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此事如此機密, 身為江湖人的江彥柔又是從何處聽說而來？

    洛梓塵不覺沉著眸子問向江彥柔道“關於此事，你是聽何人所說？”

    想著此時來尋洛梓塵的目的, 江彥柔不覺坦然道“不瞞長姐，我與肖旭昨日在戎信堂遇到了季佑。這一切皆是自他口中得知的。”

    “季佑？”洛梓塵不覺微微擰眉“他不是已經在十九年前便已死在了洛亦雲的劍下？”

    江彥柔輕輕搖了搖頭道“不, 十九年前, 他並未真正死於洛亦雲的劍下，而是在清王府的那場大火中, 幸免於難的死裏逃生了。”說著，江彥柔便把昨日關於季佑所發生的事情, 悉數講於了洛梓塵。

    洛梓塵聽後不覺感慨道“真是沒想到，季佑居然多活了這麽多年。不過, 既然你已經聽說了此事，那長姐也沒必要再對你作何隱瞞。”

    接著, 洛梓塵便將當年所發生的一些陳年往事講於了江彥柔。

    江彥柔愈聽便愈覺得沉鬱難平“所以, 季佑所說的事情，皆是真實的了？不僅是父親曾經死在了洛亦雲的手中，就連我的母親也是死在了洛亦雲的手中的事情？”

    洛梓塵不置可否地選擇了沉默。慕琰瑜從一開始便想取江彥柔的性命。而如今，江彥柔也難免會因為當年的那些事情而對洛亦雲生出許多怨恨來。或許, 她們之間，注定無法太平。

    見洛梓塵沉默不語, 江彥柔心中便已明了，此事已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可她卻不甚明白，洛梓塵明知慕琰瑜是仇人的女兒，卻為何還要助她謀反篡位。

    於是, 略微遲疑了片刻後，江彥柔便開口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道“長姐，既然此事不假，為何您還要輔助慕琰瑜奪取帝位？”

    洛梓塵心裏明白，關於這一點，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奇怪。所以，她早已料到了江彥柔也會如此發問，便也同樣不作隱瞞地坦然道“我本是為了自保才要將洛梓銘拉下皇位。可國不可無君，天下若安，便需要一個好皇帝。為了天下黎民百姓，我便必須要重新擇取一個更適合做皇帝的人，以助她登基。而我所選的這個人，便是慕琰瑜。”

    江彥柔卻不以為然道“既然長姐有能力助她登上帝位的話，自然有能力自己坐上皇位。若是長姐自己為帝，豈不更好？卻又為何非要另擇他人？況且，這世間就當真不曾再有比慕琰瑜更加合適的人選了嗎？”

    聽江彥柔口中隱著的疑惑與對慕琰瑜的不屑，洛梓塵不覺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彥柔，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我卻誌非江山。若非是洛梓銘一心想要傷害若汐，我也不會冒然謀逆。況且，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慕琰瑜身上雖有許多瑕疵，可相較於洛梓銘來說，她更適合做皇帝。再者，若是考慮到皇室血脈與宮家血脈兼得的話，這世家恐怕已沒有比她更好的人選了。”

    “宮家血脈？那不是江湖之事？卻又為何要考慮到擇君之事中？長姐到底所指何意？”江彥柔不覺愈發疑惑了起來。

    洛梓塵伸手為江彥柔倒了一杯茶水，並輕輕地遞了過去後，才複又淡淡道“如今這洛月國的江山，其實本身不亂。而究其所亂，本是來自江湖。洛梓銘一心想要得到宮家聖劍，不惜一切也要攪得江湖風起雲湧，波瀾不息。

    既然他來攪動江湖，而這是非之源又是我們宮家的家傳之劍，那也隻能先息江湖，再奪江山。所以，隻有擇了一個同時有著洛家血脈與宮家血脈之人，才能使得江湖中的是非之源宮家平靜下來。

    若是這江湖平靜了，這江山自然能最終平穩下來。江山穩，則家國昌。家國昌，則百姓安。百姓若安，則天下自可安定矣。即使，有朝一日，這江湖再起風波，也不再與我宮家有關，屆時，我宮家自然不會再輕受牽連。”

    此時此刻，江彥柔終於明白了洛梓塵的苦心。原來，她所做的這一切，不僅是為了天下黎民百姓，更是為了她宮家一族，從此不再總受災劫。

    心中感慨間，江彥柔不覺微微垂下了若有所思的眸子，略有遲疑道“長姐之苦心，彥柔終是明白了。如此想來，長姐輔助慕琰瑜登基，確實是上上之策。可是，長姐，無論是我的養父，還是我的生父生母，皆死於洛亦雲之手，我又怎能甘心就此助他女兒奪取天下？”

    洛梓塵看得出來，江彥柔本是有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意欲，卻又不甘心就此幫助慕琰瑜。因此，此時的江彥柔便不覺陷入了兩難之境中，取舍不得。

