沒忘,他多希望她把所有這一切都忘了,他們重新開始,為何老天把她送來,卻又讓她記得曾經的傷害。

    林沉畹低頭朝外走,經過他身邊時,小聲說;“你不要因為愧疚娶我。”

    他喉嚨裏好像堵了什麽東西,半天,她已經快走出門,他沙啞的聲音低聲說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樣。”

    林沉畹已經走出去,聽見了他說的話,走到主臥室門口,猶豫是否要進去,站了一會,她終於鼓起勇氣,推開臥室的房門。

    驚奇地發現,臥室裏還是她走時的模樣,梳妝台上放著一把桃木梳子,好像女主人隨手放在那裏,剛離開一樣,臥室所有擺設依然保持她住時的樣子,她疑惑,看向西洋大床,被褥是她喜歡的淡淡的花色,疊得很工整,好像有人在這裏住。

    這張床上睡了誰?她跟他曾經在這張床上翻雲覆雨,不覺臉頰發燙,掉過頭,發現他正看她,他眼睛裏有一小簇火苗,她趕緊別過臉,目光落在一扇朝南的窗戶,窗子開著,窗下一棵梧桐樹,從窗口望過去,能看到樹頂,翠綠的葉子。

    房間裏好像有一股男人熟悉的清爽氣息,難道……她回頭,看向他,陳道笙也深深地注視她,開口說;“我住在這裏。”

    她驚訝,低頭想了想,原來他是喜歡住洋樓,當年為了躲自己才住在中式庭院,她心裏有一絲酸澀,“從前委屈你住中式庭院。”我走了你隨便住

    陳道笙似乎沒明白,看她的眼神落寞,突然明白了,苦笑,原來你會這樣想。

    她的目光被床頭櫃上的相框吸引,相框裏分明是自己的小照,不是很清晰,好像是遠處偷拍的,她看自己穿的衣裳,好像是去年秋天拍的。

    她側過頭,迷惑不解地看著他,陳道笙深情地注視她,突然說;“如果我說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瞬間眼中流露出驚訝,不敢相信,陳道笙篤定地重複一遍,“我愛你,嫁給我好嗎?”

    她震驚地看著他,慢慢大眼睛裏水汪汪的,有委屈、哀怨、悲傷,她顫抖著聲音,“你為何前世帶白妤薇走了,還回來殺死我?”,

    陳道笙對她的反應很吃驚,但她說出來的話他更震驚,“我並沒有殺你,我把白妤薇送走,想回來接你,你就……..”

    當時的情景他後來回憶很多遍,腦子裏隻記得她躺在自己懷裏,流了許多血,把他的衣裳都染紅了,任他召喚,她閉上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這段記憶模糊了,當時是誰殺了她,他怎麽也想不起來,也許人經受了巨大打擊,選擇性地忘卻,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其實,一直以來林沉畹也不太相信陳道笙殺了他,陳道笙帶白妤薇走了,返回來殺她解釋不通,她不願意想這些不愉快的事。

    陳道笙的心刀割一般地疼,她竟然以為是他殺死了她,難道自己在她心裏就是這樣一個無情之人,以至於她對他一點都不能接受,寧可跟方崇文、高樹增在一起。

    她看他痛苦的神情,心一軟,低聲說;“我相信你沒殺我就是了。”

    他突然抓住她的雙肩,“嫁給我,我欠你的加倍補償給你,你現在不愛我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她看著他的眼睛,他眼睛裏灼熱的光,她惶恐不安。

    他抓得她肩生疼,神情執拗,“答應我,我會讓你幸福的。”

    半天,她搖搖頭,“對不起。”

    他堅持地,“我不逼你,我給你時間。”

    離開陳公館,陳道笙開車送她回家,一路兩人都沒說話,林沉畹下車時,陳道笙說了一句,“這段時間我不打擾你。”

    把她送回家後,他又返回陳公館,腳步沉重地走上樓,朝臥室走去,推開臥室門,她剛剛來過,臥室裏些微殘留著她清香的味道,他躺在床上。

    前塵往事,像過電影一樣。

    他剛來琛州不久,在碼頭混,卷入幫派爭鬥,被一夥人追殺,身上被砍了五六刀,倒在血泊裏,昏迷不醒,正巧白妤薇的父親,白老板經過,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一身血的少年,下車一模他還有氣,命司機把他抬到汽車上。

