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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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甚是喜愛你。”

    “我也願意嫁給你。”

    空氣寂靜如春水初融。

    青年磕絆了半天沒說出的話,被女郎半路截了途, 讓他懊惱。在聽到李皎聲音的時候, 鬱明腦中停頓了很長時間。他低頭, 眸子清幽卻明亮,亮得奪人心魄。他將李皎壓在牆上, 李皎仰頭,看到他喉結上下滾動好幾下。

    青年的表情在細微地變化,他臉部肌肉繃著看不懂, 瞳眸下的神色,由詫異、迷惘,一點點向歡悅過渡。那歡悅越積越多, 如漲潮般湧至高處。那潮水在星光下搖落, 讓鬱明的眼睛愈發亮燦。那樣的亮,牽引李皎,讓她的心跳跟著加快。

    鬱明思考了很久,看了她很久, 才慢慢說道:“我甚是喜愛你。”

    “我亦想求娶你。”

    李皎:“……”

    他竟如此執著, 她替他說完的話,他還要再說一遍。好像非要這樣,才能證明什麽一樣。鬱明總跟李皎別著一口氣,不願意在她麵前認輸。這樣的心思被李皎轉眼察覺後, 她心中竟十分受用。之前尚被李玉的事攪得心緒不寧,而今聽鬱明總共結巴了幾句話,李皎就咬著唇, 需要忍自己唇角的笑意了。

    她低下頭,害羞又溫柔地笑了一下。

    她難得這樣,鬱明看得更是眸色靜黑,喉結再滾了滾。他的雙頰跟著她一起發紅發燙,他麵上鎮定,心中卻被李皎引得意亂情迷,非常的不自在,非常的羞窘。

    鬱明這樣的不自在,以至於李皎伸手推他,竟將他推了開來。兩人都低著頭,目光躲閃,沒敢再看對方。

    李皎悶頭推開鬱明後,徑自快跑兩步,沿著牆的方向往自己府邸跑去。八月槐樹高聳,蔥茂出牆頭,簇簇白花沉甸甸地堆成一朵朵厚重雲翳。女郎從樹下跑過,片片白花在風中飄飄搖搖,落了她一身。她在幽藍色的小巷中快走,她低著頭,呼吸緊促,心跳加速,麵紅耳赤。

    她跑得太急,被長裙裾絆了一下。她被連絆兩下,第一次差點摔倒,第二次鞋子被踩掉。

    鞋子脫落,李皎不知所措地停下步子,有些茫然地低頭去看那丟在身後的繡鞋。

    她身後傳來青年男郎很明顯的“噗嗤”樂聲。

    李皎看過去,鬱明立刻收了自己那種看笑話似的興味笑容。鬱明從背後看李皎跑開,他尚憂心她跑那麽快會不會傷到孩子,她下一刻就被她自己絆倒了,還連絆兩次。跌跌撞撞,高貴雍容的長公主殿下眼下孤零零地望著自己的鞋子發呆,鬱明看一眼,心軟一瞬。

    覺她傻乎乎的樣子,怎這樣有趣?

    鬱明一本正經地咳嗽一聲,站直身子,向李皎走過來。他身正影清,身攜洌風,走來時帶來一陣槐花香。他走到李皎麵前,蹲下去,撿了她丟下的那隻鞋。他用袖子擦了擦繡鞋上人眼看不見的灰,目光從鞋尖上的珍珠掃到李皎臉上。李皎垂頭看他,見蹲在她腳邊的青年掀起她的裙裾,手伸到她裙中去捧她的腳。

    李皎僵住,哆嗦一下,把腳往後縮。

    鬱明抓住不放,非常惱怒:“駭什麽?!我又不是登徒子!”

    他並沒有去看,裙子很長又很輕,如紗幔般落在鬱明膝蓋上。漆黑中,他摸索著她的腳,手掌托著她柔軟的腳骨,將鞋子往她腳上套去。鬱明分明沒有去看,然他光是手碰摸,昔日所見就斷斷續續地在他腦海中浮現。

    她的腳弓如虹,腳趾小巧,顏色玉澤……

    鬱明後背汗濕,鬢角也出了水。他聞到女郎身上清淡的香氣,卻覺那如罌粟般勾.引著他。他心中大動,想要鑽入她裙中去親一親。

    他眼有紅血絲,仰起頭去看李皎。

    李皎被他的慢動作弄得很尷尬,站不穩,她幹脆靠到了牆上,低著眼睛與鬱明的目光對上。李皎說:“還摸什麽?手挪出來!”

