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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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鬥室,難以讓打鬥雙方盡興。-小-說-李皎隻看得眼前電光火石呈流水光色劃過一道又一道, 她聽到細小的咯嘣聲音。李皎抬頭, 看向躍上橫梁的男女, 那桐手中之劍如綠水撥霧,冷冽若催, 逼得來犯男子慌不擇路。

    李皎臉色微變,眼看上方橫梁塌下來時,她往案後躲去。帷帳如飛紗般飄揚, 橫梁倒下,塵土若撒,那桐一眼看到下方不妥, 忙往下掠去。被她先前纏鬥的男人如何肯放過她, 提著重錘追殺而來。

    轟——!

    巨物砸下。

    眼見橫木要壓向李皎的肩,女郎從不知名角落裏驀地竄出,拽住李皎往外大縱。那桐拖拽著李皎,二女身輕如燕, 身後火光大亮, 兩人趕在最後一刻前躍了出來。身後木材劈裏啪啦倒了一路,火舌卷上帷帳,撲向那追來的賊子,駭得賊子慌忙躲避。塵煙攏住, 李皎跪在冰涼月光下,咳嗽不住。長發落在地上,李皎被那桐扶住, 麵容雪白,回頭看時,月色浮在她臉上,幾多柔弱可憐。

    整個房舍,在兩人身後砰然倒地!

    李皎驚駭:那桐這陣勢也太大了吧!

    聽到動靜,四方守護的北冥派弟子飛快往這邊掠來,口中叫嚷道:“二師姊,殿下!可是出了事?!”

    那桐逃出來也逃得挺狼狽,她也沒想到那個房舍那麽不經打,她還沒怎樣呢,房屋就塌了,還差點壓了李皎。那桐臉一紅,她若真的壓傷了李皎,她師兄必然不饒她。然她可是對鬱明的不放心眼神嗤之以鼻的啊!

    李皎一陣咳嗽。

    那桐扶她起來,紅著臉小聲說話,斷無往日的冷傲:“嫂嫂,你還好吧?”

    李皎邊捂著嘴咳嗽,邊給小師妹一個鼓勵的眼色。她心中哀愁,想那桐這般暴力,還沒有江湖經驗,用起來完全沒有鬱明順手。起碼她家明明不會在打架時候掀了屋子,還差點砸死她呀……不過那桐是小姑子,好不容易開口叫李皎一聲“嫂嫂”,李皎當然要支持她了。

    那桐身子突然一凜,回頭,看到身後倒塌的屋舍中,賊人趔趄步出。

    兩人對視!

    北冥派弟子距離近了:“二師姊,我等前來助你!”

    那桐怒道:“閃開!誰讓你們來助我?!我連隨便一隻野貓野狗都打不過麽?我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麽?都給我滾開!該做什麽做什麽去!別妨礙我!別來礙手礙腳!”

    逃出塌了的屋舍的西域高手不滿意了:嗨,小娘子這口氣大的,說誰是“野貓野狗”呢?

    那桐提著劍就上!

    而她的話如靈符般,當即止住了周圍欲趕過來搭把手的北冥派弟子們。眾人互相看一眼,再望望那頭那桐師姊招招凜冽無比的殺氣,殺意大放,濺起的光刮得眾人麵色都有些疼。北冥派弟子對二師姊的強悍素來敬而遠之,由是即便長公主在那裏,他們也惶惶停了步子,呆呆地看著。

    李皎盯著那桐和賊人的打鬥。

    那兩人越打越酣,招式快得驚人。李皎多看幾眼便頭暈,那桐出招在快,她信奉天下之力,唯快不破。這般速度,不光讓對手的人手忙腳亂,讓李皎這個圍觀者也看得眼花繚亂。然盡管眼睛看得疼,李皎卻放下心:那桐是占上風的。不見那個西域高手幾次被撞飛,吐血吐了一次又一次麽?

    西域高手滿心驚駭:大魏的武者怎麽都這般厲害?前方戰線上有個以一敵百的鬱明,李皎的身邊也留這種高手?

    他一下子覺得悲觀,想大魏如果遍地是這種水平的高手的話,他們還如何打下去?

    對陣時最怕分心,西域高手一個恍神,那桐手裏的劍往前一推,將他撞得再次飛了出去。這一次,西域高手飛落的位置,在李皎麵前三丈。李皎長衫被氣流吹得飛起,眼前赫然出現一個大坑,西域高手被砸入了坑中。

    砸入坑中的西域高手抬頭,與李皎目光對上。

    李皎目色漆黑,情緒不顯。但她心裏微沉,一時間看出那桐的缺陷在於江湖經驗不足,哪能讓敵人落得離她如此之近?李皎急聲:“那桐!”

