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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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為衡開車, 匡為衡是老上海, 對上海的街道了如指掌,他開車走最近的路,林沉畹心急如焚, 去晚了, 日本人先到了, 就來不及了。

    上海街道沿途不少地方廢墟剛剛清理, 仍能看出這座城市曾經飽受戰火的摧殘。

    性命攸關,匡為衡的車疾駛,超過前麵無數輛汽車,二十多分鍾後, 汽車停在一家小醫院門前,這是一家英國人開的醫院,這條街偏僻, 地方隱蔽, 周圍沒有閑雜住宅,很幽靜。

    車沒等停穩, 林沉畹跳下車,跑進醫院,醫院大廳裏很肅靜,不像剛發生什麽事故, 林沉畹的心稍稍放下,慶幸日本人還沒有來。

    前台一個女護士問:“請問小姐看病嗎?”

    “有一位叫高樹增的患者住在那間病房。”林沉畹問。

    邵勇、匡為衡緊隨著她身後進來。

    護士警惕地看著他們,“你們是什麽人?我們醫院有規定, 不許向陌生人透漏患者的信息。”

    兩個人對話,這時,沙發上坐著的一個男人走過來,對護士小聲說了一句什麽,然後對林沉畹說;“陳夫人,你跟我來。”

    林沉畹看看這個男人,她沒見過,不知道他為何認識自己。

    剛才太心急,林沉畹這時才注意到醫院大廳的沙發上還坐著兩個男人,盯著進門的每一個人,顯然是保護高樹增的。

    這個男人領著三個人上樓,帶到一間病房門口,一推門,病房裏麵,兩個烏黑的槍口,兩個持槍的男人,看見領頭的男人,把槍收起來,林沉畹一眼看見半靠在床頭的高樹增,臉上失去血色,顯然受了傷。

    高樹增看見她,眼睛徒然亮了,換發出奇異的光彩,“林小姐。”

    她已經是陳夫人,他還是叫以前的稱呼。

    林沉畹心裏緊張,日本人隨時能趕來,走過去,來不及寒暄,“日本人很快要來殺你,快走。”

    帶她們來的男人是高樹增的秘書主任姓邱,對她的情報不疑,招呼屋裏的保護高樹增的兩個人,“扶著局長快撤離。”

    那兩個人扶著高樹增下地,往外走,樓下的兩個人看見他們下來,走在前頭打開大門,一行人剛走出醫院的大門,突然,醫院樓房左側急速行駛來三輛汽車。

    邱主任喊:“快扶局長先上車。”

    匡為衡跑到駕駛位置,打開車門上去,兩個人扶著高樹增先上汽車。

    這裏,前方三輛汽車停下,從車裏跳出來一夥人,朝他們開槍,林沉畹看這夥人化妝成中國人,長相是日本人的臉,陳道笙跟日本人打仗,如今生死不明,強烈地憤恨,仇人相見,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為陳道笙報仇,為千千萬萬死去的中國人報仇,她舉槍打死了一個正要朝高樹增射擊的日本人。

    邵勇開槍打死一個日本人,雙方交火,負責保護高樹增的邱主任邊打邊對林沉畹說:“高局長安全重要,你們先走,我們掩護。”

    在邱主任和四個警衛的掩護下,林沉畹跟邵勇邊打邊撤,退到汽車旁,上車,匡為衡從車裏探出頭,朝後麵的日本人開槍,林沉畹說;“快走。”

    匡為衡發動汽車,急轉彎,有兩個日本人朝汽車開槍,被林沉畹和邵勇開槍打死。

    邱主任帶著四個人攔截日本人,有兩個人中彈身亡,邱主任看高局長的車已走遠,帶著剩下的兩個人,跳上汽車,追前麵匡為衡的汽車。

    匡為衡開車一路朝法租界行駛,高樹增支撐著靠在後排座椅上,對前麵副駕駛座位的林沉畹說;“去我法租界的公館。”

    林沉畹指路,汽車開到高樹增在法租界的秘密公館。

    隨後,邱主任回來,邱主任斷後掩護,跟兩個人警衛不同程度的負傷。

    邱主任手臂受傷,傷得較輕,林沉畹細心地替他包紮傷口,邱主任說;“林小姐,你很奇怪我認識你,我們局長前幾年,每年去一次加拿大,到你就讀的大學看你,不過你不知道。”

    “你們局長怎麽受傷的?”