    鬱明戀戀不舍地將手從她裙裾下移出來,她穿上了鞋子,站穩了後,裙裾就嘩地散了下去,落在地上。鬱明尚蹲在地上看她,李皎要站直推他時,他忽然收臂,抱住了她的雙腿。

    李皎周身如過電般,在鬱明忽然抱她的刹那,她雙腿發軟,要癱坐下去。

    青年摟著她的腿,仰頭看她。李皎蹙著眉尖,眸子濕潤,她手按在他肩上,看他的神色微妙,說不清是喜是怒。夜風撩撩,將鬱明心中的渴望釋放。他一寸寸地上移,摟抱的姿勢一點點向上。從李皎的腳踝開始,沿著腿肚,一路往上攀。鬱明抱住李皎的膝蓋,再抱住她的腿根,他雙手顫抖,他一點點站了起來。

    越往上,越沒力氣,越艱難。

    佳人窈窕,如山如河,使他寤寐,求之若狂!

    他站了起來,手放在她腰上。

    如水蛇一樣向上遊滑,又似山一般穩穩地拖著她發軟的身體。他撫摸她,從下向上,比風還輕,卻比風更撩人。暗夜花香,李皎心燥麵赤:“明明!”

    鬱明正在天人交戰,聽李皎說話,霍的一下,他呆了呆,驀地看向她,眼睛下的一片皮膚驟紅——“……你叫我什麽?!不許這麽喊我!”

    “那你又在做什麽?”李皎伸出手臂,目有揶揄笑意,“明明,抱一下。”

    她張開手臂,眼如死水生瀾,秋波浮動。

    鬱明手搭在她腰上,再耐不住體內的那股衝動。在李皎心知肚明又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鬱明淡著臉,一把將她摟入懷中。他緊緊地摟著她,將她瘦弱的身子攬在懷裏。他抱她抱得很緊,就像是拿回自己失而複得的東西一樣。

    兩人身子微微發抖。

    鬱明忽然輕聲:“我的……”

    李皎打斷他的走神:“你的包袱在明珠那裏,你明天找她取走便是。”

    鬱明再說:“我……”

    李皎:“不要摸,隻能抱一下。”

    鬱明便不說話了,他唇上揚,下巴磕在女郎的發頂上。他想親她一下,卻又不太敢,便隻能更緊地抱住她。

    青年男女在牆下擁抱,數丈外的府邸下紅燈籠在夜風中哐當搖晃。牆頭伸出的簇簇濃白槐花斷斷續續地飄落著,洋洋灑灑,將花灑在兩人身上。亙古奔騰的情意複蘇,在深夜中細如溪流,漸漸狂蕩如江海掀覆。

    萬裏山河無窮無盡,爛爛銀星流轉在天穹上,共照人間千秋。

    未央宮萬燈長明,襯得天上星子寥落如珠散墨盤。宮城巍峨連綿,又如大獸般靜默蟄伏,幽幽打量著夜間萬物。雁蒔獵獵紅袍在風中飛揚,她在兩排長燈下上白玉高階,在宮殿門口得宮人引路,推開了宮殿大門。

    殿中無黃門侍候,燈火寥寥,雁蒔進去時,與侍醫擦肩。雁蒔沒有多想,一路往殿深處走去。陛下白日接見了不少朝臣,連長公主都被叫去問話了,卻一直沒叫她。雁蒔心情忐忑不安,四方打聽,得今夜陛下召見,當即馬不蹄停地進宮。

    宮殿一派寧靜,一個黃門也看不到。

    飛紗揚動,帷帳深深。雁蒔在帷帳後停下步子,蹙眉低頭,踟躕不住。她沒有見到陛下,卻覺宮殿甚大,自己再胡亂走下去說不得會衝撞了不該碰的禁忌。陛下到底在哪?她總不能大喊大叫地找人吧?雁蒔心中不寧,垂下眼,恭敬又不確定地喚一聲:“陛下?”

    李玉:“嗯。”

    雁蒔:“……!”

