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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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連平的兄長赫連喬,不日將與涼國郡王在河西私下碰麵, 訂立盟約。

    這是赫連平給李皎的消息。雖然赫連平在夏國皇帝病重後, 被自己的大兄排擠出夏國, 不得不前往大魏來。但赫連平作為昔日皇帝最寵愛的王子,他在夏國也必然有自己的信息來源。剛剛得到消息, 赫連平馬不停蹄,連夜來找大魏的長公主李皎商量對策。

    李皎不得不起身,預計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然時間趕得緊, 長安離河西往返要數日,這麽短的時間,赫連喬又是秘密出訪, 李皎勢必沒有功夫對此事安排得太齊全。她前夜與赫連平相談, 翌日就決定派人手去河西走一趟。

    謀士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之後,明珠記錄在案後,把門客們的意見傳給長公主。這種暗地刺殺的事情不能上升到國家,李皎便也沒打算讓皇帝知道, 她決定直接從府中派人。明珠跪坐在明窗下, 提著筆,按照李皎的吩咐寫信件。

    李皎在旁邊站著,低頭看信,仍在思量:“時間太緊了。讓人分兩隊吧, 少部分人往河西去,大部分人馬趕往大漠北部,等在赫連喬回大魏的必經之路。若趕不上河西的盟會, 或者找不到人,大漠北部的埋伏,是可能性最大的刺殺條件了。”

    明珠翻閱赫連平給的關於他兄長的生平紀錄,並念給公主聽:“這個赫連喬呢,據赫連平說,表麵裝得恭謹乖順,實際私下裏性格很差,剛愎自用,還喜動兵,若他為皇,夏國和大魏斷交興兵是很正常的。當然這可能是赫連平對他兄長的詆毀……咦,赫連平說他兄長無比的好色。這個倒沒必要造假呢。”

    李皎也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鬱郎武功高,若是真對付赫連喬,我是希望他在場的。他現在應該離河西比較近,若我們的人馬能碰上他……”她沉吟著沉吟著,又著惱了:“他怎麽一封信也不傳回來!沒心沒肺!出門跟脫韁野馬似的拽都拽不回來!我就不信一封信是有多難寫?我不給他,他就不給我麽?”

    明珠用狼毫拄著下巴,若有所思:“西域多美女,美女性情大方,毫不扭捏,比起我們大魏女郎是何等放得開!這麽多的美女,或許可以聚一聚……”

    李皎:“你說的極是!那樣多的西域美女,他定是玩得樂不思蜀了!”

    明珠:“……”

    李皎:“……?”

    啪嗒。

    明珠突然捂著肚子開始笑,拄著下巴的狼毫掉下去,她七手八腳地去撿筆。明珠掙紮著爬起來,仍笑得直不起身:“什麽極是啊!我說的是赫連喬!可以用美女色.誘赫連喬!您怎麽念念不忘鬱郎呢?怎麽盡想著他呢!”

    李皎:“……”

    她心裏一突,臉忽然就紅了。

    李皎定了下身,淡定道:“因為鬱郎說不定就在河西,我們的計劃可能會碰上他。他是個不穩定因素,我想到他,一點也不奇怪。”明珠一直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她,看得李皎幾乎惱了,“而且西域確實美女多,我家鬱郎相貌那麽好,脾氣那麽好!被美女纏上,他看得眼花繚亂,被迷了心智怎麽辦?男人都愛看美女!送上門的美女更是來者不拒!我當然不是懷疑我鬱郎啊,隻是他性格那麽甜,那麽容易受騙,被不著調的男人騙著玩女人……我身為他的妻子,難道擔心得不對麽?”

    明珠連連點頭,說是。但她在低頭寫信時,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怪誰?人家在的時候想吃肉您不給,要真偷.腥都是您憋的。”

    李皎:“你說什麽?!”

    明珠捂嘴噤聲,扯過折子認真建議:“咱們還是討論赫連喬王子的事吧!”

