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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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樣的關頭, 西涼將這位豔名遠揚的燕雲公主摻在使團中,送到金陵來, 其中意味, 堪稱不言而喻。

    一時間,金陵勳貴們, 也將目光投到了這上頭。

    對於這位美名遠揚的燕雲公主, 皇帝究竟是會自己受用,還是另有安排?

    如此念頭之下,便是前不久陛下對於魏國公府的厚賞, 也叫人生出兩種解讀來。

    ——究竟是為了表示親近, 還是……事先安撫?

    外頭眾說紛紜,青漓倒是不放在心上, 該吃吃,該睡睡,並無半分異色, 反而是魏國公府的其餘人, 心中或多或少生出些許憂意來。

    可是, 見著青漓自己都淡淡的, 其餘人也不好出言說什麽。

    在宮裏頭的時候, 青漓便應承皇帝, 要為他製一身衣袍, 自然不會食言而肥。

    歸家之後,她便吩咐人備了料子針線,按照皇帝身高尺寸繪了圖紙, 開始動手了。

    青漓的手藝是在的,可到底沒做過這個,難免經驗不足,開頭倒還有聲有色,到了後麵收尾時,便有些力不從心。

    她也不是羞於出口請教的人,便帶著半成的衣袍往董氏院子裏去了,想著叫阿娘指點一二。

    也是趕得巧了,青漓過去的時候,長嫂周氏正帶了兩歲大的兒子阿遠在董氏那兒,正跟婆婆說話。

    周氏出身河東周氏,是當代家主的嫡長女,延續了幾百年的家族,門第清貴,底蘊深厚,不輸魏國公府。

    董氏的母親也是出身河東周氏,對於大族的教養深以為然,這才親上加親,叫自己兒子娶了外祖家的姑娘。

    這對小夫妻自幼便是相識的,青梅竹馬,感情也好,在金陵裏頭也堪稱一雙璧人。

    青漓比周氏要小幾歲,兩家又連著親的,從小到大,皆是周氏關照她的時候居多,等到周氏嫁進來,二人成了姑嫂,感情便愈發親近起來。

    燕雲公主入京一事傳的沸沸揚揚,周氏自然也是知道的,嘴上不說,卻少不得暗地裏為青漓擔心。

    論起容貌來,自己小姑自是沒什麽好說的,整個金陵也算是頭一份兒,任誰也搶不了風頭去。

    可不同的花兒有不同的好法兒,人的喜好也是各有不同,若是陛下偏生就喜歡西涼女子的那種熱烈美豔呢?

    尋常人家裏頭,不得丈夫寵愛的妻子尚且不會好過,更不必說處於深宮的皇後了。

    “阿嫂不必擔心,”青漓自是看得出長嫂眼底的關切與擔憂,心中暖意上湧,伸手將胖乎乎的小侄子抱起,她含笑道:“我心中有數的。”

    “據說,燕雲公主有國色,”董氏莞爾,出言問道:“妙妙不擔心嗎?”

    “她雖有國色,我亦非泛泛,再者,”青漓麵上半分憂色也無,隻眼底暗生笑意,隱約有些羞澀:“——我信他。”

    燕雲公主在這個關頭入宮,又是這樣的豔名,董氏心裏頭不是不擔心的,可她心中自有一本賬,憂慮倒不似周氏這樣深。

    陛下能想著女兒怕熱,刻意將婚期後延到冬月去,又能時不時的傳書訴情,略微得了空,便出宮來陪女兒出去遊玩,實在不得閑了,還將人接到宮裏頭去,若非自己丈夫去接,隻怕輕易舍不得放出來。

    ——若說這樣都算不得上心,那董氏便不知上心究竟是什麽樣子了。

    心中有了底,女兒又拎得清,她也就不再多說什麽,隻將溫柔的目光投向長孫阿遠,向女兒囑咐道:“小心著些,阿遠漸漸重了,別摔了他。”

