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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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能說不嗎?”青辰扶著老爹, 看向他, “說不的話, 你是不是又要將我擄走?”

    他歪頭一笑,目光幽緩地落在她身上,“當然不是。這一回,我是來‘請’沈大人的。”

    明媚的陽光下, 他長身玉立, 柔軟的毛皮圍領隨風微微抖動, 似笑非笑間, 風姿清冷,散發著一股獨特的韻味。

    青辰眨了眨眼,在來往的人潮中與他相視片刻後,回道:“好。”

    這人性子要強, 她要是不答應他,他隻怕是不會輕易走,到時候少不得又要驚動衙門裏的人。年節時分, 還是別生什麽事端, 讓他們都過個好年吧。

    況且, 她知道這次是他有求於她,舉止應該有分寸, 不會對她亂來。

    孟歌行聽到這個“好”字,立刻就笑了, 露出了兩排潔白的牙齒, 笑得就像個孩子一樣燦爛。他原以為她是不會輕易答應他的, 至少他得動用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或是迫不得已粗魯一些,總之得將她弄到寨子裏去過年。

    可她竟就這麽答應了。莫不是……沈大人對自己也有幾分思念?

    叫堂堂封疆大吏思念的滋味,他倒是還不曾嚐過,尤其是這般俊美的布政使,真是有那麽幾分……美妙。

    不,很美妙!

    孟歌行心底春意萌發,以致於臉上的笑意怎麽也收斂不了,看上去就像個傻子。

    “孟歌行?”青辰看著眼前隻顧著笑的人,忍不住喚了一聲。

    孟歌行終是好不容易收斂了笑意,清了清嗓子道:“啊,咱們走吧。”

    青辰點了點頭,“讓你的人去給我府裏捎個口信,就說我過兩日回來。我怕他們擔心我。”

    孟歌行邊為青辰揭開馬車的簾子,邊道:“誒,聽憑沈大人差遣。”

    上了馬車後,青辰和老沈就被人蒙上了眼睛。她也不掙紮,隻撫慰了下老爹,知道孟歌行不想透露了寨子的具體位置。

    她是官,他是匪,這種防範她能理解。

    白蓮教在雲南橫行多年,做過不少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事,前些年來發動過那麽一兩次起義,不過都被鎮壓了。

    這幾年孟歌行當上了首領,推行的是韜光養晦暗的發展思路,行事比之前收斂了許多。表麵上,他盡力維持風平浪靜,不與官府硬著來,私下則暗暗壯大自己,招攬了不少新教徒。

    任何組織的壯大,都離不開錢。這孟歌行也算是個奇才,據說是出身商賈之家,有些家底,對經商之事十分精通。這些年來他招攬這麽多教徒,要花費的銀兩不在少數,據說這些錢都是他經商得來的。

    他到底賺了多少,沒有人知道,隻知道稅他肯定是不交的,錢也沒有缺過。當然,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他手底下還是免不了有些人會**鳴狗盜的事。

    近些年官府對他們清繳過數次,隻是他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每次清繳似乎都隻在隔靴搔癢,根本摸不到實處。被抓回來的人又罪不至殺頭,隻能關在牢裏,久而久之,牢裏都裝滿了。官府除了要管牢飯,還得派不少獄卒看著,自己累得要死,人家教派照樣辦得紅火,後來幹脆就不抓了。

    這就是孟歌行的本事,不硬著來,隻耗著。大明朝吏治混亂,在首輔徐延的隻手遮天下一日不如一日,這就更稱了他的心。他隻需要讓自己發展壯大,等著此長彼消就夠了。

    若是真的有一天足夠壯大了,憑他的性格,很難說他會幹出什麽事來。

    青辰對他的了解,就僅限於這些。

    天黑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白蓮教的根據地。

    孟歌行親自為青辰揭下蒙眼的布條,笑嘻嘻道:“到了,沈大人。”

    青辰扶著老爹下了馬車,隻見寨子裏掛了好多盞燈籠,正發出暖黃色的光芒。門窗上也都貼上了大紅色的對聯和窗花,樹上還墜著雲南特色的彩綢,一眼望去很是喜慶。

    “老大回來了……”寨子裏的人見孟歌行回來了,發出高興的歡呼,目光齊齊落在他們的身上,迎他們進了門。

    孟歌行臉上依然忍不住笑,進屋的時候對手下們揮了揮手,“都出去,我要跟沈大人共進年夜飯了。你們自己吃去吧!”那模樣,難說沒有幾分入洞房時要獨享好事的得意和喜悅。

    青辰不經意間掃到了他的表情,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寨子裏為他們備的年夜飯,很是豐盛。除了有孟歌行最愛吃的雞,新鮮的湖魚,還有他們自己養的牛羊,各式雲南特色糕點和瓜果。當然,也少不了當地的醇釀青梅酒。

    看著這滿桌的吃食,聽著寨子裏的人的笑鬧聲,青辰有那麽一瞬感到恍惚。

    她就這麽到孟歌行的地盤上來了。還跟他一起過年?

    到了今天,他們也不過見了兩次麵,怎麽倒像是很熟絡的人,都能一起共進年夜飯了?

