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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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氣氛僵凝,雁蒔眼神寒銳, 在戰場上殺伐出的氣勢全都衝著她的情郎去。但她的情郎是天子, 天子亢龍在天, 他的氣勢又豈能被人壓下?當天子目光平靜地看人時,臣子大多惶恐瑟瑟。

    雁蒔早已不怕他發威了。

    她拋下她的鳥窩, 如踩著罡氣般往前走。女郎麵頰緊繃,怒眉壓眼,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她心裏一陣發涼, 甚至一瞬間大腦空白,條件反射般地反問他:“你說什麽?”

    ——希望他反悔。

    李玉從不是輕易反悔的人。他鐵石般的意誌,讓他的冷言冷語更著人徹骨涼:“愛卿這是鬧什麽?事先不是說好的麽?朕從愛卿身上汲取些舊時的感情, 事後雙方都莫要陷於其中不可自拔。時間已經到了, 朕自覺朕的遺憾已經補全了。朕會補償卿些東西,卿需盡快返回河西。邊防不是卿看守,朕到底心難安。”

    雁蒔被他的冷情氣笑:之前要和她“你你我我”,翻臉時就“卿卿朕朕”。他的翻臉速度真是快, 他是要把陳世美的角色演到底了?

    雁蒔:“你對我一絲感情也無?你鎮日說愛我, 隻是在補償你的舊時遺憾?”

    李玉:“嗯。”

    雁蒔怒喝:“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李玉漫不經心的目光收了回來,落到她麵上。他眸子黑暗無底,靜靜看人時如吸魂奪魄,他能看透你, 你反而從他眼睛裏什麽也看不出。李玉與雁蒔互不屈服地看了半天,雁蒔心裏那股涼氣讓她打個哆嗦。李玉平靜道:“愛卿,念你今日情緒不妥, 接受能力差,朕不與你計較你的忤逆罪。日後卿再與朕用這種口氣說話,莫怪朕治你大罪。”

    雁蒔冷笑:“治我大罪?你怎麽不現在就殺了我?”

    李玉沒說話。

    雁蒔冷靜下來:“河西,我不會回去的。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不會離開這裏。你說我反悔也好,說我不守信用也罷,我隻是要弄清楚我愛人的心。我可以不計較他少年時口上說喜歡我,為何娶別人的事。但當他向我坦白後,當他死揪著我不放後,我的態度,就勢必認真了。”

    “陛下,臣不是你想玩,就能玩得起的人。”

    李玉麵色寒下。

    他的手臂還被扣在雁蒔手中,雁蒔目中的神色讓他一陣慌。他不敢與她多辯駁,他不解她為什麽非要和自己扯不清,他希望她能收就收,不是她說自己不愛他麽?為什麽該走的時候不肯走?李玉麵上不顯心情高低起落,咬著牙問:“你莫以為朕現在不會治你大罪?”

    兩人近距離地瞪視,互不相讓。

    李玉冷笑,心想我豈是你三言兩語能挾持的?

    他開口:“來人,把雁將軍——!”

    雁蒔大怒:“混蛋!”

    她聲音之高,蓋住了他的喊聲。被人當麵噴罵,李玉的臉一下子難看無比。然他還沒發火,雁蒔表現得比他更怒。她眼中布滿紅血絲,她肩膀發抖,她紅著眼繃著臉,伸出拳頭呼嘯而去。雁蒔的拳頭也不是旁的女郎的花拳繡腿,她一招既出,拳風赫赫,凜凜當麵。李玉的反應哪裏跟得上他,他被她一拳砸中臉!

    劇痛讓這位天子腦子發懵,搞不清楚狀況。他從來沒被人這麽打過,他都沒想過自己一介天子會被人打!

    而且對方發狠!

    一拳打中臉,李玉趔趄後退,跌坐在琉璃磚鋪就的台階上,口中吐出一口血。

    血滴落在地上,他怔怔地捂住自己的臉頰。

    繼而是怒不可遏!

    他的顏麵,他的尊嚴!

    李玉怒目而抬,下一瞬,女郎俯身,扣住他被打得出了血的臉頰。她冷著臉,麵頰卻柔和,她彎身貼下來,與他唇角相挨。她在他帶著血水的口腔中一卷,熟練地開始親吮他。

    李玉“唔”一聲,痛感和酥感同時到來,女郎另一手壓在他後背上摩挲。他腰間一麻,口中又掙紮不開,遂再往後退。這一退,李玉直接仰麵倒在了地上,腰骨撞上身後的台階,痛得他一嘶氣。他身子微僵,雁蒔便湊過來,伸手去按揉他的後腰。

    兩人發絲相纏,唇齒纏綿,呼吸淩亂地混在一起。就這般,雁蒔還能抽出功夫嘲諷他,熱氣噴於他麵上:“阿玉,你說你摔個跤都能傷到腰,你拿什麽跟我玩跟我比?”

