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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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人間芬芳,桃花漫山若海。李玉終於達成了多年前的願望, 能與自己心裏的那個人同遊桃山。

    廷議結束後, 李玉與雁蒔便換裝去郊外登山。一山的桃花, 重重疊疊,深深淺淺, 紛紛揚揚地灑落。走在山中每個角落,都能聞到花香。這些桃樹據說是李玉兄妹多年來親手植的,桃山被皇家看管後, 這裏就少人來了。李玉帶雁蒔來,是故地重遊,自有一番情意在其中。

    更何況, 李玉自忖自己是個無趣的人, 雁兒跟他在一起會非常無聊。他想改改自己那刻板的毛病,跟雁兒短短的相處中,讓雁兒記得他哪怕一丁點兒的好。日後他走了,她聽到消息, 能擠出一兩滴眼淚來, 也不枉他愛她一場。

    雁小將軍懂沒懂情郎千回百轉的心思,李玉就不知道了。

    他隻知道對方爬山爬得比他興致要足多了。

    李玉想要與雁蒔真真假假地訴訴情。他道:“我幼年時……”

    雁蒔忽然道:“下雨了,我們快躲雨吧!”

    李玉未說完的話、剛醞釀出來的情卡在喉嚨眼,被雁蒔無情打斷。雁蒔敏銳無比, 天上剛有毛毛細雨降落,她就拽住了李玉的手,拖他漫山遍野地找地方躲雨。李玉看眼自己被拽的手, 默許了。

    小雨很快變成瓢潑大雨。兩人興致盎然地出來遊玩,玩不到一半,就狼狽如落湯雞,四處躲雨。幸好雁蒔有豐富的出門經驗,她拖著李玉,頂著大雨,在茫茫煙霧中,找到了一處比較淺宅的山洞,像是山獸舊年囤積食物的地方。兩人進了這個小洞,青藤蔭綠纏繞,四處潮濕,雨聲滴答,此處已經被棄用了很久了。

    有了躲雨之地,雁蒔第一時間進洞,坐下來低頭,撩了撩身上的雨珠,又去重新挽發,擦發上的水。水漬淋淋,與女郎發間的銀珠輝映,一同耀在她烏黑高束的長發上。女郎這麽大咧咧,當著男人的麵不但有解發的動作,還有脫衣的架勢。

    李玉瞥一眼,就僵硬地移開了目光。他端正坐在麵向洞外的方向,專心看著天地間的大雨吹打山中桃花。他看得分外用心,幾乎已經遺忘了方才一瞥之下的驚豔感。

    他有心問她在別的男人麵前是不是也這樣,但他覺得自己這麽一問,雁蒔肯定要沉臉。說不定她一個不高興,就把他一人丟在這裏走了。他本就不討她喜歡,再多說沒意思的話,雁蒔不得更煩?

    雁蒔則一邊整理長發,一邊盯著李玉的背影。郎君後背清矍瘦削,風采極佳。她便想不通了,不是要與她談情麽?他日日這麽板著臉、目不斜視,是打算這麽談下去?他不是說愛她麽,就是這麽愛的?

    莫怪她遲鈍,換個女郎,也看不出李玉愛她吧?就他這樣的,每天一心撲在政務上,兢兢業業,一點娛樂時間都沒有。每次來找她,他又什麽都不說,就看著她。他整日清清淡淡、平平靜靜,雁蒔瞪大眼,也還在懷疑李玉是怎麽喜歡自己的。

    雁蒔又放心,又糾結。

    她整日替李玉心急,李玉自己卻不急!她空有滿腹手段、理論知識,遇上這麽個一板一眼的人,也十分的無語。

    李玉忽然開口:“我幼年時初入長安,路過這裏。我對長安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座高山。這山是長安給我的第一感覺,巍峨,壯闊。我又怯,又期望。我想這山一定壯美,第一次來時卻很失望。它是一座枯山,無獸無水,連百姓都不走這邊的路。我那時想,我心裏喜歡的東西,怎麽能是這個樣子?”

