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1

字數:10357   加入書籤

A+A-




    三更天,懸月當空, 人如木偶般互相攙扶著, 在宮殿中趔趄躲藏。身前一盞微黃燈籠, 燈罩上沾染草屑泥土。燈籠幽光微弱,即將暗下。頭頂有叢叢樹影相浮, 夜露濃霧將樹葉壓得沉甸甸,委頓地彎下樹枝,與從樹下走過的女郎打個照麵。

    洛女臉色雪白, 掐扶著宮女的手,顫巍巍地悄悄回了長秋宮。宮室淒冷,眾奴皆入眠。二女從後門回到皇後的寢殿中, 貼身宮女不敢多話, 發著抖弓身退出去,喊人放水之類的。隔著重帷,洛女聽到斷續的說話聲:“殿下夢魘了,要洗浴一下, 我服侍著便好。”

    那輕輕的說話聲, 在洛女耳中越來越響,鋪天蓋地,仿佛變成無數閑言碎語,都朝著她一個人!

    她全身顫抖, 發狠將床頭古物架推翻。一架子刺繡瓶罐摔倒,霹靂哐當砸了一地。宮女們聽到聲音,匆忙來看。她們止在屏風後, 隱約看到皇後殿下癱坐在冰涼地麵上,捂著臉大哭。那女郎捂臉哭泣,聲音淒楚,宮女們從未見殿下這麽失態過。她們不顧先前宮女的阻止,衝進來查看殿下,七嘴八舌地問了一通——

    “殿下怎麽了?”

    “殿下哭什麽?”

    一宮女摟抱洛女時,眼尖地摸到皇後的鬢發間潮濕的草屑。她手指尖一抖,寒氣從指腹流入血液,傳遍全身。此宮女身子僵硬,想殿下不是在睡覺麽,何以鬢發潮濕,還沾了不該有的東西?宮闈之事向來不能深想,此女發愣時,忽看到洛女雙目冰冷陰森地看著她——她一個抖,跪了下去。

    洛女喊:“她拽痛了我頭發!把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眾女深吸口氣,那宮女忙磕頭求饒。咚咚咚的聲音催得人心發悶,然洛女隻是捂著臉哭。可憐宮女磕頭磕得滿頭血,卻仍是被人拖了下去。

    宮女們不敢再說話了,她們服侍著洛女坐回床上。洛女哽咽著扶額頭,忽問:“我下午時讓人去宣室殿送帖子,說晚上想與陛下談談。我睡久了,忘了過去,陛下有來看我嗎?”

    宮女答:“沒有。”

    洛女手揪緊身下被褥,眸中噙著兩汪淚。她抬起頭,不肯死心地繼續問:“那他有派人來傳話嗎?有提到我嗎?我晚上宴席退的這麽早,他沒有派人來訓斥我嗎?我沒有陪太皇太後回佛堂去,他就不生氣嗎?”

    宮女們被洛女問得低下頭,但是不管皇後怎麽問,答案都始終隻有一個——“沒有。”

    洛女:“……”

    她怔怔然看著虛空,美目迷離,無法聚光。她如失明人一般,隻知道癡看著遠方。而看著看著,她忽然大笑起來,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在宮女們驚恐的目光中,她笑著笑著,又開始掉眼淚。洛女趴在床上,慘然道:“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他從來不在乎我,從來不關心我!我於他就如空氣般,我好不好,隻要不惹到他,他都不想知道我在做什麽!他又不來看我,他連訓我都懶得訓。”

    “我在他眼中,一點地位都沒有!”

    “李玉!李玉!我恨你!你不得好……”

    宮女們七手八腳地去捂住皇後的嘴,她們嚇出了一身汗:“殿下慎言!這種話不能亂說!”

    洛女不說了,她趴在床上哭泣。眾女惶惶不知如何勸,最後全被那個與洛女一同出門的貼身宮女勸了出去。貼身宮女趕走所有人,回來時,洛女還在哭。洛女心中之痛,誰又能理解一二分呢?

    她夫君對她不聞不問,她好歹是個皇後,她的一言一行本該被皇帝時時派人看著。但是沒有。李玉從來不關心長秋宮的事,從來不往她這裏派人。以至於她偷偷出了一趟,再偷偷回來,李玉完全不知情!她被他四叔強了,他也不知道!李玉曾經不管她,洛女難過無比;但今夜,恰恰是因為他不管,她才能逃過一劫!