    李皎:“不!提起這個,我認為有必要給鬱郎去一封家書。來,我念你寫。到時候他們去西域,若能碰上鬱郎,就把這書信交給他。碰不上的話,也不必刻意尋人了。”

    明珠不知道話題怎麽轉到寫家書上,但是李皎怨念了許久,天天話裏話外地擠兌鬱明,明珠也不敢碰她逆鱗。孕婦脾氣大,明珠點頭開始寫字,聽李皎說:“你在信裏告誡他,完成公務後趕緊回家。禁飲酒,禁亂情,也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遠一點!他回來要是敢給我帶回來一個女的,我必要打斷他的腿!”

    明珠汗顏:“這樣寫不太好吧?”

    李皎:“就這麽寫!讓他……即使尋不到楊安,也不必兵行險招。楊安要真去了涼國,大魏還能和涼國交涉要人。他要是敢冒險行事,要是敢去拚命,要是敢讓自己受傷,他回來後,我還是要打斷他的腿。”

    明珠:“……”

    這封家書,以“打斷腿”開始,以“打斷腿”結尾。明珠將李皎的說辭潤色了再潤色,但再潤色,那話也好聽不到哪裏去。等信寫完要封起時,李皎看著明珠裝信,一頓後,跟侍女說起赫連喬的事。主仆二人嚴肅討論一番,明珠三言兩語便被李皎打發出去派人了。

    侍女一走,李皎快步到案前,拿起侍女代寫的那封信。她將信從頭到尾掃一眼,心裏由一開始的氣惱變得忐忑:言語這麽不客氣,鬱明要是生她的氣了怎麽辦?她是不是罵他罵得太狠了些?是不是對他太嚴苛了些?他要是不高興了,不理她了,那可怎麽辦?

    李皎為難,暗惱當時要是自己勤快點親自寫信就好了。如今自己想反悔,就要給明珠看笑話了。

    一綹發絲垂在頰畔,李皎握著信紙煎熬無比。她垂眼,餘光中看到頰畔的碎發,驟然眼亮,生起了一個主意——青絲,情絲。縱是她寫信語氣不太客氣,若是寄情絲給他,他就明白她不是那麽生氣吧?就明白她還是他的溫柔妻子吧?

    李皎在自己家中,還跟做賊似的。她剪發時心跳加速,時時刻刻都怕門忽然被推開,明珠站在門口。女郎剪發剪得兩手汗漬,手還不停發抖。她第一次剪發,多怕剪壞了被明珠看出來。整個過程,李皎麵頰緋紅,在妝鏡前坐立不安。當她偷偷摸摸地用紅絲係好了發絲裝進信封,再火速漆封後,李皎趴在案上,出了一背熱汗。

    明珠推門而入,李皎猛地端正坐起,低頭作思量正事狀。

    明珠:“……對了我忘了拿信了……咦,殿下你把信裝好了?”

    李皎輕描淡寫地把信遞給一臉狐疑的侍女:“唔,閑著無事,我隨手把信裝起來了。你拿去送吧。”

    明珠莫名其妙,她看到公主白玉似的麵容上,眼角一片飛紅。女郎手攀著案幾,在習慣性地摳著。她眼眸雖然漆黑淡然,往裏看卻透著一絲緊張。李皎麵上多麽的淡定,遞信的手在輕微顫抖。明珠與李皎對視半晌,李皎羞惱喝道:“時不我待!還不去寄信?”

    明珠:“您的發絲怎麽亂了……”

    李皎厲聲打斷:“寄信!”

    明珠駭了一跳,忙點頭應了,抱著信出去送了。她不知她人一走,李皎就重新趴回了案頭,長袖蓋住臉,鬢發濕潤。長發發尾散至地磚上,青濃發間白玉簪子流動著清若水的光澤,在日光葳蕤下照著女郎紅透的耳根。李皎一動不動,良久,她發出一聲輕.吟。李皎一人在屋中趴坐著,喃喃自語:“壞鬱明……”

    他現在到底在哪裏呢?

    李皎對自己的夫君日思夜想,又不好意思表達。她的夫君,這會兒則與一個叫哈圖的西域商人勾搭到一起,雙方合謀去河西走一趟。雙方交談深了,鬱明才知道,哈圖居然是西域這邊最有錢的商人。但有錢歸有錢,他的傳家寶雪蓮花被涼國官兵搶走,他竟攔不住。

    哈圖怒氣衝衝:“我有內部消息!他們拿我的雪蓮花,去孝敬那個夏國來的高官。我的內部兄弟告訴我,說對方可能是一個王子。管他是什麽身份呢!誰也不能拿我哈圖的東西!”