    雁蒔屈膝,托腮,側看李玉。她一邊聽故事,一邊從他肩膀的方向抬起目光,隨他一起去看山中的雨落桃花。

    霏霏灑灑,香氣濃鬱。

    李玉淡聲:“我自是不接受那個結果的。我喜歡什麽,就一定要它符合心中的期待,就一定要得到它。我花了數年時間整治這片山林,才把它變成了今天的樣子。我少時孤僻,又因母親而身份受疑,被人排擠,我便來此地散心。”

    李玉道:“現在人多半不記得了,或者也不敢記。我剛來長安的時候,那些宗親們總是質疑我是不是皇室血統。畢竟我跟隨母親在民間生活多年,他們疑心我母親攀龍附會。我與我母親的處境可想而知。這座桃山,是我幼年時難得的安慰了。”

    雁蒔想:難怪他現在不怎麽待見皇室宗親呢。皇室宗親們貶的貶,隱的隱,老的老,死的死。

    難怪當年李玉登基,反對的人那麽多。若是這麽一個自幼被人苛待的人當了天子,要事後清算,皇室得倒一大片。

    多少年,恐怕皇室宗親們對李玉是又敬又畏。以至於每年來長安時,他們都是能躲就躲。

    “他們嫌棄我出身,又怕我手段,不敢到我麵前來。我少時,一直是孤零零一個人長大的。後來有了皎皎,我才覺得自己有點活著的感覺了。”

    李皎是李玉帶大的。李玉性格強大,幾歲的孩子就能撐住宮廷生涯;他母親卻做不到。他母親在為他生下妹妹後,抑鬱不已,日日垂淚,幾年後於夜半中庭,留下一對子女,懸梁自盡。她身份低微,便是死了,在東宮中也沒引起多大的震動。

    李皎幼年時能從兄長那裏得到些歡樂,她兄長,又能從哪裏尋慰藉呢?

    雁蒔怔怔盯著李玉的背影,忽一瞬,想他能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他常年壓著情緒,把什麽事都藏心上。朝臣們都說他們陛下心思難測,眼光深遠,頗能忍耐。然這些,最開始的時候,都是被逼出來的。

    他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今天的樣子,再也改不掉了。

    她嫌棄他無趣,她又怎麽知道,最開始的李玉,也有少年人的樣子呢?

    雁蒔撫著腮,心思飄遠。她小時候過得也不好,也不討雁家喜歡。她和李玉的出身挺相似的,都是母親是外室,被人帶入家族。但她比李玉幸運的是,她父母都頗為疼愛她。她父親對她很好,很包容。父親在去世前還留下遺書,要給她家產。無奈雁家不願意,扣著不給她……可她還是得到了。

    雁蒔不願李玉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緒中,便扯嘴角,讓氣氛活潑些:“所以你才一到平陽,就喜歡我?”

    李玉微微笑了一下:“對。”

    就是因為自己性格太收,把自己壓抑得都快瘋了。他性格即將走向極端時,遇到了街頭小霸王,雁蒔。雁蒔能玩能鬧,又痞又瀟灑。她半夜三更地爬牆,她上躥下跳,她剛開始時教他打架,知道他是少年平陽王,晚上又巴巴地送雞來巴結他。

    他在夜裏被仆從叫起,看到院中提著兩隻雞、滿臉髒兮兮、卻笑得甚為燦爛的少女,他的心動,從那一刻開始。

    他開始製定計劃,開始若有若無地勾搭她,開始想詳細的計謀,開始絞盡腦汁如何能娶到雁家第十女。他對她一往情深,她卻一點都沒察覺。

    說起舊年趣事,李玉聲音裏帶了淡淡的悵然和笑意。他偏頭,看身後坐在黑暗裏的女郎:“我當年對你那麽好,什麽都送你,什麽都給你。你居然都不知道我心裏喜愛你,整日把我當哥們兒。”

    雁蒔老臉一紅,強聲:“是你太婉約了!”

    李玉:“我都豪放得在除夕時邀請你守歲了!”

    雁蒔震驚:“……天啊,我每年不知道跟多少人守過歲!每個人都喜歡我的話,我得多忙?!”

    李玉忍氣:“我還送過你玉佩!”

    雁蒔在腦中努力搜尋記憶:“……有麽?!哦我想起來了!就那塊你送出來又要回去的!”

    李玉:“我要回去是因為你胡亂勾搭街上小娘子,惹人家春心亂動!你不知道你是女的麽,你有沒有點自覺性?!”