    白老板把他帶回家,找大夫為他治傷,他傷勢很重,流血過多,撿回來一挑命,那時候,他住在白家養傷,白家的小姐天天同傭人送飯給他,幫助洋大夫為他換藥。

    那一次,他受的傷最重,在白家養了一個月,才恢複,之後,他感激白老板的救命之恩,經常來白家看望白老板,養病期間跟白小姐混熟了,白小姐當時還是個小姑娘,對他很親近,他在賭場當管事,白妤薇時常來賭場找他,白老板父女救了他,他對白妤薇像自己親妹妹一樣。

    十年後,他叔父當上了北平民國中央政府財政總長,他在琛州已經立住腳,成了琛州黑.道的老大,又有叔父的勢力,黑.白兩道通吃。

    白家小姐要考大學,那一晚,白妤薇跑來找他,“道笙哥,你說我念哪所大學好?”

    白妤薇長大後,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他就不一樣了,曾經暗示他幾次,但他混道上這一口飯,怕萬一哪天有不測,白老板救了他,他對不起白老板,再說白妤薇還正在讀書,他不能耽誤她,漸漸疏遠白妤薇。

    白妤薇中學畢業,試探他,希望他開口讓她留下,他怎麽能不明白,認真地提出意見,“我覺得你應該讀北平燕京大學…….”

    白妤薇有些失望地走了,後來跟他妹妹陳蓉兩人去北平燕京大學讀書。

    伯父沒有兒子,他是陳家唯一的男丁,伯父的仕途如日中天,為了拉攏培植自己的勢力,伯父準備跟督軍林雲鴻聯姻。

    他常年打打殺殺,也無暇顧及娶妻,林家安排兩位小姐跟他相親,三個人在法國餐廳見麵。

    想起當時的情景,林家五小姐落落大方,言談舉止得體,人長得很漂亮。

    至於林家的六小姐,他不由笑了,她幾乎不敢正眼看他,他正巧一抬頭,看見她偷眼看他,被他發現,她嚇得趕緊低下頭,滿臉通紅,吃碟子裏的蛋糕,一會一塊蛋糕吃完了。

    他擺手招呼侍者,示意上一塊蛋糕,她低頭,不一會功夫,碟子裏又空了,他招呼侍者,這回一次上了三塊蛋糕,擺在她跟前,她抬頭看他,他正盯著她看,她迅速地低下頭,這次僅吃下一塊蛋糕,大概實在吃不下去了。

    他看她有趣,問:“不吃了?”

    她低垂著頭,小聲說;“吃飽了。”

    他不喜歡相親,同時跟兩位小姐見麵,嬸娘為他的親事特意趕到琛州,他是嬸娘撫養長大,嬸娘對他視為己出,嬸娘逼迫,他沒辦法,想應付一下,他見過林家五小姐,跟這位林家六小姐不認識,本來枯燥的相親,因為林家六小姐,他沒覺得太乏味。

    整個過程,他一直盯著這位林家六小姐,發現這位林家六小姐羞澀慌張,說實話,舉止不算得體,真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丫頭。

    相親結束,三個人從餐廳走出來,他無意中朝林六小姐看了一眼,她正偷看他,他挑眉一笑,林六小姐嚇得再也不敢看他,他突然心情大好。

    第一次見麵後,嬸娘問;“你喜歡林家的哪位小姐?想娶哪位小姐為妻?”

    他不置可否,林家的兩位小姐裏,若論外貌,林六小姐稍好一點,言談舉止,林五小姐更為得體,但都談不上,讓他娶回家去。

    他實話回答嬸娘,“兩位小姐都不想娶。”

    陳夫人對侄兒的回答很意外,林家的兩位小姐她看過,都不錯,名門閨秀,有教養,長相不錯,家世好,這樣的條件,沒什麽可挑剔的,心想,第一次見麵,沒有感情,慢慢相處,就有感覺了。

    林家大太太來電話問,陳夫人說:“希望還能在相處一下,彼此了解。”

    林家大太太倒是很樂意做這門親,痛快地答應,又安排三個人去看電影。

    陳道笙又被逼著陪林家的兩位小姐看電影,他也沒心思看電影,不知道電影演的什麽,想應付電影結束,送林家的兩位小姐回去,坐在那裏難受,無意中看見林六小姐聚精會神地盯著樓下的銀幕,拿著小手絹抹眼淚。