    “我們局長有美國人庇護,日本人不敢公開殺我們局長,隻能背地裏動手。”

    高樹增經過這一番折騰,身上的傷口嚴重了。

    “你們局長的傷勢,需要送醫院治療,上海被日本人占領,不能確保局長的人身安全,我們已經跟美國大使館聯係好了,高局長很快飛往美國治傷。”邱主任說。

    林沉畹跟邵勇的行李都留在大飯店,準備回上海大飯店,林沉畹去跟高樹增告別。

    高樹增這個秘密公館,林沉畹曾經來過,那是多年前的事,依稀還有記憶,不算陌生,她走到臥房門口,輕輕推開門,高樹增闔眼躺在床上,聽見輕微的腳步聲,“你來了。”

    他睜開眼,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臥室裏窗簾遮住,光線不太明亮,朦朧中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朝他走來,他心裏算了一下,林沉畹今年正好三十歲,還是十年前的樣子。

    “你要走嗎?”高樹增有幾分惆悵,意外見麵,很快又要分離。

    “我要去找道笙。”

    她輕柔語氣,透著不能動搖的執著。

    他真羨慕那個男人,令她如此牽掛,為了那個她愛戀的男人,遠涉重洋,不懼危險,孤身到戰亂的上海。

    “謝謝你救了我。”

    他慶幸日本人的暗殺計劃,她和他才有現在的重逢。

    “你也幫過我。”

    她輕輕地說。

    他微微笑了,仿佛回到十幾年前,他跟她走在雜誌社門前的街道上,那年秋季,梧桐樹落葉繽紛。

    “保重!”

    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此一別不知何時還能相見。

    匡為衡開車送她跟邵勇回飯店,匡為衡問:“陳夫人,你有什麽打算?”

    等下去希望很渺茫,她不能一直留在上海,“我準備先回加拿大,過段時間我還會過來。”

    她實在太思念兩個孩子,她也不會放棄尋找陳道笙。

    兩日後,傍晚,她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上海,隻身返回加拿大,邵勇要留在中國,她一個人乘飛機回去。

    跟匡為衡說好,匡為衡送她去機場,客房地上放著一個皮箱,還是她來時提的皮箱,她最後看一眼,沒有落下什麽東西,突然,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她有種預感,衝過去把門打開,匡為衡站在門口,走得太急,喘息著,“楚行風找到了。”

    “楚行風在哪裏?道笙呢?”她激動得聲音震顫,

    匡為衡表情沉重,“行風受了重傷,上海淪陷後,有個愛國誌士把他隱匿起來,他的傷口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傷口惡化,人已經昏迷,日本人搜查很緊,不能送上海的醫院,那個愛國誌士找到我,必須送行風離開上海。”

    “我送他回琛州。”

    林沉畹果斷地說,楚行風是陳道笙的兄弟,過命的交情,為了道笙,她也要救楚行風。

    “好,這樣安排最好,你們要走,盡快走,晚了我怕行風他挺不過去。”匡為衡說。他也是這個意思,林沉畹和邵勇送楚行風離開上海。

    “我們馬上就走,求匡先生給我們準備一部汽車。”

    “這沒問題,節省時間,你們開我這部車走,”

    林沉畹走到隔壁敲門,“小勇。”

    邵勇走出來,急問:“姐,有消息了?”

    “小勇,行風找到了,他受傷了,我們立刻送他回琛州治療。”

    飯店的侍者提著兩個皮箱,姊弟倆下樓,匡為衡已結算了房款,在門口的汽車裏等他們。

    上車後,匡為衡掏出一本特別通行證,“這是我搞到的,沒有這個你們一路怕遇到麻煩。”

    匡為衡開車去接楚行風,汽車開了一會,下主道,駛入雜亂的平民區,楚行風藏在平民區一戶人家裏,汽車停下,匡為衡說:“你們在車裏等,人多目標太大。”