    雁蒔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她與李玉隱怒的目光對上,想要辯解,卻刹那間失聲。時光隔在兩人中間,漫長如洪流滾滾。她站在他麵前,卻隔山又隔海。她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多少陰錯陽差在兩人之間發生,每一次都錯過,每一次都導致無可挽回的結果。

    他也許少年時真的喜歡她,他卻走向了與她背道而馳的方向。

    雁蒔目中微熱,心中驟痛。她似乎眼睜睜看著時光,將她的舊年好友,推向了帝位,推向了她仰望而不敢奢望的地方。若如他所言,若如他所言——雁蒔躲開李玉的目光,嘟囔一聲:“那又怎樣?你稱帝後,把我丟大漠一丟就是四年,不問不管。你要我怎麽相信你喜歡我?”

    “哪有人心裏想著一個人,卻從來不管那個人的死活?”

    “那時河西跟現在又不一樣。那裏多荒蕪,就沒人願意守在那裏。我一守就是四年,年年回不了長安!我每次進京述職,你公事公辦的態度有多傷人啊!我也很難過啊,以為我少時交好的殿下當了天子後,怕我這個舊友在他麵前礙眼。我一個臣子,我能怎麽辦?你不待見我,我隻能有多遠滾多遠,不礙你眼啊!”

    若說委屈,誰又沒有一腔委屈呢?

    誰一開始,又不是滿腔期望呢?

    她站在高階下,她與眾臣一起仰望他們的新帝時,百官歌舞以慶,她手舞足蹈地胡亂跳舞時,滿心喜悅。她滿心以為李玉登帝後,會善待自己這個舊年好友。然李玉從來沒有對她多好過,甚至待她十分苛刻。

    那些年的戰事,稍有不妥,朝廷就寫書斥責,要她卸職。她每日每夜地煎熬,她也辛苦哇。

    李玉一滯,半天沒說話。

    雁蒔以為他終於心虛,那些話說出來後,她心裏痛快,就坐在後麵瞪他。

    後背被火熱的目光盯著,李玉坐如針氈。他原本不想說,他素來不願意多說,顯得他心思多重似的。但是被雁蒔誤會,被雁蒔在心裏抹黑,也許還被雁蒔一遍遍地埋怨,李玉有些受不住。他到底也是凡間男子,縱是刻意收斂自己的感情,也不願被愛人看不起。

    李玉忍不住怒道:“你以為若沒有我替你兜著,你能去打仗,能和男郎們整日廝混一起,能當上將軍?”

    雁蒔:“跟你有什麽關係?我去打仗,是先帝下的旨,讓我帶路剿匪。我一開始隻是個引路的,我能在剿匪中起作用,靠的是我又不是你!當然我最後是走你的關係去河西啦……不過那都是我在先帝麵前有了政績後的事情了!”

    李玉一聲冷笑。

    他都懶得說了。

    雁蒔:“……”

    她忽然想到:“不是雁家推舉的我?!是你跟朝廷推舉的?可你當時在長安議親啊!”

    李玉淡聲:“我跪在祖父殿外三天三夜為你求一用武之地。我想讓你入朝,我祖父不同意。自古從無女子為官之先例。你以為前朝沒有,今朝就很方便嗎?”

    “你以為民野間提起你,皆是你的傳奇故事,皆是誇你讚你,無一人責你不該拋頭露麵、應該回家相夫教子,你真以為靠的是你自己的人格魅力麽?你有什麽人格魅力可言?你連你雁家的長輩們都征服不了。我素來教你忍耐,你從來就不忍。就你那衝動魯莽狀,我是雁家長輩,我也不待見你。”

    雁蒔怒:“你說我就說我,你怎麽能站在那堆老頭子那邊!”

