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女聲慢條斯理地報著數字。

    原本不緊張的鍾嵐, 也被弄得攥緊了拳頭──她估過分，如果沒有大意外的話，上一本應該是沒問題的, 她心儀的專業都是些不賺錢也不熱門的，就圖念個開心，學校說出去好聽, 學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總有機會應用到小說裏去。

    畢竟, 上不上大學, 對她的收入已經沒有影響了。

    即使是一本大學出來, 熱門專業, 除去個別創業暴富或是家裏有關係的例子，像她這般的草根出身, 要達到《文娛》的同等訂閱收入, 起碼得工作三年作起步。

    小說網，隻要注冊，隨時能當作者。

    但是她曾看過一個數據分析, 隻要你在終點成功簽約並賺上了一分錢, 無形中已經打敗了數以千計的作者。吃天賦, 吃經驗，吃靈感，如同明星學血賺要看臉要命看能力, 有形的門欄低得隻要會打字就能當作者, 無形的門檻卻是萬千讀者的認可。若是被前者迷惑, 以為網文很好寫，那便是輕視了一門賺錢的行當。

    以上，是真的，也是鍾嵐在這時為了冷靜而發散的思維。

    ──能上好大學，誰不想上啊！

    ──難道等麵試的時候，因為非名校被刷下來，才忿忿不平地拉著HR，跟人家辯論‘英雄不問出身’嗎？

    “……620分。”

    文科，今年一本線是520，超了100分！

    F大穩了！

    三人麵麵相覷，鍾母不敢確定：“好嗎？嵐嵐，這個分，怎麽樣？”

    敢情你如臨大敵地聽完整個報分，都是聽個心情啊……

    鍾嵐失笑，想學著很有逼格的主角，笑得雲淡風輕，來一句‘正常發揮’，隻是笑著笑著，笑容憋不住了，笑成了‘正常發抖’，右手連連拍著桌麵，下唇被她蹂│躪得發白，齒關碾著，一時找不回說話係統。

    她重生前，高考才考了四百多分，混了個二本。

    每每說起她，老師都惋惜不已，說她努力錯了地方，總是不得要領，沒她努力的，分數都更漂亮。

    重生一次，鍾嵐有貴人相助，還有兩世的經驗，使她的努力駛向了有用的方向。

    她不敢居功說，這些提升全因為她的努力。

    有太多太多人需要感謝，尤其是龍伯跟文華先生，還有群裏提供的增益狀態。

    但，付出得到了理想回報的感覺……

    鍾嵐雙手捂住包子臉，笑得像哭，兩老瞪著她一邊抹眼淚一邊笑，急得不行，她才連忙解釋：“考得好，特別好，我沒事，就是太高興了。”

    是日，班級群裏互相報著分數，亦有默不作聲的。

    顏清文發揮得特別好，本身是肯下苦功的天才，又擁有鍾嵐多的時間，她半路從25歲殺回高中，他可是巔峰狀態的高考生，上次能湊巧同分，卷子的影響因素很大，在高考中她發揮得不錯，而他更優秀。

    這個結果，鍾嵐倒不意外，她本來就沒存著跟他較勁心思。

    顏清文給自己訂的目標本來就很高，之前參加過清華夏令營，簽過一個協議，清華給他5分加分，加上5分過了清華分數線，就直接歸清華，不能再去北大了。

    聽說，他的分數剛出來，清華招生辦的人立刻就打電話過去了。

    晚上八點。

    飯後，鍾嵐電話響了起來，她心情愉快，一看是顏清文，接通便道：“顏學霸，恭喜呀！找我有事嗎？”

    “我在你樓下，可以下來說幾句嗎？很快的。”

    “……好啊。”

    跟父母交代一聲，鍾嵐披上外套，用皮筋將頭發全攏至腦後，趿著拖鞋很不講究地噠噠噠下樓。剛走出樓下大門，入目便是扶著單車的顏清文。他轉頭過來，額有薄汗，雙眼亮亮地看住她，看得她莫名也跟著樂起來。她走過去一拍他的肩：“怎麽了，挨家挨戶等著收禮物？我隻有一句真誠的祝福可以送給你了。”

    “不是，我隻是聽說了……你想去F大。”

    顏清文眨了眨眼睛。

    作為靈魂之窗，閱經世情，有故事的雙眼自然動人，可是少年專注地看著某人某事時，彷佛會得發光，蕩著一泓澄澈的涼水。

    “我的分數，去F大，也是夠的。”

    說完，他別過頭，聲音壓得低低的。

    “……”

    鍾嵐差點跳起來：“你想什麽啊！協議都簽過了，肯定得去清華，那不是你夢想的學府嗎？我跟你說，要是清華錄取我，我就是今天腿斷了，讓人抬著我，也要抬進清華的宿舍再癱。”