    林五小姐拿腳踢她,林六小姐看他在看自己,嚇得忙把手絹收起來,看一會電影,就瞅瞅他的臉,他真想說,你好好看,我沒關係。

    電影結束,他看到林六小姐眼睛紅了,兩次相親,因為林六小姐,他沒覺得太無趣。

    從電影院出來,突發一場槍戰,警察圍捕叛亂分子,林家兩位小姐嚇呆了,歹徒為了脫身,朝人群開槍,林五小姐走前一步,他發現一個歹徒的槍口對準林家五小姐,子彈射過來,他瞬間把林五小姐推開,掏出槍,打死了那個歹徒。

    護著林家的兩位小姐到安全的地方,林家的兩位小姐嚇壞了,五小姐剛才差點中槍,人有些發懵,林六小姐臉色煞白,渾身打顫,一副可憐模樣,他忍不住安撫她,“沒事了。”

    把兩位小姐送到家,回家後,嬸娘盤問他決定娶哪位小姐,他心裏明白,林陳兩家聯姻,林督軍就成了他叔父一方的人,中央政府總理,有軍隊的支持,方能坐穩,叔父對他有養育之恩。

    如果他一直在兩位小姐之間拿不出答案,嬸娘恐怕一直要安排相親,為了省掉麻煩,他在腦子過了一遍,兩位林家小姐都不是他想娶的人,想比之下,林六小姐有點意思,他開口說:“那就林六小姐吧!”

    嬸娘滿意地通知林家人,籌備婚禮,通知親朋好友。

    民國初年,國人不少留洋的人,推崇西方西方的思想,就有新人在教堂舉辦新式的婚禮,婚禮前,嬸娘征求他意見,他說;“隨便。”

    對林六小姐他沒什麽感情,既不喜歡,也不討厭,對這樁婚姻,他也沒抱多大希望。

    舉行了中式傳統的婚禮,叔父和嬸娘主婚,妹妹陳蓉已經稍信去,從北平趕回來參加唯一的哥哥的婚禮。

    他穿著大紅錦緞喜袍,她也穿著一身大紅描金繡鳳衣裳,蒙著紅蓋頭,侍女攙扶著,兩人站在客廳上,鼓樂聲中,拜天地,拜上座的叔父和嬸娘。

    最後一拜剛直起身,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道笙哥。”

    他回過頭去,看見白妤薇站在客廳門口,眼睛直直地朝他走過來,所有的鼓樂聲停止。

    客廳了所有的客人都望著從門外走進來的姑娘。

    白妤薇一步步艱難地走到他麵前,明亮的眼神失神地望著他,顫抖著叫,“道笙哥。”

    眼淚流了一臉,期期艾艾地說;“道笙哥,你怎麽能娶別人,你為何不等我?”

    客廳裏鴉雀無聲,眾人都萬分驚訝看著眼前突如其來的一幕,他看見她的眼淚,突然生出萬分愧疚。

    他從來沒給過她承諾,可是白老板父女是他的救命恩人,白小姐如此傷心,卻都是因為他的緣故。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堂都拜了,不容他反悔,何況他一直覺得白小姐應該找一個更好的人,過安穩的生活。

    這時,他妹妹陳蓉跑過來,拉走了白妤薇。

    他呆呆地站著。

    當晚,他這個新郎官喝多了,被人送入洞房。

    稀裏糊塗地跟那個膽小的女孩成了夫妻。

    三天後,白妤薇跑來找他,兩人站在花園裏,白妤薇瘦了,她流著眼淚,跟他說;“道笙哥,我知道你已經成親了,我不該來找你,可我不能沒有你,你跟林家小姐離婚,娶我好嗎?”