    李玉氣!

    他受製於雁蒔,幾次轉臉,都被她強硬地轉回去。雁蒔尤不解恨,張腿而跨,跪坐於他腰間。這個姿勢,讓李玉身子猛弓,卻又被雁蒔強硬打開。女郎的眼睛發著寒光,盯他的眼神又興味,又興奮。她如餓狼般撲來,看他如上等五花肉。

    發冠落了地,衣袍被掀開,氣氛火熱上升。

    李玉推她,推不開。他氣得臉紅,雙眼也侵染了紅血絲。二人貼著唇,李玉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給朕、給朕滾出去——!”

    雁蒔衝他邪邪一笑。她眯著眼,眼角向上飛,她這個勾勾搭搭的小眼神,如調.戲良家婦女般,李玉再被氣了一肚子。氣火攻心,他張口哇的吐出口血來。

    雁蒔:“……!”

    艸這都能被她氣吐血啊?

    李玉這壓力弄得,她也有點心虛了呢。李玉臉色蒼白,吐血吐得側身伏在冰涼地麵上。雁蒔咬了下牙,心想若是這般認輸,日後他真耍起天子威風,她一個臣子怎麽鬥得過他?她硬下心,將他外衫褪下,往後一揚,再捧住了他的臉親他。

    李玉完全躲不掉。

    況且他麵上發冷,他的身體卻灼燙。她一碰他,他的秘密就被發現。雁蒔揶揄地似笑非笑,李玉臉漲紅,伸手擋住臉,不想看她。他鴕鳥般的行為雁蒔豈能接受,她彎下身趴在他身上,笑眯眯:“阿玉,認輸麽?說你不趕我走了,我就放過你!”

    李玉冷笑:“絕不。”

    雁蒔被他一氣,熱血上腦,心裏也湧起了狠意:我還不信我睡不服你了!

    她千萬理論知識,她與情郎正熱火朝天。兩人滾在一處,李玉能還手就盡量還手。帷帳被撕扯掉,木架被撞倒。乒乒乓乓,叮叮咣咣,殿外的中常侍一個勁兒地嘀咕,熱著臉心想:裏麵那兩人也不知道消停些,這也太激烈了吧?

    雁蒔:“認輸麽阿玉?!”

    李玉不認輸。

    他素來能忍,他素來心性強狠非常人能比。他對旁人狠,對自己更狠。滿身是汗,男女癡纏一處,骨肉似都被對方一口口吞入腹中。李玉臉上紅一片,眼裏布滿血絲,他眼神時有迷茫癡色。雁蒔來逗弄他時,他反應激烈無比,喘得讓女郎跟著他一同身體燙起。

    可是他就是不肯說。

    就是不肯屈服。

    雁蒔親他發紅的眼角,對李玉又氣又愛,她就沒碰上過意誌強成這樣的人。和這種人談情,如她以前想象般可怕。不想談時對方若即若離,她動心了他又開始冷麵無情了。她在李玉身上泄憤,不忍心打他臉了,便在他身上又掐又咬。

    近乎施虐施暴。

    偏二人身體緊密相貼,酸酸的顫栗感,更深的暢快感,讓他們一陣哆嗦。

    到後來,雁蒔已經顧不上問李玉“認不認輸”了。她急切地親他,她的心跳聲加快,她同樣聽到了他更為劇烈的心跳聲。兩人已經做不來置氣,當情愛與公事混在一處時,當臣子是情人時,情意總是高高勝過一切。

    大汗淋漓。

    酐暢淋漓。

    帷帳掀飛若揚沙,裏麵癡男怨女緊緊相依。喘口氣的功夫,耐不住回頭尋對方的口舌,相濡以沫。

    中常侍在外殿聽著,心跳一時急一時緩。開頭還能聽到二人的吵架聲,雁將軍氣勢挺足的,李玉聲音高度不到,不過冷冰冰的話每砸下去一個,雁將軍就被氣個準。那兩人鬧的架勢,中常侍以為他們要拆了宣室殿。然後來,那種爭執就沒了,變成了另一種讓人麵紅耳赤的聲音。

    旖旎,狎昵,纏綿,溫存。

    中常侍麵孔赤紅,站得遠了些。他豎著耳,聽裏麵什麽時候結束了喊水。很長時間,臣子們來宣室殿求見陛下,都被中常侍以殿下身體不適的理由擋了回去。中常侍心跳狂烈,想象不到他們陛下還有這般忘情的時候。