    李玉不為所動:“我若真是對你不聞不問,你都走不到河西去。我當日還不是天子,我隻是一介郡王,我連親王都不是。我能在我祖父前麵說多少話?那時我想著,等我做了天子,我就想做什麽做什麽。想升誰升誰,想貶誰貶誰。”

    他聲音淡下去:“但是我真做了天子,才知道沒那樣簡單。大魏已進入第三代,古有一代起,二代興,三代斬的說法。我從我祖父手中接管大魏時,才知道大魏內裏的矛盾到了何等地步。我父親一心不服我祖父,恨我奪他位。然我父親若登基為帝,他絕無可能比我做得好。”

    “雁兒,女將軍沒有那麽容易當的。你要的不是短期接管兵馬,你要的是官位,是如其他朝臣一樣。朝臣們如何服你?你知道我每日收到多少彈劾你的奏折麽?大魏內憂外患,我不得不與朝臣們周旋,與他們達成微妙的平衡合作。”

    “我不召你回京,是為了保護你;我希望你在河西,用實力說服那些大臣們。我希望用拖字訣,把你造成的滿朝撼動給拖過去。”

    “我怎是對你不管不問呢?我又管又問,殫精竭慮,你是不知道的。”

    “雁兒,我最對不住你的,是我乃天子。我不能為你一個人負盡天下,辜負大魏河山。我也不想娶洛女,我也想留你在身邊。但是很多事,沒有你以為的那般簡單。在其位謀其事,我和你之間,隔的太遠了……越來越遠。”

    “自古孤家寡人,我做天子時,才明白。”

    “我得到什麽,就會相應的放棄什麽。我卻也不甚後悔……若我不是天子,我便無權如今日這般護住心裏的人了。我要護住我珍視的,這個位子,我勢在必得。情非所以,我不願放手。”

    雁蒔望著他,喃聲:“那你的感情呢,你都不要了?”

    李玉淡聲:“我若非喜歡的是你,我的感情,會順暢得多。”

    雁蒔微滯。對,他是天子,憑他的手段,什麽名門閨秀得不到呢?反是越野的人,越不願意待在後宮的人,他越沒辦法。他給自己架起了一座囹圄,他卻沒想過把她也關進去。

    雁蒔眸子跳動,她從後方,呆呆看著李玉的側臉。雨勢浩大,煙雨彌漫,滿山桃紅。她從後方看他,覺他幾多英俊,她那顆心,為此一跳再跳,動若狡兔。

    雁蒔心中感情奔波如濤,鋪天蓋地。每一波,每一浪,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注視,都向他追隨而去。

    李玉靜看著山中景致,落雨斜飛,從洞外灑進來,濺在他眼睫上。他眼睫上掛著水滴,目色因為變得迷蒙,有些看不清山林了。萬古岑寂,身後女郎無聲。李玉在短暫刹那,大腦空白。

    雨變小了。

    林中傳來獵者歌聲,人聲遙遠,伐木聲丁丁,伴隨山中鳥鳴陣陣。

    洞中的青年男女聽著伐木聲,聽著鳥鳴聲,隻覺幽靜無憂。氣氛最是溫和,雨涼入懷,李玉輕聲:“如果我不是天子,你不是現在的雁蒔的話,就好了。”

    “我若隻是山中一獵戶,你是山下村子某家村長的女兒。我看上了你,就把家裏的貂皮虎皮背上,去街上賣個好價錢。我提著酒菜,去你家裏提親,你父親把我一頓喝罵,說我配不上你。我就背著你父親,夜裏偷偷爬牆與你私會。你與我留門也好,不留門也好,持之以恒,我都能打動你。你去跟你父親哭一哭,求一求,我讓媒婆再去提親。被罵三通後,我就能娶到你了。成親當晚,我喝得酩酊大醉,心中卻十分快活。你不過是一個村長的女兒,你最大的想法也就是平安康順,相夫教子。我又哪裏滿足不了你呢。我們一同進山,一起……”

    他的話被打斷,因從後,他的肩膀被雁蒔大力摟住。李玉被雁蒔壓在潮濕山壁上,透過濛濛水色看她,看她眼中水波流動,飄飄渺渺。二人之間,隔著水色長天。雁蒔扣著他的肩,將他壓著。她心中大動,熱意縈懷。

    幾多不甘,幾多憐惜,又幾多不舍!