    鬱明敬佩對方的膽識。一個商人,被官府搶走了傳家寶,居然不認命。哈圖非但不認命,還跑到這龍蛇雜混的地盤撒錢請武功高手,準備來一場刺殺,把他的傳家寶奪回來。哈圖都想好了,等他奪回了他的傳家寶,他就躲到大魏去,這樣涼國和夏國都不會大規模地找他。

    在遇到鬱明前,哈圖已經糾集了大部分江湖人手。他們在此地相聚,談好價錢後,便會前往河西布置,等著那雙方人交換雪蓮花的時候當即動手!鬱明加入後,哈圖之前請到的所謂西域第一高手巴圖提出離開,不願與鬱明一起行動。哈圖也送了一大筆錢,把人請走了。哈圖現在非常無所謂,雖然走了一個大高手,但他請來了一個更厲害的高手!

    什麽西域第一高手?也就是在西域十六國裏亂封的。大魏隨隨便便出來一個年輕人,那個高手不就跪了嗎?

    有鬱明加入行動,哈圖對自己奪回雪蓮花的事情變得更加自信滿滿!

    連續數日,押著楊安,鬱明跟隨哈圖一步步進入河西。一路上再沒有危險了,鬱明除了怕時間太久沒有別的擔憂的,反而雁蒔依然興趣缺缺,整日長籲短歎。鬱明的這些行動,對雁蒔來說沒有影響。他們已經捉拿了楊安,已經向朝廷報信了。鬱明還需要把人押回京,雁蒔的任務卻是已經完成了。雁蒔現在還沒跟鬱明分開,不過是因為對方要去河西,雁蒔正好也要去河西看一看邊防布置。

    如果對方真的是赫連王子,雁蒔需要向朝廷修書說明情況。她隻要寫信就行了,不必再返回長安。

    夜裏,眾人歇息在一荒僻村落。村子因荒化而無人居住,這些高手們到來,不以為忤,早早搭帳篷、煮奶酒。他們燒起了篝火,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熱鬧非常。西域的舞蹈充滿異域風情,眾人不光自己跳起來,還拉拽著鬱明一起跳。

    “胡旋舞”動作輕盈,每一步都富有極強的節奏感。眾人圍著篝火跳舞,鬱明加入其中學習,也玩得十分盡興。他暗自覺得這種舞蹈非常好玩,他要學會,回去給李皎顯擺顯擺。

    鬱明玩了一陣後,從場中退下,坐到火邊喝酒。

    耳邊傳來幽幽一聲:“學‘胡旋舞’給殿下看麽?你對你老婆真上心啊。”

    青年被冷不丁響起的幽怨的女聲嚇一跳,口裏的酒噴出來。鬱明麵容悶紅,狂咳一通後,他驀然扭頭,見旁邊坐著雁蒔。雁蒔拄著下巴悶悶不樂地挨坐在他旁邊,眾人的快樂,絲毫沒有感染到她。雁蒔這喪氣滿滿的表情已經有一陣子了,鬱明一開始關心了一二,雁蒔不說後,鬱明也就不問了。沒想到今晚,鬱明坐在那裏喝酒,雁蒔主動湊過來了。

    鬱明手忙腳亂地擦身上濺到的酒水:“你有毛病啊?說話不能好好說?”

    雁蒔托腮幫看他:“哎。”

    她忽然問:“你當年跟殿下好上的時候,你為什麽要跟她在一起啊?”

    鬱明沒好氣地整理衣襟:“廢話!我喜歡她她喜歡我,我們當然在一起啊!”

    雁蒔興致勃勃問:“你怎麽知道她喜歡你?她是不是對你與眾不同啊?比如對你特別嚴厲,時不時地諷刺你一句?總是凶你,總是對你愛搭不理?”

    鬱明:“……”

    他微微笑了下。青年手搭著膝蓋,火光映照他英氣麵孔。當雁蒔提出這種問題時,他麵上的冷硬頓時被軟下,眉眼間留存了幾絲溫柔和赧然。鬱明給出的回答,和雁蒔以為的不一樣:“不是啊。她對我挺好的。確實與眾不同吧,但是是對別人冷淡,對我特別好。”

    雁蒔:“……不對吧?這不對吧?”