    她駭一跳,因為男聲就是從她幾步遠外的帷帳中傳出來的。帷帳一層又一層,如皺紗般。雁蒔身為臣子,不敢胡亂掃視天子宮舍,才沒有一開始發現帷帳內居然有人。她這次再定睛看,果真看到影影綽綽的男人影子,在帷帳後坐著。

    雁蒔心裏嘀咕黑燈瞎火,卻隻亮寥寥數燈,宮殿這麽大,陛下是真不怕鬧鬼啊?

    然她看著瘮得慌啊。

    李玉淡聲:“進來,陪朕喝酒。”

    雁蒔誠惶誠恐地推辭:“這怎麽行,臣是來向陛下匯報要務的,怎能放縱……”

    李玉:“那滾吧。”

    雁蒔的假意謙虛卡在喉中,不上不下,憋得她分外難受。她心中難過陛下如此不待見自己,僵著肩膀惆悵半天。

    李玉剛剛洗漱完,又再次由侍醫問診。侍醫說他們在研究一新的藥方,必能讓陛下身體狀況好轉些。李玉不信那些虛詞,從侍醫口中逼問出自己的身體也就能撐一年左右,他怔然靜坐半天,開了黃酒來獨飲。飲著飲著,想起雁蒔還在等著召見,他便隨口讓她進來。

    但她不進來也無妨。

    李玉漠著臉,自己給自己倒酒,一杯又一杯。窸窸窣窣撩簾聲傳來,餘光中看到一道紅英一閃。李玉抬眼,看到眉眼英秀的女郎厚著臉皮滾了進來,在他的冷眼下還嘿嘿一笑,強詞奪理:“陛下您要微臣滾的!您可沒說是滾出去還是滾進來!”

    李玉嗤了一聲,手撐著額頭,沒理她。

    她臉皮當真厚,刻意做出故人的架勢,盤腿坐在他身邊。雁蒔一點也不害臊,當著帝王的麵就去給自己倒酒,然後猛然一拍案幾,慨然而歎:“好酒!”

    她本欲做出豪爽不羈的樣子來博李玉好感,但宮殿中亮著的燈實在太少,光線昏昏下雁蒔沒看清楚案上擺著的酒樽裏的清液是滿的。她那麽一拍案幾,李玉麵前那滿得快要溢出來的酒液就滴答一跳,跳出了酒樽。

    酒液活潑無比,氣勢頗大,濺了李玉一臉。

    李玉:“……”

    雁蒔:“……”

    雁蒔一個哆嗦:“臣臣臣死罪……”

    李玉心不在焉:“那就去死吧。”

    雁蒔:“……”

    李玉瞥一眼雁蒔僵硬得快要哭了的臉,麵無表情地抬起袖子擦去自己臉上被濺到的酒液。雁蒔怎麽甘心死呢,看陛下不跟她計較,她心中大鬆口氣。她幹笑一聲,忙殷勤地再給李玉倒酒。這次她使出了十八般武藝,認真地倒了半杯酒,遞送到李玉唇邊,送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飲酒這才步入正軌。

    李玉一邊喝酒,一邊問她:“說說你一路上的情況。”

    雁蒔精神一振,忙將自己護送赫連王子的英勇事跡娓娓道來,再提及中途和長公主殿下的碰麵。說起一路上的驚險,雁蒔便滔滔不絕,架勢如講神話故事般。也許是李玉難得的放鬆姿勢給了她勇氣,他還不停地喝酒,給她倒酒,沒有打斷她說故事的興致,雁小將軍身子慢慢前傾,恨不得握著陛下的手與他促膝長談。

    雁蒔拍膝蓋大笑:“總之那些小賊不是臣的對手!臣救駕有功!”

    李玉:“……”

    被陛下掃一眼,雁蒔忙收斂神情,變得正經。她開始說起夏國和涼國的圖謀,說起自己愧對陛下,路上沒有保護好公主殿下。她中途再不動聲色地引出鬱明來,將自己的好兄弟誇了一番。她說著說著又開始口裏亂侃,見李玉望過來,雁蒔一凜然,住了口,羞愧無比:“陛下見諒,臣素來口無遮攔。但是臣自知自己的缺點,已經寫好了折子,陛下看折子就好了!”

    她從袖子取出一本折子遞過去。

    李玉不接:“光這麽暗還讓朕看你的狗爬字,想讓朕眼瞎?”