    殿內的亂象,終於結束了。

    李玉躺在地上,赤著身喘氣。他精神恢複後,慢慢坐起來穿衣。一室的混亂他當看不見,他隻低著頭,淡淡整理自己。雁蒔盤腿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垂下的英秀麵孔,嘴角有血漬,被打了的臉這會兒已經腫起來了。

    雁蒔擔憂問:“你的臉,還是趕緊上藥吧?不然明日都沒法廷議了。”

    李玉淡淡“嗯”了一聲。

    靜謐片刻。

    他聽到女郎一聲假咳。

    雁蒔一連咳了好幾聲,李玉沒好氣:“說!我聽著呢!”

    雁蒔笑起來:真好,她阿玉對她的稱呼又改回來了。雁小將軍吊兒郎當地站起來找衣服,斬釘截鐵道:“陛下,我就是通知你一聲,你不給我個明確交代,我是不會回河西去的。就算你治我延誤軍機的罪,就算你把我抓進大牢,我死也要死在長安。不信我們試一試,看誰能說服誰。”

    李玉沉默。

    雁蒔穿好衣裝,隨便梳了把長發,跨步揚長而去。

    她走出殿門的時候,聽到身後李玉無奈又複雜的聲音:“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接受我不喜歡你的設定?就是不肯接受我變心的設定?”

    雁蒔扭過頭,英目定定看著身後仍隨便坐在地上的天子。天子麵容俊美,可惜臉頰腫青,顯得滑稽。雁蒔看不到他的滑稽,她越來越了解他那顆被寒冰封起來的溫熱心髒。她笑一下,溫柔又認真道:“因為你不是。”

    “陛下,你總想在我這裏扮個壞人,想讓我接受你隻是玩弄我。但你不是那樣的人。”

    她想舉個例子,半天想不起來好例子。因為李玉沒什麽破綻,她還真沒能從他眼神舉止中看出他迷戀她。雁蒔尷尬了一下,卻不服軟,簡單粗暴地結束討論:“反正你就是愛我!”

    “就算我沒想到證據你也愛我!”

    李玉無語地看著她:“……”

    雁蒔雙目熾熱地看著他,嚴肅道:“阿玉,我不知道你什麽毛病,但我不會放任你自甘墮落的。今後,我一定會想辦法感化你那顆鐵石心,定會使盡手段讓你敢於麵對自己的真實想法!我會拯救你那頹廢的感情觀的!”

    李玉臉青了。

    這就不用了吧?

    就讓他自甘墮落下去吧……

    他真不想被雁蒔感化。

    而且她又能有什麽正確的感情觀?她說不定還不如他……這個設想太可怕,李玉開口想拒絕。雁蒔就怕他拒絕,說完後小跑著跳出了殿,李玉追趕不及。

    而隻要李玉沒法真狠下心送雁蒔去牢裏受罪,他就注定拿她沒辦法。他當日招她的時候,也沒想到她這麽死心眼啊。她看著,明明應該是“不把感情當回事”的浪子型啊。李玉嘶一聲,捂住了他那被打得腫起的臉,又開始頭疼明日怎麽上朝。

    次日上朝,群臣見陛下全程側著臉,不肯把臉露出來。大臣們詫異無比,散廷後議論紛紛。有猜陛下落枕的,還有猜陛下臉上起了疹子的,最誇張的認為陛下的臉是在某種時刻被女人抓破的。各種傳言越傳越不靠譜,李玉的臉色也一直難看著了。

    隻有雁小將軍坐在靠殿門的方向,低頭聳肩,一陣狂笑。她笑得要羊癲瘋倒在地上了,被天子狠狠瞪兩眼。

    雁蒔與李玉之間的遭遇,李皎那邊也聽了一耳朵,大概知道了。緣由是雁蒔在長安玩耍的兄弟很多,能談心的卻沒有,能和她討論她情郎古怪脾氣的更沒有。她隻和鬱明能有些共同話題,畢竟李玉和李皎是兄妹,兄妹二人就遭他們手裏,兄妹的毛病肯定都有些共通性。

    雁小將軍提著酒來公主府找可以臨時充當她“好閨蜜”的鬱明,抓著鬱明的手搖晃,對鬱明佩服無比:“好兄弟啊,我可算明白你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了!那兄妹二人欠揍啊!咱們攤他們手裏,太倒黴了啊!”

    “我怎麽意誌這麽不堅定,隨隨便便就能動心了呢?”