    他詢問她是否要一起過年時,她應得那般幹脆,除了不想叫府裏的人擔心,難說不是正好碰到她有幾分寂寥,是孤獨作祟。

    這個人世,還真是有點奇妙。有的時候人與人的接近,就隻需要這麽一點點巧合。

    也不知道陸慎雲若是知道她跟白蓮教的人在一起過年,會怎麽想。他怎麽會想到,一直以來他想要捉拿的人,現在就坐在她的對麵。

    孟歌行摘了圍領和披風,請青辰入座後給她倒了酒,“沈大人,想什麽呢?既來之,則安之,別想那麽多了,先好好吃年夜飯吧。”

    青辰擋了一下他倒酒的手,幹脆而平靜道:“我不喝酒。”

    孟歌行的俊眉抬起,目光迎向她,“今天過年,一年就一回,這是好酒,十年才一釀。真的不喝?”

    她搖搖頭,“不喝。”

    他也不再勉強,又將酒壺端到了老沈麵前,“那你爹呢?”

    青辰想了想,“給他倒一點兒吧,謝謝。”老爹是個喜歡喝酒的人,隻因病了,平日她不給他酒喝。今年難得到雲南來過年,便讓他嚐嚐雲南的酒。

    “這就對了。”孟歌行笑笑道,“我專門為你備的酒,差點就浪費了。”

    青辰的嘴角微微一彎。

    孟歌行又給她撕了條雞腿,擱到她的碗裏,“還有我最喜歡的雞腿,給你……謝謝你救了我弟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望著她,有那麽幾分正式的味道。

    青辰倒是沒想到他會道謝,還這麽突然,眼皮輕輕抬了一下,淡淡道:“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他還是個孩子,任誰都會這麽做的。”

    “舉手之勞?”他勾了勾嘴角,“那麽多百姓圍著你的府衙,任哪個知府都不會願意開門的,沒想到你竟然開了。”

    “我是元江知府,理應麵對元江百姓。”她說著,睨了他一眼,“包括你們。”

    孟歌行似乎並不打算反駁,隻收回目光點了下頭,然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滴酒順著他的嘴角滑下來,他以指尖輕輕一拭,“誒,我問你,你以前跟我這麽好看的百姓一起過過年嗎?”

    青辰微微一愣。

    “有沒有?”他又追問。

    她沒有回答,隻自顧夾了菜,“我餓了,就不客氣了。”

    孟歌行對這個問題倒很執著,“我聽說你家裏隻有你們父子二人,過年的時候很冷清吧?今年我陪著你一起過,感覺是不是很不一樣?”

    青辰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問,她不想回答,可是不得不承認,這逼著她直麵了自己的內心。

    好看的人?去年的今天,陪他們父女二人過年的人是宋越。也不知道今夜他是跟誰一起過的。

    四季流轉,與她對飲的人就從閣老變成了土匪了。

    “你不餓嗎?快吃吧。”不想再聊這個話題,青辰於是夾了個饅頭擱到他碗裏。

    孟歌行笑嘻嘻地捏起饅頭,咬了一口,“我餓你肚子的事,你是不是還記著呢?”

    青辰看了他一眼,“當然不會忘。”

    “我沒打算餓死你。”

    “是嗎。”

    “那是手段,不是目的,你心裏清楚。要不你怎麽敢再來?”他看著她,目光幽直,“說實話,我就喜歡跟你這麽聰明的人交手,很有挑戰。”

    青辰沒有接話,他又自顧道:“不過……你是要走的吧?要回京城?在雲南能待多久?”不知道為什麽,孟歌行忽然就想到了這些問題。眼前的人比以往任何一個布政使都要難對付,可他就是不希望她走。

    是因為棋逢敵手惺惺相惜,還是因為她生得好,他說不上來,也許都有。

    對於這一連三問,青辰卻隻有一個答案,“不知道。”

    這些問題的答案,她自己也很想知道。

    窗外傳來了爆竹聲,劈裏啪啦的,很響,但是很熱鬧。窗子上不時閃過玩鬧的身影,在融合了燭光的夜色中,比窗花還要靈動。

    “不說這些了。”孟歌行端起杯子來,碰了碰她的空杯子,露出招牌酒窩和潔白的牙齒,“新年好啊,沈大人。”

    青辰點點頭,“新年好。”

    “新年好。”他笑著又說了一遍。

    “你打算什麽時候說正事?”

    “你知道我要說什麽了?”

    “嗯。”

    “那我還說什麽,今天過年啊,過完了再說吧。”

    青辰平靜地看著他,“你不想知道我的條件?”

    “還有條件?”孟歌行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即又恢複漫不經心的樣子,有點痞氣地威脅道,“你在我的地盤,還敢跟我提條件?你就不怕我把你捆在凳子上,再給你的凳子捆上一圈爆竹。點了?你說會不會很響?”

    說著,他忽然起身,搬椅子坐到她身邊,湊近了看她。

    青辰不由往後靠了靠,“幹什麽?”

    不過他還是嗅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他有些納悶,這人用的究竟是什麽胰子,怎麽會這麽好聞。

    孟歌行微眯了下眼,又湊上去貼著她的耳根道:“告訴我,他們說你跟宋越的事,是不是真的……”

    青辰皺了皺眉,別開頭。又是這個問題,他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你就那麽想知道?”

    見她又躲開他,他有點不高興地撇撇嘴道:“宋越有什麽好,三十多歲都不成親,怕不是有什麽隱疾。”

    青辰嚴肅地看著他,“背後說人閑話,你又有什麽好。你若還想跟我說話,便不要再侮辱我的老師。”

    “你喜歡他?”他忽地看向她的眼睛,“你們都是男人,他又娶不了你。”

    “跟你沒有關係!”青辰有些不耐煩了。

    不想孟歌行根本不接受這個信號,反倒藉著三分醉意,一下將她攬到了懷裏,低頭望著她道:“要不你跟了我吧?”

    “不就是個閣老,等推翻了大明,我就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