    她茫然,心想李玉不是這樣啊!憑什麽同一兄妹,李皎居然是待人好?莫非她會錯意了?

    鬱明:“怎麽不對了?我當初剛去公主府時,她還沒見到我,就對我奚落一通。我生氣後便走了,她就追過來請我回去。之後我待在公主府,皎皎一直很關照我啊。到用膳的時候,她專門讓人問我喜歡吃什麽。我練刀的時候,她明明有事出門卻不說,非等我練完了才走。她從宮裏得到什麽好玩的,都會問我喜不喜歡,我喜歡的話她就送我。”

    鬱明微笑:“她總是送我東西,總是問我累不累辛苦不辛苦無聊不無聊。我說不要,她還很不開心。她對我好,都好得那麽明顯了!她都把我跟她府上的其他扈從分的那麽開了,我當然知道她對我有意思啊!”

    他很快變臉色,憤憤不平:“但也就是一開始對我好!後來跟我好了後,本性暴露,對我非打即罵,太討厭!”

    雁蒔不肯死心:“所以你就去追她了?”

    鬱明再笑:“沒有啊!有一次回府的時候,她鞋子髒了,我給她擦鞋。她低頭就親了我一下……然後我們心照不宣,就在一起了啊。”

    說起過往,青年洋洋得意。十幾歲時的愛情對他來說珍重無比,他前些年不敢想。每想一次,都能反襯出現實的不如意,讓他痛恨李皎一分。但他現在已經娶了李皎了,那些不如意,便被他慢慢放開。鬱明回憶去過去,便都是些甜蜜的往事。

    比如李皎一開始就對他青睞有加,明明高傲得不行,卻好聲好氣地求他回去;

    比如李皎總是時不時看他一眼,他也偷看李皎。

    鬱明最初喜歡李皎,便是因為她不光長得好看,還對他非常好。他少年時,也有虛榮心,也想著我被一個公主喜歡,我多了不起啊!他在扈從中往來,都昂著頭,日日得意。鬱明那時想得簡單,他一日日多喜歡李皎一分,想得受不了了,就想娶她為妻了。不過後來卻發生了那些事……

    雁蒔沉默良久,最後無精打采地問:“那分開四年,你們再次見麵,我記得一開始你們挺不對付的啊。你們怎麽突然就成親,連孩子都要生了?說的那麽好聽,你們成親,不就是奉子成婚嗎?”

    因為李皎不顯懷,她到底懷孕多久,除了皇室少數幾人,外人都是不知道的。但是雁蒔當日護送李皎回京,雁蒔是知道內情的。

    鬱明臉熱了一下。

    真實情況當然是奉子成婚了。他在很無奈的情況下強了李皎,至李皎懷孕。他不得不負起責任來,雖然從現在看,這責任,他負的心甘情願,並開心無比。若換做其他女人要他奉子成婚,他必然……不!如果那夜不是李皎,他絕不會碰別的女人!

    但是鬱明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和李皎的成親是因為她懷孕了。

    鬱明振振有詞道:“什麽奉子成婚?胡說八道!我和皎皎是因為真愛才成的親!告訴你,在她懷孕前,我們就兩情相悅,好得不能再好了!但是我不想讓你們八卦我們的事情,才讓我們皎皎瞞著不說的。我們皎皎特別聽我的話!她夫唱婦隨,對我恭敬得不得了!”

    青年甜蜜地笑:“而我又這麽大度!當年那點兒事,我早不在意啦。我們皎皎離不開我,纏著我不肯放我走,你都不知道她多能磨人!我又有什麽辦法呢?就隻能娶了她啊!”

    雁蒔:“……”

    鬱明和李皎的愛情,讓雁蒔越聽越糊塗,越聽越不真實了。按說李玉和李皎是親兄妹,這兄妹二人平時表現出來的性格都挺統一的,所以雁蒔才想從李皎這裏旁敲側擊了解李玉。若是李皎喜愛一個人,就死追不放,為什麽李玉不是那樣呢?

    當日長安一別,雁蒔回頭看到李玉站在山頭目送她。她有一瞬大腦空白,心裏有大膽念頭湧上,告訴她:他喜歡我!他是不是喜歡我?