    鬱明對雁蒔的遭遇不敢苟同。他已經過去了感情最艱難的時期,他站在滿院子尿布下,嫌棄地推開雁蒔的手。鬱大俠正沉浸於愛河中,正每日甜蜜不可方物,他孩子都有了,他一點都不覺得他不幸。

    當李皎問他與雁將軍整體嘀嘀咕咕什麽時,鬱明隨口出賣了雁蒔,李皎頓時知道李玉和雁蒔的矛盾了。雖然她也不解兄長在鬧什麽脾氣,然情人之間的問題,旁人插手隻會越插越亂,李皎便靜待其發展。

    再說,李皎也並非整日有那個好心情。

    她坐月子時,比較無聊,不能看書怕傷眼,不能出門怕見風。她整日除了吃就是睡,連她這樣喜靜的人都憋得慌。她的好處是,她有個好動的丈夫。鬱明會陪她說話,陪她在屋裏打發時間。她從鬱明口中聽外麵那些事,也當故事般聽得興致勃勃。

    就是有哪裏不對。

    月足後,能下地後,李皎晚上與夫君一同逗弄他們家的小阿郎。她想起來了:“夫君,你是不是一直沒有給我們的孩兒取名字?”

    鬱明皺著眉,在給懷裏小子換尿布。聞言,他心不在焉:“以前不是取了那麽多麽?我倒是有最好的腹稿,你看你喜歡那個,就用哪個好了。”

    李皎心有不好預感。

    但她選擇相信自己的夫君。

    女郎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手放在膝上坐得端莊,側耳聆聽,看夫君要說出什麽好的腹稿來——

    鬱明開始給懷裏睡著的小阿郎包繈褓,小聲說道:“我選過了。‘鬱鹿’這個名字我最喜歡了,小名‘呦呦’也好聽。”

    李皎臉僵了僵。

    她笑道:“有點女性化呢……”

    鬱明隨口道:“不喜歡?沒關係,我還有別的可篩選的腹稿。”

    李皎高興了,鼓勵地看著夫君的寬肩窄腰,期待他說下去。

    鬱明:“鬱瑾這個名字我也挺滿意。”

    李皎:……更女性化了。

    鬱明:“鬱馨也好聽。”

    李皎打斷他,委婉地提醒他:“我們家是位小阿郎。”

    鬱明的興致被打斷,他滯了下,沉默地把小阿郎抱給姆媽帶出去。姆媽看他夫妻二人間氣氛不太對,忙抱著懷裏小阿郎一溜煙跑了。等屋中侍女們都下去了,鬱明起身,坐到李皎榻下的地茵上,笑了笑:“我知道。你覺得我虐待我們家阿郎,對我們家小郎不上心。所以我忍痛割愛,也取了幾個適合男郎的名字。”

    李皎驚喜。

    又自我唾棄:她居然覺得鬱明不愛孩子,她太對不住她夫君了……

    李皎手搭在鬱明肩上,摟著他肩,要給他安慰一番。鬱明靠著她胸口蹭了蹭,笑眯眯道:“皎皎,你覺得‘招妹’這個名字怎麽樣?”

    李皎:“……”

    李皎都要石化了。

    鬱明小心看一下她僵硬的臉色,他警惕地往後退了退,提防她大怒。鬱明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心,他小聲為自己爭辯:“這就是男孩名字啊!我隻是借此表達下我的美好願望。招妹,招妹,多吉利啊。而且我聽人說名字普通點好養活……”

    李皎忍怒:“明明,你還是否記得,我們是貴族。我也不是說我等比平民多高貴,但是平民取雙字名,是因為他們認的字不多,不知道世上不重複的字很多。世上字眼那麽多,單字名那麽多,你要我們孩兒從小就背負歧視長大?!”

    鬱明:“……”

    他心想:幸好“招鹿”他沒說,不然李皎更該氣死了。

    李皎與鬱明發了通火,鬱明認罵不吭氣。他也不愉快,但他更怕他一反駁,李皎更生氣。醫工都說李皎現在情緒不穩定,要保持好心情。他怎能因為一個名字,跟李皎吵架呢?

