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口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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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漓起身後, 揉著眼睛過去的時候,皇帝才同陳慶說完話, 見她過來, 皆是微微一笑,一起停了嘴。
她斜一眼皇帝, 道:“說我壞話呢, 我一來,便停嘴了。”
“哪有,亂想。”皇帝答了一句, 又向陳慶擺手, 示意他退下。
“還說沒有,”陳慶走了, 內殿隻餘他們二人,青漓便無什麽拘束,款款上前幾步, 到他麵前去停下了, 目光審視的落在他臉上:“忙不迭叫證人出去了, 還說沒說我壞話?”
“好容易進宮一回, 婚前還不知能否再見, 你便隻想著同朕爭這些有的沒的, ”皇帝也不同她做口舌之爭, 隻拉她到自己膝上坐下,溫聲道:“好沒意思。”
他若是再同自己說幾句,那青漓還不覺有什麽, 可此刻皇帝語氣轉柔,青漓便心軟了。
她嘟起嘴,主動在他麵上親一下,環住他腰身道:“那就不說這個了。”
這樣情意綿綿的時刻,皇帝也不想辜負,隻攬住小姑娘腰身,在她耳畔道:“陪朕看會兒奏疏,嗯?”
桌案上的奏疏皆是軍國大事,尋常人都得避諱,她坐在一側像什麽樣子,叫人見了,也易生出風言風語。
青漓隻消如此一想,便本能的想要推拒,便聽皇帝懶洋洋的笑了一聲,道:“朕都不怕,你怕什麽。”
青漓聽他此言,細細一想,倒也覺沒什麽了。
——皇帝自己都不在乎,她還在乎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青漓輕輕應了一聲,怕自己在他膝上坐久,叫皇帝腿酸,便站起身,去另一側搬了凳子,放在了他邊上。
內殿的一側的高高的書架,青漓枯坐著也是無聊,便過去轉了一圈兒。
這書架似乎是為皇帝翻閱方便而設,不少書裏頭還有他密密麻麻的標注,顯然非用來擺樣子。
青漓四下裏看了看,又翻了翻,皆是經史子集史書兵書,一點涉及風花雪月的東西都沒有,光是看著,就能知道到底有多乏味無趣。
——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男人。
在心裏頭吐槽一句,又看了好一會兒,青漓才勉強挑出一本《二十四史》,回到自己凳子上慢慢翻看。
皇帝隻看青漓神色,便能猜出幾分她心思,含笑看她一眼,也不說話,隻低頭繼續批閱麵前奏疏。
他與被分成一摞一摞的奏疏,占據了桌案的大半,青漓與那本《二十四史》,則隻占了一角。
他低著頭,神色專注,目光凝重,她亦是低著頭,麵色神情卻不似他肅整,眼睛時不時的眨一眨,十分靈動,顯然並不曾全心投入進去。
《二十四史》又不是什麽能叫人讀的津津有味的東西,青漓之前也看過幾回,勉強翻了半個時辰,便覺索然無味,將書合上,下巴放到了桌案上,可憐巴巴的看著皇帝。
皇帝摸摸她頭發,憐愛道:“是不是無聊了?”
“嗯,”青漓應了一聲,看看皇帝麵前的那些奏疏,又覺自己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衍郎每日如此,不會覺得煩麽?”
“有時候也會,”皇帝實話實說,也不虛言,隻道:“過一陣子便好了。”
“衍郎覺得無聊時,”青漓問他:“是如何紓解的?”
皇帝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搖頭失笑之後,自手邊最遠的一摞奏疏上取了一份,往青漓那邊扔過去了:“你看一看,便可知曉了。”
坐在皇帝身邊看書是一回事,坐在皇帝身邊看奏疏可就變成另一回事了,這其間的差別,青漓極為明白。
是以皇帝將那份奏疏扔過來,她也沒敢接:“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皇帝漫不經心道:“你打開看看便知。”
他態度自得,青漓也放下幾分心,伸手握住那本奏疏,第一反應便是極厚,打開一看,果不其然,密密麻麻的小楷寫了許多張,細致的排列整齊,夾在了封皮裏頭。
她抬眼看看皇帝,卻見他也正看著自己,目光溫和,隱隱含笑。
青漓定了定心,便踏踏實實的坐下來,開始翻看那本奏疏。
這麽長一本奏疏,上頭全是之乎者也,打的也是官腔,可是——她居然津津有味的看完了!
上書者南遠伯,上書的目的是為了狀告宣威將軍,跟小學生偷偷摸摸打小報告不同,南遠伯一把年紀,告起狀來堪稱有理有據,奏疏寫的也是洋洋灑灑,聲情並茂。
短短一份奏疏,牽扯了幾十年的歲月,從上一代之間的恩怨,到這一輩兒之間的扯皮,你來我往,好不精彩,南遠伯接受教育程度高,文采也好,比市麵上的話本子寫的有意思多了。
青漓想了想這份奏疏擺的位置,便隱隱能明白幾分,含笑嗔了皇帝一眼,道:“人家叫你評論孰是孰非,你倒好,卻拿來解悶,壞不壞。”
“幾十年的事情了,本就是一把亂賬,哪裏說的清孰是孰非,又不是鬧得沒法看,便叫他們之間攀扯去,再者,”皇帝慢悠悠的將手中奏疏合上,看一眼青漓,哼道:“還好意思說朕,你自己不也看的興致勃勃麽。”
“討厭你,(”青漓將那封奏疏扔回他麵前去(t ^ t):“又擠兌我。”
“誰敢擠兌你,”皇帝道:“哪一次不是你欺負朕的?”