    喊完,女郎轉身就跑。

    西域高手反應隻比李皎慢一刻,那女郎轉身就跑,他顧不上身上的傷,大吼一聲跳出巨坑,飛縱而來,一把扣住李皎的腰,將李皎提起來。西域高手幾瞬起跳,跳上了屋簷高樹,往城外縱去。身後被李皎提醒的那桐追上來,驚愕無比,沒料到敵人如此陰險,和她打鬥中,還分心把注意力放到了李皎身上!

    那桐深覺受辱,立即追上。

    周圍圍觀的北冥派弟子們幽幽道:“二師姊……”

    那桐冷聲:“該幹什麽幹什麽!這人是我的,誰也莫跟我搶!”

    雙方一追一逃,身後追的人速度如電,前方逃的人懷裏還摟著一個女子,前方越來越慢,後者越來越快。當劍光從身後刺來時,雙方已到城牆邊,立在牆頭,西域高手不得不回身躲劍。

    那桐冰雪般的眸子,再次映入西域高手的眼中,隻讓人驚悚無比!

    他心頭大怒:這女人真是個瘋子!

    一打數十招,那桐武學基礎之牢固,非旁人可想。她幾年,十幾年地待在山上練劍,她沒事就去後山閉關。她師兄武學天賦好,自幼他們一同練武,她為了追上她師兄進度、為了不給師兄拖後腿,刻苦之程度,是旁人之數十數百倍。她縱是不習慣與人打架,當一遍遍打下來,當經驗一點點磨出,隻會逼得對方步步後退。

    西域高手滿頭大汗,被對方一手春水劍光迫得無路可走。月明風清,高樓巍峨,城牆高數十丈,雙方的打鬥,與戰場不遠。月明在天,西域高手步子晃啊晃,眼看前方那道寒劍,再逼至眉心!

    根本躲不開!

    西域高手心頭湧上惡意,他之前一直拽著李皎,是想拿李皎跟那桐當個交換條件,饒自己一命。但是那桐太快了,快得他每時每刻精神都在緊繃,根本沒時間開口。眼看如今自己必死無疑,西域高手手中一推,將李皎往城牆下推去。

    劍光再逼!

    西域高手哈哈大笑:“我看你是殺我還是救你們公主……啊!”

    他發出一聲淒慘叫聲,因女郎逼近,春水劍刺入了他胸膛中。他穿著皮甲,本不該那麽容易死。雙方距離幾寸,那桐的臉幾乎貼上他。那桐嘴角一勾,劍在他身體裏往上一挑,轉了一圈。西域高手痛得發抖,一聲不吭,那桐已經拔出了劍,血竟然絲毫沒有濺出來。

    她白衣翩躚,若霧若煙,輕盈無比地往城牆下跳去——

    身後的西域高手在那桐跳下牆後轟然倒地,聽到這邊動靜的城牆上守衛的將士們趕來,也隻來得及看到一片雪白衣角。那桐已沿著城牆往下躍,她手中“斬春水”在牆上一點,極快的墜速劃出了火花,讓她下落之勢更快。

    終在離地尚有五丈之遠時,那桐追上了李皎。她一手帶李皎,一手的“斬春水”重重戳向牆壁。

    二女輕飄飄地落了地,那桐手扣著李皎的手腕,淡然問道:“沒事吧?”

    李皎:“……”

    她讚揚地望那桐一眼,誇她:“挺刺激的。”

    那桐嘴角上揚,她真沒從李皎的話裏聽出擠兌的意味,她沒有如她師兄那般被李皎一嘲能迅速聽出,她以為李皎是在真心實意地誇她。李皎撫了撫發絲,站起來打量四周情況。她的心髒仍然砰砰跳,半晌緩不過來。

    她暗中決定:下次還是讓鬱郎留身邊吧。

    那桐小師妹這種放開拳腳的風格,刺激感太強,縱是她麵不改色,鐵石心腸也到底會顫一顫。

    李皎觀察四周情況,發現已經出了城。腳下大地震動,轟鳴聲時而傳來。李皎往前走幾步,她東西南北都走了十幾步,問起那桐對四方的感受是否和自己相同。李皎沉吟一會兒,忽然指向一個方向:“他們在那邊打仗……奇怪,已到了這個時辰,還沒有分出勝負麽?那桐,我們去看看。”

