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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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滂沱,風怒吼。滾滾濁濤鋪天蓋地, 鬱明趔趄從水中翻身而起, 上方漫起數十刀劍, 向他淩空斬來,勢大如開山。刀劍尚未碰到青年的身體, 帶動的空氣中狂躁的氣流,就如罡風般向鬱明這個風暴中心卷去。鬱明抬頭,眸中倒映著萬千跳躍的刀光劍影。那光影瀚浩, 在他河水般幽靜的眼中躍動。

    “受死吧!”殺手們運氣於手。

    險之又險,鬱明被數刀劍掃下,他的力道被壓, 被壓入黃水中。滾波襲來, 刀劍斬下未落到實處,隻聽“哐”一聲,鬱明擰身而起,腰身擰成常人難以達到的角度, 雙鋒停在鼻目前, 一個大開大合的起手式掠起。雙方身子錯過,交刃的火光劈裏啪啦!

    敵人再進!

    鬱明肌肉緊繃,手背上暴出可怕猙獰的青筋。他手裏橫著那把奪來的劍,與劈來的武器相交於胸前。無數大力壓著他, 使鬱明全身肌肉繃到近乎痙攣。左手一點點將力道向上推走,手中劍上被數人的內力擠壓,又被兵器砍撞, 於一刻的靜止後,那把劍上布滿了裂縫,呲呲地破裂開。

    鬱明蒼白唇角翹起,上睫挑動,光華流連間,眼中忽露出狡黠的笑意。

    殺手們大驚:“不好——!”

    他們極力往四方退去,然那把被鬱明握在手中的劍,因劍氣刀意的互相擠壓而碎裂。劍碎開後成一片片鐵屑,飄在半空中。鬱明大喝一聲,畢生所□□於手掌,貼上劍柄。乍然間,他手中劍光向四麵飛去,如無數數不清的流星投懷,濺向四方。那劍意微弱又凜冽,看似雲淡風輕,然隻要沾身入體,乃必死之相。

    血腥撲天,數人倒入黃河,眨眼間就被吞沒。

    殺手怒吼:“你不是使刀的麽?!你怎麽會有這般厲害劍意?!”

    他們眼中,那青年渾身濕漉,躍出河水。他一步步往岸上走來,腳下踩著無數屍骨。他身形孤獨料峭,此時手上遍布傷痕,鮮血淋淋。他驟然間展現出的與往日不同的武學,讓殺手們忌憚。

    鬱明懶洋洋道:“誰告訴你們我隻會用刀的?你們頭子沒打聽清楚我吧?”

    北冥的情侶刀劍,一直是“望山明”和“斬春水”。

    他習刀,他師妹習劍。因刀劍的緣故,鬱明自幼和師妹一同習武。他就算再愚不可雕,看了十來年師妹的劍,也該有所感悟吧?何況鬱明本身就是習武天才。

    這些江湖人都是怎麽想他的呢?

    他丟了刀,所以他武學被拉下,什麽都做不了嗎?

    他隻不過是想拿回刀,隻不過是不喜用除了刀之外的武器,並不是說他不懂劍意,拿著一把劍在手,就使不出劍意來啊。

    風從四麵八方刮來,難以分清的鮮血和兵器的鐵鏽味散在寒風中,將黃河卷成陰暗灰色的旋渦。一道亮點當空劈下,照亮諸人的眼睛。

    鬱明低頭看下自己的手腕,眸色沉沉:“你們認識我?四年前——”

    旋渦當中,雨水混混,鬱明借說話來平複自己周身亂竄狂奔的淩亂氣息,盼望這些殺手給自己些許休憩時間。然夜閣殺手戰鬥意識極強,隻在意外到達的變故前因太過詫異而開口說話,他們平時殺人,並不會跟敵人說太多廢話。鬱明眼下有開口之意,殺手們倒先壓下心中驚駭之意,回過了神,重新向這個青年殺來。

    眾殺手冷笑:不過是強弩之末。

    他們再次當空淩飛,衝殺向河道中心的青年,兵器再次聚集,決然砍下。

    鬱明逆風向前,迎去他們周身。內息亂起呼嘯席卷眾人,鬱明不給他們成勢之姿,他身如鬼魅般掠入人中,與敵對招。殺手早有所悟,知鬱明武功高強,自不會與他獨自交戰。數人合縱,兵器再砍。

    兵器揮砍而出的電和火化成濃鬱洪流,席卷向顏色蒼白的鬱明。

    在那樣強大的力壓下,周身血液都似跟著共鳴,在體內飛速躍動。鬱明趔趄退後,被數人壓得步步往後。武器在衝擊下再次震裂,這次被殺手們聚入內力,密密麻麻的光影在雙方對接的武器中流轉,向鬱明橫劈而來。

    哐當!