    看著江彥柔黯然的眸子，本就不願將江彥柔牽涉進來的洛梓塵淡淡道“彥柔，此事本與你無關，你自然不必同長姐一起參與進來。況且，我本就不願將你牽涉進來，此時若是你不願，我便更加不會幹涉你的自由。”

    說到此處，本是安靜坐在洛梓塵身側的花若汐便不覺接口道“彥柔，梓塵其實並未想過要將你牽涉進來，她更希望你現在便能尋一處僻靜之地，安然地獨自隱去。然後找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去過平凡安定的生活。”

    聽花若汐如此一說，江彥柔的眸底不覺盈出了一些晶瑩來，說話的聲音也不覺輕軟了起來“原來，長姐竟是如此為彥柔作打算的。所以，長姐其實並非是今日才知曉彥柔的真實身份的，對嗎？長姐在岩花道時曾說過是來尋江遠航的，所以，長姐來尋江遠航本是為了來尋我的，對嗎？那一日，長姐在筱月樓中，曾出聲暗示宮雅昕挑戰我的樓主之位，並非僅僅是想救下我的性命，更是想順理成章地除了我的樓主身份，以便使我更好地隱沒而去，對嗎？”

    花若汐輕輕點了點頭道“不錯。梓塵與我此次出京，本就是為了尋你。可縱然梓塵已然知曉了你的身份，她也不願輕易認你，既是不願讓你因為塵王府因為欺君之罪遭到滿門抄斬而有所牽連，更是不願你輕易卷入這危險重重的奪位之爭中來。”

    聽著花若汐的話，思及往事的種種，江彥柔眸底的晶瑩，終於不堪輕盈長睫的重負，凝珠成淚地自眸底間滾落而下。

    對於洛梓塵對自己有意無意地庇護，江彥柔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對於花若汐對自己若有似無的親切，她一直覺得莫名其妙而又恍若幻覺。可如今細細想來，怕是洛梓塵自一開始便已知曉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難怪自從自己遇到洛梓塵的第一刻起，她便開始暗中庇護著自己，難怪自己每次與花若汐相近時，她便總能莫名感受到那若有似無的親切。看來，洛梓塵與花若汐從一開始就開始在為自己的未來作打算了。

    若是說，江遠航曾是這個塵世間真正真心為自己的將來做過打算的人，那洛梓塵恐怕便是這塵世間，唯一真正懂得如何為自己的將來作打算的人吧。

    不管怎樣，她至少懂得自己想要什麽，也懂得如何才能使自己過得更好。她本以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如今，她卻突然間有了顧曼嫣，還有了洛梓塵這個長姐。

    既然洛梓塵真心認她這個妹妹，並一直在為她真心打算，那她便甘心為洛梓塵傾心付出。

    聲音哽咽間，江彥柔神色凝重地朝洛梓塵微微舉了舉杯，以茶代酒道“長姐如此庇護彥柔，彥柔又怎能棄長姐於不顧？既然長姐要輔助慕琰瑜奪取這洛月國的江山，那麽彥柔願意為了安天下之百姓助宮家之長存而為長姐鞍前馬後，並與長姐共同進退。”

    洛梓塵也輕輕朝她舉了舉杯道“嗯，無論作何選擇，那都是你的自由。待慕琰瑜登基之後，我便會攜若汐一同隱去。若是你願意隨我一同隱去的話，屆時，我會帶著你一同離開京城。”

    江彥柔輕輕吸了吸鼻子道“我本就無心於這些功名利祿上的凡塵瑣事，因為長姐的緣故，我才願意踏將進來。既然長姐不願長留，待長姐功成身退之時，我自然要隨長姐一同隱去。”

    洛梓塵微微眨了眨深邃的眸子，看著江彥柔依然泛著濕意寫滿誠意的雙眸，心中深感欣慰。或許是殺手出身的緣故，經曆過太多的磨礪使得江彥柔看起來格外的從容與慵懶，這一點與宮雅昕完全未涉世事的純淨無染截然不同。

    可讓人感到欣慰的是，無論是經曆過太多的江彥柔，還是經曆過太少的宮雅昕，都是值得肯定的。

    思及宮雅昕，洛梓塵不覺輕輕抿了口杯中的茶水後，才複又淡淡地望向江彥柔道“你方才說，昨日在戎信堂不僅遇到了季佑，還遇到了宮雅昕與顧曼嫣？”

    洛梓塵記得慕琰瑜曾與她說過，宮雅穎是被宮雅昕安排在戎信堂客棧的。那她這時候出現在戎信堂客棧，大概是去接宮雅穎的吧？

    江彥柔輕輕點了點頭道“正是，長姐。不過，宮雅昕非但沒有因為冷月山莊的事情而再次意欲殺我，反而還讓顧曼嫣幫我處理傷口。”

    洛梓塵卻毫無意外道“我當初暗自猜測著她到筱月樓的用意，便意欲讓你拱手讓出筱月樓給她，並因此而化解你與她之間的那點兒因為江遠航而存在的小小的牽連之恨。如今，你既然在生死決鬥前作出了承讓，又將筱月樓拱手讓給了她，她自然沒有任何必要再因江遠航而牽恨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