    他當時心裏挺感動,但想起那個膽小羞澀的女孩,她已經成為他的妻子,他不能做出傷害她的行為,而且那個女孩命運跟他一樣,沒有父母。

    他片刻猶豫後,回絕了她,說:“我不能那樣做,那樣會毀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那個女孩沒有父母,寄人籬下,如果離婚,她的家人會怎麽看待她。

    既然答應娶她,他就應該對她負責,跟愛不愛無關。

    他當時也不懂什麽是愛,比起來,他跟白妤薇更近一些,畢竟他們從小認識,有著兄妹般的情誼。

    白妤薇非常傷心,失望地走了。

    他雖然沒有答應離婚,經過這件事,覺得對不起白小姐,跟林沉畹本來沒有感情基礎,兩人分開住,她也沒提出反對。

    不久,白妤薇和陳蓉大學畢業,白老板本來想送女兒出國,白妤薇堅決地留在琛州。

    他妹妹陳蓉大學畢業,留在家裏,白妤薇時常來找他妹妹陳蓉,他也知道,白妤薇放不下他。

    他跟林沉畹不住在一起,他恢複沒成親時的狀態,林沉畹從來不來找他,從不因為一些瑣事煩他。

    她住在他為她安排的東側小洋樓裏,安安靜靜地,久了,他忽略她的存在,幾乎不去小洋樓,她不吵也不鬧。

    過年時,他帶她回了一趟北平叔父家,一路她似乎很快樂,盡管跟他在一起還是拘束,兩人說話很少,彼此陌生不熟悉。

    叔父和嬸娘很喜歡她,兩個堂妹也很喜歡她,嬸娘幾次說她乖巧懂事,她是那種受了委屈,都不會哭鬧,時時能替人著想的好女孩。

    他其實後來想想,娶她他也沒有後悔過,他不愛她,但是她省事,從不給他添麻煩,他的生活也並沒有多大變化,他喜歡中式庭院,成親後,他還是住在中式庭院裏。

    兩人平常甚少見麵,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

    結婚半年後,嬸娘來電話,經常暗示子嗣的事,他是陳家唯一的男孩,傳宗接代的重任,自然落在他身上。

    被嬸娘催著,他酒後去了她的臥房,第二天酒醒後,忘記了,當時做了什麽,發現自己睡在主臥室旁邊的次臥室。

    他喝多了,早起,侍女小菊進來侍候他,他問;“少夫人起來了嗎?”

    小菊說;“少夫人早起了,說爺昨晚喝多了,叫廚房給爺做了粥。”

    他下樓到餐廳裏吃飯,沒看見她,免了兩人見麵尷尬,她很善解人意,這一點他很滿意。

    他們結婚兩年後,白妤薇的父親病了,陳道笙趕到白公館,白妤薇在等他,白妤薇臉色蒼白,孤獨無助,“道笙哥,你來了,醫生說我父親的病很重,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安慰說;“白伯父會沒事的。”

    白老板人俠肝義膽,好人會有好報。

    白妤薇帶著他走進白老板的房間,白老板已經病體沉重,他走到床前,白老板拉住他的手,“道笙,你總算來人……我……扶我起來…….”

    白老板病體虛弱,喘息幾口,白妤薇端過水杯,陳道笙扶起他靠坐著,白妤薇喂他喝了一口水。

    白老板打起精神,“道笙,我就這麽一個女兒,我閉眼最不放心她……我走後…….你替我照顧她……”

    白妤薇的母親三年前死了。

    陳道笙心裏一陣難過,握住白老板的手,“伯父,你放心,我會照顧白小姐,把她當成我親妹妹。”

    “道笙…….我相信你……”

    陳道笙從白老板屋裏走出來,白妤薇跟在他身後,兩人邁出門檻,走到屋簷下,白妤薇看著他,“道笙哥,你不愛林沉畹,我們在一起好嗎?你答應我父親照顧我一輩子,你隻有娶我才能照顧我一輩子。”

    陳道笙心情複雜,沒有白老板當年救了自己,就沒有自己的今天,白老板曾經幾次幫他,他已經答應白老板照顧白妤薇,當然兩人結婚可以更好地保護她。

    兩年來,白妤薇曾經無數次地找過他,多少世家公子上白家提親,都被她拒絕,這更加重了他的愧疚,使他煩惱異常,沒心情也不想麵對兩個女人。

    可是,一想到林沉畹,她很無辜,為了自己良心,報答白家父女,又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他於心不安,離婚除非她先提出來,他真張不開口。

    陳道笙長歎一聲,“這不可能。”