    雁蒔如遭雷劈,她魂不守舍,她一路上都在努力追憶,李玉可曾表現出有喜歡她的樣子。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麽來,若他喜歡她,他怎麽會對她不聞不問,把她流放大漠一放就四年?可若是他不喜歡她,他在目送誰?鬱明?更不可能啊!

    雁蒔吃力地說服自己,少年時,李玉一開始待她也確實挺好的……她被家人趕出門,他收留她;她在他府上大吃大喝,他也根本不說她;她和他玩投壺,他輸得底都快賠給她了,他也沒賴過賬,沒有跟她生氣;好些時候他們吵架,她隻要嬉皮笑臉地去找他,他就從來不跟她翻舊賬……

    少年時的雁蒔想:平陽王真不錯!是個大丈夫!不婆婆媽媽的!他雖然斤斤計較些,但是大事上不含糊。這個朋友是可以交的!

    現在雁蒔聽了李皎和鬱明的愛情故事,她驚悚地想:難道李玉那時候是想追我嗎?!他就和他妹妹一樣,喜歡誰,拚命對誰好?送好多東西也不惱,還總巴巴地願意吃虧?

    雁蒔臉色變來變去,想得頭都痛了。

    她對李玉印象不深。因為這幾年,她其實一直在生他的氣。哪怕他為帝,她也氣他在成親後,對她不像是少年時那麽好了。雁蒔在大漠四年,她也想通了,她想男人成家了,當然和以前不一樣。李家專出深情人,李玉對洛女一往情深,怕洛女誤會,對昔日的小夥伴不假辭色,多正常啊!

    雁小將軍自暴自棄地想:他不理我了,我也不理他了!過往情誼算個屁!我要統統忘掉!

    她確實忘得差不多了。

    而驀然回頭,視線穿越時光長河,回視自己的舊年時光。多少往事被她丟棄,被她遺忘,被她隨意扔去旮旯裏。她卻驟然發現,她以為的那個人,那個也許對她最不在意的人,卻反而珍重地收藏著所有東西,默不作聲地站在時光深處。他也許在等她,也許一直被留在了過去,再也沒走出來過。

    雁蒔鼻子一酸,往下一躺,手捶了地一把:“艸!”

    鬱明:“……?”

    雁蒔衝天大吼道:“那我有什麽辦法?你都成親了還勾搭我幹什麽?我是絕不會屈居人下做人小妾的!我母親受人不待見,我都告訴過你了!我萬萬不會重複我母親的人生,被人關在後宅裏像養小雀似的養一輩子!我告訴你、我……”

    她忽然閉口,她睜開眼。

    她望著天上爛爛星海,突然想到了那天早上。她去尋平陽王玩耍,卻看到了平陽王和洛女最不堪的一幕。年少時的雁蒔勾著少年李玉的肩,與他嘻哈笑,還湊過去在他胸前揍了他一拳。少年趔趄後退,少年雁十真假難辨地笑:“兄弟真不夠意思啊!這有什麽害羞的啊?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了嘛!放心放心,作為你的好友,我一定會送你份大禮的。”

    少年李玉說:“我從不想讓你做我的好友。”

    多年來,雁蒔一直以為他的意思是,不想跟她做朋友。

    她嘻嘻哈哈,她沒有看到少年蒼白的臉色,沒有察覺少年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她……雁蒔猛地坐起來,乍然明白了他當年在想什麽。

    她驀地回頭,她坐在大漠中,她看著天上銀星。銀星凝成河海,橫亙天穹。她的目光穿越星漢,望向遙遠的長安——

    “噗——!”長安未央宮中,李玉從夢中驚醒,一口血噴出。

    他從床榻上跌下,摔到地上。宮人聽到聲音,急忙忙在外喊人,聽不到聲音後,他們推門而入,看到天子氣息微弱地躺在地磚上,一頭冷汗,麵色慘白。宮人驚恐要喊人,被天子抓住手。

    李玉輕聲:“別叫人……別讓人知道……我隻是做了個噩夢,夢到了以前的事,心有不甘而已……讓醫工悄悄來一趟便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從側麵讓皎皎和二明撒狗糧,我覺得還蠻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