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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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又是一個多月,這天上午, 顧毓錚練完字正在課間休息, 有客人來了。是石嬌嬌的外公吳爺爺帶著一個中年人來拜訪。
趙靜雲與秦振國引著兩人在客廳坐下, 顧毓錚端著茶盤出來。
自從逃課請假繼續來舅公家, 趙靜雲就給她加了門茶藝課, 雖說還沒學出什麽名堂來, 家裏端茶送水的活已經決定由她負責了。
這兩年,顧毓錚一直很注意自己身高的問題,她每天跑跳鍛煉加補鈣, 長得比同齡的孩子高了不少,加上動作穩重,外人看來,足比真實年齡大了兩三歲。
她端著茶盤過來擺茶杯的時候,那個中年男人的眉頭就稍稍一皺。其實幅度挺小的,要不是顧毓錚離得近,眼神又好,還真發現不了。她當時就覺得眼熟了。再等到對方一開口, 嗓音也熟,說話的語氣節奏更熟。
顧毓錚的記憶力天生就很好,後天又被秦振國特意培養過,幾乎達到傳說中的過目不忘,這幾樣一對上,瞬間就想起來了,一個稱呼脫口而出:“嚴肅臉叔叔。”
幾人才剛落座問安, 還沒作介紹呢,忽然聽到這一脆生生的叫喚,都怔了一下,向她投來探詢的目光。
顧毓錚訕訕地笑了下,鄭重地對中年男鞠躬:“叔叔,您還記得當初在上海開往蘭市的火車上幫助過的一對暈車的母女嗎,當時沒有記下您的名字,想不到今天還能有機會重新向您表示感謝。”
又對趙靜雲解釋:“舅婆,這位就是我以前給你說過的那個在火車上給我和媽媽讓臥鋪的叔叔。”
安國生今年38歲,給人幫忙與人方便的事,在他過去的生活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他當然不會每一次都記住,兩年前那趟火車上的讓票事件能給他留下印象,還是因為當事人的年紀。
那麽小的孩子,能做到那麽懂事,不多見。不過,說到那孩子的長相,雖說當時就覺得比一般孩子要出色,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今天聽顧毓錚提起,就對她仔細打量了幾眼。
好像,還真有點像。
聽說是幫過自家的那位好心人,趙靜雲與秦振國的臉色就稍微有了些變化。之前是禮貌中還帶著一股客套的疏離,這下馬上拉近了雙方的距離,笑容都顯得親切許多。
秦振國道:“老吳,你不趕緊給介紹一下。”
原本這種來陌生客人的場合,顧毓錚端完茶就該走了,現在嘛,她收了盤子就坐在趙靜雲腳邊湊熱鬧。她的謝意還沒表達完呢。
吳老頭笑著說:“想不到大家這麽有緣,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叫安國生,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兒子,年輕的時候上過山下過鄉,後來又上了大學,畢業以後工作幹得很出色,組織上讓他過來咱們市做父母官啦。”
安國生朝秦振國夫妻微微點頭:“吳世伯過獎了。來之前,家父就吩咐我,於水市人傑地靈,這裏住著幾位老前輩,才學人品都讓人十分仰望,讓我一定要來登門問好。我以後時常過來取經,叔叔阿姨不要嫌我太過打擾啊。”
秦振國淡定點頭:“說取經就過了,我們這幾人可都沒有當父母官的經驗,你父親過譽了。”