    那桐一應,帶著她那柔弱的嫂嫂飛躍向重重隱於黑霧中的山脈。

    雙方大軍在山道口大戰,皆被堵在這裏。李皎和那桐站在高處凸出的山石上,借著月光往下看,她們最先看到的,便是“望山明”。“望山明”之勢一如往日,凜凜生威,每次揮出去,身邊都有數人被刀氣推開。

    看著“望山明”,二女很快看到了鬱明。

    四方大軍開戰,鬱明身邊也圍著數人,而一看,就知青年身邊的人,都是武林高手,由此才能壓得鬱明脫不開身。

    楊安吼道:“多派人手!圍住鬱明!殺了他!”

    大魏將軍們在戰陣中邊打邊心急如焚:“戰局勢均力敵,死傷各半數。死的將士越來越多,難道非要用人頭去堆,才能把敵方逼退出去麽?”

    下方戰鬥激烈,那桐又是武功高手,李皎一介小女子呼吸甚微。一路被那桐提著前來,李皎不適至極,她幹脆跪坐在山石上往下打量。那桐身形如鬆,立在李皎身邊。那桐也在看下方情勢,看著看著便熱血上來:“嫂嫂,我看我師兄被圍得辛苦,不如我下去幫他?你在這裏沒問題吧?”

    山風獵獵,李皎坐於山石上,身形纖瘦若飄仙。那桐擔憂地看她,疑心一陣風就能把李皎吹下去。

    李皎輕聲:“你下去倒是無妨,不過這樣多的人,多你一個,也未必作用多大。”

    那桐嗤笑一聲,冷聲道:“我‘斬春水’和‘望山明’是情侶刀劍,我與師兄相配合的威力加成,你沒見過,自是不知道了。”

    李皎偏頭看她,眉目青黑溫潤:“如何威力?夠把這些人全都殺光麽?”她欣然道:“好吧,那就去殺光他們吧!”

    那桐不解風情,提著劍就要往下跳。

    李皎連忙攔住她,哭笑不得:“回來回來!怎能如此魯莽!我開玩笑你也聽不出?”她心想大約武功高到鬱明、那桐這個層次的人,都不喜歡用腦吧。他們大概會想,幹什麽非要動腦子想問題,有人攔路,殺光不就好了。這種簡單的心思,常常弄得李皎哭笑不得。

    李皎好容易攔住那桐,不再耽誤時間,指給她看一個方向:“那個山道口,看到了麽?那是個收縮型的口袋地形,敵我雙方誰先拿到那塊地,這戰局就能打破了。你和鬱郎能衝殺出去,帶領軍隊拿下那裏麽?”

    收縮型的口袋地形,隻要少數人站在道口,麵對洪水般的敵軍,也能應對自如。

    下方的對戰雙方自然都想拿下那塊地,但是現在雙方打得不可開交,誰也不比誰厲害。那桐往下一瞥,猜中了李皎的心思,心知這正好是她可以去打破的局勢。

    李皎:“能做得到麽?”

    那桐將劍往手中一提,淡淡道:“開玩笑。”

    說話間,她往下跳去,躍入了戰局中。

    鬱明四方皆勁敵,每個在西域都可以一當十,鬱明手持“望山明”,將他們鉗製在自己身邊。他也在尋找破敵之法,冷眼觀看四方。各把兵器向他招呼而來,青年手裏長刀一橫,向上推送而去!

    “望山明”哐哐哐,被數把兵器相砸。鬱明沉著麵,手背青筋大跳,他抵擋著這些大山般壓來的氣勢,咬著牙。忽然,一道綠色光霧拂過周身,他的刀身上方,再加入一道力氣。女郎踩在他的刀柄上,清喝如歌:“師兄!”

    “斬春水”!

    鬱明心中一動,將刀向上再送,女郎借勢揮劍,向圍在四周的人殺去。周圍人隻感覺到雪色光和綠色光驟然合一,刀劍之氣一時大放。本已占據優勢,頭頂突然跳下來一個女郎他們也不在意,誰知道那把劍和那把刀挨到一起,威勢陡然拔升!