    他那獵戶的願望,聽得她心酸想落淚。

    雁蒔眼眶隱隱發酸,半晌喃聲道:“別說了……我受不了了……我能叫你‘阿玉’麽?”她撫著他光潔冷色的麵孔,眸心垂落,若淚點點。她不待他回答,便抱緊他:“阿玉,我看不得你這麽難過……”

    她低下頭,親上他的嘴角。

    鹹澀水漬銜入口腔中,雁蒔親得李玉滿臉通紅。她忘情地親他,手指劃過他的下頜。李玉心裏顫栗顫抖,人變得貪戀。他出手去摟她腰,去拽她,將她扯倒在自己身上。他連指尖都在發抖,他的心在霧茫茫的煙雨桃花中發出砰砰的巨響。她的發尖掃過他的臉,她的每一次撩在臉上的呼吸,都讓他汗毛倒豎。

    他多喜歡她,多想她!

    寂靜山林,茫茫雨煙,隻有他二人。他們的肩膀發抖,在此時有了千萬倍的勇氣,迫不及待地去扯對方身上的衣袍。

    舌根纏繞,又痛又刺激。

    李玉推她,微微抬起臉,呼吸不暢:“雁兒,停停……如、如今怎樣狀況……我不清楚你心意……”

    雁蒔散下自己的長發,輕鬆解開他的衣袍,手伸入他胸腹下一陣搗*弄。她目中微紅,看他喘息更不住。他臉頰泛紅,目光幽邃又清亮。雁蒔心中大跳,緊張無比,掌心生出薄汗。她雖然有萬萬千的理論知識,但她沒有可練習的對象。李玉在她身前喘不住,他抓著她的手指顫抖。他的一切,都讓她心中湧上興奮感。

    李玉還拖拖拉拉,不肯屈服。

    雁蒔嫌他聒噪,又有心逗他。她笑眯眯道:“你管我什麽心意呢,那一點都不重要。你就當跟我偷情好啦……陛下,其實我們可以常常出來偷情的嘛……”

    李玉喘聲,咬著牙:“鬼才要跟你……”他又被掐住下巴,吻得說不出話了。

    李玉幾次想起來將雁蒔壓在下方,卻鬥不過雁蒔,隻能無奈地接受她掌控全局的方式。

    細細密密的親吻,綿密無絕。空氣滾燙,兩人被滿腔情意迷得意識混沌。隻想靠近,隻想將對方吞入口腹,再也不分開。雁蒔順勢而下,咬上李玉的喉結。他當即全身僵硬,喉間發出一聲悶哼,被雁蒔帶倒。他頭磕在山石上時,模糊說了一句抱怨的話。

    雁蒔便吃吃地笑,伸手揉他的頭。

    李玉將她拉下,含糊道:“沒事,別管它了……”

    山間美色旖旎,洞中燥熱。青年男女縮於其中,本是為看風景而來。雨停風住,桃花爛若朝霞,等待有緣人。洞中男女再沒有出來過,綠意掩藏的山洞,很長時間都無人探出。

    三兩盞清意,山中樹動如潮來,波聲浩蕩,歲月悠久。

    一夜漫長,時光在夢境中變得混沌錯亂。夢中有山水清越,有林中小鹿埋下頭喝水,再被撞入森林中的男女所驚……

    公主府中,鬱明突然從夢中驚醒,坐起來。他心跳猶喘,記掛著夢中所念。是那晚他邀李皎去望仙台時,林中所見。水與螢火在半空中飛舞,小鹿眸中清澈,躲藏他們,又好奇地目送他們……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白日總想著李皎在之後出事、差點母子皆亡,心裏恐懼害怕。他晚上夢到了當夜……

    鬱明下了床,看身側妻子並未被自己吵醒。他鬆口氣,李皎今日夜裏睡得不甚好,肚中胎兒百般折騰她,讓她每次起身都酸楚難受,他最是不想吵醒她。鬱明躡手躡腳地將帷帳遮好,走去室外,掌了燈。他坐在燈下,鋪開紙張,寫下字——鹿。

    鬱明低著頭:已經十月了。那個折騰了皎皎一年的孩兒,就快到來了。

    蟲鳴淺淺,窗如竹簾。青年盯著自己寫下的字,再在那個字前,加上了自己的姓。

    鬱鹿。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於他想來,自己未來女兒的名字,該是大名鬱鹿,小名呦呦。

    作者有話要說:  嗯皎皎懷孕的劇情終於結束了!劇情要進入下一波“長安亂”啦~~就是新卷——北冥:倩女篇。終於可以走出長安走向更廣大的天地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