    阿遠兩歲大,倒也真算不得輕,青漓力氣擺在那兒,也不敢托大,抱著稀罕了一會兒,便將他放下了。

    阿遠同姑姑感情好,被放到地上後,便有些失落,仰起臉,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她,寫滿了求抱抱三個字。

    青漓被他看的心軟,半蹲下身,同他打商量:“姑姑力氣小,抱不動了。”

    阿遠很乖,聽姑姑說累了,便將青漓拉到一側繡凳前叫她坐,又噠噠噠跑到一邊去端了幹果過來叫她吃,乖巧的不得了。

    “阿遠,”周氏拿團扇掩口,微微笑起來:“阿娘回你外祖家去,叫姑姑陪你玩兒一日,好不好?”

    阿遠抱住青漓的腿,認真應了一聲:“好。”

    “沒良心的,”周氏佯裝生氣:“連猶豫一下都沒有。”

    “我陪阿娘的時候多,”阿遠腦子轉得快,歪著頭向自己阿娘道:“陪姑姑的時候少呀。”

    “油嘴滑舌。”周氏笑道。

    青漓聽長嫂提起此事,便順口問道:“阿嫂可是要歸寧嗎?”

    “我弟弟即將訂親,提前請女方一回,”周氏笑道:“我這個姐姐,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的。”

    “本應該叫平遙隨你一道回去的,”董氏有些歉意的道:“可此刻他未歸,隻好叫你一人歸家。”

    平遙,便是青漓兄長的名字。

    “阿娘說的哪裏話,”董氏不是個磨人的婆婆,待她也似親女兒一般,周氏嫁進來,相處的也是極愉快的,此刻丈夫不能陪同是有正事,並非在外胡來,她如何會有怨言,當即便道:“本也隻是行宴,又非正式定親,哪裏用得著這般正式。”

    “你能看得開便好,”董氏看一眼更漏,道:“你是嫡親的姐姐,不好去晚了的,阿遠在我這兒,你且早些過去吧。”

    董氏說的也是周氏心中所想,也不拖遝,向婆母小姑告別,便離去了。

    “我之前還想過,若是沒個合適的人選,便將你……”看一眼周氏離去的身影,再看看一側逗阿遠玩兒的青漓,董氏搖搖頭,將下頭的話給咽了下去。

    青漓不算笨,隻聽董氏說了個開頭,也能對接下裏的內容猜出一二——之前,阿娘多半是想著將自己嫁回周家去。

    到了現在,此事也隻能是想想,她婚事已定,除非大秦亡了,否則是不會改了,青漓想到這裏,也就隻做不曾聽懂,將此言拋之腦後,隻陪著阿遠說話。

    他畢竟是小孩子,坐不住,在屋子裏待了一會兒,便嚷著要出去玩兒。

    總是悶在屋子裏,董氏也覺無聊,便收拾了東西,同青漓一道,帶著阿遠,往後頭林翠亭去了。

    那一側的池子裏養了魚,色澤鮮亮,極是好看,每每見有人來,便會一窩蜂的湧過來,阿遠極喜歡他們,要了魚食,便興衝衝的過去喂。

    他這樣活潑,青漓也被帶起了幾分興致,跟著要了一把魚食,陪著阿遠一邊喂,一邊對著哪一條好看指指點點。

    董氏沒有湊熱鬧,隻含笑坐在那一邊,看兩個小輩說話,幾人正頗有興致,卻聞不遠處有說話聲響起,隨即便有腳步聲近了,漸漸往這邊來。

    似乎心有所感一般,青漓猛地轉身,望了過去,果然見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站在不遠處,溫柔的望著自己。