    雁蒔忙將折子放在一邊,示意陛下明天看也無妨。今夜暢飲,她盡一個臣子的本分,願陪陛下一醉方休!到這時候,李玉不再問她公事,雁蒔才找到一點喝酒的感覺。可她剛塞了一口酒,就聽李玉幽幽道:“聽說你剛進長安城門,就四處活動關係,到處給人送禮。不光給長公主府上送禮,還去相國那裏碰了不少次。你滿長安地亂竄,是為了官升一級?”

    雁蒔頓時驚得酒醒,順著跪坐的姿勢就想跪下磕頭。她幹幹道:“陛、陛下都知道了啊……臣、臣也不是有別的意思,臣就是……”

    送禮送得陛下都知道了,雁蒔簡直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其實長安城中當官的都會互相送禮,進京後初來乍到,要送拜謝禮。雁蒔也就是如常人一般走動關係,卻不知道居然被陛下知道了。他們下麵的官吏送禮是常事,但是天子卻未必喜歡看到臣子私下交際那麽頻繁了。難聽點說,那都是結黨營私!

    雁蒔心想:陛下這麽厭她,要是給她安一個“結黨營私”的罪名,她這輩子就完了。

    李玉看她臉色變來變去,他支著下巴,在黑暗中欣賞雁蒔臉色的變化。為帝者的優勢,讓他能輕易掌控旁人的生死。縱是他自己都快要死了,卻必然有法子讓臣子死得更早。但李玉逗弄雁蒔,自然不是想扣她大罪的意思了。

    他握緊酒樽,心神晃了一下:他都快活不成了,某人卻那麽的逍遙自在。還想升官發財討丈夫……嗬。

    李玉微微一笑,他的笑容讓雁蒔驚悚,然他說話卻真的語氣柔和了不少:“雁十,你都記得給相國送禮,難道不記得給朕送禮嗎?你的官運,掌握在誰手中,你忘了?”

    雁蒔:“……”

    她不知道陛下是開玩笑奚落她,還是當真跟她討禮物。她心有壓力,甚至有些茫然不安。自陛下登基後,素來不怎麽理會她。她如堅強卻不討人喜歡的小強般,被派去了邊關大漠。雁蒔在邊關打拚數年,將其防得滴水不漏,自認為自己有資格官職更進一步,她卻遲遲等不到。終是等到了夏國王子來魏,她深覺自己的機會到了,順從地接了聖旨,護送王子回京。

    不管陛下是什麽意思,雁蒔都必須順著這位陛下!

    她沒有給李玉準備禮物,她哪裏敢給陛下私下送禮呢?然而李玉一問,雁蒔眸中一轉,便鎮定地握著酒樽笑:“臣也給陛下準備禮物了,就是怕惹陛下生氣,才不敢送。”

    李玉挑下眉,漆黑眼眸半眯,中有澹澹清河。

    雁蒔從腰間卸下一荷包,從荷包中取下一物。那物璀璨光華,看得李玉目光一凝。雁蒔珍重無比地遞給李玉一琉璃小瓶,瓶中裝著一把細沙。琉璃小瓶產自西域,然價值昂貴,非一般人買得起。琉璃一般顏色渾濁,質地不純,李玉倒是從貢品中見過幾次,因覺混沌,便沒放在心上。不過雁蒔送過來的這個窄頸小瓶,琉璃光澤卻已非常純粹,可見主人公細細打磨過不知多少次。那把流沙在瓶中轉動,寂靜幽美。

    李玉將小瓶拿在手中把玩。

    他心中劇震,呆然去看雁蒔,沒想到她居然舍得把這樣的禮物送給自己——“你把你貼身玩物送朕?!雁十,你何意?!”

    雁蒔大氣地揮手一笑:“不過是一個玩物,隻要陛下想要,臣都送給陛下!臣對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鑒,陛下莫聽小人讒言詆毀臣!”

    李玉握緊手中小瓶,火熱的眸子一瞬冷下。

    雁蒔不解她又怎麽惹到他了,心中微怯微尷尬。

    李玉冷聲:“隻要朕喜歡,你都送給朕?你怎麽不自薦枕席,來給朕暖床?”

    雁蒔大義凜然道:“隻要陛下願意,臣肝腦塗地,絕無二話!”她加一句,“臣就是怕玷汙了陛下您的名聲。臣跟誰睡不是睡呢?”