    聲勢鏗鏘!

    鬱明噗地吐出一口血,噴在身前壓來的鋼鐵碎屑上。他整個人控製不住的,手微微發抖,被再次逼入水中。這次仰麵跌入水中,周身力氣虛弱。殺手們當機立斷,刀劍再次相合,往下砍來。

    鬱明盯著離自己最近的一柄劍,他眼中若有流光閃爍,突起又突落。

    滿身傷口,漫天倒下的刀光劍影在他眼中浮現,那光影忽而凝聚,凝成一個人的身影——

    她將他推出屋子,低聲對他說:“我等你回來!”

    空氣驟靜。

    世界變得漆黑,他喘著氣,眸中落入濺飛的渾濁河水與雨水。

    轟——!

    電光降下。

    記憶在一時間重合,回到了四年前的黃河邊。

    同樣是與敵對殺,同樣是逼入黃河。

    少年鬱明身在關東,聽軍營中將士悄聲說起信陽公主與關東楊氏聯姻,心中亂麻生起。他變得燥鬱不安,他在戰爭中心事不寧。他不想再留在關東戰場上,他急需回去長安,問清楚李皎這些傳聞是不是真的。

    許是因為心亂,給了敵人可乘之機。少年鬱明在刺殺地方將領時被發現,敵人反殺,他們在黃河壺□□戰。鋪天蓋地的水聲,野馬奔騰般的滾水。少年鬱明被逼入黃河中,數不清的刀劍招呼在他身上。

    他遍身鮮血淋淋。

    右手腕承受不住大力,在水濤卷來時,斜刺來的鋒刃砍中了他的手腕。虎口震痛後,少年鬱明心神恍惚,那把“望山明”從手中脫落。他一瞬間回神,躍入河中去找自己的刀。敵人們又哪裏會給他這種機會?

    千鈞之力,夾山之勢,衝天席卷!

    少年郎避不可避,徒手交戰。他的右手腕一次次承受重力,被敵人挑斷筋骨。他慘叫一聲,跌入血水中。敵人追他數裏,仍想借此除掉他。少年郎君忍著右手之痛,惶惶然,既不知是該留在黃河中找自己的刀,還是回長安找自己的情人。

    他一身傷痕累累,絕望地伏在河麵上,需要療傷。

    那一刻,千萬重刀風劈下來時,他手中無一兵器,隻能徒手相交。他心中念著“皎皎”,大腦空白,電光火石間,也覺得自己會那麽死了。如果他死在黃河中,如果他的屍體如他的刀一般丟失,無處可尋,世間可有人能記得他?

    滿腔悲憤,化血吐出。

    皎皎……

    皎皎白駒,在彼空穀。

    明月皎夜光……

    塵煙散去,鬱明雙眸赤紅,眼底潮濕。他劇烈地喘著氣,死死咬著那口氣。兵戈鋒刃刺來,密密麻麻的雨幕中,仿若有身形翩躚的女郎幽靜站立,低垂眉眼,望著他。她如月中仙般,隻靜靜而立,便奪他心智,喚他回魂!

    四年前她不曾等他!

    但是她方才跟他說,她說她等他回來!

    熱血上湧,補了那口吐出的血。驟然間從記憶回歸現實,青年滿腔熾熱,紅血絲凝在眼中。他決意不能輸掉,決意不能死!他尚有不平,尚有不甘。他尚被她強吻,還沒有弄清楚她是什麽意思……更何況,她等著他!

    她需要他回去!

    鬱明顫著手臂,在水中一通摸索,忽然摸到了一把刀具。他半個身子埋在水中,當殺手們衝來時,他握緊了那把刀。眾人來到鬱明麵前,鋒刃往前距離眉心隻半寸之遙,看不見的氣流籠罩諸人!

    一切變故發生在刹那間!