頓了頓又道:“組織上讓你坐這個位置,就是對你能力的肯定,我老家夥一個,雖說在工作上幫不了什麽忙,你要過來坐一坐,我們還是歡迎的嘛。剛才我這外甥孫女說,你還幫過她,不管怎麽說,這份情誼,我們是一定會記住的。”
安國生回道:“您老過謙啦。來之前我還覺得於水市一個普通小城市,怎麽會讓我父親那麽看重,今天認識了您,覺得確實不虛此行。其他的不說,就是您家這一個小姑娘,就已經不同凡響了。”
怎麽話題還扯上我了?顧毓錚歪著頭看著這位沒擺出嚴肅臉的叔叔,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安國生對著她道:“剛才你出來的時候,我還想著,這麽大的小同學,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是坐在教室裏好好上課,逃學可不對。後來知道你就是那個火車上的小姑娘,才知道,你這年紀不算逃學。當初在火車上的時候我就想,能養出這麽一個乖巧伶俐又懂事的小姑娘,家裏的大人該是如何拔萃的人物,這不,今天我才明白,你是因為跟在秦伯伯和趙阿姨身邊,才能小小年紀就如此知書達理、氣度不凡。”
竟然把我誇得這麽好,顧毓錚小小羞澀了一把,她覺得,這次的“嚴肅臉”叔叔和上一次見麵變化真是太大了,果然,能當官的就是不一樣,待人接物隨時能調整自己的情緒態度。不過仔細想想,自己一不小心就差點成了厭學的典型,剛才那一個微微皺起的眉頭,可見叔叔本質上,還是那個嚴肅又熱心腸的人呢。
初次登門隻是屬於禮節性的拜訪,算是雙方先認識一下,具體的感情聯絡也好,對事情交換意見也罷,都是要在以後慢慢來的,吳爺爺和安國生坐了沒一會兒,喝完一杯茶水就告辭離開了。
他們走後,秦振國與趙靜雲又拉著顧毓錚將當初的事細細問了一遍,才放她繼續去學習了。
傍晚顧勇軍和耿霜泠過來吃飯,飯後閑談的時間,耿霜泠竟然也提到了這位即將上任的市書記。
“我今天聽人家說,這次換屆,要來的書記挺年輕的啊,40都不到,不知道為人怎麽樣。”她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盤子裏,又一人遞了一根小簽子。這種吃水果的方式是顧毓錚想出來告訴她的,大家都覺得方便。
顧勇軍道:“換不換書記對我們平頭老百姓來說,都一樣吧,你們做生意怎麽連這個都關心?”
耿霜泠白他一眼:“不懂就別說話,藏拙你懂不懂?就是因為做生意才更要關心這些。”
她歎了口氣:“我也是的,怎麽就沒早點想到今年要換屆呢?老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市裏的頂頭上司換了,誰知道經濟方向要怎麽整,我現在可不是吃公家飯的人了,每一步走得都要格外小心呢。”
秦振國夫妻笑眯眯地看著小夫妻討論,一般情況下,他們不會發表意見,當他們發表意見的時候,就是有重大事件發生的時候了。
顧勇軍聽了妻子的話道:“藏什麽藏,自己家裏人,誰不知道我就這個直腦子。做生意看的是你自己的腦子和國家的政策,我覺得沒必要管領導怎麽樣吧。”
耿霜泠瞪他:“你既然都知道自己腦子一根筋了,就別說這種傻話了。政策是寫在紙上的,解讀政策的總是人吧,領導怎麽理解,我們就得跟著怎麽走,關係大著呢。”
顧勇軍被瞪得沒脾氣了,說:“你要是真想知道這個書記的事,那我可能知道一點。”
這下輪到耿霜泠驚訝了:“什麽時候你也關心這個了?”