    鬱明壓力一緩,看那桐廝殺入敵陣中,他喘一口,立刻跟上那桐。

    鬱明和那桐迅速破陣,殺出了一條血線。周圍高手被武器震出去,慘叫不絕。血腥風吹動,二人背對背站立,看四方再重新合上的包圍,不以為然至極。鬱明還有空問那桐:“你來幹什麽?皎皎呢?”

    那桐:“你好好表現!你老婆在上麵看著你!”

    那桐話一出,鬱明就想抬頭往上看。敵人再次衝來,若隱若現,鬱明似乎真的看見高處樹影浮動,有女郎屈腿坐在山石上看下方的戰局。鬱明心中大震,他急於在李皎麵前表現的心態,想要女人折服於自己的大男人心態,讓他武功再往上拔一分。

    那桐不甘示弱。

    戰亂中,鬱明高聲問她:“劍訣你還記得麽?”

    那桐不屑至極,砍掉撲過來的一個人:“你還記得刀訣麽?”

    二人並肩,互看一眼。那桐縱身踩上鬱明手裏的長刀,手中的“斬春水”向外斬去。他二人的武器合並,如山之凜,如水之生,氣勢磅礴,綿延不絕。山路水潮互生互望,相輔相成。青年男女在擦肩時對望,再次分開,向相反兩個方向襲去。然刀光劍氣不絕,纏在兩人四周,刀劍在手中響徹,既要殺敵,也要重逢。“望山明”和“斬春水”發出錚錚之鳴,寒光四濺,叫囂著想要飲血!

    周圍人大驚——“怎麽突然這麽厲害了?”

    有人喃聲:“望山明,斬春水。這就是天下無敵的情侶刀劍麽?”

    “心通意達,守望與共……山水重逢……當是天下無雙!”

    情侶刀劍如“望山明”和“斬春水”,分開時已威力無窮,當兩把神兵利器在一處,尤其是手持它們的主人武學出於同一脈,心意又通達無比,彼此能看懂彼此的想法……這個時候,才是“望山明”和“斬春水”最厲害的時候。

    那桐指向李皎先前跟她說的那個方向:“師兄,去那裏!”

    鬱明一聲不吭,抓住刀就往那桐所指方向殺去。他分外相信李皎的判斷,而當前局勢,他又信賴那桐不會給他拖後腿,隻會給他加成。數倍,十倍,數十倍……這才應該是望山明、斬春水啊。

    下方大魏將軍們大喜:“跟上他們!掃清障礙!”

    涼軍那邊的楊安氣得臉青,呼吸沉重:“派人!攔住他們!”

    下方戰局向著大魏所希望的那樣去發展,鬱明和那桐開路,殺出了一條血路,師兄妹二人在戰場中如履平地,殺出去,又因為有刀劍重逢後的幫忙,能夠輕易重返回來,再將裏麵被困住的人救出。他們守住那個收縮型口袋地形,敵軍便如下湯圓般一個個落入,先前幾十人才能對付得了的,現在隻要鬱明和那桐手在道口,就能守住一半。

    傷亡驟減!

    上方的李皎看著鬱明和那桐配合極好的狀態,她看鬱明那般厲害,又有春水綠光拂照。大地雖然幽暗,卻有春光葳蕤、東方日頭隱隱衝出陰霾。她心中訝然,沒料到“望山明”和“斬春水”相合後這般厲害,自己真是孤陋寡聞了。

    她欣慰地看著下方戰局,看敵軍慌張後退,心中舒暢。

    這個局勢破開,關中大戰,他們便已經占了優勢一方。隻要乘勢追擊,不難大敗敵軍。

    關中這方軍事吃緊,洛陽那邊的文書也是一天十二趟地來回傳送。雁蒔已經領軍去打河西,洛陽城進入守備狀態,防止涼國派刺客偷來城中刺殺。到處戰火燒起,一批批軍馬被送往前線。江東子弟們不停地渡長江北上,參加過軍事訓練的漸少,越來越多的子弟,是被朝廷臨時征集而來,直接送上戰場去摸刀拿劍。

    戰局向著利於大魏的方向有條不紊地推送,全大魏都在關注著關中大戰的勝負。勝了,大軍直破長安,一路北上,將可與河西南北相護!而大魏如此遼闊,也自有人並不把戰爭放在心上——

    神都洛陽以西,有朝廷兵馬駐紮,百姓安居樂業,哪怕關中戰火繚燒大戰連連,這邊也如世外桃源般幽靜平和。

    江唯言和李明雪來到此地的一個小村落,村落依山傍水,李明雪很是喜歡。江唯言自己無所謂,既然李明雪喜愛山水,他們便決定在此地住下。既是要長久地隱居於此,便需蓋個屋舍,哪怕是茅草屋,也比一直借住旁人家好。