    眾殺手齊齊殺出,再給出最後一劍,好把這位傳說中的用刀高手徹底殺掉;

    鬱明縱身迎上,悍然翻腕,他左手握著從水中撿起的敵人的刀具,身子往旁邊一閃。他閃到一殺手麵前,右手伸出,卡住對方喉結,向後一送一錯。諸人無人提防他的右手,當他倏地抬起右手殺人時,那個殺手隻來得及茫茫然倒下;

    殺手手中匕首被鬱明的右手抓在手中,他左手的刀揮出,右手的匕首斜刺裏送出,反手一斬,再有一名殺手死在他的右手中;

    鬱明眼底浮光陣陣,長空下泥水混著大雨拍岸聲陣陣,而以青年為中心,他隨意遊走,一個個殺手倒於他的雙手合力下。

    殺手們臨死前瘋狂大叫:“你右手明明已經……“

    血肉殘肢落入濁水中,鬱明躍起後又落地,回到了岸上。足底濺起飛流如注,他如戰神般巍峨靜止,慢慢站起。鬱明不言不語,發力於雙手間,擰、奪、掠、刺,霎時清空自己周身的扇形地方。鬱明的手腕顫抖,他拖著沉重步伐走上平地。閉了閉眼,青年麵色蒼白,清澈眼中映著這些不肯瞑目的殺手身影。再有風聲在後,鬱明旋身劈開熾熱光華,踩著一眾屍體淩空而起,來到殺手們的眼前。

    眾殺手驚駭望他!

    鬱明微微一哂:他的四年時光,他的武學積累,豈是他們這些人能明白的?

    大雨磅礴,周圍已空,徒聽黃河咆哮。青年縱躍入雨夜身處,向自己的目標掠去——

    此夜四處大戰,戰火從城中燒到城外。李皎與幾個將士一次次換地方,站在城中高處樓牆上指揮將士大戰。如她所料,一開始確有奇效,後來敵方發現他們的手段後,便開始占據高處,反利用地形來製約他們。

    眾人唯一慶幸的,是夜閣殺手隻為殺人而生,並無人如李皎這般,隻隨意掃一眼城中地形,就能瞬間想出方案來對付敵人。

    雁蒔扮作李皎,在街巷中的幾次突圍反殺,也在成功幾次後沒有了效果。他們的換裝被殺手識破,殺手不再上當,隻認準了真正的李皎,雁蒔再無法撿漏子。甚至殺手們為對付雁蒔,數人合作,讓雁蒔吃盡了苦頭。

    東奔西跑,四處流竄。雁蒔在一個巷中從殺手手下逃脫,護著幾個將士靠在牆頭喘氣。她拍著胸口:“嚇死我了。弄得我一陣緊張,還以為今天要交代在這裏了呢!”

    幾個手下無奈地看著雁小將軍,佩服小將軍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麽輕.佻慶幸。他們問:“將軍,敵人已經摸清楚了我們的路數,接下來我們怎麽辦?”

    雁蒔略微想了想,便一拳擊掌:“我也不知。去尋殿下,看她如何說吧。”

    天色一點點往後推移,從上半夜進入了下半夜。風聲鶴唳,空氣中蕩著不寧的因素。城中百姓們緊閉屋門,整夜惶惶然聽到屋外院中、牆外的殺戮聲。李皎等人最後在官寺匯合,夜閣殺手也將重心轉移,回到了官寺。

    雁蒔等一眾將士全身濕漉漉地站在李皎麵前,等著李皎的吩咐。

    李皎說:“最後一戰必然會聚集到一處,不必再東躲西藏了。就在官寺,與他們進行最後一戰。”

    “我們的救援若天亮時不到,諸位就得與我一同交代在此地了。”

    眾人肅然點頭,再無話可說,唯今之計,隻能使盡手段與敵拚殺。到這個時候,回到公主身邊的明珠因在奔跑中扭傷了腳,不得不停下她的走動,做些簡單的事。明珠眼觀八方,忽然發現,夏國王子郝連平身邊跟著的幾個護衛,之前不顯山露水,到這個時候,武功突然暴漲,讓那些殺手一時措手不及。

    明珠:“……”

    李皎眼有深意地與郝連平對望一眼:“王子殿下這會兒不保留實力了?”

    郝連平苦笑:“殿下你都把情況說得這樣遭了,我自然不敢再有所保留。”

    郝連平來到大魏,就算他是被他王兄算計出來的,他自然也有自己的人手。先前郝連平留在官寺,與明珠、江唯言等人一起守衛官寺。然於郝連平來說,這是大魏的事,跟他這個客人有什麽關係?他隻保證不讓明珠受傷就可以了。

    到這一時刻,到李皎說“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誰也別想逃”時,郝連平明白,自己不能再藏實力了。藏著藏著,實力也許永遠用不出來。頓時間,郝連平與夏國公主娜迦身邊保護的扈從,展現出他們高超的武藝,縱是與夜閣殺手對陣,也能一力強壓下去。

    李皎顧不上猜測郝連平的小心思,隻緊張地觀望著戰事進展。

    時間再慢慢往後,後半夜進入即將天亮時期。

    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

    雨慢慢變小,由滂沱大雨轉為牛毛細毫。

    明珠受李皎的囑咐在算夜閣殺手的人數,她忽然道:“殿下,對方的人變少了!”