“不是我關心,是單位裏的人在說,我聽到的。”
這個倒有可能。別看保衛科都是男的,其實聊起小道消息來,勁頭一點都不比女的差。
顧勇軍喝了口水道:“說起咱們這個新來的父母官啊,就兩個字,能幹。聽說父親也是個老軍人,特殊時期雖說沒挨批,過得也不怎麽好。他們家有兄弟兩個人,還有一個姐姐。這個姐姐當時已經嫁人了,具體怎麽樣不清楚,他帶著弟弟去下鄉了。後來因為表現好,被推薦成了工農兵大學生。快畢業的時候,一位領導去學校視察,就把他看上了,讓他進了秘書處。之後他被外派去做鄉鎮主持建設工作。因為有過農村生活經驗,又有知識文化,工作成績很出色,後來就一路升遷,直到現在被任命為我們市的一把手。月底就該來上任了。”
這段履曆看起來沒什麽問題,裏麵的信息量挺大啊。趙靜雲和秦振國互看一眼,繼續聽。
耿霜泠道:“這麽說也是吃過苦的人啊,那對我們老百姓應該能體諒吧,希望別和某些地方的領導一樣,成天找做生意的毛病。到時候這個檢查那個學習的,都沒精力搞生產了。”
顧勇軍道:“吃過苦是肯定的,能力出眾也是毋庸置疑的。我覺得你就別想那麽多了,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我們自己把政策條例多研究研究,出不了什麽問題的。”
聽著兩夫妻扯了半天,顧毓錚這時候才道:“媽媽,你猜我今天看到誰了?”
“和你爸爸說正事呢,你老呆家裏還能看到誰?除了你舅公舅婆的客人,也沒什麽人了。”
顧毓錚笑嘻嘻:“對啊,舅公舅婆的客人。不過這個客人剛才你們才熱烈討論著呢,而且啊,他就是當初在火車上給我們換臥鋪票的叔叔哦。”
什麽?耿霜泠大吃一驚。新來的書記和當初讓票的人,這兩個炸彈連著砸下來,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個時候反倒是一根筋的顧勇軍接受得比較快,他馬上接道:“就是那個幫助過你們娘兩的人啊?想不到還真能遇上,那我們可得好好感謝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麽來的,下次還來嘛?那一次可真是幫了大忙,我現在回憶起來還後怕呢。我去買點禮物,到時候好好謝謝人家。”
這時候耿霜泠腦子也轉過來了:“送什麽送,謝謝是應該的,可人家現在身份不一樣,大領導呢,你給人家送東西,知道的說你是知恩圖報,不知道的說我們是搞賄賂怎麽辦!”
這兩年做生意的人多,好多人都想要鑽空子,一些領導和領導子女沒有抵住誘惑,引起群眾的不滿,現在上頭對這事抓得緊,官商之間的來往要格外慎重。
她問秦振國:“表舅,他過來是為了什麽啊?之前你們就認識?既然是幫過我們的人,您覺得怎麽回禮比較好?”
秦振國道:“你吳叔引薦的。這次就是過來認個門,以後怎麽樣還不知道呢。不過今天初初一見,說話應對看著挺穩當的,當初能幫你們娘兩,那本質上應該也還可以吧。老吳這個人,做事還是挺靠譜的,不相幹或是他看不上眼的人,不會往我們這帶的。我聽老吳說他搞經濟挺有一套,我們市現在的工商業發展形勢好,上麵把他派來,那應該還是很注重經濟建設的,你就放心吧。”
趙靜雲總結:“來日方長,感謝什麽的,以後有的是機會。他今天應該是上任之前先來提前熟悉下環境,還沒正式上任呢,你們也別往外說了。”
一晚上,家裏的話題就圍著這個新來的領導轉,顧毓錚對比下以前,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爸媽的話題都上升到這些領導和政策層麵的高度了呢?
果然人的境界不一樣了,所處的身份地位不一樣了,思考和擔心的問題也會隨之變化啊。想必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位安叔叔都會成為於水市一部分人茶餘飯後的重要話題了,不知道安叔叔的耳朵會不會癢啊。
顧毓錚挺慶幸的,時代雖然有所限製,但每個城市仍然分有許多個圈子,她現在接觸到的,就是這個城市最高等的一個。隨著不斷進步,以後她還會接觸到更多、更高的圈子。
作者有話要說: 顧爸的思維方式其實挺有意思的。思考人情世故完全不打彎。
有政策就研究政策,有恩就報恩,其他的細枝末節是個啥?
顧爸:領導是啥?恩人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