    洛女真是恨他啊!若非他總不在意她,她如何能被那個晉王強了去?多麽可笑!這還是在未央宮,她還是皇後!

    那個晉王算什麽東西?他那麽肥,那麽沉,看著她的目光那麽惡心!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李玉。洛女多喜歡李玉啊,李玉不言不語地坐著,洛女盯著他俊冷側臉就能看得忘了時辰;李玉他稍微待她好些,稍微笑一笑,洛女心中就有說不出的快活湧上來!李玉一言一行都讓洛女喜歡,他每回作秀時,握著洛女手時,洛女袖中的手都在發抖。

    但是那個晉王!

    他摸遍了她全身!

    他猥.褻了她!

    她尚沒有被李玉碰過身子,就已失去了清白。當她身子發僵,當晉王進入她身體遭遇阻礙時,晉王震驚又狂喜的表情,洛女永不會忘!她搖著頭流淚,她打他踹他咬他,她哀求他退出去。她不能失去清白啊!李玉從來沒碰過她,她若是連處子之身都沒有了,她再也無法接近李玉了!

    此年代確實沒有女子貞潔被毀、便要死要活一說,然洛女和李玉都心知肚明的事,洛女忽然破了身,李玉一碰她,便會什麽都知道了!

    晉王不光在毀洛女名節,他還斷了洛女和李玉的所有可能性……

    晉王將她壓在身下,當發現她是完壁之身時,他心中之震撼,難以言說。他無法理解李玉是什麽毛病,放著這樣的美人在後宮中摧殘年華,就是不碰。李玉不碰,正好便宜了他!美人在身下哭得喘不過氣,晉王心中生起無限柔情。女孩和女人在男人的心裏地位到底不一樣,晉王將洛女抱在懷中,急迫地吻去她臉上的淚,喃喃道:“莫哭莫哭,侄媳婦,我那侄兒不疼你,還有叔叔我啊。你這般的美人,合該歸我啊……”

    他的臉尚有英俊底子,卻被癡肥毀掉。洛女看他一眼就覺惡心,她索性閉了眼,想象自己身上的男人是李玉,才能稍微好過些。

    晃動中,進出中,她的鬢發亂了,妝容暈了。她瑟縮地弓著身子,身體每一寸都如被淩遲般。她閉著眼流淚,知道某些東西已永遠離開了她。

    她的夫君李玉……

    她大概真的隻能沿著李玉給她劃出來的悲慘路線走了,她再不可能從李玉身上得到真愛了……

    貼身宮女服侍著洛女入湯浴清洗身子,洛女還在抽抽搭搭。貼身宮女厭煩無比,洛女還傷心,難道她一個宮女不怕麽?當她看到洛女鬥篷上的處.子血時,宮女全身冰冷,皇後當著她的麵被淩.辱,她的死期要到了!

    但是不甘心!

    宮女抓著殿下的肩,讓洛女抬頭認真對待這件事:“殿下,這兩日告病,不要出門了!婢子讓人去皇帝宮中,悄悄給黃門銀錢,把我們的拜帖拿了回來。我們看兩日,看陛下會不會問這事……”以她在皇帝對皇後一事的了解,陛下多半根本不會管這事,隻要皇帝不過問,今晚之事就能瞞住了,“殿下去討好一下太皇太後,說您想念宮外隨便什麽糕點,讓婢子出宮去買。太皇太後這兩日心情好,多半就應了。婢子為殿下買來避子湯……殿下趕緊喝了!殿下,這個……萬一有孩子,您萬萬不能要!”

    洛女心中無主意,宮女說得頭頭是道,她勉強定神,點頭聽了。

    洛女顫聲:“今晚之事,會瞞住嗎?”

    “殿下不要跟任何人說,便是您母家也不能說!晉王強了自己的侄媳婦,他也不敢聲張。我們便把這件事爛到肚子裏去……殿下,婢子要多嘴一句,多虧陛下不喜愛您,不關注我們長秋宮。我們才有可能把此事瞞下!不然,哪怕是太皇太後宮殿中的事,都瞞不過陛下。那我們才慘了。”

    洛女強笑一下。

    又見宮女狠狠心,勸她道:“日後,殿下與陛下……少來往吧。您心性單純,莫被陛下看出了痕跡。”

    洛女屈辱般地點頭,宮女所說,正是她心中最難過之事。她受此辱,如何還敢如往日般纏著李玉?往日她是他妻,她有正當理由央他與她同睡,現在、現在……洛女將臉埋入清水中,心想多虧他從來厭她近身啊。