    日本占領區,日本人和漢奸警察到處抓人。

    林沉畹在車裏朝外看,焦急地等待,過了許久,匡為衡才出來,身後跟著一個男人,這個男人背上背著一個人,林沉畹和邵勇趕緊下車,打開車門。

    那個男人把楚行風放在後車座上,林沉畹看楚行風意識不清楚,臉色黑紅,發高燒,傷口惡化發炎了。

    林沉畹坐上副駕駛座位,邵勇托著楚行風坐在後車座。

    由於姐弟倆對上海的路不熟,匡為衡送他們一程,汽車駛出上海市區後,匡為衡告訴他們路怎麽走,說;“我不送你們了,一路小心。”

    “謝謝匡先生的幫助。”

    林沉畹真誠地說。

    匡為衡頓了一下,“秀暖好嗎?我很對不起她。”

    “四姐很好,現在法國,都過去的事了。”

    不管匡為衡做過什麽,現在所做的一切足以抵消他的過錯。

    匡為衡下車,“一路順風。”

    林沉畹告別匡為衡,楚行風傷勢嚴重,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林沉畹跟邵勇帶著楚行風連夜趕往琛州。

    汽車一路不停,沿途城市都被日軍占領,匡為衡給她們弄到特別通行證,林沉畹跟邵勇又是外籍華人,邵勇能說幾句日語,楚行風受傷,隻說上海戰亂時,誤傷的百姓。

    邊行邊問路,一路順利,林沉畹跟邵勇兩個人輪流開車,楚行風傷重,林沉畹盡量開平穩。

    一日兩夜,清晨到了深州地界,汽車駛入輪船渡江,林沉畹才稍稍喘口氣,提著心的放下,回頭看後座上躺著的楚行風,黑鐵塔似的人,由於重傷異常虛弱,總算他支撐著回到琛州。

    林沉畹看見前方江岸邊,靳澤林、曹震帶著一幫弟兄等在江岸,匡為衡已經給琛州這邊打電話,告知林沉畹帶著楚行風回琛州。

    汽車一駛出輪船,開到岸邊,靳澤林和曹震等一幫弟兄圍上前,靳澤林等看楚行風,叫,“行風。”

    楚行風似乎意識到到家了,眼睛半睜開,微弱的聲音,“我還沒死。”

    片刻沒耽擱,直接送楚行風去醫院。

    林沉畹跟邵勇幾乎兩夜沒怎麽闔眼,等在醫院走廊裏。

    一個中年外科男醫生走出來,眾人圍過去,男醫生說:“楚先生身體裏的幾顆子彈取出來了,但傷口感染,傷者發高燒,等高燒退了,才能脫離危險。”

    楚行風還要熬過危險期,曹震等兄弟站滿醫院走廊,靳澤林走過來,對林沉畹說;“大嫂,你跟邵兄弟回去休息,這裏有我們。”

    “我沒事。”

    也許大腦高度緊張,林沉畹沒有一點困意。

    一陣腳步聲傳來,走廊一頭疾走來兩個人,陳蓉和姚誌偉聞訊趕來,陳蓉看見林沉畹,開口便問:“嫂子,我哥找到嗎?”

    林沉畹回到琛州,就好像回到了家,這麽長時間她一直撐著,此刻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我真沒用,我沒找到你哥。”

    姑嫂二人抱頭痛哭,靳澤林、曹震等兄弟想起大哥,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都忍不住掉淚。

    這些年,姑嫂二人一直不親近,現在同為一個人擔心,難過痛哭,無形中拉近了彼此的感情。

    姚誌偉紅了眼圈,一旁勸解,“楚爺都能活著回來,大哥也一定能活著回來。”

    熬了一夜,天明時,楚行風高燒退了,人已經清醒了。

    眾人圍著楚行風,楚行風醒了,陳道笙的生死就知道了。

    陳蓉實在忍不住,開口問:“楚哥,我大哥呢?”