    算了,隨她吧。不就是一個名字嘛!就算被剝奪了取名權力……鬱明樂觀地想:我還有個女兒可以期盼啊。

    李皎訓了鬱明一通,見他乖乖伏在案上,額筋直跳,卻沉著臉不吭氣不反駁。她罵得累了,又有點心疼鬱明了。她自我反省,怪我沒生一個我家鬱明喜歡的女孩兒。他都很委屈了,我還訓他……他也沒有別的意思,他就是特別想要個女兒而已。

    李皎軟下口吻,去摟自己夫君入懷了:“叫‘鬱鹿’吧。”

    鬱明抬頭,驚訝看她。

    李皎道:“聽你的。咱們家你做主,你說叫什麽就叫什麽。仔細想想,我夫妻二人都常夢到林中小鹿,我差點落胎那晚,更是看見了那隻鹿……說不得這真是好預兆。而且比起你的其他名字……鬱鹿也挺有男子漢氣概的,哈哈。”

    “大名‘鬱鹿’,小名‘呦呦’。就這樣定了吧。”

    鬱明開心於妻子順著他,心情大暢,看自家小郎越發順眼。他不斷地自我麻痹,不斷地從自家小阿郎與自己相似的麵孔上尋找慰藉。他慢慢也接受了自己孩兒是個男郎的事實,他也能“呦呦”“呦呦”地喊小郎;生氣時也會板著臉斥“鬱鹿你有什麽不滿”。

    然事後,他們家鬱鹿長大後,不,都不必長大;曉事後,鬱明會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堅持給小阿郎取這麽個女性化的名字,他們家鬱鹿才怎麽都不像他,性格跟他距離十萬八千裏,男子漢氣概他是一點都沒看出來!出了門,他簡直不想認鬱鹿這個兒子!

    他盼女的心,因為鬱鹿的存在,重新熊熊燃燒。

    不過現在鬱鹿隻是個整日睡、隻知道吃乳的小嬰兒。日後萬般事跡莫問,此時的呦呦一派天然純真,睡於母親懷中,不問世事。

    現今時日無愁,李皎夫妻開始商量著離京去北冥的事了。

    他們被天子打斷。

    李玉特意跟李皎說,讓李皎先去一趟洛陽。李玉把兵力、財力,甚至一些能幹大臣都不同程度地轉去了洛陽;洛陽十一月要仿長安,開辦“小太學”。李玉自己無法出京,但為了表示天子的重視,他要李皎代他走一趟,查看下洛陽現今發展到了什麽程度。

    李皎對皇兄交代的事情,都當做自己的責任般看待。雖然她不是臣子,但李玉安排她去,應該自有理由。

    回去與鬱明相商,說起此命令的古怪。隆冬臘月,要李皎出京去洛陽,有諸事交代。為何是她呢?

    李皎百思而不得知,鬱明對她的想法無法感同身受。他聽說天子要李皎去洛陽,第一反應是問李皎:“帶我去麽?”

    李皎點頭:“當然,你跟我一起去。哦,呦呦年紀太小,恐怕離不開我們,呦呦也要跟我們一起去。”這般算下來,為了照顧小呦呦,公主府去洛陽的人必是不少。

    ……這就快要把公主府搬空了。

    李皎沉思。

    鬱明聽說帶自己去,重新開心了起來,返身出去安排出門事宜。他心思向來簡單,李皎看他那般諸事不管隻問今朝的態度,也有些被他帶得樂觀,想她也許想多了。

    大概為了自我安慰,李皎硬是沒有搬空公主府,在府中留了些人手。哪怕為了照顧呦呦,一些姆媽還是被留了下來。

    出城隊伍浩蕩。不光長公主府上的人出行,雁小將軍也來了。雁蒔解釋道:“陛下令我帶兵隨行,一路護送你們去洛陽。”

    李皎心裏一突。

    鬱明回頭看她,疑問地揚眉。

    他們一起回頭,看到天子帶領百官,站在城牆上相送。旌旗飄揚,麵容模糊。前路萬裏揚塵,將士鐵甲泛寒。李皎夫妻抱著年幼的呦呦坐在車中,在車馬轔轔聲中,在雁將軍等將士的護送下,行向未知遠方。

    李玉站在城牆上目送他們。

    他看著自己的妹妹和妹夫遠去,看著自己的愛人遠去。

    他心中默聲:再見了。

    這便是最後一麵了。

    李玉反身揚袖,走下城牆。群臣讓路,看天子麵色淡漠地從他們身前走過。日光折射,光華照肩,旒下玉珠在陽光下晃動,青年麵孔一時亮,一時暗。李玉抿起了唇,扣緊手指。

    天子玄袍飛揚,威嚴若虎狼。黃門們撐著大傘,跟隨在天子身後。李玉下台階,身子忽然一抖,直愣愣向下摔去。

    眾人驚恐:“陛下——!”

    “陛下!”

    車馬遠行,今朝喧囂。

    時光長河開始快速流淌。

    波濤洶湧,大浪撲天!

    作者有話要說:  我玉哥哥的眼光長遠,意誌堅定……不過不能讓他任性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