    洛女喃聲:“真可笑。有朝一日,我倒要感謝他惡我至深了。”

    宮女:“以後這種話,殿下也不要說了。”

    “……那我日後怎麽辦?”洛女怔怔然,“我真要無夫無子一輩子麽?就像李玉希望的那樣?我被他折磨一輩子麽?我……”

    這種事,哪是宮女敢想的?宮女不過是為著自己的前程考慮,怕皇後連累到自己。皇後這般沒有主意,宮女硬著頭皮道:“這個,容婢子再想想……”

    主仆二人敘話一宿,宮女終於穩定下皇後的情緒。她服侍洛女上床休息,視線無意瞥到洛女酥.胸上被男人大力抓出的紅痕,她心中同情地歎口氣,放下帷帳,退了下去。在她走後,洛女麵無表情地睜開眼,望著帷帳半天,囈語般道:“我自然想把此事瞞下去,但這宮裏除了我,還有你知道這事啊。你是我貼身宮女,我今晚已經杖殺了一個宮女,我不想殺你。但是為了保全我自己,我隻能殺你了……待你幫我解決完這事,我就得送你上路了。”

    “你別怪我心狠,我這個皇後,作的實在太可憐了。你走之後,我會托人照顧好你家人的。你若怪,便怪李玉,怪晉王吧。我都是被逼的……”

    她的低低囈語說給她自己聽,說著說著,她腦海中再浮現那樁惡心事。她素來覺得此事甚美,想與李玉琴瑟和鳴。到今日,她方覺此事是何等的汙穢。洛女用被褥罩住頭,躲在被褥中發抖。她夜裏混沌睡了兩三次,又醒了幾次。做了一晚上噩夢,被嚇了一晚上,次日,洛女便發燒生病了。

    如此,她倒真不得不向太皇太後告罪了。索性太皇太後本就不喜歡洛女,又剛有了晉王一家子這個新歡,皇後不來就不來吧。倒是晉王聽說皇後病倒後,神色怪異地關心了兩句。然太皇太後明顯沒興趣提皇後,晉王察覺到他們關係不怎麽和諧,便察言觀色地閉了嘴。

    如洛女自嘲的那般,李玉是真不知道長秋宮發生的事。他的皇後病不病,對他來說,不影響朝政,李玉都不會問。而宣室殿服侍的黃門們也乖覺,陛下從不問皇後,皇後那拜帖靜悄悄地送來,再靜悄悄地拿走,都沒有一人敢討嫌地去匯報給陛下。陛下根本不關心,一聽皇後之名還厭煩,他們何必惹惱陛下呢?

    李玉心中,也就裝得下少數幾個人罷了。

    必然在李玉心中有一席之地的長公主李皎,這兩天也沒有進宮去。太皇太後和晉王這正是感情最熱絡的時候,她便不去打擾了。廷尉那邊報告說楊家之案有了新進展,李皎坐上馬車去旁聽。詔獄中設了小案給李皎,隔一道牆,李皎一邊翻看著廷尉整理出來的宗卷,一邊聽那邊對楊嬰的提審——

    吏員:“……這麽說,刺殺長公主之事,確實是楊家聯絡了夜閣,下的手?”

    楊嬰微笑:“是楊家。不過我隻出手了第一次,就是殿下尋到那幅畫的那次。之後兩次都是我大兄出的手,他借我的勢,又把證據多多少少地扔到我身上,迷惑你們。這樣你們注意力在我身上,他逃離長安就容易多了。”

    “你為何要殺長公主?”

    “我本心是不願意殺的。但我母方與我大兄一直逼迫我,威脅我,我沒辦法反抗他們……不過我心向陛下,心向大魏,我還是要反抗反抗的。所以你們才能找到證據,才能抓捕楊氏歸案。”

    “我們如何證實你所言為真?那證據也都被你大兄毀了啊。”

    楊嬰指導他:“你去我院中,院中東南角有棵枯樹,往下挖一丈,便能挖到我這些年偷藏的東西。我還有個姆媽,幾年前被我尋理由放出了府。她手裏也有些東西……別這樣看我,狡兔三窟嘛,我大兄常年拿我當工具用,我二兄不在家幫不了我,我早知道有東窗事發一日,自然得早做準備了。”

    廷尉中的吏員低頭記錄,哼笑了一聲。

    楊嬰問:“不知各位審問完我姆媽後,會如何對她?”