    他不敢白妤薇的臉,他怕看見她的失望,步履沉重地走了。

    白老板病體一天比一天沉重,陳道笙的心情也很煩悶,他已經將白老板送到西洋大夫開的醫院治療,洋大夫對陳道笙和白妤薇說:“白老板的病情,隻能拖延,回天無力,白家人早做準備。”

    白妤薇當場就嚇哭了,陳道笙扶著她從醫生辦公室出來,白妤薇哭著說:“道笙哥,我沒有父親,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我該怎麽辦?我很害怕。”

    包辦婚姻,他跟林沉畹沒什麽感情,如果他現在沒娶親,讓他在白妤薇和林沉畹之中選擇,就感情而言,他一定是選白妤薇的。

    可是他現在無力給她什麽承諾,白妤薇今年已經二十三歲了,女孩子到了這個年紀早嫁人生子了,白妤薇卻還癡心地等著他,白妤薇從十幾歲起,已經等了他許多年,他愧悔交加,與其這樣,當年不如跟她結婚。

    人性都是有弱點的,他也不例外,他對跟林沉畹的婚姻產生了動搖,尤其白家處於這種情況下。

    在醫院陪著白妤薇照顧白老板,他回家時已經很晚了,汽車開進公館,停在東側小洋樓旁,這裏是停車的地方。

    保鏢拉開車門,他邁步下了汽車,無意中一抬頭,看見小洋樓西窗敞開著,這時,燭光閃了一下,他恍惚看見窗簾旁有個人影。

    他這陣子心事重重,看了一眼,就朝正院走去,天已經很晚了,不會有人,那個洋樓的二層住著林沉畹,這時候了,她應該早睡下了。

    第二天他早起到醫院,白老板的情況還是很不好,白妤薇一直哭,哭得他心都亂了。

    傍晚,汽車開進陳公館,他在醫院呆了一整天,已經被白妤薇哭得頭生疼,下車時,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林沉畹願意離婚嗎?如果她願意…….

    他朝東側小洋樓二樓西窗看了一眼,隱約窗簾後似有人影晃動,仔細看,人影沒了,他邊往正院走,邊尋思,今晚二樓西窗分明有個人,算了,他也沒心情,徑直走了。

    白老板這幾天病情反複,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他跟白妤薇在醫院護理,清醒時,白老板幹枯的手抓住他,嘴上下闔動,聽不清說什麽,他知道白老板不放心女兒白妤薇。

    黃昏時,靳澤林匆匆趕到醫院,把他叫出來,“大哥,碼頭一批貨物出事了。”

    他告訴白妤薇一聲,趕到碼頭,等處理完,坐車回家,汽車駛入公館,停在西側停車場,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經是夜裏十一點鍾了。

    他下車後,往正院裏走,走了幾步,他下意識地突然回頭朝樓上望去,一個人影正從二樓窗口探出身子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他佯作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等到西窗口的人看不到的地方,他轉身折向小洋樓方向走去。

    他擺手不讓手下保鏢跟隨,一個人放輕腳步上了二樓,月光灑在二樓走廊的地上,映出窗口一個人影,那人注意力集中,竟然沒有聽見身後的腳步聲。

    他走近方看清楚,林沉畹正探著身子朝樓下看,他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你在看什麽?”

    她半天沒動,緩緩地轉過身,垂頭站著,不敢抬頭看他。

    他走過去,從她剛才趴著的窗口探身朝下看,小洋樓他極少來,沒有看過窗戶外麵到底有什麽景色。

    深夜,停車場吊著一盞電燈,光線暗淡,模糊照著周圍景物,除了能看見幾輛汽車,什麽都看不見。

    他突然心念一動,倏忽回頭,定定地看著她,兩人距離很近,近到他能感覺她纖柔的身體輕顫,半晌,他問;“看我?”

    聽到這句話,她驚慌失措,頭垂得更低。

    他突然生出惻隱之心,又問:“你每天晚上都等在這裏?”

    等了半天,他以為她不回答,她卻小聲說;“我想確定你安全。”

    他的心瞬間軟了,她局促地站著,好像身體有點抖,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手臂,“你站了多久,不冷嗎?”

    她的身體瑟縮了下,回答,“不知道。”

    她的手臂冰涼,他猜測她已經站了很長時間,他看她穿著一件單薄的紗衣,她的身體是不是冷透了,他剛想把她抱在懷裏暖一下,樓梯上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