    明珠說人變少,肯定不是說因為對方倒在血流中的屍體多了,站著的人少了。明珠說的,乃是聚集在官寺前與他們拚殺的夜閣殺手,總數變少了。

    李皎心中一凜,叫道:“雁十!”

    在數人圍戰中奮勇無比的雁蒔高聲應道:“喏!”

    她手中劍出,又一腳踹開撲來的敵人。雁將軍振臂一呼,周有數人響應。雁蒔且戰且退,帶著眾人出府門,去尋那些離去殺手的蹤跡。李皎早有言,越往後,殺手越無所顧忌,恐拿城中百姓發泄。李皎早有提防對方瘋狂之意,明珠一說對方人少了,她便派出雁蒔去城中找人。

    然他們都知道,這些都是無可避免的!

    哪怕雁蒔,爭時奪刻,也不可能完美實現李皎的計劃!

    戰爭愈發慘烈,交戰雙方都心中焦躁,都在想求援的人何時到,還會不會到了?李皎這邊自然希望鬱明盡早搬來救兵,夜閣殺手則希望天亮前解決掉李皎,而那些所謂救援的人,最好永遠不到!

    夜閣殺手們目中發寒:他們所有的賭注都壓在這場戰爭上!一輸盡輸,絕不能心存僥幸!

    推推拉拉中,雁蒔退回了官寺中。李皎與她布滿血汙的麵孔對上,眼神暗下:雁蒔手中人盡折,雁蒔突圍不出去,攔不住這些喪心病狂的殺手!

    天邊光線暗暗,雨水纏綿,漸漸有哭聲叫聲求饒聲傳入諸人耳邊。

    官寺中拚殺的雙方一起抬頭,看到官寺門口,一個個平民百姓被推了進來。而有數位殺手在百姓附近站著,既擋住了他們出逃的可能性,也能隨時下手殺掉這些百姓。當這些神色淒惶可憐的百姓被人帶出來時,官寺眾人的臉猛地沉下。

    雁蒔怒聲:“你們想過你們這樣做的後果嗎?不光受朝廷追殺,還受江湖唾罵!你們竟拿無辜百姓威脅我們!”

    殺手首領帶頭守在被抓來的百姓周圍,手裏已經拿起了劍,橫在了這些百姓脖頸上。他的手下和官寺兵馬還在大戰,而他絲毫不急,目光隻緊盯著身邊無人的信陽長公主殿下李皎。他聽聞雁蒔的怒罵,聲音沙啞,惡狠狠道:“過了此夜,我夜閣必然全部退出大魏,退回大漠,不勞爾等費心。”

    他眼中帶著瘋狂之意,如蛇信般咬死李皎:“長公主殿下!這些都是你的子民!如你當下自刎,我便信守承諾,不拿百姓泄憤!不然!你殺我一人,我屠你十人!”

    他手裏的劍往後壓,鋒刃貼著一個中年婦人的脖頸。那婦人已經嚇得滿臉菜色,她脖頸上鮮血淋淋,聞言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大哭著跟夜閣殺手一起喊:“殿下,殿下救我!我不想死!我家中還有嗷嗷待哺的孩兒,我要是走了我孩兒怎麽辦?”

    李皎抿著唇,沉默看他們。

    夜閣殺手大笑,逼著百姓:“再去求!跪著去求!那是你們的長公主殿下,你們都是她的子民!隻要她自盡,我就放了你們!”

    “她是公主!她能救你們,就看她救不救!”

    惡意流走,夜閣殺手終是用出了李皎最為忌憚的一步。

    嘩嘩嘩,噗通噗通噗通。在夜閣殺手的威脅下,百姓們在第一個人倒下後,一個個紛紛跪地,頭磕破了血,給那位驚鴻若仙的女郎磕頭懇求:“殿下救我們!殿下我還不想死!”

    “殿下!”

    “殿下!”

    “殿下——”

    隻是一個試探,連夜閣殺手都沒想到,這恰恰是李皎的軟肋。

    轟!

    寒電之光降下蒼穹,李皎震怒大喝:“閉嘴!”

    那方戰伐不絕,守著百姓的夜閣殺手瘋狂大笑,挑釁無比地拿手裏武器去逗玩他們。李皎目中火焰跳躍,猛地從雁蒔手中抽出一把劍,走向前方。身後諸人驚道:“殿下!你不能!”