    江唯言自己出力上山砍柴砍樹,自己建屋。李明雪也搭把手,做力所能及的事,希望幫到他。江唯言發現空閑時,李明雪喜歡往村子裏跑,他跟去看了下,發現她是跟村民玩耍,便也不在意了。

    屋子正式建好那日,天下淅瀝小雨。江唯言麵上帶著微微笑意,站在屋簷下,指給李明雪看院子,看井水、看籬笆。他心中寬鬆,想如今有了落戶之所,日後都再不用東奔西跑地拚命了。

    江唯言心情甚好:“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裏,再不跑來奔去,惹人厭煩了。”

    李明雪低著頭。

    春雨如綿,綠意濃濃。煙雨從簷外斜斜飛盡,濺上她的眉眼。她往後躲,那雨卻越斜越多,直弄濕了她半個肩頭。她抿著嘴,不滿地瞪著細雨。江唯言靠在旁邊屋牆上,見她如此可愛,不覺彎了彎嘴角。

    李明雪忽然偏頭,看向他。

    江唯言漫不經心地看著天地小雨:“怎麽?”

    李明雪:“江哥哥,你自己住吧。我不想和你一起住。”

    江唯言:“……”

    他慢慢扭頭,臉上淡淡笑意僵了般,看向她。他聲音繃起,再問:“怎麽?”

    李明雪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我跟村裏的嫂子打好招呼了,我給了她錢,她願意收養我。嫂子很好,說自己早年失了女兒,願意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養大。我也覺得挺好,我就想、就想過去跟嫂子一起住。”

    江唯言沉默良久。

    他想她小孩子脾氣,大約什麽也不知道,被人誆騙了也說不定。江唯言搖頭,心想小孩子就是這樣啊。他伸手要去摸一把李明雪的頭,被李明雪躲了開。江唯言手僵了下,垂下放置於身畔。他刻意柔聲問她:“怎麽不跟我住了?我哪裏惹到你,對你不好啦?”

    李明雪輕聲:“男女授受不親。七歲起男女不同席。雖是儒家學說,雖未入主流,然我覺得說的挺好的。江哥哥,你都那麽大了,我也十五歲了,已經及笄了。以前不懂事,但我現在懂了。我不能和你住在一起,時間長了,遭人議論。”

    她蹙眉:“我也不能總和你一起玩,別人會把我們看在一起的,就像、就像我堂姐和她夫君那樣。那是夫妻了,”她也不太懂,便含糊了過去,“待在一起會生小娃娃的,我不要……所以我要搬出去住。”

    江唯言腦子空白了一下。

    他目光遲鈍地看著她,完全想不到李明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看她是否真心,是否有人教她說這樣的話。但是沒有,女孩兒的眼睛幹淨清澈,認真而誠懇,如往日一般。時民俗開放,講究男女不同席的,隻有儒學一家。然李明雪她懂什麽儒學呢,她一個小孩子,能夠識字認字已經很了不起……

    江唯言低聲:“你是厭煩了我,覺得我無趣,不想與我一起了?”

    李明雪沒吭氣。

    江唯言道:“你去年……還說讓我帶你離開長安的。”

    李明雪抿著嘴,低著頭依然不肯看他。

    江唯言心想小孩子果然沒有定性,說過的話,想不算數就不算數,全然不管、全然不管……他的整條性命,都算為她而活了。她若不要他了,他該幹什麽?

    二人看著連綿小雨。

    良久,江唯言疲憊道:“不必這般麻煩。屋子已經建好了,專照著你的喜好來。你不願跟我一起,我走便是。我去山上住……有空來山下看你,看你總成吧?”

    李明雪低頭踢著腳下石子,輕聲:“嗯。”

    青年身形從她身邊走過,走入雨地。李明雪看著他映在水中的高挑瘦削身形,眼中霧氣起,長睫一抖,水滴滾落。她紅著眼睛,伸手抹一把眼淚。她不敢抬頭,怕自己一抬頭就露怯。李明雪告訴自己自己必須堅強,必須放江唯言離開……雖然很害怕,很寂寞,但是江哥哥不應該被她綁著一輩子。

    沒關係,她一個人,也可以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江這條線還沒完呢!李明雪一定要長大,不可能讓她一輩子七歲智商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