    李玉臉色鐵青,半天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可真是對朕忠心啊。”

    他猛地起身,甩袖甩了雁蒔一臉。雁蒔跟著陛下起身,見陛下身子晃了下她忙伸手去扶。卻啪的一聲!李玉如被什麽髒東西碰到一樣,她手一碰到他,就被他立刻打下去。

    李玉一甩開她的手就心中後悔,他離開的步子停下,僵著臉看她:“雁兒……”

    雁蒔臉色發白,神色微尷尬。沒料到李玉那般厭惡她的碰觸。她就算再像野小子,再神經粗大,這個時候,也難免有些受傷。但雁蒔反應極快,短促地笑了一下,將手往衣上蹭了蹭,給陛下找借口:“嘿嘿,臣手髒,陛下您喜淨,臣對不住您啊。”

    李玉默半晌,道:“四望車一副。”

    雁蒔:“……”

    李玉再道:“絳杯文繡羅五。”

    雁蒔:“……”

    李玉:“黃金十兩。”

    雁蒔眼眸睜大,意識到了什麽。

    李玉目光溫和看她:“給你賠罪。”

    雁蒔愣一下,立刻笑逐顏開,一點也不計較陛下對自己的厭惡了:“多謝陛下!”

    她和族人關係不太融洽,當年從軍可說是淨身而出。若非她後來成了女將軍,雁家人根本不認她。不過就是認了也用途不大,雁蒔常年待在大漠,她和雁家人的關係早就非常冷漠。這次回京,她還是奔著跟自己兄長爭家產的目的。她的私庫實在空虧,她實在缺錢得緊——當下喜滋滋再追問一句:“陛下您還想再打臣麽?多打幾次吧。”

    此次進宮麵聖,於雁蒔來說,是她與陛下關係的良好改良。她獨身出宮時,陛下的賞賜已經比她先出了宮,流水線一般送去了她的府邸。雁將軍心中快活,吊兒郎當地在街上亂晃。她心情雀躍無比,拐過一條街時,眼尖地認出了一個熟人——“鬱兄!”

    鬱明懶懶地盤腿坐在樹上,叢葉蔥鬱,常人很難發現他。

    他坐在高處,臉上露出沉醉的笑,不知道在想什麽。聽到雁蒔叫,他低下眼,看到樹下的好友。鬱明麵上的笑更濃了,俯下身問好友——“我心中快意難以疏解,你來陪我過幾招?”

    雁蒔大笑,手拍樹幹,震得樹葉嘩嘩,塵土落她一身。她明眸皓齒,大笑而起:“我與君亦然!”

    她慷慨道:“你個手廢的,我再讓你三招!”

    鬱明在她頭頂踩著樹枝站起來,高挑身影在樹葉間若隱若現。他傲然道:“我便是個手廢的,也能再讓你三招!”

    心中歡悅難以發泄,隻能與人同樂。鬱明和雁蒔的發泄方式,便是在半夜裏結伴,打了一架。他們從城東打到城西,從天上打到地下。他們在牆上對招,又廝殺到樹上。當夜巡邏的,隻感到樹影從眼前一陣陣掠過,夜風呼嘯,光華流轉。

    星轉如鬥。

    天地一瞬。

    女郎手中長劍飛出,郎君側身而躲,又飛躍起來掠向她身後,一掌劈回來。劍影流光,數日匆匆而過。時間在此停滯,卻又更快地流轉開。幾日槐花徒徒盛密,長公主的婚事如火如荼地準備著。

    離婚期越近,李皎越是緊張。

    她又因妊娠反應而多驚,白日睡多了,晚上容易失眠。某夜她夢見刀光劍影如山河重逢日月傾瀉,青年昂然之勢如君親臨。她驟得從夢中驚醒,跳下床。她吸了幾口氣,下床去找杯子喝水。下床時碰到床榻邊的長架子,她碰倒了架子,幾個畫軸骨碌碌從架子上滾下來,攤了開。

    這是李皎當日邀請眾人一同描摹的她的畫像,用來辨認敵偽。

    她後來覺得畫有些微妙,哪裏有些不對,卻因身體不適沒有多想,隻把畫收了起來,留日後思量。

    而今夜,當畫軸一幅幅在地上鋪開時,李皎俯眼而看,認出了其中的不妥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