    然他們被戰爭所攔,就是雁蒔想阻攔李皎,也被李皎巧力一推,推入了戰爭中。而沒有武力的明珠跌坐在地,旁邊陪著淚眼汪汪哽咽不住的弱女子娜迦公主。明珠腳受傷,根本動不了,自然也攔不住李皎。

    李皎提著劍走向前:“我自盡,你就放人?”

    夜閣殺手狂笑:“不錯!”

    李皎雙目深深:“我不信任你們。我已走到這裏,你即刻放人,我便自刎於前。”

    殺手們互相看看,派自己的人手攔住想過來阻止公主的那些人。兩方戰場中間被隔開了一道看不見的牆,而牆這邊的正方,隻有李皎一人。殺手首領使個眼色,讓手下慢慢放下手中劍,任由那些百姓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出官寺。

    夜閣殺手不阻止李皎,因李皎此時,已經入了他們的包圍圈。他們心中大暢,緊盯著李皎,心想早知這位殿下愛民如子,他們早就這樣做了!

    在自己人的狂吼聲和敵人的注視下,李皎雙手顫抖,手裏劍慢慢抬起來,切在了自己脖頸上。她到這個時候,也並未完全放棄。她臉色蒼白,腦海中千絲萬縷,百般思量對策。劍光照著李皎的眼睛,她與混跡人群中的江唯言目光對上,江唯言朝她輕輕一點頭。

    江唯言以前也出身夜閣,他對對方手段熟悉,自然會想方設法救下李皎。

    李皎咬下唇,決意以性命相托,與江唯言合作!盼望江唯言在自己動手的一刹那,把握住機會,打亂這些殺手的節奏!

    她一狠心,長衫飛揚,袍袖長絲一同起落,手中劍往脖頸劃去。

    異變突生!

    極輕微的一個石子當空飛來,擊中劍麵,將李皎握著劍的手震得鬆開。李皎踉蹌退後,江唯言忽得迎身而上,掠入陣中,來到公主身邊。殺手閣的人頓時亂套,紛紛擺出守勢,還有人不死心,大步往李皎的方向奔來。

    江唯言冷笑,提劍刺上。

    在這時間,四麵牆頭出現了無數江湖人士,悄無聲息。雨靜靜停了,天上露出魚肚白色,微光中,無數江湖人從四方飛身而下,向這些夜閣殺手殺來!夜閣殺手大慌,忙忙對敵,被數不清的江湖人士纏上!

    援手到了。

    李皎再往後退,靠著牆壁,突有所感地仰起頭。

    夜盡天明,雨歇風住,那麵上沾著血跡的青年郎君立在牆頭,目中光芒犀利,麵無表情地看著下方的戰爭。他帶來了援手,請來了三大派的弟子,這些弟子一聽是長公主遇難,便想到若自己矯情,日後朝廷勢力必然清算武林!

    為今之計,當是全力出動,營救殿下!

    鬱明做到了自己承諾的事,肩膀微鬆,疲憊感湧上。他忽有感覺,側過頭,垂下眼,看向一個方向。他的目光,與靠牆而立的李皎對上。四處皆在戰,隻有他二人靜靜站著,凝望著彼此。整個天地都被聒噪衝沒,青年站在高牆上,衣袍獵獵翻飛,嶷如斷山。

    鬱明深吸口氣,跳下牆頭,走向李皎。

    漫天銀光,驅散黑暗。滿地血海,被雨衝刷。清泠泠的新一天到來,青年人一步步地走向她。

    他快步穿過人群,推開阻攔人。盛夏雨後天涼,清晨有鳥鳴聲清脆響徹。英俊的青年站到她麵前,與她的眼睛對視,好像時光在兩人之間凍結抽離。鬱明眨了下眼,忽而露出幾分調皮的神色。他在她麵前單膝跪下,如她忠心的扈從般,抬頭仰望她:“殿下,幸不辱命。”

    李皎目中浮起笑意,鄭重地將手放在他肩上。

    九天白光,光耀四野。歲月啊,它呼嘯而走,亙古岑寂。青年男女靜靜地站在漫天天光下,就好像時光永遠地分岔,時光又永遠地向前。在很多年後,他們未必不會再次相逢,錯過了的情,丟失了的愛,未必不會再次回來。

    他已然歸來,長住光明。

    她心有所安,赤子之心。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這卷終結篇字數多,所以寫的慢了點,對不起啊麽麽~這卷就定格在這一瞬了,明天開始第二卷“荒雞篇”,就是長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