    小吏:“你說呢?”

    楊嬰欣然道:“那就殺了她吧。”

    小吏:“……!”

    他猛地抬頭,瞪向那女郎。楊嬰莞爾一笑:“別生氣,開個玩笑嘛。”

    李皎聽了一番,眸中波光微揚,坐不下去了。楊嬰是真的不緊張啊,審案中,她還能開玩笑。要麽是她確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要麽是她確信她隱瞞的東西,憑廷尉是查不出來的。李皎聽得差不多了,因楊嬰太配合,也摸不出什麽新鮮的東西。李皎讓明珠拿過宗卷,打算回府再看。她走過一牆之隔後的牢獄,臨去前看了楊嬰一下。

    牢中光線暗黑,坐牢的女子大多罵罵咧咧,憔悴後怕。楊嬰與眾不同,她的貴女作風,到了獄中還是一樣。儀容整齊,烏發如雲,她跪坐在稻草上,雙手被鐵鏈拴著。廷尉問什麽,楊嬰答什麽,一點花架子都沒有。坐在暗中的楊嬰看到了走過牢門的長公主殿下,她還頷首輕笑,向李皎致意。

    李皎回以點頭致意,離開了詔獄。

    出了詔獄,她與明珠在清新的空氣中站半天。李皎揉了揉額角:“別審了。審不出什麽新東西。讓林白過來一趟,帶楊嬰出去吧。我想看看出了牢獄,楊嬰是不是真如她自己說的那般清白。”

    明珠問:“不等擒拿回楊大郎,與楊嬰對質公簿嗎?”

    李皎:“那樣的話,楊嬰的罪放到明麵上,就離不開牢獄了。我是想放她出來,看能不能撈到更大的魚。此女不簡單,我看不出她是好是壞,希望我隻是想的多了。”

    明珠點頭,下去安排了。

    時到十月,秋風再起,寒氣更深一重。李皎站在風中,仰望萬裏無雲。明珠去吩咐馬車過來,李皎抱臂立於風口,悵想遠在千裏的夫君:他可有尋到楊大郎?可曾吃好穿好?長安已經入了秋,再往北,天就更冷了。

    說來可笑,鬱明在的時候,李皎每晚不想與他睡在一起,在兩人之間劃出楚漢線,誰也不越雷池半步。鬱明與她鬧來鬧去,鬧到現在,他人走了,把整張床空給她一人睡了,李皎反而開始失眠睡不著了……

    李皎暗惱鬱明:出個遠門而已,又不是死了。怎麽一封家書都不捎?我不知道你在哪裏不好寫信,你是手斷了嗎,每天寫幾個字能累著你?

    出個門就跟失蹤了似的,太討厭了!

    鬱明的手沒有斷,寫幾個字也累不著他。怪隻怪楊大郎楊安早想到自己出京,大魏會派兵來追。當他過藍田,發現關卡全被封了後,就明白大魏是要攔著自己,不許自己離境了。雖然這個時間比楊安預料的要早些,楊安心裏仍是有計劃了。他換了容貌衣著,扮作商人,一路走荒僻的地方,關卡能躲就躲。

    鬱明有豐富的江湖經驗!基本楊安走的荒僻地,他都能帶人跟上。鬱悶的就是太荒僻了,還越追越偏,追到後期,常常走一天都碰不到一個人。鬱明滿肚子怨氣,他給李皎寫了厚厚的信,沒有一封能送出去!

    天那麽冷,他每天晚上哆哆嗦嗦地寫信,難道他手不會凍僵嗎?

    楊安太操蛋了!

    鬱明惱怒下,要與他的好兄弟雁蒔痛罵楊安一通。然自出了長安,雁蒔一直不在狀態,天天恍神。雁蒔托著腮幫,不論是騎馬還是休憩,都在神遊天外,不知想些什麽。那天大難題,想得她頭痛,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噙笑,如瘋子般。鬱明算是看透了,雁蒔對楊安出不出大魏、進不進大漠完全不關心。這人算是半廢了!一路找人,隻能靠鬱明自己!

    鬱明算下時間,狠下心,他必須要早日抓到這個人!

    他還有懷孕的妻子等在長安呢!他可不想在外混沌數月,等回去的時候孩子都生了!