    楚行風剛清醒,似乎努力回憶著,聲音嘶啞,“我們打退了日軍一次又一次的進攻,日軍猛攻,飛機轟炸,我們的軍隊死傷慘重,我中彈受傷,被人抬下去時,我看見陣地上就剩下十幾個人,我大哥抱著一挺機槍,打死不少日本兵,一顆炮彈在我大哥身旁爆炸,然後,我大哥就……”

    楚行風用手擋住眼睛。

    僅存的一線希望破滅,林沉畹兩耳轟鳴,眼前一黑,身體朝下滑去,眾人驚叫,“大嫂。”

    天地間一片空白,耳邊的聲音漸漸遠去。

    林沉畹醒來時,睜開眼,四周是雪白的牆壁,一張張熟悉的臉,可是沒有那張最想看見的,最渴望見到的人。

    兩世兩人都沒有過到白頭,前世她離開,他痛不欲生,今生他走了,她生不如死。

    她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這半個月她整天不說一句話,坐在窗前,望著窗外,冬季,梧桐樹枝幹已經光禿,整個世界的顏色變成晦暗的灰色,陳道笙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她厭倦了,心已經枯萎。

    她對周遭的一切已然全不在意,醫生跟靳澤林說話,“患者身體沒有什麽大毛病,就有點低血糖,屬於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怎麽治療?”靳澤林擔憂的聲音問。

    “失去親人的傷痛,隻有時間能治愈。”

    醫生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她坐在那裏幾個小時了。

    她心裏的疾病,恐怕後半生都不能痊愈了。

    她突然開口說;“我要回加拿大。”

    哪裏有她的兩個孩子,兩個孩子是陳道笙生命的延續。

    林沉畹送邵勇登上北去的列車,邵勇到東北日本占領區,投身到抗日戰爭中。

    港口碼頭上,林沉畹跟趕來送行的眾人告別,靳澤林、範先生、曹震還有陳道笙的一幫兄弟,陳蓉和姚誌偉,唐昀玉夫妻,黑壓壓站滿了海岸邊。

    唐昀玉擁抱林沉畹,“回去以後給我寫信。”

    陳蓉抱住她,灑淚告別,“大嫂,多保重,有時間我和誌偉帶著孩子去加拿大看你。”

    十年間陳蓉已經生了三個孩子,姚誌偉收購幾家電纜廠,工廠規模越來越大,陳蓉生活安逸富足。

    靳澤林走上前,“大嫂,大哥有消息,我們通知你。”

    楚行風傷勢已經痊愈,“大嫂,你救了我一命,以後有什麽需要,我楚行風萬死不辭。”

    曹震提著皮箱送她上船。

    林沉畹跟眾人告別,轉身朝郵輪走去。

    天空陰沉沉,海風夾著雨絲,打在她的臉上,冬季的雨,冰涼,直涼到心裏。

    每走一步,腳步無比沉重,她孤淒地站在海邊,心境就像這冬季的大海,一片蒼涼,她回頭最後看一眼,海風吹亂了她的發絲,貼在潮濕的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曹震把她送上船,“大嫂,保重!”

    揮手告別岸上的人們,她走進船槍,低下頭,淚水無聲滑落,她找到座位坐下,拿出手絹捂住臉,雙肩抖動,旁邊一個小女孩問;“媽媽,阿姨怎麽哭了?”

    “阿姨離開媽媽,要去很遠的地方,心裏難過。”

    一個船員走到她身邊,“小姐,請您出來一下,有人找您。”

    林沉畹收住淚,跟船員來到郵輪甲板上,一望無際,遼闊蒼茫的大海,甲板上背身站著一個穿黑風衣的男人,海風卷起他的風衣下擺,像展翅的雄鷹,斜風細雨中,他的背影堅毅,巋然不動。

    這個背影瞬間占據她整個心房,他轉過身,張開雙臂,她撲進他懷裏,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她踮起腳尖,仰頭半張開小嘴,他俯身低頭,眼底醉人的暖色,深情地擁吻她。

    汽笛長鳴,郵輪駛離琛州,朝遠方浩瀚的深海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  妹子們玻璃心,不虐了,幸福吧!正文完結,還有一章番外,番外等兩天寫,謝謝大家這麽長時間的支持和陪伴,鞠躬!謝謝!

    接下來開兩篇存稿文,大家有興趣先收著。

    暫定名:簡介:她成婚半年,發誓一生不納妾的男人背信棄義,為稱霸天下的野心聯姻,她由嫡妻降為妾,又貶為奴,看著夫君與新人洞房花燭……..

    暫定名:簡介:民國背景,故事合集,不同風格,總有一款親們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