    “我知道，我就是……我就是腦子一下子不清晰了，”顏清文低低說著，平時那點機靈都被吃掉了，成了個踢一腳才動一動的二愣子，說話斷斷續續，用詞不確切：“我隻是……就是，以後，離得挺遠的，作為高中同學，我怕以後沒機會見了，我想再見見你。”

    懵懂，猶豫，不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與在試卷上殺伐決斷的模樣截然相反。

    顏清文覺得，自己犯了無數的錯誤。

    沒人教他，初戀這一題應該怎麽解，沒有公式可以套進去，出題人的思路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

    得不到理想的結局，也是合理的。

    “我沒別的想法，你跟你男朋友挺好的吧，”他沒話找話，清俊臉龐上滿滿當當地堆著孩子氣，明明已經極力掩飾，那點慌亂的尾巴卻早已亂擺亂晃，頗為醒目：“唔，希望你上了大學，我們能繼續做朋友。”

    看破不說破，繼續做朋友。

    鍾嵐笑著應下：“好啊，朋友一生一起走嘛。”

    他忽然就不說話了，默不作聲地盯著她，帶點委屈巴巴的凶狠。

    “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誒？”

    話說出口，他又後悔了，改道：“那，握一下手？”

    晚風拂過臉頰，鍾嵐與他對望，有點好笑，又不忍笑，伸出雙手，如同將要被銬上手銬的犯人：“來，任你處置。”

    顏清文心髒砰砰跳。

    他捉住她的雙手，並非十指緊扣，也沒有調情意味的勾劃掌心手背。原地輕輕地晃了兩下，又很用力地晃了三下。

    如果要給這個動作配音，大抵是老領導的‘好同誌，辛苦了！’

    晃完這五下後，他鬆開手。

    顏清文抬眼，以往總是明滅著的星光，忽然停在一個穩定的亮度。

    少年定下心來。

    “……晚安，鍾嵐。”

    “晚安。”

    偶像劇看得太少，最後關頭，顏清文也沒想出必殺技來。

    鍾嵐上樓後，跟母親含糊過去，便回到房中。

    關上門時，很想點根煙來抽一抽。其實她兩世為人都沒有吸煙習慣，但在某個關頭，總會很想學著電視劇上的演員，抽根煙冷靜下。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從冰箱裏倒出三塊冰，硌當作響地落入水杯中，往嘴裏灌。

    冰塊貼在唇上，冰涼冰涼的。

    “呼……”

    要各奔前程，就揭篇吧。

    手機顫了一下，她低頭，發現是另一部手機──連著其他位麵的那一部。

    [討論組]

    陸無病：鍾姑娘，現在方便到你家嗎？我們想商量一下

    陸無病：對了，我讓你煎的藥，你有好好喝下，有適量運動嗎？

    坡布爾：怎麽想都是我來醫比較好

    陸無病：嗬嗬

    趕在他倆吵起來之前，鍾嵐趕緊發了句好。

    鍾嵐：不過，我家人已經睡下了，你們說話小聲一點呀

    陸無病：對，鍾姑娘的家，跟你家的書房差不多大

    埃布爾：我會布隔音結界

    鍾嵐：書房……你家是有多大啦！

    埃布爾不語，兩秒後，發來一張照片。

    恢宏的哥特式城堡，座落在映著迷藍光的湖泊旁邊，背後是蔓延到天空盡頭的高大樹木。

    埃布爾：背後的森林，也是我的

    鍾嵐服氣。

    【陸無病邀請你進行實體接觸】

    【埃布爾邀請你進行實體接觸】

    確定。

    這次手機炸出來的光點，比以前都要密集，陸醫師還是上次的正太模樣，埃布爾後腳落地，一身深紫連帽法袍，帽子罩得嚴實，冷銀色調的長發會發光似的，比她在漫展上見過的銀毛都要漂亮。他萬分嫌棄地撇了旁邊的陸無病一眼，從袖中掏出一瓶通體純黑的藥水，潑在門上，被瞬間吸收後，轉頭懨懨地望向鍾嵐，殘酷點評：“難度比我想象中大。”

    他語氣有點心不在焉，初時聽著像瞧不起人，鍾嵐聽他叨了半天，很放肆地走近抬起她的下巴仔細端詳：“底子不錯，胖得五官沒長開，有潛力，可是怎麽肉都不長胸上？”

    陸無病見狀，箭步上前狠狠拍開他的手，他瑩白手背登時紅了一片：“……你為什麽打我？”

    “姑娘的下巴能隨便碰嗎？”

    “病人，哪裏都可以碰。”

    陸無病氣結。

    鍾嵐發現了，巫醫先生並不是看不起人。

    他隻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精致小臉上滿是格格不入的困惑，被拍開手後，他駁完死對頭的話，又轉頭過來，老老實實地向她誠懇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以後不會了，你別傷心。”

    “……呃，我沒有傷心。”

    鍾嵐一臉萌比，感覺接下來溝通將要麵對巨大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