    鬱明硬下心腸,一路緊追楊安,帶著將士們專往刁鑽的地方鑽。將士們苦不堪言,跟雁將軍抱怨。但是雁將軍沒空理會。鬱明也確實好本事,幾次都碰到了楊安,幾次在擦肩而過時差點抓到人。但楊安手段了得,既帶著一些暗器,又有一眾忠誠扈從保護。楊安一行人與鬱明的人相鬥,楊安趁亂逃走。

    鬱明抱胸冷笑:逃,繼續逃!看是你跑得快,還是老子追得快!

    到了邊關混雜處,各國人來往頻繁。楊安選的不是官道,算是邊關的灰暗場所,屬於各國皆不管、商人偷渡的地方。到了這裏,離出關隻剩一步,楊安混入人群,再次成功掩去了蹤跡。鬱明倒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地方,他與一行將士站在古道上,冷眼望去。他們的裝束,皮甲厚袍,一身肅殺,引得民眾們不友好的警惕圍觀。

    鬱明了然,拽著眾人進了一鋪子,出來後,一行軍人扮成了趕貨的商人。他們用的身份,是一群窮販在集市中轉悠進貨,想買些稀奇貨物出去賣。集市中大魏、涼國、夏國三國子民皆聚,且盡是凶神惡煞之徒。鬱明從路中走過,看這些人,每個人手中恐怕都有些人命。亡命天涯,逃到此地,預備出境。這樣的三國交匯處,讓雁蒔都上了心。

    能不惹這些人,盡量不要惹。

    雁蒔隨著鬱明在街上走,出神:“奇怪。我知道這地兒,向來是灰暗區。朝廷說要給人一條活路,所以這裏我從來不管。我確實知道這裏在刀尖上舔血的人不少……但現在看,這人也太多了點吧?”

    她嚇唬鬱明:“小心,說不得又是楊安的陰謀。”

    鬱明隨意一笑,滿不在乎:“那就放馬過來唄。老子最煩跟他繞繞繞了!出來打一場,老子還怕他不成?”

    雁蒔:“……鬱兄啊,我發現離了長安,你脾氣暴躁不少,有些嚇人啊。”

    對方不以為然地繼續往前走,即使著粗布衣裳,穿得鼓囊囊如北地商人,然那修長背影、寬肩勁腰,仍秀頎無比。鬱明天生的相貌好、身材好,他就是扮得再普通,那身段一出,周圍人都要掂量掂量。

    夕陽融金,餘暉金燦。人來人往,邊關女子們被迷了一臉,雁蒔也捧著腮幫被迷了一臉:艸,光一個背影都好看得要死!這男人太騷了!

    雁蒔發著呆,忽見前方已與她拉開一段距離的鬱明腳尖一轉,往街頭的茶棚走去。鬱明慢悠悠地進入茶棚,目光在食客中掃一圈,他走到一人身後,手搭在對方肩上。對方肩膀慢慢僵住,聽到青年含笑的聲音:“楊大郎,多日不見,請我杯茶喝?”

    鬱明嘴角的笑不變,戳一戳人肩。哐!他上腳踹開案木,一腳踩在矮凳上!逆著光,青年英朗麵孔壓下,長眉秀目皺起,彎身陰森道:“躲啊!你再躲啊!有本事躲老子一輩子啊?”他一肚子火氣,抓過案上的碗往下摔去。這般凶狠悍然勁,讓被他堵住的人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已經從俊朗翩然貴族郎君打扮成了做苦力的掏糞工的楊安握著茶碗手指發抖:……這人是狗嗎?!我都躲成這樣了他還能找到?!

    遠處將手搭在眼前觀看的雁蒔:艸!

    她身後的將士們:我去!

    啪!

    茶碗砸地,如一個信號般,茶棚中諸位郎君躍起,縱向鬱明。鬱明按住楊安,楊安反手一掌,袖中白.粉往後揮灑。他這小手段太多,當他出手時,鬱明便閉了氣。幾人在空中交換位置,放楊安逃走,扈從們來擋鬱明。鬱明躍起上案,踩過一排排人肩去追人。半空中,他不忘與身後追來的人過招,他指節修長有力、肌肉勁實健碩,順風一掃,砰的將身後人擊退。青年過廊風般跳出了茶棚,目光緊盯著那還想逃的楊安。

    雁蒔等人從遠追來,乒乒乓乓砸了一路。塵土飛起,人仰馬翻,那跑在最前頭的女郎高聲吼道:“私人恩怨,借個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明又帥又能打!一力破萬法!二明將是我寫的最能打的男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