“你最是善辯,”青漓自知說不過他,便起身去,在他麵上親了一下,含笑道:“我認輸便是。”
幾番親近之後,小姑娘倒是不似之前拘束,同他相處,也放得開了,皇帝反倒覺訝異:“你倒乖的很……”
他一句話還不曾說完,便聽陳慶在外頭輕聲回稟:“陛下,英國公過來了,說是有要事回稟。”
“怎麽老是他來攪和,”皇帝笑的有些無奈,隨即便神色一正:“說了是什麽事嗎?”
陳慶推開門,緩緩入內,道:“並不曾。”
“妙妙,”皇帝眉頭微皺,略微一想,便向青漓道:“先到裏間去,莫要出聲。”
英國公是重臣,此番過來,必然是有要事的,青漓也不欲留此,皇帝話出口,便輕輕應聲,往裏間去了。
皇後留在宮中之事,不便使外人知,陳慶自去收拾皇帝桌案,另有內侍將凳子搬走,眼見收拾的差不多,皇帝才令請英國公過來。
英國公這一次來,帶過來的也是好消息,步子都輕快幾分,近些時日,因為西涼戰事而籠罩著一層愁霧的麵容,也帶上了幾分歡欣之色。
“——陛下,朔方城,被攻下了!”
青漓人在內室,卻也聽得見外頭人說話,聽英國公如此一說,當即便反應過來,西涼戰事情況轉好,大哥興許也可以早些回來了!
隻這樣一想,她便禁不住心下暗鬆,生了幾分喜意。
也不隻是她,這句話出來,皇帝更是大喜,追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五月底攻下的,”英國公麵有欣慰,道:“臣方才入宮,遇上了報訊官,便一道將好消息告知陛下了。”
皇帝聞聽此訊,半刻也坐不住,便站起身,同英國公一道往不遠處的西涼地圖處細看,分析此刻前線如何。
畢竟相隔萬裏,加之戰場瞬息萬變,二人隻知前線得利,具體的卻也得等消息慢慢傳回,可饒是如此,也是在地圖前看了半日,才各自回位去。
英國公忙完公事,也有了閑心去管別的,定定看皇帝一會兒,忽的一笑,神情中暗有揶揄之意:“——陛下。”
皇帝對他此刻笑容深感莫名其妙,看英國公一眼,心中微奇,麵上卻不顯,隻淡淡回了一句:“怎麽?”
“您是不是,”英國公一雙眼睛都在發亮,語氣也暗含某種期待,壓低聲音,他道: “——金屋藏嬌了?”
皇帝手指不易察覺的一頓,神情卻是一片雲淡風輕,輕輕斥道:“胡說些什麽。”
“哦,臣胡說~”英國公一臉“別裝了,我都發現了”的光芒,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向皇帝示意,道:“臉上口脂都沒擦幹淨呢。”
青漓將這話也聽得真真的,雖知沒人看得見自己,臉卻也紅了起來。
——自己午睡轉醒便去補了妝,口脂自是新鮮,又在皇帝麵頰上親了幾下,想來,便是那時候不慎沾染上的。
這個時候就看出臉皮的厚薄了,青漓躲在裏間,無人瞧見都臉紅難忍,皇帝卻是滿臉的淡然,隻隨手在臉頰上抹了一把,便麵不改色道:“朕方才抹了把臉,上頭沾了朱砂,你大概是看錯了。”
“……陛下,”英國公硬生生哽了一下,終於道:“臣還不老,眼睛也不花,分得清什麽是朱砂,什麽是口脂。”
“是嗎,”皇帝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又指著窗外頭的一叢金燦燦的旱金蓮道:“你看那從花,是什麽顏色的?”
英國公道:“自然是金色的。”
“明明是紅色的,”皇帝微笑的看著英國公,一副關愛智障的神情,道:“朕早說你目力不好,你卻死要麵子,不肯認。”
英國公:“……”
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皇帝喝一口茶,向陳慶道:“你覺得那是什麽顏色?”
陳慶保持微笑:“自然是紅色。”
英國公<(`^′)>:“……”
皇帝又問其餘內侍:“你們覺得呢?”
皇帝表了態度,指鹿為馬自然也無甚奇怪之處,一眾內侍齊聲道;“自然是紅色。”
皇帝微微一笑,平靜的看著英國公,道:“你看,隻有你一個人眼睛花了。”
“……”英國公(#‵′):——仗勢欺人的臭流氓!
~
離開宣室殿的時候,英國公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神情鬱卒,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沒什麽精神。
再看看懷裏頭抱著的、皇帝說他眼花,專門賞的一大袋決明子,英國公就更難過了。
這麽便宜的中藥,我們家都能扛出幾麻袋來,你堂堂一個皇帝,專門賞這個,實在是有點跌份兒吧。
明明就是金屋藏嬌了,居然還不認。
不過,你也不要太得意。
我對付不了你這個無賴,自然有人對付得了——我要告訴魏國公去╭(╯^╰)╮!
英國公比皇帝年長幾歲,曾在西北患難與共多年,感情自是非比尋常,對於皇帝的性情,也能估摸個**不離十。
倘若金屋藏嬌藏的是舞女樂伎之流,在宣室殿暗含的政治意味之下,皇帝是絕不會叫過去伴駕的,再想一想前幾日皇後曾入宮探望,加之當日英國公親眼所見的帝後親昵,藏的嬌是誰,便不言而喻了。
他沒辦法,可不代表魏國公也沒辦法,大家姑且走著瞧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