    ——是她的衍郎呀。

    那個瞬間,青漓幾乎疑心是自己看錯了,輕輕眨一下眼,卻見他依舊站在那裏,麵上是一如既往的笑意。

    大概是許久不曾見的緣故,此刻隻一見他,她一顆心便軟的一塌糊塗,隻想撲到他懷裏去,叫他抱住自己。

    ——她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皇帝不曾想會得到小姑娘這樣主動,微生訝異之餘,卻也欣然接受了這樣溫柔的投懷送抱,順勢摟住她,宛如抱著一件價值連城的易碎瓷器一般,小心翼翼的。

    青漓許久不見他,委實是想的厲害,周遭人的眼光也懶得顧忌,隻緊緊環住他腰身,嘴巴嘟起,語氣委屈的可憐:“我想衍郎,想的要不行了。”

    皇帝在小姑娘肩頭拍拍,好一會兒,才同樣溫柔的道:“——朕也想你。”

    平平淡淡四字,並無什麽華麗辭藻,可青漓知道,這是他最深的情意,無半分假。

    微微一笑,便將他擁的更緊了。

    董氏在一邊見著二人擁在一起,好像活生生給黏在一起一樣,隱隱也能體會幾分丈夫心中的不爽,將一側還有些懵懂的阿遠拉過來,這才重重咳了一聲。

    “呀,”皇帝將小姑娘放開,卻依舊握住她小手,向前一步,笑吟吟的看向董氏,道:“師姐也在這兒。”

    皇帝曾經師從董太傅,叫董氏一聲師姐,倒也算不得錯,隻是,落在青漓的輩分上,便有些別扭了。

    要娶人家女兒了,還好意思叫師姐?

    青漓被他這句師姐叫的有些尷尬,借著衣袖遮掩,在他臂上狠狠擰一下。

    皇帝臉皮厚,自是不放在心上,含笑看即將炸毛的小姑娘一眼,又改口問道:“——嶽母近來安好?”

    “……”青漓:你快閉嘴吧,別說話了。

    董氏被皇帝前後兩個稱呼惹得有些囧,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向皇帝施禮後,便覺待不下去,拉著阿遠,便打算離去了。

    阿遠不知道麵前這個男人是誰,更不曉得自己已經成了電燈泡,隻是舍不得離開姑姑,便不肯跟董氏一道走,隻抱住青漓的腿不放。

    “無妨,”婚期漸近,皇帝心情好的厲害,看什麽都覺順眼,彎腰摸摸阿遠頭發,向董氏道:“叫他留下吧。”

    女兒還在這兒,阿遠又不是惹事的性子,董氏倒也安心,再次施禮,便退下了。

    眼見四周隻餘他們幾人,青漓才輕輕嗔他:“瞎叫什麽呢。”

    皇帝許久不見她,此刻被她目光一嗔,也覺愛的厲害,即使如此,卻也不忘揶揄一二。

    “你倒不妨說說看,”皇帝溫聲道:“朕哪一個叫錯了?”

    青漓早知他嘴皮子利索,也不同他計較,隻拿一雙美目斜他:“油嘴滑舌。”

    “姑姑,”皇帝還不曾說話,阿遠便不解道:“那不是阿娘用來說我的嗎?”

    “本也不是什麽好話,”青漓戳戳他額頭:“你倒計較起來了。”

    皇帝還是頭一次見阿遠,半蹲下身,仔細打量麵前的小娃娃:“這是……你長兄的孩子?”

    “是,”青漓道:“這是阿遠,今年兩歲了。”

    皇帝似是想起了什麽,向青漓道:“喜歡他嗎?”

    “我的親侄子,”青漓摸摸阿遠小臉,含笑道:“怎麽會不喜歡?”

    “妙兒,”皇帝目光微熱,定定的看她一會兒,終於道:“已經是十月底了。”

    他們的婚期,便是定在十一月的。

    青漓臉有些紅,輕輕應了一聲,也沒說話。

    “等著吧,”皇帝站起身,湊到小姑娘耳邊去,輕聲道:“——明年這個時候,咱們也有小娃娃抱。”